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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辛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神皇弓


    众人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何穆竹也停下了手中的笔,徘徊在祭坛四周,不敢上前。


    良久, 有人发出一声疑问:“这, 这是什么情况?”


    但是没人能回答他,连问玉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白骨安静地躺在布满血迹的祭坛之上, 平静,祥和,诡异。


    她眼中的鬼火跳动得越发缓慢,直至停止,与她手中的骨刃一起,化作点点莹蓝色星光, 消散于空中。


    这具如雪般纯白的枯骨, 在鬼火消失的瞬间, 长出黑色的斑点,慢慢覆盖全身, 颜色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刹那的功夫,便如尘土般消散,祭坛上只留下一串光彩夺目的珠串。


    “圣女大人?”


    妙星摇摇晃晃地从乔意晚背上下来,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害怕了, 跪在祭坛外就开始念念有词, 商怀笙听出那似乎是悼念超度的咒语。


    刚才还吓成那样, 现在倒开始给人家超度了。


    妙星做完这一切,从储物石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祭坛上的珠串包了起来, 就在他触碰到的瞬间,原本闪着光芒的珠串霎时变得黯淡,妙星的动作一顿,小声道:“真的是圣女大人。”


    不能带回圣女尸骸,将她的彩云琉璃珠带回去立个衣冠冢也好。


    问玉与商怀笙对视一眼,竟然真的是宗溪?那她为何祭器却还有尸骨,又为何突然消散了呢?


    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诡异太难以捉摸,他们也无法得知当年事情的具体经过,不等商怀笙细想,她手上的罗盘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进入无间鬼域后便一直乱晃的指针,此刻竟稳稳地指向了祭坛后面的一块石壁。


    “我的罗盘,动了!”丰宝惊呼一声,举起自己的罗盘,正与商怀笙的指向同一个方向。


    宋惜光也同样如此,他顿了顿,走上前,伸手敲了敲那块石壁,是空心的。


    他与商怀笙对视一眼,眼中漾开一丝释怀的笑容,能走到现在他已经没什么遗憾了,束神石像,圣女遗骸,还有这莫名其妙的祭坛……他不敢再赌这石壁后的东西。


    宋惜光后撤几步,商怀笙上前,一拳击碎了那块石壁,后方藏着一个幽深的暗格,暗格中静静躺着一把通体晶莹的小巧弯弓,镶嵌着细碎的晶石,随着他们的靠近,发出柔和的光芒。


    商怀笙伸出手,还未触碰到箭身,一道寒光突然从她斜后方飞射而来,直逼她取箭的手腕!


    “小心!”


    商怀笙反应极快,闪身躲开,暗器“叮”地被暗格弹开,落在地上。她转过身,对上李迎灯阴笑的眼眸。


    “商怀笙,谁说这神皇弓是你的了?”他右手持剑,左手手腕上帮着弓弩,身后的何朝兰也已摆出战斗的姿态,“公平竞争。”


    丰宝怒喝一声:“你们真不要脸!如果不是怀笙,你们早就变成石像死在海边了!现在竟然又来抢神皇弓!”


    李迎灯嗤笑一声,满是不屑,“你们来参加境外试炼,九死一生,就是为了把神器拱手他人吗?凌云,还不快上?”


    一直沉默的凌盛站在二人身后,他握着剑,露出犹豫的神色,“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


    “不是有点,是非常不要脸。”商怀笙接了他的话,看着李迎灯与何朝兰,目光扫过队伍里的其他人,“不过既然都走到这里了,大家肯定也不愿意就这样空手回去,既然弟子论道没能举行决赛,那边在这里试一试吧。”


    说着,她亮出手中断龙,束神石像之后,它剑身的暗纹似乎亮了些,随着商怀笙的动作,断龙剑身微颤,跃跃欲试。


    “好,那来吧!”


    李迎灯斗志昂扬,长剑一甩,脚尖轻点飞身而来,他转身示意何朝兰与他一同出手,视线交汇时,何朝兰却微微闪躲,更是直接收回了手中之剑。


    你怎么……?


    李迎灯一个分心,长剑还没触碰到商怀笙,一个巴掌扇过来,直接将他扇飞到岩壁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何朝兰你——!”


    李迎灯两眼昏黑,感觉自己像是被千斤巨石砸了脑袋,凭着感觉找到何朝兰的位置,发出不解地质问。


    “承蒙商姑娘关照我们才得以保全性命,这样做实在不应该。”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光明磊落之人了!我竟然不知!!”


    李迎灯撑着剑站起来,商怀笙那一巴掌威力十足,他感觉鼻腔温热似有什么涌出,一摸果然是血。


    在其他人眼里,他整个身子都摇摇晃晃,脸上一个血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准方向,都已经这样了,却还在愤愤地指责何朝兰。


    何朝兰扭过头去,不理睬他。


    见无人再想上前,商怀笙收了断龙,伸手去拿神皇弓,弓身似是玉制,触手生温,抚摸弓弦时却有一瞬刺痛,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商怀笙抬手看了眼,并没有伤口,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将东西包起来背在前胸,“东西拿到了,咱们走吧。”


    何穆竹还在记录祭坛上的咒文,商怀笙虽也惊讶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但这事儿说到底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回去报告给师父,再让大师兄去宗溪的衣冠冢前祭拜一下就是了。


    她作势要从来时的通道离开,刚迈出半步,便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震颤了一下,紧接着石室内的烛火明明灭灭,石壁上烛影晃动,烛芯爆发出最后一点火星,便齐齐熄灭,连同问玉用符咒变化出来的火苗也暗了下去,浓重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


    商怀笙觉得肩上一沉,身上的神器竟然在微微震颤,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辉,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快走!”


    问玉低呼一声,话音未落,周围已经响起了密密麻麻地“簌簌”的声音,像是有无数翅膀在黑夜中扇动。


    下一秒,数道冰冷的红光刺破黑暗,成百上千只形似蝙蝠的小妖,双眼泛着红光,从商怀笙刚刚打破的岩壁缝隙中涌出来,尖牙在微光中闪着寒芒,目标精准地锁定了商怀笙。


    “它们是冲着神皇弓来的!”


    商怀笙头皮发麻,这些小妖数量太多了,挥舞着利爪,带着难闻的血腥气,商怀笙挥剑挡开一直冲她袭来的小妖,“你们先走,我断后!”


    商怀笙说着,众人已经在宋惜光的组织下离开,元妄不肯走,还在担心着她的安慰,但他手上伤口散发出的血腥味也吸引了一部分小妖,问玉拽住他的衣领,见他扔给了江广益。


    “快走,别在这里添乱了。”说着,他手心冒出一团泛着蓝光的火焰,火光照亮岩壁,那些小妖正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火焰的高温使得它们不敢轻易靠近,借着这一瞬的机会,问玉抓住商怀笙从通道逃离,身后小妖的嘶吼与翅膀扇动的声响紧随,商怀笙紧紧握着包裹神皇弓的包袱,问道:“它们是镇守神器的小妖吗?”


    “或许只是在此处栖息而已。”因为急速奔跑,问玉的呼吸有几分紊乱。


    商怀笙又问:“你当年将断龙带回来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问玉微顿,握紧她的手加快速度,回答道:“没有,我找到断龙的时候,它周围十公里没有任何活物。”


    商怀笙觉得手里的断龙震了震,似乎不赞同问玉的话,没等她继续追问,前方冒出凌云的脑袋,“你们聊什么呢!还不快跑!!前面没有路了,只能试着飞上去,快跟上!”


    “抓紧我!”


    前方的道路空旷起来,问玉手中变化出一把木剑,注入灵力,轻盈地踏上去,跟着凌云一起御剑腾空。


    商怀笙这才想起,他们掉落的地方是一处溶洞,顶上没有光亮,四周也只有这一条道路,现在进退两难,他们这样贸然往上飞,真的能找到路吗?


    实在不行的话,就劈出一条路来。


    他们在黑暗中不停地向上,商怀笙将断龙化作匕首大小,手起刀落,将追上来的小妖劈成两半,那一双双红色的眼睛聚集在他们脚下,密密麻麻,如深渊中窥视的妖魔,等着他们走投无路,落入它们腹中。


    “没路了!”宋惜光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绝望。


    商怀笙的手都快挥成螺旋桨了,正想说让她来试试,还没开口,便听见头顶“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碎石如暴雨般簌簌落下,问玉转身抱住了她的脑袋,洞外的月光穿透云层,将山壁照得一片惨白。


    “是太虚殿的人!得救了!”


    数道身影降下,火光剑光交错,向着底下的小妖袭去,商怀笙从问玉胳膊的缝隙中向上望去,似乎看到了宋良白的身影。


    师父?


    得救了?


    商怀笙低下头,她小臂被尖爪划破,伤口正泛着诡异的乌紫色,她感到有些头晕,伸手想要抓住问玉的手腕,却落了空。


    月光下,问玉的身形似乎变得浅淡许多,商怀笙甚至穿过他的身体,看到了他身后的石壁。


    怎么回事儿?


    她心中疑惑,胃里有些恶心,问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焦急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将她牢牢抓住。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她没有错。


    “妖爪上有毒, 不过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会恶心头晕而已,她身体素质强, 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这次的确凶险, 听闻其他小队损失惨重……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师父有没有让你做什么事情?”


    “……没有。”


    “那就好, 你不要相信他的话,知道吗?”


    “……嗯。”


    “……”


    商怀笙从睡梦中醒来,入眼便是南宫汀的身影,她虽是医修,长相却十分英气,不怒自威, 神情严肃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畏惧——她现在的表情有点像是秦湫训她时候的表情。


    商怀笙和南宫汀对上视线, 心里一个激灵, 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


    南宫汀:“……”


    南宫汀:“你醒了?怎么又把眼睛闭上了?”


    商怀笙睁开眼,露出尴尬的笑容, 她总不能直接说看到南宫汀就想到了秦湫, 心虚吧?


    “你们怎么在这里?”商怀笙问。


    陆雪青也坐在她床头,本来背对着她,见她醒来,也转过身来, 嘴角扬起, “你醒啦。你睡了一晚上。”


    “我们是医修, 当然要来看看患者的情况。”南宫汀说。


    商怀笙问:“其他人呢,我师兄怎么样了?”


    “他没事,只是皮外伤, 你也没事。”南宫汀顿了顿,说,“秦月琅上来的时候受了点伤,他的右腿怕是保不住了。”


    秦月琅便是那个和元妄一起消失,被发现时已经昏迷的人,他一直没醒,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虽然有宋惜光拖着他,但难免会有疏漏。


    南宫汀轻叹一声,“不过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好了,此次参加比赛的七十二人,只有三十七人活着回来。”


    “三十七人?!”商怀笙惊得坐了起来,“折损几乎过半?!”


    南宫汀点点头,神色凝重,“此次境外试炼出现这种情况,是太虚殿的决策失误。你这次拿了神皇弓,本该是众星捧月,但眼下各宗门正为了自家弟子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你最好还是低调些,不要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我知道了。”商怀笙道。


    她醒来没多久,南宫汀便离开了,只留下她和陆雪青。


    面对陆雪青,商怀笙又开始感到不自在,想起问玉在天音林海的表白,她问陆雪青,“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就因为我小时候救了你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陆雪青仍旧笑着,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商怀笙并未察觉的勉强。


    他想起商怀笙他们回来时候的景象,商怀笙被问玉紧紧抱在怀中,他第一次见问玉那样焦急的神色,不顾众人的目光,像是抱着自己最珍爱的宝藏。


    若说以前只是怀疑,那时起他便确认了问玉的心意。


    他不知道商怀笙是怎么想的,但能让一个在感情上迟钝的家伙产生混乱的,必然是一份不同寻常的心意。


    商怀笙眼神躲闪,“我就是好奇,男女之间产生情感,总需要个什么原因吧?”


