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是个孤儿,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从记事开始,他便在京城破庙的乞丐窝里讨生活。小孩子,又生得乖巧可爱,年长的乞丐就叫他去要饭。太平年间,人大发善心,往陶钵里丢几个铜板,他们也是能活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过分羸弱。
可若遇上动荡不安,便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上层人斗法改革,遭殃的是平头老百姓。
吃不饱饭,也不是个事。
乞丐头子就想了一招,让小六,也没个正经名字,大家叫着叫着就这样喊了,反正也没人在意一个小乞丐。让小六和一个老乞丐上街去,遇到富贵人家的马车,就往地上一躺,再哭喊要钱。
简称讹人。
他虽不愿,可没办法,没人会听一个小乞丐的想法。
小六和老搭档,隔几日便去街上讹人,乞丐窝里有人懂得给他们用些黑粉,以免被认出。加之蓬头垢面,甚至没人发现,近日马车撞到的人都是同一批。
虽是主动躺倒,有时也不免受些伤。
小六身上青黑相间,往往上一个淤青还未消下去,下一个便跟下饺子似的来了。但那些讹来的钱,却没有一分花在伤口上,一日里能得个冷馒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样的生活,使他更为虚弱,倒让讹钱变得更容易些。
小小的乞丐躺在草席上,望向挂在天空的月亮想,什么时候才能尝到馒头以外的味道呢。
冷风袭来,他缩了缩身子,在其他人的呼噜声中去梦中吃包子。
这日,初雪已至,小六如往常一样,预备讹钱。
不远处,一个轿子过来了,虽不华丽,但胜在雅致,看起来用料极好。
他找准时机,往前一窜,躺倒在地。熟能生巧,数不清多少次的演戏已让他对这个“工作”有了一种微妙的熟稔感。
他闭上眼睛,准备进行下一步。
可等了许久,耳边还未传来老乞丐的哭嚎声。小六疑惑地睁开眼睛,不应该啊,“小儿被撞在地”已发生,正常情况现在该上演“老翁哭喊家穷”,紧接着就该是“主人下轿给钱”。
他往后一瞧,却见一双眼睛正对他。圆眼,微瞪,此刻正饶有兴味看向他。
是一个女子,绛红小袄,乳白披风。
小雪霏霏,却也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你不冷吗?”
“我猜你在等,那个老翁哭喊?”说罢,女子抬手指向后面。
小六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老乞丐面色惨淡,已被奴仆抓了起来。他慢吞吞爬起来,即使在这种时刻,也不能忘记自己是“有伤之人”。
还未开口,眼前女子继续说道:“你们是专门干这个营生的吧?下一步准备怎么?”虽是质问,但语调亦活泼可爱。
小六害怕,嗫嚅道:“没,没有……”
“没有?”女子轻笑一声,“这几日我都看到了!让我数数啊,”她扳手指数起来,“城东王侍郎,京兆府尹大人……这样看你们还真会找人撞呢,尽是些权贵之家。”
后面的老乞丐听了,梗着脖子道:“小姑娘休要胡说!哪有人撞轿子的说法,分明是马车撞到了我们!”
一个丫鬟样式的人冲到他面前,叉腰斥责:“我们小姐可是中书令之女,刑部侍郎之妻,你怎可这般说话!”
陶熹然,也就是她口中之人,明眸微眯,语气无奈:“春花,你又开始了。”
名为春花的丫鬟吐了吐舌,退到一边。
小六还在为那一连串官名发愣,他没听过这些官名,可刑部他是知晓的,破庙旁的王二叔死了就是刑部来破的案。听起来,这个人地位好像很高。
他往后挪了挪,想悄悄溜走。
可还没走,陶熹然就跟背后有眼睛似的,回头抓住他:“想跑?”
她的手与自己黑乎乎的不同,干净白嫩,掌心温暖。为这一丝暖意,小六的脚步停住。
说起来,这女子虽在揭露他们,但他并未在她身上感到恶意。
陶熹然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笑眯眯对老乞丐道:“诶你看,这不就承认是你们做的了吗?”
老乞丐自觉说错话,一时无言。
“近日街上这种事层出不穷,我心下好奇,就跟着你们看了看,谁曾想这一出出就跟演戏文似的。”陶熹然摇摇头,“你们有手有脚,为何要行这种坑蒙拐骗之事!”
虽梳妇人髻,但她双目澄澈,语气全是不解与失望,分明是一副小姑娘模样。
许是她说话时不自觉用了些力,小六手往后缩了缩。
陶熹然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这小孩的手,松开手却见孩童手腕上赫然几团淤青,这绝对不可能是刚才弄的。
她思考一瞬,对老乞丐问道:“这是不是你们做的?!”
