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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辛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自规则发布, 天泉医谷的人便全部回到了荔香院,这一路上满是觊觎与垂涎的目光。


    这规则把他们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虽说他们不同意对方也没办法强制开始挑战, 但人心难测,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唯恐有人铤而走险,做出威逼恐吓的事情来。


    天泉医谷此番领队的主事为谷主内门大弟子南宫汀, 她提议医谷弟子近几日闭门不出,谢绝来客,直到初赛结束,如果有人想要参加决赛,也可以主动出去挑战。


    她下令荔香院闭门谢客,可架不住有人频频上门挑衅, 凌康辰便是其中之一。


    凌康辰为凌家旁系, 修为不高, 修炼多年才面前突破结器期,因是凌盛自小陪读才得了来参加九天盛会的资格。


    凌盛放话, 此番凌枫院弟子不可消极怠战, 必须得拿到六枚以上的玉牌,否则便没有脸面再回到凌枫院。


    凌康辰不敢去挑战那些剑修音修,听说医修好欺负,就特地找到荔香院来, 一番撒泼, 成功激怒了南宫汀, 不仅被夺走了玉牌,还被下了会不定时全身麻痹的毒药。


    于是他一步一拐,三步一倒, 抽搐着像个疯子一样跑回去,求凌盛帮帮自己。


    凌盛对他无语至极,但凌康辰说这药没有解药三天就会死,念在他也算是自己血缘兄弟的份儿上,凌盛答应带他来讨解药。


    结果撞上了来问诊的商怀笙,在南宫汀鄙夷的质问中,对方以为他们也是来欺凌弱小的,与凌盛吵了几句,凌盛吵不过,气得捏碎了结界珠,要与她决一死战。


    凌康辰颤颤巍巍地说完来龙去脉,里面的凌盛已经又一次被打倒,商怀笙甚至连武器都没拿,赤手空拳便接下了他锋利的剑刃。


    她没下死手,凌盛也不肯认输,两人便这样僵持着。


    凌云看得直咬牙,苦着脸跟问玉求饶,“你劝一劝你师兄的徒弟吧,你看盛儿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除了心疼外,他还有觉得丢脸,刚才还跟问玉说凌盛是上一届的第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了脸。


    问玉道:“我可劝不住她,她生起气来可是连我都打。”


    凌云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骤变,“那可怎么办啊!你师兄什么时候收的这个叫商怀笙的弟子,怎么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凌康辰低眉垂首,犹豫片刻,才道:“宗主,您听说过的,少主说的那个身怀神器的,便是这位姑娘。”


    “神器?常春阁的神奇,那不就只有……”凌云眉峰倏地一挑,瞳孔震颤,后退半步,神色有几分失控,“断龙?”


    他的目光向问玉投去,在对面默认的表情中,瞬间对太虚殿更改规则的原因有了新的猜想。


    结界内,商怀笙看着又一次撑着剑站起来的凌盛,语气中多了几分赞许,“你还有点本事,挨了我三脚居然还能站起来。”


    “你、你为什么不拿灵器,是瞧不起我吗?!”


    凌盛在日曜城见识过商怀笙的本事,对于自己会输给她,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可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一个寂寂无名的修士,粗鲁无礼,与妖怪为伍,还能得神器眷顾,她凭什么?!


    商怀笙靠近他,摸了摸头上的发簪,道:“我不出剑,是因为觉得对付你不需要出剑。”


    她伸出手,凌盛身形猛地一颤,以为她要出拳,但商怀笙只是摊开手掌,“玉牌。”


    “不!给!”凌盛咬咬牙,颤颤巍巍地举起剑,左手放在胸前,单手结印,“寒!枫!斩!”


    刹那间,狂风平地起,卷起飞沙走石,四周温度骤降,落枫出击,剑气在空中划出枫叶般血红轨迹,带着肃杀之气向商怀笙袭来,剑刃划过空气,发出尖锐呼啸。


    结界外的人自然也看到这抹痕迹,凌云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小子!寒枫斩他才练到第三层,怎么能这么贸然使出来!”