    “我喜欢你,因为你强大,温柔,在我失去一切的那些年里,你是我唯一坚持下去的动力。我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为了能和你再次相见。”


    陆雪青说着,商怀笙眼里的疑惑并没有消解,陆雪青问她,“你喜欢我吗?”


    “……喜欢吧。”


    “你喜欢我什么?”


    “你很漂亮,而且你一直在帮我妹妹,你人也很好。”


    “那我现在亲你,你会躲开吗?”


    说着,陆雪青俯身,还未靠近商怀笙,她便猛地弹开,躲到了床角,陆雪青僵在原地,商怀笙后知后觉地感到内疚,摆手道:“你、你这样太突然了。”


    “好伤心啊。”陆雪青起身,整理衣袖,又恢复那副端庄的模样,“你这样算是拒绝了我吗?”


    “……抱歉。”


    “没关系,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陆雪青心中泛起阵阵苦涩,但他已经习惯了维持这份不会被回应的单恋,能够再见到商怀笙的喜悦远大于被拒绝后的伤心。


    见商怀笙还是那副愧疚的神色,陆雪青笑着说:“真的。别忘了,有空咱们一起去看看小叙。”


    商怀笙嗯了一声,“九天盛会结束后就去吧?”


    陆雪青笑容僵了一下,道:“九天盛会结束后,谷主要带我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医修,怕是要再等一段时间。”


    “好啊,那你有空了就联系我吧。”


    “好。”


    *


    陆雪青走后,商怀笙屋里便没再进人,她在床上躺了半晌,想去看看元妄的伤,刚收拾好准备出门,开门就看到宋良白站在门口,横眉怒目,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师父?”


    “跪下!”


    商怀笙不明所以,但她第一次见师父发这么大的脾气,下意识地便要双膝跪地,却被一双手捞了起来。


    商怀笙歪头去看,对上问玉的视线,脑子顿时转过弯来,明白是问玉在宋良白面前告了她的状。


    “师父,我知错了——”


    她腿一软便要跪下,问玉死死抓着她,不让她跪。


    “不许跪。”问玉将她藏在身后,“她并无错,为何要跪?”


    宋良白一张脸由红转绿,由绿转青,最后几乎变成了猪肝色,他锁了门,怒气冲天,“罔顾伦理,强迫师叔,始乱终弃还不知悔改!她当然有错!!”


    每个词都像一道雷砸在商怀笙头上,她想扯开问玉的手,弱弱地说:“师叔,我有错,你让我跪吧。”


    “是我自愿的。”问玉架住她,态度强硬,“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来兴师问罪的。”


    宋良白怒不可遏,眼中更是带着深沉地不解,“你忘了你当时说自己道身破了时有多绝望愤怒了吗?!”


    “那时我并不知道是她,也忘记了事情的原委。”问玉抿了下唇,道,“师兄,我向你坦白,只是想要你同意我们俩的婚事。”


    商怀笙垂死病中惊坐起:啊?!什么事?婚什么?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宋良白的怒吼几乎要刺穿耳膜,“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你休想娶我徒弟!!我宋良白的徒弟绝对不会嫁到你们三山宗去!!”


    商怀笙伸出手:“等一下,我还没……”


    问玉把她的手按下去,“如果不行,我可以嫁到你们四水阁去。”


    宋良白:“我说绝对不——嗯?”


    商怀笙:“不是……”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


    “问玉,你这样实在是太胡来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宋良白终于安静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嗓,“你兄长不会同意的。”


    问玉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宋良白眼中多了几分新奇,“你竟也会有忤逆你兄长的时候?”


    问玉敛眸,眼中多了几分商怀笙看不懂的情绪,“他虽是我兄长,但也不会事事都由他做主。”


    “等一下——”商怀笙伸出胳膊,挡在二人中间,“你们问过我没有?谁说要和你成亲了?”


    问玉挑眉,“你的意思是,你睡了我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噗——”宋良白喷出一口热茶,“你你你,你说的什么话,怀笙她毕竟年纪还小,说话注意分寸。”


    “就是就是。”商怀笙站到宋良白身后,“我也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我是被下了蛊毒,你又不是不知。”


    问玉自然知晓,他端起茶杯,掩盖自己动摇的情绪,他刻意地不去提这件事,便是想要忽略这一事实。


    “蛊毒?”宋良白歪头看向她,眼中写着疑惑,“什么毒?”


    “毒情咒。”问玉道。


    “嘶——”宋良白放下茶盏,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指了指大门,“怀笙,你先出去。”


    商怀笙:“可我是——”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宋良白用法术推了出去,房门紧锁,还设下了隔音结界。


    “病人……”


    商怀笙心底一阵无语,这两个老家伙真是莫名其妙,闯进她房间吵闹不说,还把她给推出来了。


    毒情咒怎么了,需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商怀笙趴在门上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便调转方向,找元妄去了。


    *


    “毒情咒?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


    宋良白一改刚才的平静,语气中满是质问,“是谁,是商怀笙,还是你?”


    “是她。”问玉语调平淡,眉头微蹙着,似有化不开的愁绪,“我捡到她时,她受了伤,还中了毒情咒。”


    “这种蛊毒已经被列为禁忌,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三山宗用这种东西?”


    “……”


    问玉沉默,抬眸,视线交汇时,两人已经脑海中已经有了相同的答案。


    宋良白道:“是年玉,他与云谷秘境的宗主交好,除了秘境,别的地方很难找到这种蛊毒。就算不是年玉所为,也一定和他有关系。”


    问玉眸光暗了暗,“兄长,为何要这样做?”


    宋良白:“……”


    他站起身,拍拍问玉的肩膀,带着安慰的力度,“他是你兄长,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问玉扶额,眼底划过困惑的神色,“我本来打算离开囚龙谷后便向他询问此事,奈何商怀笙的忘忧咒太有效,我完全忘记了。”


    宋良白握拳,“我还是得好好教训一下这逆徒。”


    问玉摇头,“她没有错。”


    宋良白:“……”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我对师叔的真心,日月可鉴……


    商怀笙来到元妄房中, 又遇见了南宫汀,巧的是丰宝也在,几人不知道在聊什么, 气氛有些凝重。


    “怀笙来了?”元妄笑着来迎她, 看上去气色不错,没有被伤痛影响,“感觉如何?我本想去瞧瞧你, 但师父让我静养。”


    “我没事了。”商怀笙道,“我倒是更担心师兄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妄回忆道:“咱们一起被卷入无间鬼域后,我醒来时便在那处石室了,本以为你们都在此处,却不想只见到了秦月琅。”


    元妄皱起眉, 一想起当时的情况, 他便起了鸡皮疙瘩, “他醒来时他已经醒了,他的模样特别奇怪, 愣愣地盯着祭坛的方向, 好像手脚都被什么固定住了一样,向后翻折。”


    他把胳膊向后,在背后向上弯曲,模拟当时的情况, “我叫了他一声, 他没理我, 直直地朝着祭坛走去,我感觉那祭坛有蹊跷,想拉住他, 没想到他突然翻身暴起,打伤了我。”


    商怀笙:“什么?!是他把你打伤的?!”


    “稍安勿躁。”元妄按下她攥起的拳头,“他才是结器期,哪里能打得过我,我很快便将他打晕了,手臂上的伤是因为防备不及。”


    “那也是他伤的。”商怀笙语气幽怨,“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元妄捂住商怀笙的嘴,向南宫汀解释道:“她只是说说而已。”


    南宫汀耸耸肩,眉目间带着笑意,“你们师兄妹关系真好。”


    元妄道:“她自幼养在我和秦湫身边,自然感情深厚。”


    “说起来我也有段时日没见秦湫了,她近来如何?”南宫汀问道。


    元妄道:“修行,历练,帮着凡间百姓捉妖驱魔,还是老样子。”


    南宫汀:“她的病还会发作吗?”


    元妄顿了顿,“已经许久没有发作了。”


    “那便好。”


    两人只是寻常的寒暄,却在商怀笙心里留下一个疑问:师姐得了什么病?为何她从来不知晓?


    待南宫汀走后,商怀笙问出自己的疑惑,元妄解释道:“只是修行前的一些小病罢了,你也知道你师姐体质弱,还是凡人的时候经常生病,南宫汀帮她调理过身体,修行之后体质已经大大增强了。”


    南宫汀是天泉医谷的关门弟子,医术超群,需要她来调理的病,会是小病吗?


    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或许当时南宫汀的医术也并没有那么厉害。


    元妄的神色看不出来异常,商怀笙也没再追问,只是心底还是留下了个疑影。


    在元妄这里坐了半天,商怀笙估摸着问玉两个人应该聊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回房,她的房门半掩着,依稀能看见里面有个人影。


    “师父?”商怀笙探进了半个身子,双腿留在外面,随时准备跑路,却只看到了问玉。


    “他走了。”问玉坐在桌前,气定神闲,指尖还搭在茶盏上,看上去等了许久,“进来?”


    商怀笙进门,关门,一气呵成,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问玉抬眸看了眼贴在门上的商怀笙,道:“成婚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商怀笙:“什么?”


    刚才闹成那样,现在又叫她不必放在心上?


    惊讶之后,一股无名火窜上商怀笙大脑,她不过出门这片刻,问玉的脑子就被宋良白给打傻了?


    “是我心急了。你师父撞见我将你带回来,多问了几句,我便向他坦白此事,原本打算回去再说的。”


    问玉一路将她抱回来,镇化山许多人都看到了,也一定会揣测他和商怀笙的关系。


    他是不在意这些的,但依商怀笙的性子,他要是逼得紧了,商怀笙可能会真刀真枪地跟他打起来。


    问玉的手不自觉地敲着桌子,恢复记忆之后,他似乎掌握了与商怀笙相处的主动权,但这份主动是商怀笙让出来的,她心有愧疚,所以才忍让。


    如果她知晓此事与年玉有关,又免不了一场混战,也会把两人的关系推向更复杂的境地。


    问玉轻叹一声,心中十分为难,一抬头,对上商怀笙明显带着恼怒的双眸,动作一滞。


    “你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刚才冲进来说要和我成婚,现在又说不必放在心上?你被夺舍了还是一体双魂精神分裂了?”


    她差点就要跟元妄提这件事了,结果一回来问玉又变了,耍她呢?


    商怀笙心里满是被人戏耍的愤怒,大步走到问玉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赶快出去,别再这里碍我的眼!”


    “你……”问玉就这么被她提溜起来,震惊之余,他心中冒出一个让他窃喜的念头,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问道,“你很失望?”


    “我才没有!我是生气,你到我师父面前乱说一通,败坏我的名声,若是我师父因此罚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商怀笙拽着他走到门前,作势要开门把他扔出去,却突然听见问玉笑了一声,她转身,问玉眼尾微挑,眼底盛着星子般的笑意,竟一瞬间有些晃人。


    商怀笙心头猛地一跳,暗道这张脸真是祸害,不客气地质问道:“你笑什么?”


    问玉微微侧身,衣领被她扯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与新月般的锁骨,他任由商怀笙抓着,俯身时敞开更多的光景,“你要怎么不放过我?”


