33.
休息日的早上，肖时钦刚刚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就被几个队员堵住了。
他们对他从发型到衣服再到鞋子挨个儿进行了一番抨击，戴妍琦在后面叽叽喳喳地出点子，几个男队员则直接把他拉回了宿舍里，进行了从头到脚的重新穿戴。
中途方学才还匆匆跑回他自己的房间，拿了好些围巾戒指什么的来给他做穿搭。
肖时钦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宿舍里那个第一次谈恋爱被所有室友围着指指点点出谋划策的大学生。并且强硬地拒绝了方学才推荐的重金属风格指环。
方学才感慨着肖队你是真没品味，土啊，太土了。
肖时钦懒得搭理他。
被队员们强迫着重新穿搭后，看起来时尚度是稍微提升了一点，但他觉得自己之前那身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再然后戴妍琦就听说了他们今天的约会地点是归元寺，戴妍琦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悲痛地说：“队长，我们雷霆条件是差点，但你好像也不穷吧？你买车买房不都是全款吗？”
“说这个做什么？”
“那你出门约会怎么总是这么抠呢？上次逛江滩，这次逛寺庙，但凡消费高点儿的地方就都不去呗？”
肖时钦叹了口气：“你怎么总这么执着于消费。”
戴妍琦振振有词：“网上都这么说呀，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但是爱你的男人一定会为你花钱。”
“你少上点网。”肖时钦最后检查了一下手机和钥匙就出发了，临走前特地叮嘱戴妍琦和方学才，“这次你们不许再跟过来。真有这么闲的话，以后休息日你们就都别休息了。”
离开雷霆战队大门的时候，戴妍琦还在后面拉着方学才叫，说觉得自己受到了剥削，要去劳动仲裁。
也不知道她这么点年纪一天到晚在网上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34.
工作日早晨的归元寺十分安静，只有些清闲的爷爷奶奶，还有来打卡游玩的学生。
肖时钦对寺庙上香之类的事情并不了解，记忆中的归元寺，还停留在小时候大年初五迎财神的日子，爸爸妈妈会带他来庙里拜一拜那著名的双面观音。
不过他从小就很疑惑，迎财神的日子为什么是拜观音？
“迎财神当然是拜财宝天王殿啊，你们拜错了吧？也可能只是因为观音像离财宝天王殿很近，所以也一起拜拜？”
他们约在寺庙旁边一家老字号的早餐店里，一边呼呼地吃着糊汤粉，一边聊起小时候来归元寺上香的事。
江羡渔对这类事情似乎很熟悉，继续问他：“而且你们怎么是大年初五的早上去拜财神呀？”
“啊？有什么问题吗？不都是初五迎财神？”
“那是迎财神，拜财神要抢香呢，肯定是初四的晚上在归元寺门口排队，赶着子时一到就去抢着烧香的啊！”
“还有这种事！”肖时钦震惊，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呀，很讲究这些的。”江羡渔吃完了粉，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才回头问他，“你今天想认真拜一拜，还是观光式的上香？”
肖时钦想了想，老实地问：“有什么区别吗？”
“认真拜的话，每一尊神佛像都要拜，下跪扣头三次，按顺序把庙里所有的像都拜完……除去罗汉堂吧。也不需要很久，两三个小时就够了。”
“……我观光吧。”
“那心也要诚哦。”江羡渔坐回桌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佛教有一句哲理叫‘莫向外求，但从心觅’，你的愿望没有人能帮你实现，只有你自己用心，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神佛也不能帮我们实现心愿吗？”
“神佛能帮我们正心。”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拜他们？”
“嗯……为了感恩吧，感恩他们对我们的护佑。”
“这套逻辑有漏洞啊……”肖时钦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但他也不想纠结这种话题，于是顺口问江羡渔，“你从哪儿学到的这些？”
“来我家跟我爸爸喝茶吹牛的叔叔们教的。”
“哈哈！”肖时钦笑了，笑的时候习惯性地微微低头，垂下眼睛。
