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宸没有打草惊蛇，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传递信息给谢二。
谢二的呵斥声微不可查高了一个度。
松开余初晏的手，谢昀宸继续向前，步履轻松不见任何变化。
余初晏抿唇跟上，甬道限制了发挥，弄得他们处于被动状态。
好在她先一步发现了，也不算完全抓瞎。
“又是你的好兄弟派来的？”余初晏传音。
“大抵是。”谢昀宸回。
余初晏撇嘴，“我以为依你的性子，之前刺客的事就报复回去了。”
“阿晏怎知没有呢。”谢昀宸微笑，“不过看来还是我太手下留情了。”
返回王庭的众多人中，走这条路的只有他与谢二，而知道他们行踪的却很多。
谢昀宸轻叹，这些年他专注修炼天衍剑，也是时候收拾收拾这些痴心妄想的兄弟们了。
甬道尽头就在眼前，余初晏低声提醒：“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声清脆弓弦震颤，密密麻麻的弩箭直射向谢昀宸面门。
余初晏没有出手，谢昀宸已经全部挡下了，箭尾歪歪斜斜插在石壁上。
几枚小小的蜡丸滚入甬道，谢昀宸高声道：“屏息！”
毒烟炸开，刺鼻的气味蔓延，余初晏手中牵着的马打了个响鼻，难耐地发出唏律律的叫声。
她变了脸色，抬手就是一个飓风符将毒烟倒吹回去。
“阿晏。”谢昀宸似乎不满她暴露实力。
余初晏可不管，谢二的人死了无所谓，她的马不行。
安抚地摸了摸马，顶着又一波弩箭，余初晏拔剑，“少废话了！快动手！”
弩箭停了，马匹不安地躁动。
又是几枚蜡丸扔进，伴随着越发清晰的震动——一枚几乎填满视线的巨石顺着甬道滚动，速度越来越快。
“不止一枚。”巨石太大了，蜡丸爆破后无法将毒烟吹走，击碎石头后，滚动声未曾停下，“至少三枚。”
谢昀宸屏息，内力运转，与余初晏合力劈开所有巨石，
然毒气已经顺着甬道向下，马匹粗喘几声，还是倒下。
谢二一群人也没了声息，听动作，应该是回撤了。
谢昀宸与余初晏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向前，顶着箭雨与落石，一鼓作气冲出了甬道。
“当心绊马绳——”谢昀宸话音未落，余初晏先他一步冲出去，绊马索直接被她大力勒断。
劈头盖面袭来的网兜也在她迅疾的剑气下化为碎片。
眼前豁然开朗，蒙面人见陷阱不管用，失了先机，索性直接亮出武器正面相拼。
谢昀宸紧随而出，加入了缠斗。
不打算留活口，他下手毫不留情，只消片刻，刺客已经全部伏诛。
“我还以为你会留一两个。”余初晏将剑拭擦干净，才收回芥子里。
谢昀宸轻哂，“没那个必要，是谁派来的并不重要。”
无非就那几个人。
两人简单收个尾，又回到甬道中，谢昀宸是传讯谢二，而余初晏是带回她的马驹。
“怎么没见你用那柄剑？”谢昀宸状似不经意问。
除开初遇与御剑那一次，余初晏几乎从不用那把青渊。
但那把剑给谢昀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把很危险的剑，直觉这么告诉他。
余初晏垂头，探查马驹的情况，还好只是短暂休克，还能救。
“小题大做，对付凡人哪用得上青渊。”
甬道再次传来谢二咋咋唬唬的喊话，谢昀宸应了声，队伍很快跟了上来。
出了甬道后，其他人摘去了眼罩，到了这也不用担心他们能找到归路。
在地下河旁，营地支起，谢二的人在刺客们身上一阵翻找，什么线索也没有。
眼见他的人忙前忙后，而谢昀宸和余初晏围坐在篝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说话，谢二低咒一声。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呸！
休整了两个时辰后，队伍继续出发。
隐蔽处的船只一条条下到水中，谢二腹诽，好歹这些船没被毁……
“二爷！船底破了！”下人来报。
谢二：“……破了多少？”
“只余一艘完好。”
“真是好样的。”谢二咬牙切齿。
原本这条近路再顺着地下河顺流而下，出了洞穴，再有一日就能抵达王庭。
堪堪赶在老东西们定下的期限内。
如今延误了行程，若他与老五乘船赶路，那剩下的人要么原路返回，要么等待救援。