    凌云能看得出来,凌盛这是真的被逼急了,才会用出自己还没完全掌握的杀招,他揪心不已,既心疼自己受伤的儿子,也安安期待着能一招制敌,赶快结束战斗。


    落枫剑气撕裂商怀笙眼前的空间,她下意识地摸上断龙,瞥一眼风眼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凌盛,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轻点脚尖,鬼魅般绕至凌盛身后。


    凌盛眼睁睁看着落枫剑气劈向商怀笙,眨眼的功夫却不见了踪影,他正疑惑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凌盛,你对我妹妹下手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你了。”


    凌盛的心如坠冰窖,从内心深处对商怀笙产生了恐惧,最可怕的是当他抬起头,落枫正调转方向,朝着他身后的商怀笙袭来,那些迅捷的速度,必然也会伤到他。


    他挨了商怀笙几脚,已经完全无法行动,只能被迫替商怀笙挡下自己的杀招,凌盛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落枫的降临,只听“咻——”的一生,身后传来晶体破裂的清脆声响。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凌盛睁开眼,却见结界已破,落枫冲向结界外,被问玉收服,而他则被商怀笙抓着衣领,拎到了别处。


    “但我这次打算放你一马,因为我觉得,对你来说,失败或许比死亡更难接受,尤其败给我这种人。”


    商怀笙松开他,凌盛犹如一片没有支撑的落叶缓缓往地上坠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盛儿!”凌云担忧不已,去探凌盛的鼻息,确定他没死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向这个陌生的小女孩,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你好。”


    凌云愣住,面对这个打伤自己的儿子的人,内心无比复杂,愤怒与惊讶交织,又碍于这次比赛的规则不敢发作,商怀笙却伸出右手,“您好,玉牌。”


    “……”


    凌云无奈,将凌盛怀中的玉牌抽出来,递给了她。


    “厉害啊,一个晚上居然已经收了七块。”商怀笙毫不客气地把玉牌揣进自己袖中,见问玉过来,冲他扬起一个笑容,“师叔也来了。”


    问玉板着脸,“少贫嘴,你没下狠手吧?”


    “自然没有。”商怀笙说着,看向一旁观战的南宫汀,“这位姑娘是医修,要不让她看看?”


    南宫汀抿抿嘴,顿觉她们真是倒霉到家了,本来只是进行医术交流的,赶上赛制改革,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连凌枫院这种大宗门都要欺负他们,少主亲自来找茬,现在又遇到了凌枫院宗主和三山宗的问玉。


    学医真是没有出路。


    南宫汀暗骂几句,上前给凌盛把脉,“没事,只是些外伤,修养下便好了。”


    她松开手,表情略有些惊讶,没想到商怀笙的出招看着招招致命,但都是控制了力度的,凌盛是上一届的冠军,商怀笙面对他却能游刃有余——此人不容小觑。


    南宫汀顿了顿,对商怀笙抱拳道:“虽是一场误会,但还是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在下四水阁商怀笙。”


    “商怀笙?”


    南宫汀眉头微挑,“久仰大名。”


    商怀笙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南宫汀正要开口,却见商怀笙抬起的胳膊上全是血迹,大惊失色,“怀笙姑娘,你受伤了?”


    “我吗?”


    商怀笙一低头,果然看到衣袖下方布满血迹,迟来的感受到刀划的疼痛,难怪刚才便觉得胳膊火辣辣的,看来是刚才带着凌盛躲开的时候被划伤的。


    “嘶——好疼!”商怀笙这才龇牙咧嘴地垂下胳膊。


    南宫汀身后想扶住她,被问玉抢了先,她愣了下,小心翼翼地撕开商怀笙衣袖,看到她小臂上一道一拃长的伤口,呼呼地往外冒着血。


    南宫汀急道:“先把她扶进荔香院止血吧。”


    “问玉……”


    凌云抱起凌盛,看到问玉头也不回地扶着商怀笙进门,步履匆匆,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之色,不由得心头一颤。


    他顾不得细究,抬脚在凌康辰屁股上踹了一下,“还不去道歉!之后来找我,我有话问你!”


