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岭山脚。
眼见道路上迟迟没有平琦的身影，陈满禾一咬牙便要回去找她。
“她以前是真的除妖师？”
兔妖突然开口。
陈满禾身影顿住。
“不是扮作除妖师潜伏，而是真的人族除妖师？杀妖的那种？”
兔妖的语气中充满匪夷所思。
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陈满禾回头，目光微沉，警惕地盯着兔妖和小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兔妖上下打量陈满禾一眼，脸色也沉下来。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小芽左右看看，连忙挡在两人中间。
“小兔兔，你说过你不会杀人的。”
兔妖莫名其妙道：“谁说我要杀人了。”
他瞟了陈满禾一眼，眨眨眼睛，阴沉的脸色顿时如乌云拨日一般尽散，走近两步，问道：“既然她是除妖师，怎么会变成白骨妖，那个除妖师又为什么要杀她？”
陈满禾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不语。
兔妖耸耸肩，后退一步，“行吧，我懂，秘密嘛。人族最喜欢藏各种各样的秘密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他无趣地转向小芽，“小芽，咱们走吧。”
小芽愣住，“平琦还没有回来呢。”
兔妖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小芽的额头，“等她做什么？她是除妖师，咱们可是妖，而且她如果跟除妖师反目了，势必会被追杀，咱们跟着她岂不危险，还不趁她没来赶紧跑。”
小芽犹豫了一下，看看陈满禾，摇头道：“我要等她回来。”
兔妖又没忍住跳脚，“你不会还想她告诉你白骨修炼术吧？她可是除妖师！”
小芽摇摇头，“她把这个人交给我了，我要把他还给她。”
兔妖：？
他被气笑了，“怎么就交给你了？”
陈满禾也皱了皱眉道：“我回去找平琦姐，你们走吧。”
说着，他便要离开，然而刚走出一步，一条柳枝便缠上他，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陈满禾猛地回头，怒道：“你！”
小芽一脸认真，“她是想保护你，你如果一个人离开，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用你管！”
小芽摇摇头，坚持道：“她把你交给我了，我就要管。”
这下轮到兔妖左右看了，他道：“小芽，给他设个屏障，咱们还是先走吧，万一她把那个除妖师带回来了怎么办？”
兔妖的话音刚落，陈满禾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平琦姐！”
从另一条路赶来的平琦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
小芽赶紧松开柳枝，对平琦解释道：“他要跑。”
平琦失笑，然后对兔妖和小芽抱拳道：“多谢二位……”
兔妖冷哼一声，打断平琦阴阳怪气道：“不敢，您可是除妖师大人，万一哪天不高兴，把我们杀了。小芽，咱们走吧。”
小芽迟疑了一下。
平琦想了想，对陈满禾道：“满禾，你把那个阵法给小芽吧。”
说完，她又转向小芽，“这就是我最开始答应你的白骨修炼术。”
小芽眼睛顿时亮了，期待地看向陈满禾。
陈满禾犹豫了一下，低头捡了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将阵法画了出来。
“这个阵法由人血和妖力催动，阵法完全开启后，这个人会……”陈满禾一直低垂着眼，“……失血而死，至于妖会如何，我不知道。”
也就是说，这个阵法开启，至少需要一个人的性命。
平琦的视线从陈满禾身上移开，看向小芽。小芽的眼睛顿时暗淡下去。
兔妖觑见小芽的脸色，问道：“多抓几个人呢？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陈满禾看了他一眼，继续解释道：“这个阵法是将吸收的人血和妖力注入阵法中心，并传输到阵法中心上的人或妖体内，因此贡献人血和妖力的人与妖都不能有一丝抗拒，否则阵法根本无法启动。而且这个阵法只能由一个人和一只妖驱动。”
也就是说，那个人必死。
小芽刚亮起的眼睛又暗淡下去，不过这个白骨修炼术倒是合理，白骨无知无觉，自身无法修炼，便由外在的人妖传输修炼。
她低头盯着地上的阵法，突然道：“如果只用妖力妖血可行吗？”
陈满禾摇摇头，“人血引魄，妖力定魂，而且……”
陈满禾顿了顿，“被救之人或妖必须还有魂魄存体，才能成功复活。”
也就是说，必须在死后的七日内开启阵法。
而小芽树下埋葬的女子，已经死去千年了。
小芽的眼睛彻底暗淡。
兔妖立即安慰道：“这个阵法听起来挺邪乎，不像人族有的，他一个普通人族，又没修炼过……”
话说到一半，兔妖突然意识到什么，出口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他看向平琦，声音都哆嗦了一下，“魂魄？复活？！你是死后复生？”
小芽顿时看过来。
不是白骨修炼术吗？
怎么就扯到复活了？
人死不能复生，妖死更是魂魄俱散，从未听过还有什么复活之说，若是死去可以复活，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陈满禾不解道：“平琦姐没有告诉你们？”
