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的一声，三轮车夫就把车上几个编织袋抬到了地上。麻袋落地那声响瓷实的很，一阵凉风吹过，健壮的车夫也忍不住打了个颤：“老板你的货送到了。可真重啊！”
高大景从三轮车上一跃而出，对着车夫点点头，两人抬起长条状编织袋就往店里去，梁红星连忙帮拉开门方便男人出入，不一会门口玻璃就挂上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
赵香梅痛苦闭上眼又睁眼，最后认命。她把手里打开的的彩印画册转向一脸邀功的男人眼睛底下：“这是啥，为什么这位姐姐模特手里拿着把大孔雀羽毛，脚下还有塑料金色毛绒狗？”
“时髦啊！”
女子有气无力：“为什么要在她脸上打强光都看不见脸？”
“拍摄灯不够，为了凸显身上衣服才是重点嘛。”
“那这个呢？”画册往后翻了翻，“这个女孩子叉腰扶树的姿势我就不说了，她的眼神怎么那么像孙悟空。”
“年轻人多有活力啊！”
“……你印了多少册？”
“300册画册还有5000张海报，哎呀花了不少钱。”
赵香梅长吁口气后真的忍不住有点发怒，还没发作就听到后面梁红星惊喜万分：“好漂亮～美呆了！”
卷发女子愕然回头，看见店员摸着画册爱不释手一脸痴呆迷恋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喜欢。女老板又重新打量手里的画册：“这看着就是国外60年代的杂志风格。”
店员的表现还不能说服赵香梅，两夫妻骑着摩托车回到了高家。
虽然深秋夜凉，还是有不少邻居在门口走动和聊天，两本彩印画册一递过去顿时给着无趣的夜晚添了点乐趣。
“真时髦啊！是到阳城拍的吧？我就说本地哪有这么洋气的模特。”
“这女娃是毛子嘛？真漂亮啊，穿的衣服是你的啊！”
这些老老小小轮番传递这些画册，夸的词用在衣服上的不少，但注意力放在模特上的更多。
赵香梅掀开家里的门帘，就被朱和平惊喜拉着不放：“香梅你太厉害了！你什么时候开始那什么宣传？太有面了，这外国模特就是不一样要是金发的就更好了！”
“……你就没看见衣服好不好。”
“衣服当然好看啊，简直是独门独家，但是模特太惊喜了。”
女老板心下立刻有些五味杂陈，她的本意还是想让大家更关注她的服装，结果大家却把能请到“外国”模特视为她品牌实力的一部分。她扯扯嘴角：
“觉得衣服好看就行，就是这些妆容和拍照效果你觉得怎么样，时髦嘛？”
“时髦～棒呆了，”朱和平门牙一直露在外，转身把手里的画册直接收进房间，“其他同行估计要嫉妒死你，哎呀这外国模特就是好……”
高大景小小声在后面补刀：“我们不是落后外国几十年嘛，他们60年代的妆容现在给我们用起来刚好合适。”
换来一记眼刀。
十一月初，起床时晒在阳台的衣服上总有一层水汽，油漆工人却小心翼翼趴在了高楼外墙上仔细作业，太阳高升之时墙上的广告词必须上新。
时间就是金钱！赵香梅两夫妻顶着黑眼圈市里县里的跑，虽然和制衣厂的王老板签了一个月保密协议，但赵香梅并不看好王老板手里的样货能保密多久，没有人可以抵抗住金钱诱惑。
两个人连带梁红星一家都加班加点，各种熨烫、检查、重新折叠打包封存，画册和海报投放都不是易事。
这天下午几个人在商铺门口忙的披头散发，手里带着临时购买而来的劳保手套把需要分装运到下面县里的资料打包装好，一辆成色老旧的大屁股车带着串燃烧不完全的黑烟噗呲一声停在了路边。
“嘟——嘟嘟——”声音沉闷还刮耳的鸣笛声响彻整条街，不止把赵香梅一伙人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连走路的狗都吓得拐了个弯。
“嘿！大景！”许久不见的李强国从车窗伸出大半张脸，被熏黄的牙还舍不得放弃嘴里那口烟，他满脸浮肿却眼睛发光，大手死命握着方向盘——毕竟这辆不知道转了几手的车有几个盘表已经失灵还乱响，但关键时刻怎么能露怯呢？
“哎呦，你们两口子怎么这副模样啊，不像个老板像个搬运工～女装现在难做了吧。”
一个女人从副驾驶座挤到了司机车窗着，那扇车窗摇下来大半就卡住半空，唐招娣两夫妻就一起挤在小窗口前。她得意忘形到眉毛快飞到发际线，涂着大红唇的嘴巴一张一闭吐字清晰：“卖衣服就是个死字，在往哪运东西啊，要不要我们用车送你们一程～？”
车后座排位上还坐着另一对年轻男女，正是许久不见的李双霜夫妻。也许是李强国今天来找茬是临时起意，车后座两人还没调整好表现，男的一脸尴尬对着窗外的人点头打招呼，女的则混着尴尬和得意显得很不自然。