    凌康辰唯唯诺诺地点头,“是,宗主。”


    商怀笙一路上喊着疼,被扶到内厅,天泉医谷的人都在门外围观,像看珍奇动物一样盯着她,主要是她身旁的问玉。


    “是三山宗的问玉。”


    “他出关了?”


    “这次境外试炼,不会就是为了他准备的吧?”


    “问玉都赢过了,还需要参加?”


    “诶,这小姑娘是谁啊,刚才是不是她在外面和凌盛打架?赢了吗?”


    “不知道啊,问问师姐吧。”


    商怀笙专心听着他们的小声谈论,很快锁定了眼前漂亮温柔女子的身份,天泉医谷谷主的大弟子,南宫汀。


    既然是弟子亲传,想必医术极佳,她借此机会和她搞好关系,回头求她去给陆雪青看病。


    想到陆雪青,商怀笙心沉了沉,她已经给秦湫寄了书信,请她帮忙先找一位医修去照料陆雪青,也不知道那人去了没有,陆雪青情况如何了。


    她有些担心陆雪青撑不到她带南宫汀过去。


    商怀笙眸中多了几分忧愁,看着面前的南宫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怀笙?”


    她愣住,盯着南宫汀的嘴巴,以为是她发出的声响。


    “怀笙!”


    这次声音是在人群外响起,商怀笙扭头,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陆雪青。


    他穿着天泉医谷的门服,束着初级弟子的发呆,满脸的惊喜,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商怀笙没敢动,她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敲了敲问玉的手腕,问他,“我是不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


    问玉本来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拿开,收进袖中,目光扫一眼陆雪青,又落了下去,“没有,是陆雪青。”


    “包扎好了,这几日伤口不要碰水。”南宫汀见他过来,起身让位给他,“雪青来了,我还在想这位商姑娘是不是你那位朋友,看来是了。”


    她看着商怀笙和陆雪青,露出笑容,“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巧。”


    陆雪青低头检查商怀笙的伤口,语气温柔,“怎么一见你,你就要受伤?”


    商怀笙还没反应过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庞,问道:“你是借尸还魂了吗?”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不得了了


    “我吗?”陆雪青笑笑, “这件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告诉你。”


    说罢,他起身, 对着问玉一躬身, “问玉道长,许久不见。”


    “别来无恙。”问玉移开目光,道, “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商怀笙抓住他衣袖,“等等我,我也回去。”


    问玉瞥她一眼,“你和陆公子相逢,难道没有话要说?”


    “有空再说, 我得跟你一起回去, 万一你去找程师兄告状, 我不完蛋了?”她紧紧抓着问玉胳膊,借力站起来, 回头对陆雪青道, “有空你来找我吧,我荣春小筑,还有多谢你帮忙包扎,南宫姑娘。”


    “不客气。”


    南宫汀目送他们离开, 直至他们背影消失, 才转头看向一旁失望的陆雪青, “你见到她了,心满意足了?”


    陆雪青点点头,又轻轻摇头, “幸亏我来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又和商怀笙见面。


    南宫汀轻嗤一声,“你这样满心情爱,如何修行?你既然已经拜入天泉医谷,就要守天泉医谷的规矩……不要像你母亲一样,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陆雪青眸底闪过一丝寒光,轻声应道:“是,多谢师姐。”


    “你母亲叫我师姐,如今你也叫我师姐,这感觉真是……呵。”南宫汀扔给他两瓶伤药,“她这伤要定期换药,你便以此为借口,去见她吧。”


    “多谢师姐。”


    *


    回去路上,商怀笙还是难以置信,“我见到的真的不是陆雪青的鬼魂吗?他怎么会在天泉医谷?”


    问玉反应冷淡,“你们不是说了要再见面,你自己去问他便是了。”


    商怀笙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问玉:“你自己去问。”


    商怀笙歪头去看他的神色,“你又生什么气?因为我和凌盛打架,这是因为我以为他要仗势欺人,去欺负天泉医谷的医修才跟他吵起来的的,而且是他先对我发起的挑战。”


    问玉:“哦。”


    见他反应冷淡,商怀笙不由得担心,“你不会跟程师兄告状吧?”


    问玉瞥她一眼,“你师兄每次见到我恨不得绕出二里地。”


    商怀笙轻笑一声,“我一直想知道,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恩怨?”