见老乞丐心虚不敢说,她又转身问小六:“你叫什么名字?这事你是自愿的吗?”
“小六。”但却没有再多回答。
陶熹然见孩童胆怯模样,低头沉思,脑补了一场“乞丐头子虐待小孩,强迫弱小被撞讹人”的戏文,再看他身子瘦弱,被风都能吹倒,不禁对他怜惜了些。
她冷笑道:“你们要钱也就罢了,欺负弱小算什么!我平生最恨这种人。”
好啊,今日她就非得做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雪已停,年轻的女子低头和小乞丐说着话,带他去了一家包子铺。
“然然——”
有人跑来,这么冷的天额上居然布满薄汗。是一个身姿高挑、丰神俊朗的男子,身穿鸦青色杭稠素面夹袍,头戴莲花白玉冠,只是那冠现在歪了些。
“我听说你在街上发生争执了,怎么了?怎么穿这么少?”
陶熹然只穿一件袄子,崔焕一看,便心疼地把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
陶熹然人裹在鹤氅里,露出个脑袋,狡黠地笑了笑:“你还说我呢,你冠都歪了。”她手伸出来帮他正了正。
在一旁默默吃包子的小六见了,终于明白,那女子刚才为何会露出那么不解的神情。
被捧在手心的金枝玉叶,天真烂漫也是常理之中。
“这是我刚才在街上遇到的,他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的,好可怜啊。”陶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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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朝崔焕撒娇道,“不如我们把他带回家?反正崔家大,也不差这么一张嘴。”
小六听了一愣,不可置信地想:她可真是善良,刚才并未报官,反而还给了老乞丐一些碎银,嘱咐不要再行此事了。又把他带来吃包子……现在,还要带他回家?
“对了,小六,还没问你呢。你可愿跟我回去啊?”
女子扬起的笑容明媚张扬,仿佛冬日的暖阳,小六想起之前她抓住自己手腕时的温度,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不用挨冻了吧?
“你啊,”崔焕伸出根手指在怀中女子的额上点了点,宠溺笑道,“反正不管我答不答应,你都是要带回去的。”
后来,陶熹然嫌小六这个名字太过随便。她平日里最是喜欢看戏文,京中哪个戏班子来了都要去瞧一眼,对名字这事极为看中,就为他改了一个。
“看你这小身板。”
她看向远处山峰,高耸稳健,屹立不倒,心有所念,道:“那就叫山岁吧,与山同岁,福寿绵长!”
“以后不管怎样,都要努力活下去,不许轻贱自己的命。”
从此,六岁的小六有了新名字——山岁。
陶熹然是中书令最小的女儿,自小受尽宠爱,这一年,是她嫁给刑部侍郎崔焕作新嫁妇的第一年。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这桩婚事也是美谈一则。
陶熹然心思单纯,待这个新带回来的孩子可谓无比关心,连带着崔焕也对他很是上心。
那段时日,可算是山岁最快乐的时候了。在这里,终于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最重要的是,有人关心他了。他时常觉得,那一场雪真是命运的馈赠。
他早就把陶熹然当作自己的姐姐了,崔府,好像也成了他的家。
可山岁不知道,命运有情也无情。
大概是第二年,陶熹然有孕了,可是……
他早该察觉的,那个时候她就不像以前那般活泼了,眉眼间也出现淡淡愁色,连以往最喜欢的戏文也不常去看了。
他以为是管理崔家所致疲惫,所以常去给她逗趣儿解闷。
陶熹然被他逗得直笑,但她脸上的愁闷始终挥之不去。她尽力掩饰,抚着肚子道:“这是你的哥哥哦。”
她又拉着山岁的手轻轻说:“小岁,如果你以后还在崔家,记得要好好保护他。”
那时,山岁已经开始习武,是陶熹然专门为他请的武打师傅。
“当然,你若不想留在这,外面广阔天地,任你去游。我只愿你能做自己想做的。”
山岁不懂,一个人变化怎么能这么大?原先还是少女的人一下就变成长辈了,莫非这就是母亲这个身份带来的转变?不过他不在意,反正不管怎样,她都是他的姐姐。
山岁眼睛亮晶晶的:“我当然不会离开啊,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不会离开你的。”
“傻孩子,你叫我姐姐,那岂不是我肚子里的该叫你舅舅?”陶熹然沐浴在日光下,好笑道。
秋日阳光不灼人,被栅栏分割成一丝一丝的。如愁丝,千回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