但无论如何，放任他们在洞中，都有暴露密道的风险。
何况一艘船只够放下两匹马。
谢二捂着眉心，头疼，只能叫人试着修船。
“这艘船也有问题。”谢昀宸敲了敲唯一完好的船，船底松动了，等到了半路才会开始进水、沉底。
侧首看向河边的余初晏，“阿晏怎么想？”
“嗯？”余初晏确实可以解决他们的麻烦，但是凭什么，她目光流转，“你二哥队伍里不是有修真者，”
但魔修不会复原咒，虽说能够踏水而行，只能保自身通过。
队伍人虽少，也有近二十人与马匹，魔修无能为力。
谢昀宸丝毫不急，余初晏不愿帮忙，他便施施然来到余初晏身边，与她一同注视深不可见底的地下河。
谢昀宸的下属更是就地修起船来，至少唯一还算完好的那艘修了就能用。
谢二被几人气得几欲吐血。
“这里是月凰的地界？”余初晏慢悠悠问。
谢昀宸沉思，“硬要说这一带山脉属于无人区，一面属于月凰。”
另一面属无主之地，只有少量游牧民族，西凉都懒得整合的小部落。
“阿晏为何这般问？”
余初晏蹲下，以手触碰水面，“你们不常来此？”
“极少。”这条密道修葺多年，谢昀宸每年顶多往来一两次，此番若非事出从急。
“这里是月凰的龙脉末端。”余初晏眼中，淡金色的光汇聚在她手下的水面。
光带蜿蜒向上游，能感受到灵脉的涌动。
“阿晏能感受到龙脉？”谢昀宸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波动，仿佛再问一个平常不过的问题。
“我劝你们最好尽快离开此地。”余初晏仰头，“尤其是你。”
月凰的龙脉远比青渊还要强大，在场几位不是祂的子民，而谢昀宸更不是祂认可的幼龙，在此地久待只会激怒祂。
他们也是倒霉，大抵是那些刺客在此待了太久，不仅在水中下了毒，还在洞中炸毒丸，引起了龙脉的注意。
刺客们已死，匆匆赶来的龙脉就只能迁怒剩下活着的人。
“装神弄鬼。”谢二冷嗤。
谢昀宸却显得兴致勃勃，唇角上扬，眼中战意磅礴。
余初晏摇头，龙这种神物，领地意识强、凶残且好斗，必要时同类都能残食。哪怕谢昀宸只是幼龙，天性却不会变。
说话间，水面无风泛起波浪，余初晏转头牵过自己的枣红马。
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马儿，可不能死，龙脉顶多驱赶人类，马可未必受得起祂的怒火。
动物往往比人类更懂趋利避害，其他马匹躁动不安的踏蹄，气性大的更是直接直接挣脱缰绳，朝着黑暗中狂奔而去。
众人终于察觉了几分不对劲。
波浪已经大到卷起狂风，洞穴随之在晃动，不断有碎石坠下。
两名魔修护在谢二身前，“二爷，我们最好撤走！”
谢二好歹途径多次密道，何曾见过这种架势，打心底认为是余初晏搞的鬼，死活不愿退走。
谢昀宸负手而立，面对惊涛骇浪也面不改色，眼中闪烁着叫人看不懂的光芒。
他虽看不见，冥冥之中也能感受到同类的靠近。
金色的灵力越聚越多，浪已经打上石岸，淹没众人的小腿。
“二爷！”魔修感受到一阵另他胆战心惊的压迫感，“若再不撤走，属下无法保证救您性命！”
“二爷！马匹控制不住了！”
“主子！请您立刻撤离——”
谢昀宸的下属顶着压力，想要将其带走，余初晏对着他浅浅一笑，“说实话，谢昀宸若是跟你们一起，龙脉会一直追杀你们。”
“不若你们自己逃走。”
“妖言惑众！”下属大喝，不顾谢昀宸脸色，骤然拔剑指向余初晏。
余初晏没理，河水汹涌，金色灵力铺满整个河道，隐约可见鳞片流转。
“长赢。”谢昀宸声音冷如寒霜，“你是要以下犯上吗？”
长赢被他的眼神骇到，但仍未退下，目光逐渐坚定，“主子被妖孽蛊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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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不过为了主子！”
“妖女！受死！”他持剑而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余初晏未动，谢昀宸还未来得及动，一道水龙卷喷发，擦着余初晏的面颊而过，狠狠撞上长赢。