    “当时年少轻狂而已。”


    问玉怎么也不肯说出当年的事情,商怀笙追问无果,又好奇起来凌云的身份。


    “你和凌盛他爹看起来很熟?”


    “老友。”


    商怀笙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他说过要借凌枫院的聚魂灯来找寻记忆,心下顿时一慌,“既是旧友,那你为何不趁机向他借聚魂灯一用?”


    问玉身形一顿,脑海中的某些模糊记忆再次闪现,他移开目光,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这种事该怎么开口?”


    商怀笙微微勾唇,暗自庆幸,“嗨呀,那真是可惜。”


    问玉的目光扫过来,“你在幸灾乐祸?”


    “我可没有。”商怀笙迅速敛起笑容,装模作样地劝慰道,“师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既然想不起来,何不就此相忘于江湖?”


    问玉忽的停下脚步,眼眸微挑,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她,那眼神看的商怀笙心底发毛,有种自己已经被他看穿的错觉。


    “你竟也能说几句人话。”问玉撂下这么一句,便继续向前走。


    商怀笙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他,继续嬉皮笑脸,“师叔,我是心疼你,你老是吃那些药也没有用,吕悠师姐也不能保证药性,万一吃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


    问玉没有理睬她,加快了步伐,商怀笙也跟着迈起小碎步,“师叔,我认真的,那药可不能乱吃。”


    “我还需要你来心疼?”


    问玉斜了她一眼,眸光中似有几分局促,隐在鬓发下的耳尖微红,他扭头不去看商怀笙的笑脸,心中生出莫名的烦躁。


    小小年纪不学好,长辈面前没有礼教,哄人的话倒是张口就来。


    他越走越快,渐渐将商怀笙甩在身后,商怀笙也没再追上去,盯着问玉修长挺拔的背影,一袭青衫与周边竹林相映,风掀起他的下摆,像一片不肯坠落的竹叶。


    视线中一片叶片旋转飞舞着落下,商怀笙伸手将叶子接住,刹那的功夫,问玉已经走出去很远,青石阶上落了一地的竹叶。


    商怀笙心中涌起一阵微妙的情感,听到问玉与凌云熟识,她先是恐慌,怕他想起当时的记忆,可在这担忧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丝隐秘的期待。


    如果问玉知道了会如何?


    他定然会暴怒,怨恨她的隐瞒欺骗,可能会忍不住打她,想着法儿的折磨她……但他也会记起两人亲密相拥的种种,会无比的羞愤,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想到问玉那样的神情,商怀笙便觉得胸口有些发烫,像是有一股温热的泉水在心头流过,又像是被小猫挠了心口,痒痒的。


    她被问玉的美色吸引,对他起了色心。


    可问玉风华绝代,多少人都对他起了心思,连他们宗门的晚辈都不能免俗,何况她常常与问玉相处,又有过那样的过往,自然更容易被美色所诱惑。


    商怀笙低头,念了数遍清心诀,忏悔自己的罪孽。


    *


    第一天过去,镇化山的形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位居榜首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清溪门弟子,手中有了十三块玉牌,太虚殿,天工阁两位内门弟子也已经有了足够的玉牌数,其次便是潮海阁桑月的大弟子,都是此次决赛擂主的强有力争夺者。


    最出乎人意料的是,原本炙手可热的凌盛竟然输了,不知道被谁赢走了玉牌,还被打成重伤,现在窝在住所中不肯见人。


    “弟子去打听过,可惜天泉医谷闭门谢客,凌枫院的也不肯提起此事。”


    沈永山跟问玉汇报今日的战况,他们三山宗的弟子目前都还握有玉牌,其中闻惠的弟子今天和沈永山的弟子宋惜光表现最佳,分别持有九块和七块玉牌。


    “四水阁那边,弟子傍晚和程公乐讨论,他们似乎并没有积极应战,目前只有元妄手里握有九块玉牌,其他人一块到三块不等。”


    问玉:“元妄?”


