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不时于空荡幽静山谷间啼鸣,昏沉一片的天色渐渐褪去,眼见着便要迎来破晓。
地上昏睡的人似有悠悠转醒的趋势,魏长嘉重重吐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抡起棍子又给他肩上来了一棒,瞬时间那可怜的守卫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见状她才扔掉手中的棍棒,拍了拍手里染上的尘土,又瞥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屋门,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弥寒再不回来,她这胳膊可真就要废了。
魏长嘉双手抱膝,坐在一旁的草席上,不由得回想起昨夜谢弥寒的回答。
“痕迹。”
谢弥寒眉头紧皱,目光盯着沾了血的剑。
“万物皆有痕迹,痕迹经随岁月日渐消磨而难以探寻,但无法彻底抹除。”
他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目光黯淡。
“种种蛛丝马迹共同指向一个路径,此路即为真相。”
“此处地势构造极为讲究,集汇堪舆之理,顺应此理应当能找寻到剩下两处关押点,我虽能推测出大致方位,但仍需实地勘探一番。”
“余下两处机关尚未摸清,你跟着我会有危险。大理寺的人已经埋伏在周遭山林,若有异样,他们便会即刻剿杀匪徒,你留在此处更为妥当。”
之后她便迷迷糊糊被送回了这间起初用来关押二人的屋子,而陶婉则自愿留在张潜洲的屋子替他们遮掩一二。
“种种蛛丝马迹共同指向一个路径,此路即为真相。”魏长嘉默念了一遍,却不明白谢弥寒为何要用那般伤情的神色说出这句话,就好似......是在重复谁的话一般。
魏长嘉百无聊赖,便开始琢磨起谢弥寒的过往来,但平日她素来厌烦旁人在她跟前提起谢家的名讳,故而她对谢家实在了解少之又少。
她只知谢家并非京都世家,自建朝以来谢家才在京都扎根安定,谢家世代皆有为官子孙,后来为官政绩积攒,谢家才日渐显赫起来,演变成如今的谢氏大族。
谢家更是在谢弥寒的祖父,也就是尚书令谢蓝青,死后封官加爵赐号康国公时名声大噪。
如今,谢弥寒的父亲谢朝云也在朝任中书令一职,虽官位并不靠前,但有爵位世袭,在朝中是个极有分量的人物。谢弥寒便更不必说,也不知魏父一个习武的大老粗为何如此钟爱此类才华横溢的文生,下朝后还偷偷在她不知道的角落与她阿娘念叨了好几回这谢少卿破了怎样的疑难重案,实在后生可畏。
谢弥寒虽在家中排行第三,但因谢家长子谢弥风几年前下落不明,故而谢弥寒成了如今谢家的嫡长子。
再剩下的,便是京都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那点事儿,无非便是谢弥寒少年得志满腹经纶,天赋异禀又铁面无私,以及那些个听来便知把人神化的传奇佳绩。
一夜未睡,她就这般细细琢磨了几下,便感觉一阵困意来袭,心里又怕那几个守卫清醒过来惊动旁的匪徒并不敢安然闭眼,撑着脑袋努力清醒,但终究是抵挡不过滔天的困意,眼皮愈发沉重。
折腾了一夜而浸满一身霜露的谢弥寒推开屋门,一缕晨光便就顺着门窗爬上了那打瞌睡的女娘身上。
细碎的发丝因颠簸而散落几缕到了额前,白皙的颊肉不知何时沾上了尘土,小小的一个缩成粉嫩的一团,脑袋不住地下沉。
他静静站着看了一会儿,也不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那女娘的脑袋再一次直直往下晃,谢弥寒才挪动步子,伸手将她托住。
手上温热的触感竟令人生出细细摩挲的冲动,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谢弥寒即刻又松了手,脑袋一刹悬空,还在好梦一场的魏长嘉猛然惊醒。
“谢弥寒?”魏长嘉见到谢弥寒的身影,连自个也没发觉般,声音中带着几分欣喜。
“剩下的关押处你可都找到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句,转过身子,避开魏长嘉投来探究的视线。
魏长嘉一脸莫名,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总觉得谢弥寒的神情似乎有些怪异。
还未彻底清醒,她的脑袋便像是一团浆糊一般,索性也就不想了,谢弥寒回来了,她总算无需再胆战心惊,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
“张潜洲呢?”柴令止打量了一周,双手抱臂站在关押女娘的院前,紧皱着眉朝一旁的守卫问道。
“掌事他......”那守卫支支吾吾,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罢了。”柴令止不耐地打断,张潜洲这个好色之徒,平日里仗着是主上的表侄,暗中半路截走不少有点姿色的女娘他也不是不知道,今日又不在此处当值,想来又是看上那个女娘纵欲了一夜。
真不知道鱼水之欢这点男女情爱之事究竟有什么好做,那张潜洲如此沉迷其中,倒也不怕精尽人亡?瞧他那一脸乌青的发虚样,怕是也不远了。
他冷哼一声,琢磨着该如何去主上那处参他一本,又朝旁人令道:“挑上三十人同我走。”
“是。”匪徒见终于不必再煎熬回话,只匆匆转身,快步进到屋中去了。
又是三十人。
每三十人验清白之身,究竟意欲何为?