平琦默了一瞬，她都是此时才知道这阵法的全貌，之前陈满禾在她眼前施阵时，她也只是隐隐有猜测。
兔妖看向平琦的眼神顿时变了。
陈满禾敏锐地意识到什么，立即解释道：“平琦姐没有借其他人的命来复活自己。”
兔妖见陈满禾点出了他心中所想，拉着小芽后退两步，嘿嘿笑两声，“我知道我知道，她是除妖师，怎么可能会害人呢。”
然而他嘴上这样说，眼中却分明不信。
毕竟平琦此刻就活生生站在这里，阵法需要一条人命也是陈满禾说的，此刻说她没有害人，谁信！
不过她毕竟是除妖师，撕破了她伪装的面具，他和小芽可能就要被灭口了。
兔妖不动声色地拉着小芽后退，眼珠左右快速转着，试图趁平琦不注意逃离此地。
小芽却突然道：“但你没死。”
兔妖看准了逃跑的路线，正要带着小芽发力跃起，突然听见小芽开口，差点没闪了腰。
又不一定是他献祭，他当然没……
兔妖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见陈满禾垂目，“是，应该是阵法出了差错。”
兔妖活动了一下闪着的舌头，狐疑地看向地上的阵法，“出了什么差错？”
陈满禾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兔妖又差点跳脚，但顾忌着身边还有一个除妖师在虎视眈眈，他忍下了，只愤愤道：“小芽，咱们还是走吧，这除妖师都用这阵法死而复生了，他还说他不知道呢。”
陈满禾并不在意兔妖的态度，但平琦在一旁沉默太久，他还是没忍住看过去，却见平琦一直盯着地上的阵法，面无表情，只得一咬牙，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平琦姐，你出事之后，我本来想让你入土为安，但一只狼妖找上我，说可以复活你，我便带着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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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岭。”
“我到那里时，阵法已经画好了，那只狼妖只告诉我以血起阵，会有大妖助我一同复活你。后来我便晕了，再醒来时……你已经成了白骨。”
“我想，你没有完全复活，我也没有死，应该是那大妖在其中耍了什么手段。或者……他就是想让你变成活着的白骨。”
甚至……平琦此时变成妖，也有可能是这个阵法导致的。
说到后面，陈满禾的牙紧紧咬在一起，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悔恨。
虽然陈满禾说得简单，但平琦知道，从他发现自己已死，到选择相信妖，与妖一起复活她的过程中，他有多少的怀疑、试探、挣扎、恐惧。
所以，他才会在醒后欺骗她，试图抹去妖在她复活这件事中的痕迹。
他与她一起同行除妖，见识过妖的险恶残暴。
却依旧选择用自己的命孤注一掷地去搏那一丝可能。
她活下来的可能。
平琦沉重地闭上了眼。
然后她猛地睁开眼睛，“那个大妖在哪里？”
陈满禾低下头，“我不知道。”
“不过……”陈满禾立即抬头，“我就要昏迷时，那只狼妖准备离开，与另一个妖说了会在无尽海等它，似乎在妖族领地深处。”
“无尽海！”兔妖失声，见几人都望过来，他顿时支吾道，“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芽侧头想了想，“我好像听你提过，那附近有个……”
“小芽！”兔妖立即打断小芽。
小芽愣了一下。
兔妖拉着小芽后退，对平琦两人道：“既然这个阵法无法让白骨修炼，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
兔妖脸色沉下来，将小芽护在身后，“怎么，你要灭口？自相遇以来，我们帮了你不少吧。”
平琦摇摇头。
兔妖梗起脖子，“我不知道什么无尽海。”
平琦道：“你不愿意说，我不会逼你。”
兔妖迷糊道：“那你想干什么？”
平琦上前，在兔妖警惕的眼神中递出两张符纸。
兔妖见此，立即如避虎蛇一般带着小芽连连后退，“你要干什么？！”
平琦站定解释道：“虽然那个捉妖师没有追上来，但你们残留了妖力在那里，若不遮掩一番，恐怕会被追踪到。”
兔妖脸上闪过一丝畏惧，愤愤道：“还是那么难缠。唉……小芽！”
小芽已经绕过兔妖上前，接过平琦手中的两张符纸，看着平琦认真道：“我想跟你一起去无尽海。”
“他能让你起死回生，也一定能救她。”
平琦看着小芽认真的眼睛。
她没有记忆，不了解妖族领地，陈满禾显然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此时若有妖族同行，倒是件好事。
只是……
平琦的视线移到兔妖身上。
兔妖愤愤，“看我做什么，反正我不去。”
小芽回头看着兔妖道：“小兔兔，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保护我，等我回来，我就再也不离开你。”她想了想，又道，“就算你死了，我也把你埋在树下，一直陪着你。”
兔妖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小芽这么直接就要抛下他，还……还……
他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小芽。
平琦见此，道：“那明日我们还是在这里会合，一起去无尽海。”
“明日！”兔妖惊叫，“你还要干什么？”
平琦扭头看向城池方向，“我还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