    “是……元妄他,前任颇多。”


    问玉露出了然的神色,“还有商怀笙,她现在手里应该有八块玉牌。”


    “商怀笙?”沈永山神色惊讶,眼珠一转,便猜到了原委,“她就是那个打败凌盛的人?”


    问玉点点头,眉梢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神色,“凌枫院那边什么反应?”


    沈永山摇摇头,“他们封锁了消息,现在和荔香院一样闭门不见客,傍晚时似乎去请了南宫汀来为凌盛医治,听说他受了很严重的外伤。”


    沈永山停顿片刻,犹疑道:“如果是商怀笙出手,她力气那么大,又不懂得节制,没轻没重的,万一把人打残了,岂不是会影响凌枫院与四水阁的关系?师叔,咱们是否要派人去瞧瞧?”


    “没那么严重。”问玉视线微沉,“你为何说商怀笙不懂节制,似乎对她意见很大?”


    “……”沈永山感觉问玉这话中似有质问之意,不由得冒出冷汗,“这、商怀笙的脾性三山宗的人都清楚,从小便争强好胜,是四水阁年轻弟子中最好斗的一个,和咱们宗门的人打起架来也是毫不留情……”


    问玉脸色愈发阴沉,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不明白现在的情形:问玉师叔不是也不喜欢商怀笙吗?之前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带去同睦殿受罚,现在怎么像是在偏袒她?


    “她可有打残过三山宗弟子?”


    “这个……倒是没有,除了金田那一次,其他的时候也只能算是弟子间的小打小闹。”


    问玉轻哼一声,“既然如此,便不要散播那样的言语,同为修道之人,你应当知道不实的诋毁也是能毁了一个人的,更何况严格来说她也算是你同根同源的师妹。”


    “……是,弟子谨记师叔教诲。”


    沈永山从问玉房中出来,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甩甩衣袖,目光投向对面亮着灯光的屋子,长舒一口气。


    怎么回事儿,师叔竟然开始帮着四水阁的人说话?


    他还亲眼见过宋良白深夜造访年玉,两人在师父的书房中彻夜长谈……难道四水阁和三山宗要重修旧好?


    这是要变天了。


    *


    深夜,荣春小筑庭院中央的莲花池倒映着月光,一枚石子投过来,激起层层涟漪,搅碎月影。


    沙巧蹲在莲池旁,手里握着石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她转身,见问玉从对面的连廊走来,沙巧赶忙起身,行了个礼。


    “晚辈见过师叔祖。”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问玉打量着她,认出她是程公乐的弟子,与商怀笙同住一屋。


    沙巧站姿僵硬,神色也有些局促,“我,我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


    “商怀笙呢?她的伤怎么样了?”


    问玉看向她们的房间,沙巧却突然向左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语气慌乱,“怀笙,怀笙她……”


    问玉蹙眉,“她又偷跑出去了?”


    沙巧摇摇头。


    问玉:“还是说她在做什么坏事,让你给她把风?”


    “这、这倒没有。”沙巧心中惊恐,险些咬到了舌头。


    “罢了,我亲自去看,我有事找他。”


    “师叔祖——”


    沙巧伸手想要拦住他,恰在此事,屋门打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走了出来。


    “怀笙,你记得一天要换两次药,丹药最好也要服用,不然很难在决赛前完全恢复。”


    “知道了,知道了。”


    商怀笙同陆雪青一起出来,商怀笙穿得还是白日里的衣裳,陆雪青换了身便衣,他这几个月长胖了些,瞧着比在日曜城时健硕许多,气色红润,眉眼间都萦绕着喜色。


    陆雪青手中提着药箱,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一定要吃啊,苦是苦了些,但是疗效奇佳,你不要偷偷扔掉。”


    “我是那种人吗?”商怀笙瞪着眼睛,佯装生气,脸上却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可你最不喜欢吃药。”


    陆雪青还是担心,再三叮嘱,商怀笙催促他,“行了,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那我……”陆雪青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沙巧和问玉,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礼貌地冲二人颔首,“见过问玉道长。”


    沙巧瞥了问玉一眼,没想到两人居然认识,眼睛微微眯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问玉只是淡淡地点头,“时候不早了,陆公子为何在此?”