这么多身家清白的女娘,层层择选,谨慎至极,就如同被当做了进献的贡品般。
魏长嘉此番听得很是清楚,三十人果然与昨夜那掌事所言不差。
适才这个他们口中的柴郎将她和谢弥寒的双眼蒙上加以引领,想来是那被尊奉为主上的人今日已来了此地。
她真是愈发好奇,这个主上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了,也是愈发迫不及待欲揭露这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押着他们往前走的匪徒终于停下。
蒙在纱布之下的眼睫忍不住轻颤几下,不知是不是看不见的缘故,魏长嘉心脏跳得有些快。
他们所停之处好似一处分岔口,她,三十名女娘以及谢弥寒分别被押往不同的地方。
便在此刻,她清晰地听见屋门被拉开的声响。
“魏娘子,我们到了。”是那个姓柴的领头,他并未离开,此时魏长嘉只听见他莫名轻笑一声,猛然之间肩上传来推力,魏长嘉措不及防地往前跌撞了几步。
“令止。”
魏长嘉被遮了视线,听力变得异常灵敏,她清晰地听见身前传来瓮声瓮气的一声呵斥,此人似乎带着面具,想必开口说话的这位应当就是他们口中的主上了。
那主上声音粗大沙哑,年纪似乎已过半百,掺杂假意地呵斥道:“怎可怠慢贵客?”
闻此,魏长嘉忍不住低声笑了笑,清脆的几道笑声在这肃静的场合显得有几分突兀。
周遭更是一片寂静。
“魏娘子在笑什么?”那人似乎觉着不解,迟疑了片刻才问道。
“阁下是谁,长嘉心中已有答案。”
此话一出,汪度陡然心悸一颤,还没冷静下来便又听见那女娘道。
“阁下带着面具,又令人蒙上我的双目,想必阁下心底当真十分忌惮我魏家,忌惮我的父亲。可偏要冒此风险将我绑来此处,想必阁下背后另有贵主相助。”
“只可惜,听您的声音这般熟稔,我敢断定阁下必也身置朝堂,也敢断定,我与阁下曾见过几面。若今后有缘再见,长嘉必能从百官之中指认出阁下。”
“你便不怕我在此刻便杀了你?好让你有去无回,便是有嘴也说不出?”
魏长嘉笑了笑,继而缓缓抬头,斩钉截铁:“阁下不敢。”
“若是亡命之徒,我兴许还会因此话而畏惧几分,只因他们无需瞻前顾后,可阁下并非前者。”
汪度万万没想到,他不过只出声一句,还没开口与魏长嘉谈上条件,手中信誓旦旦的筹码已然失去大半。
只两句话,这魏家女娘只用了两句话,便在他的地盘,反客为主威胁起了他,甚至还起了效用。
魏长嘉的话真真假假有几分,汪度不知道,但他不敢赌,也没有赌的资本。毕竟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位主儿会不会保下他,想到这儿,他微微侧头,试图用余光窥探出几分卷帘后那位人物的神色。
可那处毫无动静,他只好回过身来,眯了眯眼,像是迫使自己冷静似的,捧起案上的茶碗抿了一口,便是茶水滚烫也毫无察觉。
“魏娘子想要如何?”
“很简单。”
魏长嘉紧随其后,抬高音量。
“松绑,坐案,茶水,我与阁下平起平坐,一样都不能少。”
一旁昏昏欲睡不在状态的少年郎忽然便来了兴致,适才这魏家娘子一路沉默无言,柴令止还以为这魏娘子与寻常的世家小姐一般怯懦无趣,却未曾想到魏家娘子是这般胆大嚣张的性子。
他勾起唇,亲自上前给她松了绑。
“对了。”似是心灵感应,魏长嘉侧头一歪,分明眉目俱被遮挡,却精准地捕捉到柴令止的位置。
“想必阁下在京都也听说过我魏长嘉的名号,我魏长嘉素来蛮横无力又睚眦必报,适才那一下推搡我实在难以忘怀,还烦请阁下令适才推我进屋的郎君站至我身前。”
还是个年纪尚轻的丫头,唬人虽有一套,可偏提的要求都这般孩子气。适才生出的几分不安稍稍褪去了些,汪度抬了抬手,示意柴令止照做。
柴令止越发觉得有意思,眼下便就站至魏长嘉身前几寸之处,魏长嘉自然毫不客气,抬脚便是一踹,正中其膝盖骨,料是柴令止也未曾预料这魏长嘉下了死手,身高八尺的男儿愣是往前踉跄了几步。
可偏他也不是个正常的,当众失了面子却也不觉得恼怒,唇角竟勾起几分似笑非笑的弧度,眸眼似乎燃起几分兴奋的焰苗。
汪度听见了来自卷帘后极轻的一道笑声,再度紧张起来,只因他实在摸不清那位主儿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魏娘子可满意了?”汪度示意柴令止退至屋前。
“自然。”
蒙着眼的魏长嘉被旁人领到案前坐下,待她坐定,汪度继而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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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既然魏娘子满意了,接下来我也不与魏娘子寒暄一二了。”
“我并未令手下伤及魏娘子半分,魏娘子也不必把我当成敌人,只要利益一致,想必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圣上赐谢魏联姻,两姓交好,良缘永结。这本为一桩佳事,可我却是听闻,魏娘子与这谢三郎之间有所过节,每每遇到便要大动干戈,想必魏娘子并不满意这桩婚事。”
汪度望向案前那背脊笔直的女娘,可那女娘被蒙了眼,看不清此刻她眼底是什么情绪。
见魏长嘉不应声,他继而道。
“赐婚乃圣上之命,便是魏娘子再厌恶那谢家三郎,再是不喜这桩婚事,也仅是无济于事,不知魏娘子心中可有这般苦恼?”
