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重新走回客厅的配电箱前。
刚才跳闸的是厨房那一路，现在是合上的。
他伸出手指，再次果断地往下一扳。
“咔哒！”
清脆的响声，厨房线路的开关再次被断开，指示灯熄灭。
整个厨房区域，理论上，现在应该是彻底断电了。
零线火线都没电，地线更不该有。
王师傅拎着万用表再次踏入了厨房。
他蹲下身，锁定在刚才检查过的那个墙壁插座上。
这一次，他要查个底朝天！
万用表的旋钮被他“咔哒”一声，精准地拧到了交流电压档。
红黑两根表笔，如同经验丰富猎手的触角，探了出来。
“先测火线和零线。”
王师傅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
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无形中给旁边的户主传递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信号。
一支表笔，稳稳地插进了插座左边的零线孔。
另一支表笔，则精准地探入了右边的火线孔。
万用表的液晶屏幕上，数字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旋即，稳稳地定格。
“0V”。
“嗯，零火之间没有电压，这很正常，开关确实已经断开了。”
王师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神色间没有丝毫放松，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接下来，是火线和地线。
他保持着插入火线孔的表笔纹丝不动，另一支表笔则轻轻挪动，搭在了插座上方中间的地线孔的金属片上。
屏幕上的数字再次闪烁。
依旧是——“0V”。
“火地之间也没有电压，也正常。”
王师傅心中略微舒了一口气，但那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就又被他咽了回去。
至少，这证明了线路开关工作良好，火线的确是被彻底切断了。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测零线和地线。
按照他近二十年的经验，在正常且已经断电的情况下，这两者之间也应该是0V。
顶多，也就是存在那么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弱感应电，零点几伏，无伤大雅。
他将表笔从火线孔中拔出，转而插进了零线孔。
另一支表笔，则顶在了地线孔的金属触片上。
万用表液晶屏幕上的数字，如同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生命，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抽搐跳动起来！
几下剧烈的闪烁之后……
它缓缓地稳定在了一个让他瞳孔骤然收缩、浑身汗毛都根根倒竖的数值上。
“46.3V”！
一个绝对不应该，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电压值。
卧槽？！
王师傅整个人都麻了。
四十多伏？！
零线对地线，居然有四十多伏的电压？！
而且，这还是在厨房这一路的开关，已经被他亲手断开的情况下。
地线带电？！
这特么什么阴间电路？！
“不……不可能啊……”王师傅使劲晃了晃脑袋，第一反应是万用表坏了，或者是自己眼花了。
这玩意儿跟他快二十年的电工经验完全是背道而驰。
线路开关都拉了，火线都没电了，这地线上的电是哪儿来的？凭空产生的？量子力学电路故障？
他不信邪，拔出表笔，走到厨房另一头的另一个插座。
重复刚才的动作。
零线对火线——0V。
火线对地线——0V。
零线对地线——
数字再次跳动，最后稳稳停在“45.9V”！
还是一样！
误差范围内，基本就是四十多伏。
只要厨房的开关是断开状态，这该死的、本应该是安全最后屏障的地线，就特么带着能把人电得一哆嗦的电压。
这下，王师傅彻底懵逼了。
冷汗，“唰”一下就从额头冒了出来，后背也感觉凉飕飕的。
干了快二十年电工，处理过的漏电、短路、断路、接触不良……各种疑难杂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什么奇葩的线路老化、老鼠啃电线、装修工人瞎接线……他都见过。
但今天这种情况，绝对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
线路源头都给你断了，这电还能逆流而上，跑到地线上来？
这电，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一点点往上爬。
系统任务！果然不是开玩笑的。
这绝对不是什么熊孩子恶作剧那么简单。
那个项链短路，恐怕只是个幌子，一个引子。
真正要命的、隐藏的、需要“彻底排除”的隐患，是这个诡异的、断闸后反而带电的地线。
这才是“试炼”的真正难度所在。
这才是所谓的“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断闸后地线带电……
这说明，这个电，绝对不是从本该断开的火线或者零线串过来的。
那么，源头在哪儿？
问题，很可能出在接地系统本身。
对，接地！
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回客厅的配电箱。
男户主和熊孩子赶紧跟上，大气不敢出，看着王师傅脸色凝重，他们也感觉事情不对劲了。
王师傅蹲在配电箱旁边，手电筒光束打过去，仔细寻找。
很快，他找到了连接到户内接地排的那根黄绿双色引入线，这根线连接着本户所有插座的地线，并最终应连接到楼栋的接地系统。
他凑近了仔细观察。
连接接地排的那个铜鼻子（线耳），看着就不太对劲。
有点松动！
而且，铜鼻子和接地排接触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明显的灰绿色锈迹，铜绿！
“靠，接地不良！”
王师傅心里骂了一句。
老旧小区，这种接地线年久失修，接触不良或者锈蚀严重的情况，并不少见。
接地不良，会导致地线电阻增大，保护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失效。
这确实是个严重的安全隐患！
他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逻辑上还是说不通啊。
如果仅仅是本户接地不良，之前项链短路时，电器外壳带那么高的电压倒是能解释一部分，电流没法好好导入大地嘛。