    “我来给怀笙换药。”


    他原本不想与商怀笙独处,毕竟孤男寡女,怕惹出闲话,但他们修道之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商怀笙又说有事情要问他,沙巧才被“请”了出来。


    被长辈撞见,陆雪青表现出几分羞涩和局促。


    商怀笙瞥一眼问玉,点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便要送陆雪青回去,“这么晚了,万一遇到那些心怀鬼胎的在荔香院附近埋伏你,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的。”


    陆雪青嘴上拒绝,脸上的喜色确是按捺不住。


    “别废话了,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身形消失在门口,沙巧摸着下巴,小声感叹道:“商怀笙这个重色轻友的,气人有一套,对付男人更有一套。”


    说完她才意识到问玉还在,慌张抬头,却见问玉脸色阴沉,眸底似乎闪过一丝伤心之色,很快消失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只见问玉转身离去,大步流星地回到房中,重重关上房门。


    嘶——


    不得了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醉酒


    商怀笙在陆雪青口中得知, 她离开日曜城不久,陆雪青便出发前往天泉医谷求医,还是问玉给他指的路。


    他本意只是想治好归元鬼针带来的后遗症, 但谷主在看过问玉写的书信后, 不顾其他长老的反对,执意要收他为弟子。


    陆雪青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直到遇到南宫汀, 才知道他母亲原来竟也是医谷弟子出身,只是后来遇到了他父亲,自愿退出师门,回到人间。


    在南宫汀口中,母亲是个自私的家伙,明明是谷主最钟爱的弟子, 前途无量, 却为了个男人抛弃师门, 卷入乱世,失去了生命。


    但陆雪青觉得他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他有记忆起庆州便已经处在战火之中, 他父母同是医者出身,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在他们被关进打牢前, 虽然四处漂泊, 但父母和睦, 日子也温馨幸福。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年纪尚小,只知道他们得罪了独霸一方的恶匪被关押在牢房,父母被折磨致死, 他也命悬一线,直到遇见商怀笙。


    关于两人相遇后的记忆,他和商怀笙之间出现了偏差,他以为商怀笙是故意被这群土匪关押,深入敌窝,与李昱辰的军队里应外合进行剿匪。


    但在商怀笙的记忆中,她因为脾气倔强不听从李昱辰的话,被惩罚关进了牢房中,一直照顾她的枣儿叮嘱她千万不能再惹事,商怀笙才在那里安稳地待了半个月。


    这么一对比,事情变得奇怪起来,陆雪青以为自己是被关押在土匪的牢房,但商怀笙却说那是李昱辰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陆雪青关于幼时的记忆,忽然变得疑点重重,他记忆中的母亲也完全是个普通人,身上没有一点修士该有的样子,需要吃饭喝水,也会长出皱纹,南宫汀却说她母亲已是结器期,已然辟谷,可以容颜永驻。


    陆雪青觉得自己之前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中,原有的认知崩塌,原本清晰的记忆似乎充斥着谎言。


    他留在天泉医谷有了另一个目的,找寻母亲在这里生活的痕迹,拼凑出完整真实的过往。


    陆雪青将这些毫无保留地向商怀笙坦白,他活了二十多年,忽然发现自己从没有清楚地了解过自己的父母,整个人如坠雾中,有种大厦倾颓之感。


    商怀笙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也了解那种发现被人欺骗后的痛苦和迷茫,就像她一直以为枣儿是死在敌军手中,阴差阳错地知道是李昱辰为了激发她的斗志,亲手砍下了枣儿的头颅。


    那一瞬间她如遭雷击,方才明白过往种种都是镜花水月,她一直活在李昱辰的哄骗与控制中。也是在那时起,她生出要脱离李昱辰的心思。


    不过陆雪青与她还是不同的,毕竟父母对他的爱和保护是真的,他们一起度过的美好回忆也是真的,这一点上,陆雪青比她幸运些。


    将陆雪青送回荔香院,商怀笙回了住处,却没进门,在莲花池旁徘徊,绕了几圈后,她起身走向问玉的房间。


    檐下风灯摇曳,映得青石小径一片朦胧,商怀笙抬手轻扣问玉房门,等了半晌,却无人应答。


    里面还透着光,想来问玉还没有歇下,是出去了吗?