“若是如此,我倒是能与魏娘子谈个交易。”
室内却依旧寂静一片,汪度摸不准魏长嘉的态度,便皱眉观察着那女娘的动作,却只见她也端起案上的茶盏,放置唇前轻抿了一口,动作缓慢,一举一动倒尽显世家小姐的端庄。
“阁下不妨说说看,是个怎样的交易。”魏长嘉神色如常,终于开口。
见魏长嘉应话,汪度心下安定了几分:“我有法子助魏娘子解除这桩婚事,只要魏娘子听我所言,我便保魏娘子不必委屈自己嫁入谢家。”
女儿家的心事最易拿捏掌控,无非便是萦绕着未来夫婿不放。尤其是像魏长嘉这般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娇儿,自小顺遂的世家小姐撞上一桩极为不满的婚事,如今有了法子助力,想必也愿意倾力搏上一搏。
“阁下这般尽心尽力相助我摆脱谢家,长嘉倒是感激不尽了,只不过阁下究竟想从长嘉身上获得什么?”
汪度张了张嘴正想回答,便见那女娘笑了笑,自顾自地继续道。
“是魏家的兵权,还是要我魏家满门抄斩?”
魏长嘉一字一顿,毫不避讳。
“陛下赐婚,乃是天家恩惠,长嘉何时有过不满?”
“谢郎才华超众,风度翩翩,是京都多少贵女心中夫婿的不二人选,长嘉自然也不例外,心中也极为倾慕年少有为的谢少卿,只是碍于脸面不愿将少女心事透露半分。阿爹阿娘更甚,听闻圣上赐婚更是喜形于色,魏府举家上下都对我这未来的夫婿满意的很。我实在不知,阁下为何听信流言蜚语竟要替我谋划抗旨之事。”
汪度一惊:“魏娘子可要想好了。”
他搬出绑架之事威胁道:“今日从此处走出,即便魏娘子尤为清白之身,可在京都人的眼中那却是另一回事了,魏娘子可至此考虑过自己的名誉?”
魏长嘉顿了顿,冷笑一声,那汪度却以为此话奏效正要得意进而劝服,却见她又道。
“阁下以为我会怕么?”
“区区清白二字罢了,我魏长嘉便是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既有我魏长嘉在,放眼京都我看谁又敢多嘴。”
“魏......”汪度不明白为什么适才还好好的魏长嘉怎就话锋一转,正欲反驳之时,外头似是变了天。
艳阳高照的天一下子变得阴沉雾霾,暗压压的一片,几卷狂风席卷而来,风中携着独属于山雨欲来的尘土味儿。
未关紧的门窗四处哐哐作响,汪度再看回台下那坐于案前的女娘只觉得阵阵心慌,那蒙眼的纱布随风肆意扬起,女娘却仍旧端坐于席间,唇角是若有若无的轻笑,声量不大,似是山间的精怪化妖低语。
她悠悠道:“阁下,想来是要变天了。”
此话在她说来实在诡异,汪度猛地心间一颤,往后瞥去,竟发现不知何时起,卷帘后的人已然消失不见。
外头喧嚣不止,风声雨声惊雷打斗声一时轰然袭来。
乱了,乱了,全都乱套了。
汪度站起身来,脚步沉重,朝外喊了几声。
无人应答,回应他的只有刀戈相撞的激烈声响。
汪度忍不住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魏长嘉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随手扯开遮目的纱布,突而恢复光亮她有些不适应地蹙起眉头。
“阁下真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与您在此处喝茶说笑了几句。”
汪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见着打斗声愈发清晰,他往后撤了几步,逃脱之余仍不忘放下句狠话。
“还请魏娘子记着。”
“是阁下要记着,今后切莫出现在我魏长嘉跟前,否则我定让阁下同样体会今日这劫持之辱。”
魏长嘉只看见他仓皇的背影,像是怕他听不见似的,笑着抬高了音量。
屋内的人都撤了去,魏长嘉抬眼望向卷帘之处,那儿俨然空荡一片,她若有所思,继而又瞥了眼屋外的景象,正欲站起身来,脖颈边却措不及防抵上一把利刃。
“长嘉娘子,别来无恙。”
身后的人手握利刃,逐步走到她的跟前,魏长嘉抬眼一瞧,认出了来人。
是荆绫。
昨夜在第一处关押点对其散发善意,极为热情的荆绫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