    商怀笙心头猛地一跳,满肚子的火气背着笑意浇熄,只余下一阵发烫的慌张,她咽了下口水,身体像是被什么驱使,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唇已经贴上问玉带着笑意的唇角。


    秀色可餐。


    商怀笙脑子里冒出这个词,磨蹭着问玉的唇瓣,软得像是在引诱人深陷。


    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好像还有别的亲法。


    大脑还在搜索之前的记忆,问玉的手掌已经覆上她的后颈,反客为主,细细啃咬她的下唇,又含着轻轻吮吸。


    哦对了,得张嘴。


    商怀笙记忆回笼,主动探入问玉的口腔,凭借着不怎么熟悉的记忆缠上他的舌头,带着耐心的摩挲。


    问玉的动作明显一滞,耳边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他的手掌上移,将商怀笙更紧地圈在怀中,连吻都染上了几分黏腻的缱绻,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都揉进骨血中。


    两人不知道亲了多久,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问玉一开始还能跟随商怀笙的步调,可这家伙简直不知疲倦,让问玉想起自己当时在囚龙谷被她压到体力不支,偷偷起来吃灵药的回忆。


    他主动抽离,双腿发软,撑着商怀笙的肩膀,商怀笙脸颊红扑扑的,目光好半天才聚焦在他脸上,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怎么不继续了?”


    门外的光变暗许多,商怀笙进来时还未到傍晚,现在天都要黑了。


    问玉:“你……我喘不过气来了。”


    商怀笙惊讶:“师叔你不会换气吗?”


    问玉:“……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商怀笙的接吻技巧并没有多么高超,许多还是他们一起在囚龙谷摸索出来的,但是架不住她耐心好而且专注,说亲吻便只是亲吻,流氓似的在他背上乱摸,却也只是为了亲吻。


    “这么久了。”


    商怀笙盯着问玉有些红肿的唇角,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羽毛轻轻挠着,很想再亲上去,又怕他生气。


    问玉刚才还是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现在已经整理好衣襟,脸上的神色又变得淡然,除了唇角和泛红的耳尖,没有丝毫的异样,他还是那位三山宗弟子景仰敬畏的孤傲师叔。


    但旁人不知道,师叔的唇是软的,师叔身上有股茉莉花香。


    “商怀笙。”他轻声开口,拉回商怀笙的神志,“为什么亲我?”


    “……”


    商怀笙还在回味,一下子就被吓醒了,被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生出逃走的欲望。


    还能为什么?她色欲熏心。


    问玉抱起胳膊,眸底情绪翻涌上来,变得炙热,“不喜欢我,却要亲我?商怀笙,谁教你这些?”


    “因为……师叔的唇看起来很好亲。”索性也逃不掉了,商怀笙正面应敌,坦率直言。


    问玉眉心微折,“所以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流氓行为?”


    “你不是喜欢我吗?”商怀笙问。


    问玉道:“我喜欢你不代表你可以随便亲我,你不喜欢我却要亲我,这是在践踏玩弄我的感情。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能亲吻。”


    “哦……”商怀笙的大脑缓慢地转动,看到问玉眼中隐隐的期待,她突然就明白了问玉的意思,“你是想听我说,我也喜欢你吗?”


    问玉一僵,整张脸霎时红透,带着被拆穿之后的窘迫与慌乱。


    他抿抿唇,很快又冷静下来,“这次没有药物,我们知晓了彼此的身份,你主动亲我,总要有个理由。”


    商怀笙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她还没弄清楚问玉为什么喜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问玉是什么心思。


    但她喜欢问玉的脸,也喜欢和问玉接吻,这些事情她就不会和陆雪青做。


    问玉和别的男人不同,等于问玉是特别的。


    她喜欢和问玉亲吻,拥抱,睡觉,抛开这些附加条件,就等于,她喜欢问玉。


    问玉强装出来的镇定被商怀笙长久的沉默瓦解,他心中漫出几分苦涩,商怀笙是迟钝,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还是要拒绝他,可见是对他半点感情都没有。


    早知道刚才就该推开她,或者不说也不问直接离开,也不至于在晚辈面前将自己搞得这样狼狈。商怀笙显然只是见色起意,他这样咄咄逼人想讨一个名分,显得有几分可笑。


    “罢了,我也不想这样……”


    “喜欢。”商怀笙抬起头,抓住他的衣袖,“是因为喜欢你才亲你的,师叔。”


    “……”


    问玉眼尾泛红,唇角却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是吗,此话当真?”


    “当真!”商怀笙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对师叔的真心,日月可鉴。”


    “咳。”问玉侧过脸,反手与她十指紧扣,“好,那就再信你一次。”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你也不要再亲我了


    在镇化山休养了两天, 商怀笙他们便打道回府了,但九天盛会这场闹剧并没有结束。


    九天盛会本还有别的内容,但因为这次境外试炼出现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太虚殿宣布提前结束, 全力搜救剩下的弟子。


    多少弟子抱着交流切磋的心态来,最后却落得尸骨全无,他们所在的师门伤透了心, 日日在日升天阁外闹着。


    商怀笙他们这一遭虽然凶险,但好歹都安然无恙,他们不想卷进这场闹剧中,跟太虚殿的人知会一声便早早离开了。


    因为手握两件神器,商怀笙名声大噪,养病这两日荔香院外常有徘徊, 打探她的消息, 她出一趟门也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的, 艳羡的,嫉妒的……还有一些十分怨毒的目光。


    这些目光固然令人不适, 但商怀笙并未放在心上, 她现在找到了人生的新乐趣,和问玉打啵。


    回来前在荣春小筑的房间里,回来后在三山宗的后山,商怀笙第一次进问玉的房间, 一张桌子一张床, 简单地像个临时居所, 但这也不妨碍两人接吻。


    两人在囚龙谷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不过她当时中蛊,意识并不清醒, 也只是循着身体的本能渴求去做,现在正儿八经地接吻,商怀笙才开始后悔当时给问玉喂药害他失忆了。


    天杀的,也没人跟她说这种事情那么舒服!


    问玉的唇又香又软,胜过她吃过的所有点心,连喘气的声音都格外动听,亲的狠了还会溢出诱人的低吟。


    商怀笙最爱看他亲吻之后的模样,嘴唇被吮得发肿泛红,粗重的气息掺着闷哼,一向清明的眼神蒙着水雾,迟缓地聚焦在她脸上,唇角勾出一点笑意。


    清冷孤傲如明月的问玉道长,意乱情迷,拥她入怀,低诉情话。


    “怀笙,怎么这么爱咬人?”他含着商怀笙的耳垂轻咬,还恶人先告状。


    商怀笙反驳道:“是你突然乱动,害我分心。”


    问玉的手突然探进她衣摆,商怀笙心一慌,咬破了他唇角。


    两人每次亲吻都是半个时辰起步,却没有做过更进一步的事情,因为问玉体力好像不怎么样,在囚龙谷做完,他脸色惨白。


    接吻就已经很舒服了,她对其他事情的记忆也比较模糊,问玉不擅长,她也不想他勉强。


    商怀笙啄了下问玉唇角,转身去打量问玉房里的布置,两个紧拥在一起的身影分开,怀中温热落空,问玉整理了一下衣裳,盖住突兀之处。


    商怀笙似乎不喜欢除亲吻以外的事情,是因为上次的体验不好吗?


    那一次之后,商怀笙似乎对亲吻上了瘾,次次都要抱着他亲很久,也或许她只是喜欢跟他接吻,并未想过更进一步?


    是喜欢跟他亲吻,还是单纯地喜欢接吻呢?


    问玉心底有个疑问,但不敢开口,商怀笙直来直往,说不定会说出什么让人伤心的话来。


    “师叔,你的房间也太干净了,怎么什么都没有?显得太冷清。”


    “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平时也不会来这里。”


    “所以师叔把我带来这里私会?”


    “……”


    问玉露出无奈的神色,商怀笙经验不多,话本读得不少,口中常常说出一些虎狼之词,从前还叫他问玉道长,现在却偏爱叫他师叔,故意激起他的负罪感来。


    商怀笙笑得开怀,从袖中掏出一盆碗莲来,放置到问玉的床前,“我上次来便觉得你屋里太单调了,就把我院子里养的莲花移栽了一盆送你。”


    那盆白中透风的小巧碗莲立在床头,带着若有若无的清润香气,碗中的水映着绿叶,连阳光落进来都变得温柔,将这一方死板沉闷的天地变得鲜活起来。


    “那多谢你了。”问玉脸上笑意盈盈,来到她身后,捻起她的一缕秀发,“这几日常与你相见,倒忘了正事。”


    商怀笙:“啊?我们每天都在做正事啊?”


    “你今日可有认真修行?”


    “……”


    商怀笙笑容淡了几分,“你说这话真是煞风景,咱们不是在恋爱吗,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恋爱便能耽误修行了?这话要是被你师父听到了,又暴跳如雷。”


    “师父若是知道我每日来跟你私会,才是暴跳如雷呢!”


    商怀笙转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我们继续好不好?”


    问玉侧过脸,脸上仍是带着笑,“去把我上次教你的剑法练一遍。”


    商怀笙努嘴,满脸的不情愿,“你这样,我以后都不来找你了。”


    问玉笑道:“那好啊,你也不要再亲我了。”


    “……”


    ——可恶啊啊啊!!


    商怀笙不甘地招来断龙去练剑,问玉站在檐下望着他,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吹拂着他脸上的黯然神色。


    自他回来,还没有见过年玉。他们刚从太虚殿回来,年玉便带人去了南烬沙漠,说是有妖兽作乱。


    年玉从前也会亲自去除妖,但问玉总觉得这一次他是故意的,想要避开他。


    年玉到底是什么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把商怀笙送到他身边?


    问玉想得出神,面前的商怀笙忽的停下来,冲他招招手,“我练完了!!”


    她张开双手,笑得灿烂,“快看!是不是比上次练得好?”


    “我没看到,再来一遍吧。”


    “……你这样我真的不跟你好了!!”


    商怀笙掷过来一枚小石子,问玉偏头躲过,笑道:“再来一次,你想亲多久我都随你。亲哪里都可以。”


    商怀笙身体晃了晃,显然是心动了,她嘴上念叨着“一言为定啊”,又举起了断龙。


    问玉眼中笑意更浓,将心底的不安抛之脑后,专心享受当下——不管年玉出于什么目的,他能遇到商怀笙,是人间至幸。


    *


    镇化山


    天泉医谷撤离时,其他宗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负责此次善后和救助的工作,耽误了许久。


    他们一收拾,荔香院便变得冷清起来,站在院门前,原本重视人来人往的道路现在也是空荡荡的,其他院子里也一片安静,没有人影。


    “师姐,都清点好了。”同门师妹前来禀报,“陆雪青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南宫汀接过她递来的一个小小包裹,随手放进了储物石中,“那出发吧。”


    “是。”


    师妹应了一声,告知众人,便和她上了同一辆马车,她们此行不直接回去,而是要沿途行医,进行义诊。


    进了马车,师妹一改刚才上下属的态度,小声和她闲聊起来,“陆雪青直接去了云月都?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就是这次拿到神皇弓的人吧?早知道应该问问他,说不定还能看一眼神器呢。”


    “只是一把不起眼的弓箭而已。”南宫汀道。


    师妹道:“那也是神器啊!我听说,太虚殿的人本想去找商怀笙商量神器的归属,她手里本就有断龙了,再多一个神器也用不到不是?”