    商怀笙正犹豫着要不要明日再来,门被由内打开,问玉站在门前,长发微乱,衣襟半敞,乍一看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眼尾却微微泛着薄红。


    “……你来做什么?”他声音略有些沙哑,仔细听来似乎还混着酒气。


    商怀笙一怔,脑袋往他身后探去,果不其然看到桌上摆着一个白瓷酒壶,“你喝酒了?大晚上的。”


    她提腿要进去,问玉斜倚在门框上,挡住她去路,“你也知道是大晚上的,你身为女子,随随便便就能闯入男子房间?”


    商怀笙挑眉,不知道他突然抽的什么风,“咱们哪次见面不是在晚上?你是不是弄了什么好酒背着我偷喝?”


    “我有正事找你,你若是不怕被你们三山宗的弟子瞧见,站在这里说也是可以的。”


    商怀笙说完,问玉便侧开身子,商怀笙扬起得逞的笑容,迈入房门,便奔着客厅茶桌上的酒壶而去。


    酒壶几乎还是满的,酒盅里也剩下大半,看来他刚开始喝。


    商怀笙低头,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兴致瞬间消了大半,“太虚殿的酒?一点味道都没有,当茶水喝喝算了。”


    问玉走上前来,坐在她对面,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难解的心事,“你要说的是什么正事?”


    商怀笙放下酒壶,坐正身体,道:“陆雪青跟我说,是你告诉他可以去天泉医谷医治。”


    “……嗯。”问玉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睫毛一颤,又飘忽地移开,“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其实我是来道歉的。”商怀笙垂首,露出乖顺的模样,“那日我还骂你见死不救,误会了你……”


    “嗯。”问玉捏起酒盅,仰头一口饮下,目光凝在商怀笙身上。


    她知道真相,向他服软道歉,问玉心中却没有畅快的感觉,堵在胸腔中那股气在见到陆雪青时便憋闷难消,现在也盈满他的心口。


    杯酒下肚,问玉眼神更加涣散,盯着商怀笙的手臂,“你伤怎么样了?”


    不等商怀笙回答,他又道:“有陆公子给你换药,想必是已经好了。”


    他自问自答,商怀笙再迟钝,也听出他话中淡淡的讥讽之意,不由得皱眉,“陆雪青不是神医,没有瞬间就能让伤口恢复的本事。”


    “是吗?”问玉牵起唇角,忽的攥住商怀笙手腕,滚烫的掌心贴着她,拇指在她腕间摩挲,“天泉医谷的药,自然是比旁人的要好,有陆公子在,伤能好得更快。”


    商怀笙微愣,抽出手,却见问玉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才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伸出手在问玉眼前晃了晃,“你喝醉了?”


    他才喝了一杯,那么一点点?


    不用他回答,问玉依然醉眼朦胧,那双眸子像是浸在雾中的星子,虚浮地晃着,失了焦距,连说话都慢了半拍,“酒量不佳,见谅。”


    他的语气没有刚才的那么争锋相对,反而客气起来,似乎把商怀笙当成了别人。


    商怀笙指指自己,“师叔,我是谁?”


    他凑近脑袋,眉目间带点孩子气的困惑,端详许久,忽的起身抱拳,“深夜惊扰,还请姑娘见谅。”


    说着,起身便要离开,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


    在他拉开门前,商怀笙赶紧按住他,问玉也不反抗,由着她把他当成根木头拽到桌边。


    “你酒量竟然这么差!”商怀笙幸灾乐祸地笑道,“难怪你在宫宴上滴酒不沾,是怕喝醉了出丑啊。”


    “我没醉。”他吐字清晰,声音更加低沉,尾音却像沾了蜜酒般拖长,“没醉。”


    “不仅酒量差,还不诚实。”


    商怀笙身边的人酒量都不错,最差的沙巧都能喝上三两,像问玉这样一杯倒她还是头一次见。


    而且问玉不仅一杯倒,喝醉了也不耍酒疯,反倒像个孩子一样,迟钝中带着可爱。


    商怀笙压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上一杯酒,“师叔,给我讲讲,你为什么喝酒?”