他本来就是斯文智性型的气质，这个角度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更加谦和温润，魅力上升了不止一点。
江羡渔双手支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他重新抬眼看过来的瞬间，又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对路边停着的共享单车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进入归元禅寺，请香，燃香，举香齐眉，礼拜四面，插香，祈愿。
江羡渔的一套操作流畅又虔诚，结束后就站在香鼎旁默默看着还在发呆的肖时钦。
肖时钦赶紧回忆着她的刚才那套复杂的动作流程，勉强模仿了一遍，最后将三根香插入厚厚的香灰中。
江羡渔走过去问他：“你有没有心念感恩呀？还要和这座寺庙供奉的神佛打招呼哦，就像你去别人家做客，也要有礼貌地先打招呼才行。”
肖时钦赶紧按她说的双手合十，认真地和大雄宝殿里供奉的释迦摩尼佛打了招呼。然后跟着她从侧面走进大雄宝殿，江羡渔还告诉他，在寺庙里进门不可以走正门，正门是留给神佛走的，人只能走侧门，不然就是不敬。
肖时钦倒也是没想到，约在寺庙见个面竟然还能学到这么多东西，江羡渔的爱好还真是独特。
大雄宝殿里的释迦摩尼金身像的确震撼，佛表情平静，双眸低垂，俯视跪下的世人。
他们在释迦摩尼佛面前跪下拜了三拜，起身时肖时钦看到面前的功德箱，上面连付款二维码都贴了。
他问：“不投功德钱吗？”
江羡渔现在又没有那么多规矩了：“倒也不必看到功德箱就投钱。”
磕头上香不用钱就规规矩矩，要投功德钱了就说无所谓了是吧？
肖时钦再次说出了那句话：“……你拜佛的功利心会不会太强了点。”
“我们中国人不一直是这样？”江羡渔无所谓道，“我们家每年都会给这边送很多香火钱啦，不差我这点儿。”
之后他们顺着路线又到了罗汉堂。
在江羡渔的介绍下，肖时钦选择了按自己虚岁年龄的数字，随机数了一个罗汉出来。
009号罗汉，憍梵钵提尊者。花了几十块钱，他买到了对应的罗汉卡，上面写着一些晦涩难懂的诗句和文字，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数到了那个罗汉呀？我看看我看看！”江羡渔凑过来去看他手上的罗汉卡。
忽然之间靠得太近了，近得都能闻到她发梢上洗发水的味道，清新甜蜜的，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味。
肖时钦红着脸侧了侧头，微微避开了些。
江羡渔显然还没注意到自己稍微有点越界了，她认真看着他手上的签文，蹙着眉嘀咕说：“9号罗汉？你是怎么数出的这么靠前的数字呀……我看不懂……”
紧接着，她再次做出了让他吓一跳的事。
江羡渔拿着签文，跑到一个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老人旁边，很是熟悉的样子喊：“师兄师兄，帮我朋友看看签文吧！”
“师兄！？”肖时钦震惊地拉住她，“你在哪里拜的师啊？”
“哎呀，我听我爸他们互相都这么叫，师兄师弟的，好像说是居士都这样。”江羡渔小声说。
“那你认识他吗？”
“认识啊，跟我爸一起吃过饭的。”
“那他叫什么？”
“呃，倒也没认识到互相知道名字的程度……”
“那就是不认识吧！”
“小江的女儿啊。”晒太阳的白发居士却认出了她，笑眯眯地接过签文，“这是你男朋友呀？”
“普通朋友啦。”
“我看看啊……憍梵钵提尊者……”
老人的眼神忽然复杂了起来，他看了肖时钦一眼，慢吞吞地说：“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年轻人，人要各安天命，不要逆天而行。”
“啊？”肖时钦没想到这个签文的内涵竟然这么夸张，但是他能做什么逆天而行的事啊？他的生活好像也没有惊天动地到这种程度。
老人一下子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继续解释道：“你不要觉得这个说法很夸张。你的人生或许不太如意，你一直在努力行动寻求改变。改变是好事，但一定要正确看待自己的能力和性格，不要妄自追求，否则只会得不偿失。”
江羡渔听明白了。大部分罗汉签文上写的都是些吉祥祝福的话，像这种认真指出一个人未来运势不顺、提点解决方案的签文是很少的，也就是实打实的，类似下下签的一种。
她赶紧扯了扯肖时钦的袖子，抢话道：“就是提醒你要注意修心静心，谨慎小心的意思啦。都是套话。”
老人瞄了江羡渔一眼。
江羡渔嘟着嘴冲他摇了摇头。
然后继续笑着对肖时钦说：“别想太多了，我们继续走吧！”
35.