    “是她拿到的,自然就是她的。”


    “哎,她能不能守住还不一定呢!师姐你说,她和陆雪青会在一起吗?陆雪青喜欢她这么久,两人又一起去了云月都,如果他俩成了,以后咱们和四水阁就是亲家了……”


    “或许吧。”


    师妹话太密,南宫汀闭上眼睛,封闭感官,不时点点头,实则已经睡去。


    *


    太虚殿,云灯洞


    侯之点亮周围的宫灯,昏黄的光晕撞开黑暗,将洞中的轮廓一点点晕染出来,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混着一股说不清的古怪气味,随着火光晃动,岩壁上凹凸的纹路显形,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文。


    陆雪青的视线往前落,山洞中空间不大,洞中央的石床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床身约有半米高,石台边缘刻满了和周围石壁上差不多的咒文,台面被磨得光滑。


    石床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陆雪青定睛望去,心头一颤——那是个少年男性的尸体,看身量应该在一米七左右,尸体身形舒展,双手交叠在腹部,皮肤竟还透着几分活人般的莹润。


    若不是他的胸膛毫无起伏,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只不过是在此处小憩,随时都会睁开眼睛。


    “这是你母亲离开宗门前救治的最后一个病人。”


    陆雪青随着侯之上前,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脸,可他的脸上似乎施了什么幻术,像被一层雾笼罩着,怎么也看不清。


    侯之说:“他得了失魂之症,你母亲用归元鬼针帮他固住了魂魄,还没开始进行治疗,你母亲便离开了,他便一直留在这里,成了活死人。”


    说话间,陆雪青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高大男人走过来,全身都被笼罩着,像笼罩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黑袍人开口,沙哑而又威严的声音,让陆雪青认出了他便是在九天盛会开始前致辞的太虚殿宗主,太轩。


    这个修仙界第一大门派的宗主,在他面前缓缓低下头,用虔诚地,近乎乞求的语调对他说:“请你救救他。”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山雪


    腊月寒冬, 和神山下了一场小雪,山间绿意被薄雪覆盖,树枝坠着细碎雪粒, 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修行之后, 商怀笙对寒冷和炎热的感知便没有还是凡人时那么敏感了,但她还是喜欢在下雪时搬一张躺椅,烤着火炉, 和秦湫一起在檐下赏雪。


    “吕悠这次种的药橘实在是酸,橘子是橘子,药草是药草,为何偏要杂交到一起?”


    元妄被橘子酸的面目狰狞,咬了一口便扔到一边。


    秦湫喜酸口,也被酸得微微蹙眉, 嚼了两口便咽下, “嗯, 确实是酸,怀笙, 这个你别吃了。”


    商怀笙正要往嘴里送, 见两人这副模样,便把手里的药橘扔到了炉子上,“那我不吃了。”


    “我煮了南瓜山药粥,还做了些糯米雪花糍, 待会儿你拿来吃。”秦湫打量着她的脸色, 语气中有几分担忧, “你从太虚殿回来后,胃口似乎小了许多,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啊……”


    商怀笙笑了笑, 不敢说话,不是她胃口小了,是这段时间问玉也在研究吃的,她每日吃饱了才回来,自然吃不下更多。


    对面的元妄翻了个白眼,“说不定是在外偷吃了。”


    商怀笙一下子坐的僵直,给元妄使眼色,求他别说了,元妄眉头微挑,用口型无声地说:“那你自己说。”


    她还没告诉秦湫自己跟问玉的事情,丰宝他们都看出她和问玉的关系不一般,但很默契地没有开口追问。


    毕竟这件事说起来太扯了,宋良白的徒弟和年玉的弟弟,商怀笙和问玉,两个人的名字上一次出现在一起还是在和神山大打出手。


    眼下知道的只有宋良白和元妄,宋良白从镇化山回来后便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整日闭门不出,也许是被他俩的事情刺激到了。元妄则是自己看出来的,俩人天天亲得嘴都肿了,他再看不出来,都对不起他那丰富的情史。


    商怀笙做贼心虚,元妄问了两句,她便全盘托出,元妄听后沉默许久,最终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喜欢就好,旁人怎么说并不重要。”


    元妄不喜问玉,甚至说四水阁上下对于问玉都是敬畏,纵使他长着那样一张俊美的脸,四水阁弟子也是谈之色变。


    元妄的反应超出商怀预料的平静,她以为元妄会极力反对,因为在镇化山问玉不分青红皂白以为元妄和她同谋,将元妄教育了一番,商怀笙心有戚戚。


    现在的元妄给她一种“累了,行,就这样,不想管了”的感觉,商怀笙有些担心秦湫的态度,如果秦湫反对的话……商怀笙会很为难。


    她现在很喜欢问玉,但又不想做让师姐生气伤心的事情。


    商怀笙想得出神,雪下的更大了,白雪覆盖了庭院,商怀笙用法术将落雪凝成蝴蝶,翩然落在秦湫的外袍上,秦湫笑着掸去,“都成年了,玩心还这样重。”


    “好久没下雪了。”


    商怀笙看向元妄,一个眼神元妄便懂了她的意思,摆手道:“我可不跟你打雪仗,你搓的雪团那么大一个,差点把我的腰给砸断了。”


    “那是以前我不会控制力道,我现在进步了!”


    元妄连连摇头:“你去找丰宝他们玩吧,我年纪大了,玩不动了。”


    说曹操曹操到,元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嬉闹声,一个白花花的雪团从院子外飞来,不偏不倚砸在元妄的脚边。


    “怀笙!出来玩啊!”


    丰宝跳进来,看到元妄脚下的积雪,浸湿的衣角,脸上笑容一僵,单脚跳了出去,身影唰的消失在门口。


    院外传来小声催促:“你干什么呢?怎么出来了?”


    “师叔在呢!”丰宝道,“我不小心砸到了他的衣裳。”


    “啊?你居然弄脏元师叔的衣裳!”


    “你要完蛋了!”


    元妄拔高音调,“我可都听见了!”


    秦湫眼中盛满温柔的笑意,对商怀笙道:“去玩吧。”


    怀笙点点头,一溜烟跑出去,被丰宝几人团团围住。


    “怎么样,元师叔没生气吧?”


    “没有,放心好了!”


    “这里地方小,咱们去和神山吧。”


    “走走走——!”


    声音渐行渐远,院子里也变得寂静,元妄与秦湫同坐无言,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飘雪。


    雪越下越大,鹅毛似的纷纷扬扬,逐渐将视线变成一片纯白。


    秦湫将手放在烤炉边,开口道:“怀笙是不是和问玉师叔……?”


    元妄轻轻嗯了一声,颇有些不满,“他记忆恢复了,刚开始还争锋相对,不知道怎么就将怀笙骗了过去。”


    秦湫道:“怀笙从小就喜欢长相秾丽美艳的,他顶着那张脸,轻易就能将怀笙勾过去。”


    元妄愤懑道:“他自己没点数吗?怀笙才多大!狐媚!”


    秦湫轻笑一下,“你从前不也勾搭过年轻的女修?”


    “那、那不一样……”元妄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差别来,气势也弱了许多,“我现在不会那样了,已经许久不沾花惹草。”


    秦湫揶揄道:“是啊,就算没有新的,这十几年来也频频有旧债找上门来。”


    元妄垂首,“只恨我自己没能给怀笙做个表率……唉,师叔的容貌在修仙界也是数一数二,从前修无情道,也是洁身自好,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流债,可是说到底,我还是会介怀那件事。”


    “以玉重塑肉身后,师叔变了许多,容貌和性格都与从前大不相同了,我有时候会怀疑,师叔还是不是从前那个师叔。”


    秦湫道:“管他是陈问还是问玉,怀笙认识他时,他已经是问玉了,怀笙不知道从前的陈问,她现在喜欢的是问玉。”


    元妄蹙眉,眼底闪过异样的情绪,小声呢喃道:“果真吗?”


    雪簌簌落下,将他的声音掩埋。


    *


    商怀笙玩得起劲,一堆人在雪中滚来滚去,将和神山弄得乱七八糟,沾了灵力的雪团变得轻快迅速,像箭矢一样追着丰宝跑,他绕着树,一边躲避一边回击。


    “这不公平,你怎么都追着我一个打?!”


    丰宝袖袍一挥,头顶的积雪瞬间掀起,化作漫天雪雾,沙巧惊呼着躲到商怀笙身后,指尖凝聚灵力,将碎雪牵引出来,聚成十余个拳头大小的雪球,悬在商怀笙身前排成列。


    “看招!!”她将雪球对准丰宝,冲着血雾袭去。


    “我挡——!”


    丰宝在半空中凝出护盾,将雪球全部反弹回来,小炮弹一样冲着几人袭来。


    商怀笙跳着躲开,“屏障都用上了!这么认真!”


    雪砸在几人衣服上,瞬间炸开,清脆的笑声混着风雪声在山间回荡,笑声正盛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突兀的中年男声,“哎呀”一声,陌生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此刻的欢笑。


    “爹,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商怀笙几人安静下来,丰宝撤去雪雾,看清来人后,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凌云头上顶着一个破碎的雪球,脸上牵出勉强的笑意,摆手道:“没事,没事。”


    这样的雪天,凌盛一袭红衣格外扎,他面露不快之色,微挑的眼尾如淬雪的锋刃,扫过众人的脸颊,让原本不怎么寒冷的雪天生出几分凉意。


    许久不见,他似乎憔悴许多,眼神虽锋利,但持续没多久便没了气势,眉眼间都透着一股疲惫。


    “他怎么会来这里?”丰宝小声嘟囔一句。


    沙巧反应片刻,立即迎上去,带着歉意的笑容,“凌宗主,实在抱歉,没有注意到您。”


    “无碍。”凌云慈爱地笑着,“是我们唐突,打扰诸位了。”


    凌云和他儿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慈爱的长辈会养出一个喜欢用鼻孔看人的家伙?


    他这样一说,商怀笙几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凌云拂去脑袋上的雪,目光定格在商怀笙的脸上,“商姑娘,正巧,凌某此行便是来拜访您的。”


    商怀笙左右看看,周围除了她也没旁人姓商,“我?”


    凌云点点头,眼尾笑出褶皱,他扯了扯一旁冷脸的凌盛,道:“境外试炼中,多亏有姑娘相助,我特地携小儿来向姑娘致谢。”


    凌盛没说话,背上挨了一巴掌,才不情不愿地扭过头来,道:“是,是来向你致谢的。”


    商怀笙:“?”


    *


    宋良白闭门不出,是高明叶接待了二人。


    凌云说是道谢,便真的拉了两大马车的东西来,小到古玩字画,大到奇珍异宝,好几个箱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看得商怀笙目瞪口呆。


    同样是一宗之主,宋良白怎么没这么多钱财宝贝,他们每次下山都过得抠抠搜搜的。


    高明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表露出为难的神色,“凌宗主,这太贵重了。”


    凌云笑道:“若不是商姑娘,小儿说不定无法走出长眠海,这些都是些寻常的物件,不成敬意。”


    高明叶道:“怀笙她一心修行,用不着这些。”


    话音未落,商怀笙便看向了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起伏,但心里已经在呐喊,“我需要!我需要!”


    凌云哂笑一下,目光扫过凌盛,道:“其实不止这些,凌某此行除了来感谢商姑娘,还有一事想与宋宗主商议,敢问送宗主身在何处?”