这猛烈的一撞，击溃了他的气势，长赢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卷入水中，所有声音都被吞没。
水龙卷继续在岸上肆虐，来不及逃走的都会被吞没。
谢二在魔修的护送下，堪堪撤回甬道。
水龙腹中其余人也被吐进甬道，冰冷的河水倒灌，直到将所有人都逼退回最初的石厅才作罢。
“凡人！滚出吾之领地！否则，杀无赦！”
留下一句空灵的威慑之言，水势逐渐褪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行李、马匹、船只的碎木散落一地，众人狼狈不堪，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谢二骂骂咧咧，心知此路日后不能再走，也没了管老五的心思，带着剩下的人撤离。
-
另一边，余初晏与谢昀宸眼前出现一条真龙。
巨木般粗壮的身躯，金色流光组成的鳞片，蜿蜒而宏壮的角，无一不在彰显祂的强大。
祂支着庞大的身躯，俯瞰着眼前藐小的人类，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
若换作胆小之人，早就跪地求饶，甚至吓晕厥过去。
“是你。”祂道，“无霜之徒，为何助纣为虐，带人扰吾清静？”
巨龙光是说话就足以撼天震地，带动的气流吹得两人衣袂乱飞。
“你认识我？”余初晏讶然，她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月凰的龙脉。
谢昀宸听不到龙脉说话，只能将目光投到余初晏身上。
巨龙冷哼，“无霜无耻，当年为了你，从吾手中夺取多少天地财宝，你那颗心还是吾寻来的。”
余初晏微变脸色，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是晚辈莽撞了，惊扰了您，我本是路过，无意打扰。”
巨龙这才神色稍霁，瞥见谢昀宸，怒火又隐隐压不住，“既然你是无意的，为何要与罪龙同行？！”
说罢一记摆尾，滔天巨浪直扑向谢昀宸，谢昀宸根本无法阻挡，就要被无尽的水刃吞噬。
余初晏拧眉，先一步拉住他的手，将他拽到身后，和枣红马儿一个待遇。
“前辈先别急，他是我的……”她一顿，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称谓。
“——炉鼎！”
交握的手一紧，几乎要将余初晏手骨捏碎，又很快放柔力道。
巨龙哑火，盘旋上岸，如蛇绞杀猎物般，将两人一马圈在怀中。
马儿四蹄一跪，安顺地垂着头。
巨龙略过它，比人还大的金色竖瞳贴近谢昀宸。
余初晏轻勾谢昀宸的掌心，示意他放松，不要反抗。
谢昀宸抿着唇，肌肉紧绷，本能地想要与之缠斗，在余初晏的安抚下，还是垂下眼睑，展现无害的姿态。
巨龙观察了几息才退回水中，“资质不错，作为炉鼎来说勉强够格，不过——”
余初晏扬唇，“前辈放心，炉鼎而已，我压得住。”
谢昀宸不吭声，一下又一下摩挲着余初晏的手腕，看着乖觉无比。
听着余初晏与巨龙交流，虽然听不到巨龙之音，从余初晏答复中大致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这会余初晏就在解释，在洞中放毒的不是他们，罪魁祸首已经伏诛。
巨龙尾巴在水面上晃动，每次都会带起层层波纹，耐心听着小人儿说话。
“吾已知晓，看在你的面子上，此番吾不过多计较。”巨龙道，“告诉他们，日后再不准踏入此地一步，下回可就不会这般轻拿轻放。”
“自然。”余初晏颔首，“之后我亲自将这里出入口封死，断不会让他们再进来打扰您。”
巨龙满意了，尾巴一卷，一艘冰制成的小船出现在水面，“出去罢。”
“多谢前辈。”余初晏拉着谢昀宸行过礼，才牵着马上了船。
谢昀宸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唯有开口道谢时才抬头与龙对视一眼，很快又避开。
“此子不可久留，你心中有数，吾便不多言。罪龙之后重返故土，只会搅得大陆腥风血雨，望汝不负汝师之名。”
巨龙留下这番话，龙尾一堆，小船便缓缓向前而行。
余初晏朝祂挥手告别，最后那番话记在心里，终是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