唐招娣尖细的高昂声线在整条街传播，她原以为讨厌的人这下肯定抬不起头满脸落寞，结果几秒钟过去后不但没一人答话，全街的人还用种看大傻子的表情看着这辆旧车。
不少人甚至捂着嘴指着她们窃窃私语。
“滴滴——”清晰且穿透力极强的车鸣声从马路另一头开来，一辆同款的黑色伏特加轿车紧跟着李强国出现，新来的同款车车漆清晰发亮，喇叭清脆车窗干净，它按了几次喇叭都不见前车让开，司机也是个暴脾气直接伸出头骂道：
“发什么瘟呢这么窄的路还停在这，你抛锚啦？”
路边看热闹的群众立马有人笑出了声，李强国表情立马跨了下来。最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发财，原先有些油腻发胖但人还算精神，现在一脸凶相眼尾上吊、眼白部分尽是红黄血丝，被人当街下了面子后气的脖子粗了两圈。
李强国恶狠狠把唐招娣的头颅推回副驾驶，而后不满瞪了窗外高大景两夫妻，咬牙切齿一踩油门老旧车就在吭哧吭哧声音中走远，还留下机械运转的牙酸摩擦声和屁股后串串黑烟。
莫名其妙看了几出戏的几个人摇摇头，接着干手里的活。
干了一会的高大景直起腰恍然大悟问道：“他走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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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瞪我干什么？我还真想让他帮我把货运到县里。”
“是啊，多好的机会。废车也是车啊。”
梁红星擦把汗看着这两夫妻，不知道这两人是真迟钝还是心大。
第二天各区和县城最热闹的街道边和市中心百货大楼空墙上一夜之间被人用手绘字或红纸金墨留下：翘首女装秋冬震撼上新绝无仅有，下面一排小字：南宣市北湖路x号。
年轻的小姑娘和时髦的大姐挽着手走过街头，大姐头上的高耸垫高烫发，在这南方秋冬日常见的灰白色天空下看着很是保暖。街道边的树叶子虽然还维持绿色也没剩多少生机，干燥的秋风卷起地上尘土扬的哪里都是。
时髦大姐赶紧拍拍身上的毛呢大衣，又小心遮住自己涂了粉底和大红唇的老脸，遇到路过有积水的菜摊上还捏起衣角躲远点。
年轻小姑娘穿着黄色蝙蝴衫宽外套，下身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小脚裤和回力运动鞋，头上扎着几个红色发圈，少女特有的青春活泼气息扑面而来。
可很快小姑娘嘟着嘴从汽油桶改造出来的烤红薯摊前跑了回来：“妈妈，我不买了快走吧。”
“怎么了？不是说去买零食吗？”
女孩子皱巴着脸扭着腰，眼神示意妈妈朝着摊位看去。大姐抬眼看去，哦～原来那边聚集了几个年轻小姑娘在逛街，一伙人身上的服装都很类似。
“嗨。怕啥呢？你们衣服颜色都不一样呢，只是款式有点像，我的女儿当然最漂亮。”
大姐宠溺拍拍女儿细嫩的小手，心里对年轻人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别说年轻人她刚刚在路口看见有人和自己穿一样的衣服时心里也不太爽。
“要不我们去市里买一套衣服？”
“噫～市里那一条街卖的不都是差不多，现在又开始比帽子比领巾和衣扣。”
两母女嘀嘀咕咕抱怨当下服装难看，一拐过弯就来到百货大楼门口，外墙那一排新的广告词和下面几十个人挤着在墙下抢东西的阵仗吓了他们一跳。
“这怎么了？发钱啊？”
“妈妈你看墙上的广告，翘首女装绝无仅有，地址是……市里？市里跑来做广告？”
“屁的绝无仅有，我们也去看看，怎么这么多人？哎姑娘前面在抢什么？”
前方挤出来三个年轻小姑娘，几人像赚到了天大的宝贝一样满脸幸福脸蛋发红，身上的亮片毛衣都被刮掉一些都没注意。三个姑娘挤出来外面就有些看热闹的群众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姑娘们也不小气笑着把抢到的海报当场一展开展示：
“是这家女装店的新款海报！要三个人才能签领一份！”
“里面还有图册呢，那个不允许拿走只能摆在桌面上看，可好看啦！”
“县里可没有卖，他们只是在这摆摊宣传，我等下就坐车去市里。”
这声欢笑刺激到了百货大楼管理会的主任，他收了摊位费和广告费自然是要出来帮忙维秩序，闻言口里不耐啧了一声，这县里消费主力军都跑市里了，他吃什么？
不行要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