    “师父闭关中,凌宗主可与我商议。”高明叶道。


    凌云笑道:“婚姻大事,只怕需要宋宗主来定夺。”


    商怀笙:“嗯?”


    凌盛慌张地叫了一声,“爹——!”


    凌云道:“不知道商姑娘是否婚配……”


    他话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外面的寒风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商怀笙正想着门去哪了,便见一块黑色木板飞过半空,砸在了凌云的脚下。


    一个身影缓步走进来,携着冷峻寒风,站在商怀笙面前,“这些事,你与我商议即可。”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教训一下她


    高明叶惊起, 手中的茶泼洒出来,“师叔,您怎么来了?”


    “陈兄, 许久不见。”


    凌云定定地看着眼前来人, 在商怀笙的视角下,他的半张脸被木板挡住,只留一双眼睛, 不同于高明叶的震惊与慌乱,他的眼睛里反而有种狡黠的笑意。


    问玉脸色阴沉,许是从他的笑中猜出了什么,微微有些恼怒,用法术将木门放了回去,同时也擦干了高明叶泼出的茶水。


    “听说凌宗主大驾光临, 有失远迎。”


    他的客套中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商怀笙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 依稀记得他们关系不错。


    “我是来拜访商姑娘的。”凌云玩味地笑道,“三山宗和四水阁离得那样远, 难为陈兄还想着我, 专程过来-趟,真叫我感动。”


    “雪路难行,凌宗主千里迢迢从凌枫院赶来,这般真诚, 真叫人惶恐。


    问玉已经平复了心情,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看得围观的三人个个都不明所以。


    高明叶站在两人中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劝一劝,两人都话里有话, 阴阳怪气的,但是氛围也没有那样剑拔弩张,反倒是凌云一直带着笑容,像是好友间的互相调侃。


    “爹……”凌盛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看了一凌云一眼,他眼神中有对凌云这种幼稚行为的无奈,又转头对问玉道,“见过问玉道长。”


    问玉轻点了下头,“雪路难行,二位辛苦。”


    说罢,他对高明叶道:“你先去忙吧。”


    “是。”


    高明叶下意识地应着,走出房门才意识到这里是四水阁的地界,他怎么就这么听了问玉的话?


    房门已经关上,高明叶也不好再闯进去,思索良久,转身去了宋良白的住处。


    这些天不只是宋良白闭门不出,四水阁也一直闭门谢客。


    九天盛会后大家都在关注境外试炼那些无辜殒命的弟子,看上去并没有人在意商怀笙,但神皇弓出世,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商怀笙手中已有神器断龙,器主只会选择更高阶的灵器,断龙与神皇弓同为神器,且断龙之威力远大于神皇弓,故而大家都觉得商怀笙不会再留下神皇弓。


    那这神皇弓究竟何去何从,变成了眼下整个修真界都在关注的问题。


    自商怀笙回来,来自各个门派的拜帖和请帖就没有断过,少说也有三四百封,无一例外都被宋良白回绝了,后来干脆闭门谢客,不再接收拜帖——这些商怀笙并不知情。


    听到执勤弟子通报凌云来访,高明叶本是想向以前一样拒绝的,但他知道凌云与宋良白三人交好,尤其与问玉是生死之交,犹豫之后,通传师父,将凌云放了进来,却不想这么快就惊动了问玉。


    外面还下着雪,凌云带着他的宝贝儿子千里迢迢赶过来,还说了那样一番话,高明叶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高明叶走后,屋内的氛围便变得奇怪起来,问玉在商怀笙身侧坐下,凌盛坐在二人对面,凌云独坐主位。


    沉静许久,凌云从座位上起来,道:“叫我一人坐在那里,实在是惶恐。”


    “现在知道惶恐了?”问玉瞥一眼屋里的几个大箱子,道,“说吧,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凌云坐到问玉对面,全然没了刚才高明叶在时的拘束,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是谢礼,还有……”


    “你若再敢说是聘礼,就滚出去。”


    当着凌盛的面,问玉丝毫不给他面子。


    凌盛蹙起眉头,表情很是不爽,“你怎么能这样跟我父亲讲话?”


    问玉面无表情地说,“你也可以滚。”


    凌盛:“你——”


    凌云完全没有被冒犯到,抬手挡在凌盛胸前,“盛儿,不得无礼。”


    “是他先无礼的!”


    “盛儿!”


    “……”


    凌盛憋着一肚子的气,狠狠地坐了下去。


    见他吃瘪,商怀笙有些想笑,但当着老子的面笑儿子实属有些不礼貌,她便低头将笑意憋了回去。


    “都说为人父母后便会成熟许多,的确。”问玉感叹一声,态度也变得端正起来,“不胡闹了,这里是三山宗的地方,我不宜久留,说正事吧。”


    凌云也收敛了性子,语气严肃起来,“首先,我真的是来感谢商姑娘的。”


    他朝商怀笙笑笑,商怀笙也回他一个笑容,“举手之劳而已。”


    “其次,便是来认错的。”他招招手,“盛儿,你来说。”


    刚才就在生闷气的凌盛脸色更加难看,在凌云的催促下抬起头来,慢吞吞地来到商怀笙面前,弯下腰向她鞠了一躬,“商姑娘,抱歉。”


    商怀笙吓得跳了起来,“你你你你你干什么?想让我折寿?”


    凌盛嘴巴一抿,五官都有些扭曲,“我是来道歉的,我、我和李迎灯密谋,在境外试炼的时候给你点教训。”


    商怀笙:“什么?”


    凌盛垂着头,几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的心虚和懊悔,“束神石像的出现并非偶然,李迎灯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唤醒束神石像的咒语,以血为祭,召出了本该在长眠海地底的束神石像。”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李迎灯提前追踪了你的位置,一开始只是想用束神石像给你一点教训,但是石像的实力超出我们的预期,所以才导致了那样的情况发生……”


    商怀笙听得头晕,渐渐从他的话中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些伤亡本来可以避免的?”


    “……是,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教训你一下,我们没有想到,那么多悟道期修士,都没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几乎低到胸前。


    凌云的脸色也无比的凝重,他知道凌盛在这次境外试炼中做了错事,所以这些时间一直寝食难安,所以他才提出带他来致歉,却不想事情远比他预想中要严重得多。


    商怀笙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原本平淡的眼神骤然凛冽,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胸腔深处猛地窜起。


    她不清楚死了多少人,也不认识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听过,但她知道他们走了多远的路,苦修多少个日夜,才能走到九天盛会的赛场……可他们就那样死了,因为李迎灯他们所谓的“教训一下她”。


    她想直接开口质问,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你们……”


    商怀笙还没开口,凌云已经跨步上前,带着雷霆之势的一巴掌狠狠甩在凌盛的脸上,“啪”的一声在空气里炸开,力道之大让凌盛一个踉跄。


    凌盛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凌云,似乎不相信他会打自己,可是触及凌云眼中的怒火,他又心虚愧疚地低下头去。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讲?!”凌云大口喘着粗气,“那可是十几条无辜的人命!你知道我在罗生镜中看到的时候,有多害怕你会出现在尸体里面吗?”


    “孩儿知错了,爹,你带我去太虚殿领罚,或是怎么样都好。”凌盛眼眶里蓄着泪水,强忍着不肯落下,“这些日子想到那些人惨死在我面前,我夜夜无法安眠。”


    “你要是能睡得好那才是真的狼心狗肺!”凌云气得直咬牙,抬起胳膊,巴掌将落未落,眼中愤怒与心疼交织。


    “行了。”问玉将他的胳膊按下去,“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李迎灯是从何得知唤醒束神石像的方法的?”


    问玉直击问题核心,凌盛愣了愣,想了许久,才缓缓道:“去年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的得到一本古籍,记载许多失传的秘法,上面还有他们天机阁秘术盖羽飞甲的制作方式,也许他就是在那本古籍上知道的。”


    盖羽飞甲?


    问玉与商怀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当时断龙误伤金田的事情。


    盖羽飞甲,李迎灯,束神石像……


    连同许多之前发生的事情,似乎在产生着什么关联,却缺少一条线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


    大雪封路,凌云与凌盛宿在了三山宗。


    积雪映着窗户透出的光亮,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凌盛夜里睡得很不安稳,频频惊醒,凌云在他枕下放了张安神符,待他气息平稳了才离开。


    书房的灯亮着,问玉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张没有字的信纸,纸面洁白干净,边缘却已经卷曲泛黄,似乎已经放了许久。


    “盛儿睡下了。”凌云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我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他来时只当是小事,还有闲心和问玉开玩笑,却不想自己的孩子差点害得问玉死在长眠海。


    “李迎灯是主谋。”问玉道,“你打算怎么办?要去告知太虚殿吗?”


    “李华常必定会拼死保下李迎灯的,况且只凭盛儿的一面之词,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信。”凌云道。


    “还有何穆竹与何朝兰。”问玉神色黯然,“不过这种事情,一旦公之于众,他们的名声便毁了,说不定还会招来仇恨,他们未必会一同指证。”


    凌云痛心不已,“是我一味纵容溺爱,才会酿下大错。”


    “知错能改,凌盛本性不坏,只是交了错误的朋友。”问玉轻叹一声,“我会去找李迎灯的,除了这件事,我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他。”


    凌云顿了顿,道,“那个商姑娘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女子吧,倒是出乎意料,我还以为你会孤身一世。”


    问玉勾了勾唇,神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温柔,“遇到她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噫,真是肉麻。”凌云调侃一句,笑容转瞬即逝,“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关于盖羽飞甲的事情?李迎灯手里的那本古籍,你可有头绪?”


    问玉低头看着那张空白的纸,道:“有一些,但还需要查证。”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要出门?


    雪下了一夜, 第二日太阳便出来了,远远地在天上挂着,阳光不算热烈, 但是照在身上也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四水阁弟子自发在山路扫雪, 虽然一个融雪咒便能解决,但和伙伴一起扫雪时嬉闹带来的欢乐是一般的咒语无法带来的。


    商怀笙拜师以来,也就遇到过五六次这样的大雪, 本该在山上和沙巧她们一起玩闹,现在却被拘在宋良白的书斋中,且她一大早就被叫过来,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宋良白也不开口训她,只是一味地让她抄书。


    这两个时辰比商怀笙的前半辈子还要漫长, 她在脑子里把自己从拜师以来闯过的所有祸都回忆了一遍。


    要是在以前, 宋良白肯定先劈头盖脸地把她骂一顿, 但他现在默不作声,跟着在一旁练字, 反倒叫人更加心慌。


    毛笔在纸上挥洒, 笔锋直贯纸背,似要戳透纸面,看得商怀笙也跟着手腕发紧,将自己手里的笔攥得更紧了些。


    “师父……这篇《道德经》我抄写完了。”商怀笙停笔, 宋良白嗯了一声, 依然在纸上挥斥方遒, 没有抬头。


    她瞥一眼窗外的积雪,小声道,“雪快要融了。”


    宋良白动作微顿, 落下最后一笔,才直起身子看向她,“抄完了?”


    “嗯。”商怀笙点点头,眼中露出希冀的光,“我可以走了吗?”