无论对相信的人还是不信的人而言，这些签文都是一种很强的心理暗示。
江羡渔作为叶秋的六年老粉，对他们职业选手是有常识性了解的。他们在比赛中的每一个操作、每一项决定，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的，特别是对肖时钦这种战术性选手而言，心理上的压力与暗示会对他们的决策造成致命影响。
江羡渔本想着，数罗汉数出来的多半是吉祥话才建议他去数一数，谁知道数出来的是这么个签文，她就赶紧打着哈哈把他拉走了。
那个09号罗汉卡，被她偷偷塞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指着远处的双面观音像说：“我们到那边去吧？先拜观音还是先拜财神？”
肖时钦看起来已经把罗汉签文的事抛到脑后了，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拜财神！”
财宝天王殿签，肖时钦展现出了极强的虔诚与敬意，按规矩一步一步地上香、祈愿，还抛了硬币，抛完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认认真真地祈祷了好半天。
江羡渔：“……你很缺钱吗？”
“没有，在帮战队求财。求多来点商务，多来点代言费赞助费。”肖时钦仍然闭着眼睛，无比虔诚地双手合十。
“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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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不是说要求的是得冠军吗？”
“没有赞助费就买不起选手和账号卡，买不到选手和账号卡就不能补强，攻坚阵容如果一直得不到补强，拿冠军就会很艰难。”说着说着，他眉头都皱起来了。
确实，雷霆的几个攻坚手全是发挥不够稳定的，个人赛和擂台赛每次都有一个要出问题，有时候是两个都出问题。
而作为雷霆战队仅有的明星选手，以肖时钦的身份形象本应该能接到不少代言和赞助，但他的风格又和同期的张新杰、喻文州重合了，偏偏另外两位又都有冠军傍身，只有他没有。
那雷霆的商务活动肯定是发展得很艰难了。
拜完财神，他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江羡渔异想天开地问：“不考虑现实因素的话，你最想纳入雷霆的攻坚手是谁？韩文清吗？”
肖时钦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地回答了她：“孙翔。”
偏偏是江羡渔最不喜欢听到的一个名字。
“好吧……”她皱了皱鼻子，追问：“可是上次全明星新手挑战，孙翔输给韩文清了呀。”
“那是因为韩文清有经验优势。”
“那孙翔强在哪里？”
“年轻。年轻一代中天赋最高的。”肖时钦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甚至隐隐闪着火光，“他年轻，只要引导得当，他有无限的可能。”
江羡渔毕竟不具备肖时钦的游戏理解能力，她不以为意地嘟了嘟嘴。
“你很不喜欢孙翔啊？”肖时钦发现了她的情绪不对。
“嗯。”江羡渔用力点了点头，“我觉得他配不上一叶之秋！”
直到现在，她都觉得一叶之秋像被孙翔强抢去了似的，始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毫不掩饰的粉丝思维，肖时钦无奈地笑了笑，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和叶秋前辈比，他差得还是太远了点。”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但也只是现在。”肖时钦微笑着看着她，“再过两年，就未必了。”
江羡渔捂住耳朵说：“我不爱听这个话，没听见！就当你没说过了！”
“哈哈哈！那我不说这个了。”
36.
归元寺附近都是汉阳区的老街，肖时钦和江羡渔的经验是：这种老街里必然有美食。
但他们对这个区域都不熟悉，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方向，也不想随便选店踩雷。
于是他们俩分别开始在自己的老饕群里呼叫朋友推荐。
期间还顺便把对方拉进了自己常驻的吃货分享群。
肖时钦的微信群叫：预制菜滚出武汉
江羡渔的微信群叫：不行就吃麦当劳吧
他们看着这些群聊名称又凑在一起哈哈大笑了一通。
然后两个群的好友就开始滴滴滴滴地给建议了。
——在汉阳？去常福喝牛肉汤啊，这个天气喝这个不是蛮爽。
——常福离归元寺也不近了，那还不如干脆过江去吃桂萍牛杂。
——桂萍现在拉垮了，越做越假都是味精味。
——硚口的总店味道还是没变的。
他们一边看群聊，一边当面聊。
江羡渔：“要去吃哪家蟹脚面吗？还挺有名的，我没去过呢。”
肖时钦：“这个季节没有好螃蟹。”
江羡渔：“也是。”
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正当江羡渔有点烦躁的时候，她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肖时钦和江羡渔当时正几乎头碰着头地互相看着对方手机挑选餐馆，电话一来，肖时钦便直接看到了来电人的备注。
——猪。
备注叫“猪”。
这种备注的对象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真的很胖的好朋友，另一种则比较麻烦……
接下来，肖时钦只能听到江羡渔皱着眉头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了——
“喂？干什么？你也在附近？不要。你别过来。你好烦。我不。不缺你的这个请客谢谢。啧。你给自己找点事做好吗？不行就去打工！”
江羡渔的语气越来越差，但对方好像还是不饶不依的样子。
最后，让两人都很意外的，一个声音从马路对面传了过来。
“小渔！我看到你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在马路对面大声喊，然后也不顾红绿灯，左右看了看就横穿马路跑了过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肖时钦默默看着他们，判断着刚才那个“猪”是这个男生，还是女生。
“你怎么找过来了？”江羡渔先是惊喜地握着女孩子的手晃了晃，然后看向那个男生，表情变得有些厌烦，“怎么把这头猪也带来了？”
肖时钦的镜片闪了闪，做出了判断——是比较麻烦的那一种“猪”啊。
男生先是笑着冲江羡渔说：“巧了巧了，我们正好就在对面打球，看到群聊猜你应该还在附近——”
然后他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肖时钦。
肖时钦平静地回应他的视线。
“这是你朋友啊？”男生问江羡渔，视线却仍然在打量肖时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