可现在，项链的问题解决了，厨房这条线路断了闸，火线零线都没电了，怎么这地线自己反而带上几十伏的电压了？
这股电，绝对不是从402厨房这条线路自己产生的。
这电是哪儿窜出来的？这特么不科学啊！
难道是……从别的地方通过地线系统串过来的？
如果整栋楼的接地系统都有问题，或者有其他户的严重漏电通过公共地线传导？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沉。他再次回到厨房，目光像雷达一样，在不算大的空间里来回扫视。
冰箱……微波炉……抽油烟机……
等等！
燃气热水器！
他想起来了，客户家里用的是燃气热水器，挂在墙上，连着燃气管道。
燃气管道！
这玩意儿通常是金属的！而且，按照规范，燃气管道入户后，一般都会在室外或者楼道井里进行重复接地！
也就是说，燃气管道本身，也具备一定的接地效果！虽然可能不如正规的电力接地系统那么可靠。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在王师傅脑海里形成！他立刻掏出万用表，将档位拧到电阻/通断档。
这个档位，只要两根表笔接触的两点之间电阻足够小（通路），万用表就会发出“嘀——”的蜂鸣声。
他将一根表笔稳稳地顶在厨房插座的地线孔深处。
另一根表笔，小心翼翼地探过去，轻轻搭在了旁边燃气热水器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热水器是直接连着燃气管道的。
“嘀——————！！！！！”
万用表“嘀”的一声，通路。
王师傅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他瞬间想通了。
合闸的时候，问题到底出在哪！
402这户的接地线本来就接触不良，等于半废！再加上那熊孩子拿白金项链，把插线板的火线和地线给怼一块儿了。
短路。
电流没地方跑啊。
唯一的通路，就是通过那个插线板，流过燃气热水器的金属外壳，最后……最后他妈的接到了燃气管道上！
等于说，厨房电路，是靠着燃气管道在接地。
卧槽！
这操作简直骚断腿！虽然瞎搞，还危险得一批，但偏偏就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接地回路。
所以，合闸的时候，电器外壳才没电。
但是！但是！
一旦把厨房的空开给断了，这条“借”来的接地通路，就断了。
而402户内那根本来就接触不良、半死不活的主接地线，因为外头线路的某些狗屁原因，比如干扰啥的，反而感应带电了。
这就是为啥，断闸之后，地线反而冒出来四十多伏的电压。
娘希匹的！
王师傅感觉后背的衣服，唰一下就湿透了。
这狗日的电路状况，简直就是一锅乱炖，处处是坑，步步惊心！
他狠狠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还没完。
这个莫名其妙的四十多伏电压，到底是从哪儿漏过来的？总得有个源头吧。
唯一的解释……
唯一的可能……
就是这栋楼的整个接地系统，他妈的出大问题了！
“师傅，到底……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很危险啊？”旁边的男户主看他脸色不对，声音都发颤了，小心翼翼地问。
王师傅没理他，现在脑子乱成一团麻，必须先搞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里的万用表，转身就往门外走。
“我去楼下配电间看看！”
楼道里的配电箱门锁着，铁锈斑斑。
王师傅掏出手机想给物业打电话，结果信号时断时续，根本打不通。
妈的，这破小区！
他扭头跟还在发懵的户主交代了一句：“我去楼上电缆井看看，你先别乱动！”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噔噔噔就往楼上跑。
老旧的楼道里，回荡着他急促的脚步声。
找到电缆井，那扇布满灰尘的铁皮门虚掩着。
王师傅一把拉开。
“哗啦——”灰尘扑面而来。
他顾不上咳嗽，定睛往里一看。
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根连接到大楼接地极、足有拇指粗细的黄绿双色铜质接地干线……
没了！
不翼而飞！
只在原本连接的位置，留下一个光秃秃的、边缘闪着金属光泽、明显是被大力钳或者切割机搞断的崭新茬口。
不仅如此！
王师傅瞪大了眼睛，顺着残留的线头往下看。
断口往下，看似还连接着线缆，但仔细一看，全是假的！是被人用细线或者胶布缠绕伪装的！
整栋楼的主接地线，被人从根上给抽走了！偷走了！
“轰——！”
王师傅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猛地从脚底板升起，瞬间冲到了天灵盖。
头皮炸开！汗毛倒竖！
所有的疑点，所有的反常，在这一刻，像电影快放一样在他脑中闪过，然后“啪”的一声，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他终于彻底搞清楚了。
整栋楼，根本就没有接地保护，完全是裸奔状态。
而402那个倒霉催的熊孩子，好死不死，用那条价值不菲的铂金项链，短接了插线板的火线和地线。
因为整栋楼都没有正常的接地通路，那短路的强大电流，根本无处宣泄。
它只能涌向唯一可能的“捷径”——通过那个插线板，流经402的燃气热水器外壳，最终，导入了整栋楼的金属燃气管道。
那一瞬间，402室，或者说，是那个被项链插爆的插线板、那台燃气热水器以及连接它的燃气管道……
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整栋楼所有住户家里电器漏电电流的“唯一”泄放通道。
一个巨大的、临时的、由燃气管道构成的“公共接地极”。
所以，402厨房里的电器外壳，才会带上接近220伏的高压。
这他妈等于说，整栋楼所有住户的用电安全，生命保障，全都系在402这户的燃气管道上了！靠它在硬撑着！
而当他王建国，把那个造成直接短路的插线板（或者说项链）给移除之后，虽然直接的、狂暴的短路消失了……
但是！
整栋楼其他地方可能存在的、那些平时不易察觉的、微小的漏电电流，或者各种设备产生的感应电……依然会通过各种电器外壳、线路，源源不断地汇集到这根实际上已经充当了“公共地线”的燃气管道上。
这就是为什么，断开402厨房空开后，那里的地线，依然带着四十多伏电压的原因。
那是整栋楼的“背景噪音”电压！
更可怕的是……
更他妈让人亡魂皆冒的是……
这意味着，现在，此时此刻！
整栋楼的金属燃气管道，都他妈的是带电的！带着几十伏，甚至可能在某些情况下更高的危险电压！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