    “我瞧瞧。”宋良白伸手,将她桌上的白纸拿了过去,只看一眼,便皱起眉头,“你的字怎么还是这么难看?你跟着秦湫练字,竟半点长进也没有。”


    秦湫从前做过私塾的女先生,写得一手好字。


    商怀笙道:“比去年的我已经进步许多了。”


    “的确。”


    宋良白点了下头,将她写得东西放到一边,却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蒸腾着热气,宋良白小口啜饮,闲适地靠在椅背上。


    日头越来越大,商怀笙也焦急起来,“师父,我犯了什么错,您要打便打要骂就骂,骂完我还得去扫雪呢。”


    宋良白的眼睛一下子睁大,“难道我只有在你犯错的时候才会叫你过来吗?”


    商怀笙想了想,“是的。”


    宋良白:“……扫雪的人不缺你一个。为师只是突然觉得,平时疏忽了对你的教导。”


    早不教晚不教,偏在大家都去玩雪的时候把她叫来!


    既然知道自己没犯错,商怀笙也一改刚才拘谨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坐下,“不必师父劳心,我跟着师兄师姐也一样能学到东西。”


    宋良白扫她一眼,拔高音调,“起来!没大没小的。”


    “……?”怎么又开始训她了?


    商怀笙慢悠悠地站起来,语气中含着对宋良白行为的不解,“师父,这书也抄了,您也不打我也不骂我,您叫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良白本来还想循序渐进,和她聊聊这些年的生活和进步,但他突然意识到对商怀笙来说这样旁敲侧击她是听不懂的,只能开门见山地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去问玉那里吧?”


    商怀笙脸颊微红,应了一声,“嗯。”


    “昨日凌云来访,所为何事?”


    想起凌盛说的那些话,商怀笙眉心微蹙,“他是来道谢的,在境外试炼,我们和凌盛一起脱困。”


    “束神石像的事情,我略有耳闻。”宋良白语气中带着感慨,“没想到它们会出现在天音林海中,清溪门那位姓连的弟子死了,倒是十分可惜。”


    宋良白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幸好你们都安全回来了。”


    素来不正经的人突然搞起温情这套,商怀笙有几分不适应,“只是误打误撞,没想到断龙能克制它们。”


    “毕竟是战神的武器,纵使束神石像中有神仙的灵识,在当年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很蹊跷。”他话锋一转,道,“众仙门年年都会派弟子到长眠海巡逻,深入天音林海也是常事,为何以前没遇到过束神石像,偏偏在你们进去的时候?”


    商怀笙脑中闪过李迎灯的可憎面目,动了动嘴唇,想起凌云拜托她在找到赎罪之法前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又咽了下已到嘴边的话,只是轻轻摇头,“弟子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了。”


    宋良白没有再追问,一直藏在袖中的手也伸了出来,铺垫了这么多,他终于说起今日叫商怀笙过来的真实目的。


    “你已有断龙,神皇弓在你手中也并无用处,你这几日可与它有所感应?”


    “没有。”


    神皇弓还放置在商怀笙的房间中,这么多天一点也没展示出神器的威力,挂在墙上和普通的装饰并无区别。


    商怀笙尝试着和它建立联系,但不知是不是在长眠海沉睡太久,神皇弓如死物一般,毫无反应。


    而且她能感觉到断龙十分排斥神皇弓,自打她把神皇弓挂进屋里,断龙便再也不肯进她的房间,她上次摸过神皇弓后,断龙也有好几日不许她碰。


    宋良白轻咳一声,有些犹豫地开口,“虽说也有一主多器的先例,但你与断龙已是难得的适配,若不能与神皇弓结契,将它留在手里反而可能会招致祸端,你有没有想过,给它找一个更合适的器主?”


    “更合适的?”商怀笙反应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师父,你想要吗?”


    宋良白脸色大变,慈师也装不下去了,“别胡说!我和墨序相伴多年,情深义重!”


    墨序时宋良白的佩剑。


    商怀笙挑眉,“哦,那师父你想给谁啊?师兄师姐都已经有自己的灵器了,前两年新来的弟子倒是有还未结契的,要不要给他们试试?”


    宋良白:“你愿意割爱?这可是神器。”


    “师父您也说了,我已经有断龙了,况且我当时参加境外试炼,也只是不想丢了咱们四水阁的脸。”商怀笙道。


    “不愧是我的徒弟。”宋良白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其实,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商怀笙:“谁啊?”


    “问玉。”


    “……啊??”


    商怀笙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师父,他可是三山宗的人啊!”


    宋良白道:“那你不也与他浓情蜜意吗?”


    “我这……我这不一样,师父当年不是和年玉闹得十分不愉快吗?您费了那么大功夫,离开常春阁,自立门户,创立了现在的四水阁,如今徒儿在九天盛会上为你挣得的荣耀,便要这样拱手让给三山宗吗?”


    商怀笙心里,神器给谁都行,四水阁弟子最好,旁人若是有缘也可以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但三山宗的人是必须排除在外的,三山宗与四水阁积怨已深,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化解的。


    她是喜欢问玉,却不会因此放下对三山宗的敌意。


    宋良白现在却说,要她把神皇弓送给问玉?


    “我是与年玉有过分歧,无法认同彼此的观念,逐渐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这件事和问玉无关,他只是在我和年玉之前选择了他更为亲近的兄长而已。”


    “师父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看到我们师兄弟三人能够振兴常春阁,让它成为修仙界第一的门派,再不会被其他门派欺辱践踏。”


    他勾了勾唇角,不知怎的,商怀笙觉得宋良白笑的有几分凄凉,“可惜他老人家命薄,没能等到那一天……不过也幸亏他走得早,如果他见到今日三山宗与四水阁的情形,恐怕会气得不轻。”


    “问玉他修行多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灵器,陷入瓶颈后也十分困扰,又被你破了道身,修行更加艰难。你们现在也算是同修的道侣,若你不介意,可以让他试一试。”


    道侣。听到这个词,商怀笙的心晃了晃,耳尖有些发烫。


    “只要师父不介意,我当然愿意。”商怀笙应了下来,好奇地问道,“师父,你和年玉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到今日这步田地?”


    明明他还在意着问玉,在意他们之间的师兄弟情谊。


    宋良白垂首,自嘲地笑笑,“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怪就怪当时年轻气盛,不肯低头。”


    时至今日,也没人愿意再去重提往事。


    *


    商怀笙从书斋出来,山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大家去了伙房聚餐,徒留商怀笙一人对着通畅的山路无声哀嚎。


    可恶的师父!为了这么点小事困她这么久,害得她错过了扫雪!!


    这样的机会多难得啊!!


    独立苍茫天地间,商怀笙在心底暗骂宋良白一番,转头去找问玉——既然是宋良白是为了问玉才找她的,她去问玉那里讨点报酬不过分吧?


    商怀笙御剑直奔问玉的住处,她还特地观察了一番,确定凌云父子不在后,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师叔,一上午不见,想我了没有?!”


    商怀笙直接抱住床边背对着她的男人,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僵了一下,她歪过头,去看问玉的脸色。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高兴。”


    问玉笑了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你御剑过来的?身上很凉。”


    “我没觉得冷。”商怀笙回吻过去,亲了他的嘴唇和脸颊,一低头才发现他床上铺了许多衣物,“你在收拾衣裳?”


    “在收拾行李。”问玉把脑袋凑过来,“继续亲。”


    商怀笙听话地亲上他的眼角,每一处都没有放过,“收拾什么行李?要出门?”


    “对,和你一起。”


    “和我?”


    “嗯,回来也许久了,去见见你妹妹。”


    “……嗯?”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顺遂本心,不受约束……


    云月都的冬日, 格外的严寒。尤其在下过雪以后,演武场的黑岩上覆着一层薄雪,被教双华靴踏成黑色的冰泥, 又因呼出的白气凝出新的霜痕。


    长矛刺破寒风, 发出尖啸,八百新兵身着厚重铁甲,手握长矛, 在彻骨冷风中,每一次呼吸都携寒风,却无一人敢停,目光坚毅,动作利落。


    高台之上,商叙立如松。银甲肩头落了些细雪, 鲜红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卷起零星雪沫。她未戴盔甲, 墨发高東,露出的面容被冻得微白, 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愈发黑亮锐利, 如同雪原上盯死了猎物的苍鹰。


    “枪尖拾高三寸!“她的喝声劈开寒风,砸进每一个新兵的耳朵里,“敌人可不会给你调整的机会!你们要面对的是凶狠的夷族,屠戳大庆同胞, 侵占大庆土地, 在战场上若是有一分一毫的差池, 都可能会命丧当场!”


    她的声音回荡在演武场中,众人的动作都变得更加认真,拼命将动作做到极致。


    漫天细碎的雪沫之中, 一道素白流光自天际而来,撕裂长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高台之上,落在秦昭身侧。


    “将军!”


    雪尘微扬,引起-阵小骚乱,商叙手握长矛,眼神警惕。


    白尘落定,一男一女出现在众人眼前,身着款式相似的月云纹广袖道袍,衣袂飘飘,周身彷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风雪不侵,片香不沾身,那男子面无表情,容貌清丽绝俗,女子笑意盈盈,眉眼间与他们的将军有几分相似。


    所有人都僵住了,沸腾的操练声也瞬间断绝,他们张大嘴巴,看着那两位突然降临,与军营格格不入的仙人,忘记了寒冷。


    商叙按在长矛上的手松开了。她冷峻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向前迈了半步,肩头的积雪滑落,“你们怎么来了? ”


    她的语气有些僵硬,但是掩饰不住其中的欣喜。


    “许久不见了,顺道来瞧看看你。”商怀笙笑道,看着演武场那些稚嫩的脸庞,想起当时自己在军营的日子,“原本想和陆雪青一起来的,可他有要事在身,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商叙眸中漾开笑意,“说起来,陆雪青刚离开的时候还经常给我和殿下写信,这两个月竟一点音讯也没有,看样子你们见过面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商叙将场上那些新兵交给了下属,誻膤團對獨鎵将问玉和商怀笙带回了府中。


    商怀笙第一次来到她府中,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没有亭台水榭,奇花异草,练武场却大的出奇,地面的青石板被磨得光滑,两侧兵器架上寒光闪烁,从普通的刀剑到各式各样的弓弩枪戟,一应俱全。


    商怀笙道:“你这里真是,与寻常府邸大相径庭。”


    “上一任督主是个练武狂人,将宅院修成这个样子,我接手后也没有心思去修整院子,陆雪青派人在后院栽了几颗树修了个池子,倒有那么几分花园的样子。”


    绕过影壁,穿过游廊,便来到商叙所说的后花园,陆雪青确实有点审美,虽然没有太过名贵的植株,但是布局典雅,令人眼前一亮。


    提起陆雪青,商叙还有其他的话想问,她用余光瞥着一直跟在商怀笙身侧的问玉,心底有一丝奇怪,印象里和商怀笙更为熟识的是她的师兄师姐,与问玉似乎并不那么亲近。


    “问玉道长也是,许久不见。”商叙开口道,“没想到你们会一起过来。”


    “……恰好有些事情要办。”


    商怀笙犹豫一瞬,没有坦白她和问玉现在的关系,解释起来还要多费口舌,也怕商叙知道后面对问玉会觉得尴尬。


    她和问玉要去一趟云月都的黑市,他们已经从凌盛口中得知了盖羽飞甲的存,盖羽飞甲这种罕见的珍品,又能操控他人灵器,自问世起便会被天工阁记录在册,流通时的也会有登记。


    问玉已经托人查询过目前登记在册的几件,都没有异常之处,所以控制断龙那一枚一定是通过非法渠道流通的。


    云月都有庆州最大的黑市,位于城市地下,售卖各种非法武器,毒药和情报,也售卖仙丹灵药,自称为仙市,号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找不到。


    商怀笙和问玉此行,便是想找一找黑市上有没有出现过盖羽飞甲。


    知晓他们的来意,商叙也表示能够帮忙出一份力,明天便安排府中与仙市对接的人员和他们见面,让他们更快地熟悉仙市的规则。


    “那你们要在这里留几天?”商叙问道。


    “快的话两三天吧,如果一直找不到,可能就要打扰你一段时间了。”


    商叙笑笑,眼中写着期待,“姐姐住在妹妹家里,怎么算是打扰呢?我叫人给你们安排房间。”


    商怀笙住在了商叙院子里空着的厢房,府中女眷居多,问玉便住在了较为偏远的后院。


    下午他们去仙市入口处转了转,但前些日子溟都与云月都的人起了纠纷,大闹一场,如果不是商叙派人前去镇压,怕是会打起来,仙市也因此闭市,直到深夜才会开启,凌晨天不亮便闭市,且开启和结束时间都不固定,有时也会一整夜都不开。


    “如此看来,你们怕是要多住几日了,我会找人留意着,一旦开市便告诉你们。”


    晚宴设在将军府中,府里虽然有厨子,但云月都的饭菜口味都很清淡,还喜欢用一种味道奇怪的香料,商怀笙吃的很不习惯。


    商叙看出她胃口不好,便让下人去外面酒楼里买饭菜,商怀笙本来不吃饭也行,大半夜的也不想麻烦别人,就拦住了她。


    “我已辟谷,吃不吃的也无所谓。倒是你,小时候就挑食,现在竟能吃得下这种味道。”


    “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商叙本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又在战场磨炼这么多年,连树皮泥土都吃过,更何况这些饭菜。


    但商怀笙竟然还能记得她小时候挑食,商叙内心柔软的角落被触动,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才是,小时候什么都吃,比哥哥们吃的还要多。”


    “那我饿嘛。”商怀笙的脸皱成一团,“小时候我就没有吃饱过。”


    遇到李昱辰之后她才体会到吃饱的感觉,但如果能让她再选一次,她宁愿过挨饿的日子。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两人越聊越起劲,问玉也悄然离场,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海滩上等爹和哥哥们回来,你窝在我怀里睡觉。”


    “记不清了,只记得我被螃蟹夹到过耳朵。”


    “哈哈哈,那次你哭的好厉害,把邻居都给哭过来了,还以为是爹打了你。娘为了安慰你,给你煮了海带汤面。”


    “那海带汤面好难喝,我不喜欢喝。”


    “所以都被我和哥哥喝啦,汤面你都不喝,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就是很难喝嘛。”


    “你就是胃口小,不像我,喝一大锅都喝不饱。我第一次吃饱的时候,把桌子都给砸坏了!”商怀笙道,“那真是太美味了,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一桌饭菜的味道。”


    “姐姐走之后,家里忽然多了许多钱财,爹娘带我们去了镇上的大酒楼,我也是第一次见那么一大桌子菜。”


    “……”


    “……”


    越过幼时自由自在的光阴,话题变得沉重起来,两人静默无言,不由得都想到了枉死的父母,兄弟姐妹,岁月漫长,此生再也无法相见,只留下回忆。


    同样也想起了军营中种种磨难,无数个濒死的瞬间,受伤时的痛苦,第一次杀人时溅到脸上的热血。


    “不说这个了。”商叙率先打破沉默,“我刚才便想问你,你和陆雪青见过面了,如何?”


    “前不久的仙门大会上见过,他拜入了医谷,看上去和他同门们相处的不错。”


    “那我也就放心了,他在落凤原劳心劳力那么久,能够习得长生之道,也是好事。”商叙神色欣慰,“那个时候我每次发病都是他在帮我,每次医治之后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得虚弱,所以我一直很担心,怕他搭上自己的性命。”


    商怀笙搭上她的手背,安慰道,“现在没事了。”


    陆雪青离开前,还特地请求他们不要告诉商叙真相,她本就愧疚,若是知道自己因为归元鬼针命不久矣,必然会更加内疚自责。


    这份恩情是她们欠陆雪青的,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回报的。


    “姐姐,陆哥他真的很喜欢你,我曾经误入他的房间,见到许多他为你所画的画像,他没见过你长大的样子,但画的却很像。”


    商怀笙垂眸,眼神闪避,“我知道……”


    她也偶尔回想起,在镇化山拒绝陆雪青时,那他强颜欢笑的表情,和离去时落寞的神色。


    “但是。”商叙紧紧握住她的手,道,“陆哥为我医治,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对你的喜爱,这都是我欠他的,我会尽我所能来报答他,没必要你来偿还,所以你如果不喜欢他,不必心有愧疚。”


    “我希望陆哥能够得偿所愿,但也希望我的姐姐能够顺遂本心,不受约束。”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仙市


    夜里, 商怀笙和商叙住在了同一间房,她本来是要回自己房间的,但商叙和她讨论起兵法, 两人聊得开心了, 便直接宿在一处。


    商怀笙虽有神力,当年跟着李昱辰打仗也不是空靠力气,也是跟着他那些军师幕僚学过一些, 但非常之期有非常之法,当年整个庆州四分五裂,战火不休,那些老家伙的方式都过于激进,听得商叙频频蹙眉。


    商怀笙也意识到大半夜聊这些太残暴血腥,便换了个话题, “李承允刚刚登基, 他的心性似乎还和小孩子一样, 想必这段时间大庆的局势也没那么平静吧?”


    “朝堂之上有相文客在,倒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先帝子嗣绵薄,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已经替他安排妥当。”商叙道。


    商怀笙道:“相文客?他居然真的耐得住性子,我以为那老头野心勃勃,早晚会取而代之呢。”


    商叙轻笑,眼底却有些黯然, “怎么会, 陛下年后便会迎娶他的女儿为后, 若是能生下子嗣,以后的皇帝便会流淌着他相家的血脉,他又怎么会冒险谋逆, 而且他是真心为天下百姓思量。”


    “这个老狐狸。”


    商怀笙低骂一句,忽的想起当时在日曜城感觉李承允对商叙似乎格外喜爱,一歪头,果然看到商叙眸中泪光盈盈,被她发现后,又撇过头去。


    商怀笙心中一颤,“你和李承允……”


    “只是年少时相识的情谊而已。”商叙吸吸鼻子,长舒一口气,在夜色中,在自己唯一的亲人身侧,第一次坦白自己的情感,“纵使我对他有男女之情,却也知晓我俩并非良配,我不可能嫁给他永困深宫,他是大庆唯一的继承人,也不可能逃离身份的桎梏常伴我左右。”


    李承允对她的喜欢溢于言表,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陆雪青也曾问她,是不是喜欢李承允,若是喜欢他可以作为她的娘家人,为他二人去请陛下赐婚,商叙否认了。


    她早知今日结局,便从没想过开始。


    李承允与相家小姐要成婚的消息传来,她也只是在房中独坐一整夜,有些话不能说给春月冬星,陆雪青远去天泉医谷无法联系,满腔的心绪已在时日消磨中熄灭冰封,深藏在心底。


    直到商怀笙回来,她终于能有个人说起此事,心情也已经变得平静,投石入海,泛起几圈涟漪,再无痕迹。


    商怀笙从背后抱住她,安慰道:“那小傻子有什么好的,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你要是喜欢傻的,也不是找不到。”


    商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口味倒也没有那么独特。况且我忙得很,要带新兵,要震慑溟都,还随时可能上战场,没功夫去纠结这些男女之事。”


    “说的也是,你这么忙,就算真的要找,也要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夫君,帮你料理府中琐事……其实我觉得陆雪青就不错。”


    “打住!”商叙转过来,捂住她的嘴巴,“陆雪青对你一心一意,若是知道你说这种话,怕是会气得七窍生烟,而且他可不是什么温柔贤惠肯居于内宅之人,只是在你面前装成这样,落凤原的局势比云月都要严峻的多,能坐稳督主之位,他的手段要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商怀笙眼珠转了转,眨眨眼,“那行吧,那就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陆雪青还不知道陛下要成亲的消息,他在忙什么,明年能赶回来吗?”


    “说是要拜访一个前辈,应该能赶回来吧。”


    他们从镇化山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商怀笙走前教了陆雪青通过传音符联系她和商叙的方式,她刚拒绝了陆雪青,陆雪青不联系她也正常,可怎么连商叙也不联系呢?


    是真的因为她伤心,所以要和她们姐妹都断绝关系?


    可陆雪青与商叙相识多年,如家人一般,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断绝联系吧?


    商怀笙心头闪过一丝疑虑,想着等他们从云月都回去,该想办法联系一下陆雪青,看他是否安然无恙。


    *


    在云月都住了两日,终于等到了仙市开市,商怀笙和问玉换上提前准备好的面具和黑袍,在午夜时分踏入了仙市的大门。


    乌云浓重,遮盖月色,坊市一片死寂,码头之下却是另一番天地,污水沿着石壁低落,发出单调阴冷的回响,混杂这压抑的人声,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嗡鸣。


    商怀笙一进来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劣质焚香、未处理的皮革、刺鼻的药草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混在一起,使得空气都变得浑浊黏稠。


    问玉将抬手在她面具上抹了什么东西,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气窜如鼻腔,商怀笙瞬间觉得清醒许多,她小声问:“这是什么?”


    “醒脑香。”问玉靠近她,在黑袍下签上了她的手,“这里不止有人类和修士,还有妖魔和鬼魂,跟紧我。”


    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温热直抵心尖,商怀笙勾起唇角,紧紧握住他,“放心好了。”


    仙市内人影幢幢,没有明亮灯火,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光晕,被昏暗切割得支离破碎。


    蜷缩在角落的贩子们,身着和他们相似的黑袍,摊前摇曳的油灯散发着惨淡的幽光,商怀笙的目光掠过那些贩卖非法药剂和兵刃的摊贩,都是些平平无奇的东西。


    她将目光投向更深处那些气息阴沉古怪的区域,微微侧首,将声音压得极低,“这些东西也能拿到仙市来卖吗?都是些常见的玩意儿。”


    问玉不动声色地颔首,道:“明处能得到的东西也容易被追查到。来这里买东西的人,多是为了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盖羽飞甲,你觉得是李迎灯做的?”


    “十有八九。”


    “那咱们还来这里做什么?咱们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


    “我想找到是谁带进四水阁的,李迎灯可能是制作者,但能将这东西放到断龙之上,应该不是外人。”


    商怀笙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能给我下药的人,必然也不是外人。”


    她捏了捏问玉的指节,调侃道:“难不成也是你们三山宗的人干的?”


    问玉在她掌心戳了一下,没有回答,面具下的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


    他现在最怀疑的,是四水阁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与商怀笙亲近之人,其他人接近断龙必然会被它排斥。


    两人如同两道幽影,融入人流,朝着深处那些个昏暗的摊位走去。


    商怀笙的目光在这些摊位上迅速掠过,忽然聚焦在某一处,心跳微微加速,“这里。”


    两人停在一个阴湿角落的摊位面前,摊主是个干瘦如柴的老头,身材佝偻,蹲在地上,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是这些人中唯一没有戴面具的,手里攥着酒壶,大口地往下灌酒。


    他的摊前铺着一张脏得几乎看不见原本颜色的绒布,上面随意地摆着几块成色不怎么样的翡翠玉石,还有几个生锈的铃铛,一堆看不出来是什么鸟类脱落下来的羽毛,在摇曳的油灯下泛着冷光。


    “老板,这些羽毛怎么卖?”商怀笙蹲下身,假意去看那些羽毛。


    见人过来,他把手边的面具戴在脸上,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样,“姑娘好眼力,这可是凤凰的羽毛,存着业火之力,蕴藏着灵力,能够锻造出灵器。”


    问玉站在她身后半步,身形看似放松,实则肌肉紧绷,冰冷的目光扫过老头枯瘦的手指和袖口,同样扫过绒布上那些羽毛。


    这些羽毛自然不可能真的来自凤凰,这老头虽然夸大其词,但这的确是锻造灵器所能用到的焰心羽,能够储存火元,能够轻易地穿透物质表面,直达其内部结构,将钢铁中的杂质祛除,使得锻造出来的灵器更加精纯。


    “是吗?”商怀笙的手拂过那堆羽毛,指尖轻轻点在其中一根边缘处略有焦痕的羽毛之上,“这样的好东西,是来自天工阁?”


    老头眼眸一眯,透出危险的精光来,“姑娘怕是初次来到仙市吧,问物不问来处,这是仙市的规矩。”


    “抱歉,我家夫人第一次来,不懂规矩。”问玉上前,将商怀笙挡在身后,“焰心羽难得,老板这里的更是精品,只是这些羽毛边缘有焦痕,看上去已经被使用过了。”


    见他一眼便认出了焰心羽,老头浑浊的眼睛中透出一丝警惕和慌乱,“不过是一些小瑕疵而已,并未使用过,也不耽误使用,公子与夫人若是诚心,我可以低价卖给你们。”


    “不必了。我夫人不喜欢瑕疵。”


    问玉拉着商怀笙的手,调转方向向外走去,商怀笙能感觉到那老头的目光一直在二人的身上,贪婪,警惕,怨毒。


    二人走出仙市,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微光刺破清晨,码头底下的仙市也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人和摊位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确定是那个人吗?”商怀笙问他。


    “盖羽飞甲会吸收周围灵器的灵力,那焰心羽的颜色比正常的要暗淡许多,许是曾跟盖羽飞甲放置在同一处的缘故。”问玉解释完,侧目看向她,“而且,不是你先发现他的吗?”


    “不是我,是断龙,它似乎感受到了盖羽飞甲的气息,变得很激动,差点没把我头发扯掉。”


    商怀笙把头顶的剑簪拔下来,化成镯子戴在腕上。


    她的化器之术已经炉火纯青,饶是问玉看到她的进步也有些惊讶,“你与断龙越来越契合了。”


    “是它现在听话了。”


    两人换下黑袍,站在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坊市中,商怀笙问:“下一步做什么?是直接去找那个老头,还是先逛一逛?”


    “先吃早饭吧。”问玉向她伸出手,“你这两日一直陪着你妹妹,怕是忘了还有我这个人了吧。”


    “啧,师叔这话真酸。”商怀笙将手搭上去,笑道,“今晚便去陪你。”


    第70章 第七十章 我最喜欢你了。


    问玉在老头身上下了追踪用的纤丝, 天涯海角,只要他还活着,就能追踪到他的位置。


    两人在外面逛到午后, 差不多到了饭点, 他们才慢悠悠地去找那个老头。


    纤丝一直延伸到码头,没想到这老头居然就住在仙市附近,只隔着两个街区, 这里的屋舍低矮破败,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最终两人在一扇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木门前停下,周围的房屋都房门紧闭,了无生机, 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商怀笙道:“商叙说这里多年前便要拆迁, 但因为与仙市入口临近, 又有些顽固的家伙不肯离开,拖延许久, 逐渐成了难民流民聚集的地方。”


    问玉收起手上的纤丝, 道:“就是这里。”


    屋内,驼背老头端起早晨冻住的粥,割下一块来饱腹,忍着寒意哆哆嗦嗦地吃完, 便来到床榻角落, 拉出一块石砖, 将里面的银钱都拿出来,一张张清点,又重新叠好卷起, 放回到墙壁中。


    做完这些,身上的冷意也没那么明显了,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午睡,为今晚的仙市做准备。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如同青烟,自屋顶飘然而下,落地无声,显露出两个人形来。


    老头眼前一晃,睁眼看到身旁多了两个人,吓得一个激灵,脸上血色尽褪,以为是黑白无常来收自己了,赶紧跪地求饶:“大人们饶命,小的还未娶妻!还请阴差大人网开一面——!”


    “你在这里说什么呢?”


    商怀笙一开口,老头看到地上的影子,才意识到眼前二人是活人,他瞥一眼紧闭的房门,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问玉快他一步,身影如鬼魅般贴到他面前,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手迅速封住了他身上几处穴位,将他的行动能力彻底封死。


    “救——”


    老头的呼救声遏制在咽喉中,他瘫在床上,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慌张,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二人,艰难地发出声音,“是、是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破坏仙市的规矩!若是被市主知道,定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他既已听出商怀笙就是昨夜的人,商怀笙便也不跟他卖关子了,“昨夜那些焰心羽,是天机阁弄来的吧?”


    老头瞪大眼睛,不肯开口,商怀笙见状召出断龙,抵在他喉间,在断龙冰冷刺骨的杀气笼罩下,老头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硬气,涕泗横流,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是、是从天机阁拿的……但我只是拿一些旁人不要的次品,我没有作奸犯科……也没、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好汉饶命啊——!”


    “是拿还是偷,你自己心里清楚。”问玉追问道,“我们来不是为了焰心羽的事情,半年前,可有天工阁的人在你这里售卖什么机甲巧物?”


    老头眼珠子一转,眼底冒出精光,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没、没有啊!”


    “还撒谎!”商怀笙的剑往前一寸,抵入他的血肉。


    问玉冷笑道:“我夫人的脾气性子急,你若是说错了话,刀剑无眼,我可拦不住她。”


    在疼痛和恐惧之下,老头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我说、我说……半年前,是有人在我这里放了个铁盒子,说让我每日摆摊时都放着,七日内自有人会买走,他给了我一块金子,买主也给了我一块金子……但我没打开看过,真的不知道是什么……”


    “你没打开看过,怎么知道是天工阁的东西?”


    “卖家身上有暗器弓弩,虽然做成了寻常配饰的模样,但我做多了这种生意,一眼就认出来了,那铁盒子上还有数道机关,除了天工阁,还有谁能做到?”


    老头看着眼前的长剑,讨好似的开口,“姑娘,我都说了,这剑可以拿开了吧?”


    商怀笙问:“买家是谁?”


    老头欲哭无泪,“他穿着黑袍,我哪里能看出来,只知道是个男人的声音,但他身上有种清润的莲花香气,举手投足间也尽显贵气。”


    老头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更多,“他、他,对了,他手腕上带着一个木手镯!看上去非常的粗制滥造,跟他格格不入,手镯上雕刻着、刻着……莲花?梅花?我记不清了,那个镯子真的做得太丑了,我认不清……”


    他慌张不已,近乎昏厥,“我真的只记得这些了,还请姑奶奶饶命——”


    话还没说完,问玉一击手刀劈在老头的颈侧,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问玉抬眸,看向商怀笙,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脸色难看,如遭雷击,血色全无。


    “怀笙……”


    “别过来!”


    商怀笙的身形剧烈晃动,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浮现,她挣扎着不愿意相信,那个人的形象却变得愈发清晰。


    她年初的时候,沉迷木雕,曾经给师兄师姐丰宝他们都送了自己雕刻的东西,因为克制不好力道,所以雕的极丑,丰宝他们都很嫌弃。


    元妄却喜欢得很,日日带着那枚镯子,被吕悠调侃是挂了个树枝也不恼,还笑呵呵地说是小师妹送的,直到商怀笙技艺精进,给他做了个更精细漂亮的,他才把那个旧的换了下来。


    她昨日还说,能做这些事情的,必然不是外人。


    但怎么会是师兄呢,她不相信——


    一定是这老头骗她!!


    “怀笙!”问玉大惊,瞬闪到她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你冷静点,你再这样要暴走了!”


    问玉指尖搭上她的脉腕,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灵气,有那么一刹那,他的五指化为虚影,感觉不到商怀笙的存在。


    问玉心头一晃,却也顾不得这些,感受着商怀笙体内混乱的真气,他紧紧拥住他,全身散发出白光,再次将她笼罩。


    商怀笙眼神空洞,死死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是师兄……师兄……”


    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犹如淬毒的利刃,刺穿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她撕裂。


    “没事的,怀笙,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问玉将她抱得更紧,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颤抖,他心中生出一丝名为愧疚的情绪。


    他猜到是商怀笙身边的人,将她带过来,只不是想提醒商怀笙,让她认识到危险,若是早知道商怀笙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应该自己来的。


    商怀笙眼中涌出热泪,眼神中满是崩溃和茫然,“师叔,你说,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


    问玉没有回答她,商怀笙只觉得肩上一轻,一回头,问玉脸色苍白,身子轻薄如纸,飘飘然向后倒去。


    “师叔??问玉!!”


    商怀笙泪眼模糊,伸手抱住了他。


    *


    深夜,问玉才醒来,他隐约记得自己晕倒的事情,看着黑沉的窗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昏过去了这么久,并且没有半点这期间的记忆,是彻彻底底地昏死。


    “你醒了?”床边的商怀笙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问玉心底一片柔软,却也有着丝丝痛意,“你怎么样了?”


    商怀笙大受打击的时候,他本该留在她身边安慰,却不想竟然会这么昏死过去。


    “我没事了。”商怀笙抹抹眼泪,“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哭,你都不知道这一段路我走的有多艰难,一边抱着你,还要时不时停下来擦擦眼泪,不然看不清路。”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问玉勾了下唇角,右手托住她的脸颊,“看来是好多了。”


    商怀笙目光下移,将下巴垫在他的手上,“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我还没来得“及哭呢,你就晕倒了,我忙着担心你,哪有功夫去管这些?”


    商怀笙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我……”问玉低头,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变成了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很担心你。”商怀笙声音低了下去,“上次在长眠海的石壁中,你带我上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你的身体好像变得透明了,我以为是我看错了,但你今天又……”


    “是你看错了。”问玉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不要担心,我好得很,或许是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有些虚弱。”


    商怀笙怎么都没办法把“虚弱”这两个字和问玉挂钩,追问道:“你为什么没休息好?”


    问玉低头想了想,笑道:“或许是某人在她妹妹面前把我说成只是顺道一起出来的人,气的吧。”


    “……”


    商怀笙反应了一会儿,心虚地站了起来,“那、那是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小叙说这件事情。”


    “嗯,对啊,你们两个人还在我面前聊陆雪青呢。”问玉笑得风轻云淡,“可能在你妹妹心里,已经把陆雪青当成姐夫了吧。”


    “没有,我已经跟小叙说过了,我不喜欢陆雪青。”商怀笙焦急地解释道,“我也跟陆雪青说了,我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成朋友。”


    白日里问玉突然脸色苍白地晕倒,让处在崩溃中的商怀笙变得更加六神无主,把问玉带回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感受不到问玉的气息和心跳,他身体僵硬得就像个死人一样。


    商怀笙在他床边哭了一下午,怕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了,直到问玉的胸膛重新开始起伏,她才冷静下来。


    “我现在最喜欢你了。”商怀笙攥住他的手,“所以你不要有事。”


    问玉心头一跳,扬起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将她拉进怀中,“我知道。我也最喜欢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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