    “心情不佳。”


    “为何不佳?”


    “……商怀笙。”


    “我?我怎么你了?”


    商怀笙托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我怎么惹到师叔了,害你的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问玉定定地望着她,眸中似有星河倾落,商怀笙正等着他答话,问玉却突然俯身靠近,一只手捧起了她的脸颊。


    商怀笙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落下一抹温软,带着淡淡的酒香,生涩得近乎笨拙。


    一触即离,商怀笙却僵在原地,手指攥紧衣袖,耳畔心跳声剧烈,“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问玉迷蒙的眸中忽的带上些许笑意,低喃道:“这种事情,你不也对我做过吗?”!!!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商怀笙猛地站起来,如果说刚才她因为问玉的吻感到震惊心动,现在便只剩下了惊讶,她声音微颤,“你你你想起什么来了?”


    难道说是因为酒精的刺激?


    这不可能啊,那么多药都没能解开忘忧咒的效果,一杯酒就想起来了?!


    不对!


    或许是他故意诈她,喝醉是装的!他早就猜出来了,这是专门给她做的局!


    那她刚才的话岂不是暴露了?


    商怀笙警惕地盯着他,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问玉的目光随着她的起身上移,迟缓地眨了眨眼睛,烛火微晃,映得他眼底碎光浮动,似是醉得厉害。


    “不喜欢?”他长睫低垂,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又重复一遍,“不喜欢吗?”


    商怀笙哪还敢逗他,就算他此刻真的是醉了,万一明早还记得,也会从自己的答话中发现蛛丝马迹。


    “师叔,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商怀笙边说边往门边走,“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问玉的目光追随着她,身体也跟着转动,但没有起身,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商怀笙指了指房间里面被屏风隔开的内室,“师叔,你的床在那里,你该睡觉了,知道吗?要听话。”


    “……好。”


    问玉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又在桌边呆坐片刻,起身走向内室。


    商怀笙出了房门,看四下无人,逃也似的飞奔回房间,一推门见沙巧已经躺下了,她赶紧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的床铺。


    吹灭蜡烛,她长舒一口气,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商怀笙紧紧捂着心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暗暗祈祷,希望明天问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是不是嫉妒了?


    翌日, 问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头疼欲裂, 大脑一片混乱。


    他记得他去给商怀笙送药, 结果撞见陆雪青,心烦意乱,便去找了酒来, 喝到一半,商怀笙闯了进来……


    商怀笙……她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问玉揉揉脑袋,手臂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脑中浮现出零碎的画面,依稀记得他们聊起了陆雪青的事情, 再之后半杯酒下肚, 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问玉无奈地轻叹一声, 试图回想起之后的内容,可是记忆如同被浓雾遮蔽, 什么也抓不住。


    他酒量一直不好, 自从知道这一点后,他便再未沾过酒,昨夜却鬼迷心窍地找来了酒独酌,本来打算借酒醉一场, 直接睡去, 免得去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却没想到商怀笙会来。


    这个扰乱他心绪的始作俑者,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一起离开,还敢折返回来找他, 偏偏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而他不仅没有不满的借口,那段缺失的记忆也让他没有能够正视自己心意的立场。


    问玉在床边呆坐许久,待头疼稍稍缓和了,他才起身出门。


    荣春小筑内闹腾腾的,后院聚集了几个三山宗与四水阁的弟子,本是一副杀气腾腾争锋相对的模样,问玉从廊下一出来,他们又瞬间安静下来。


    四水阁为首的自然是商怀笙,她手里抓着从凌盛那里得来的玉牌,得意地对着金田挑眉,手腕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余光瞥见问玉,她神情一僵,动作收敛了一些。


    她不自然地反应让问玉心中一沉,不免担心自己昨夜喝醉后做出了什么越界的行为,他清清嗓,在众人惊讶又敬畏的眼神中,喊出商怀笙的名字。


    “商怀笙,过来。”


    “……我?”


    问玉点点头,三山宗弟子瞬间露出得意的笑容,以为他要狠狠教训商怀笙一番。


    商怀笙面露迟疑之色,刚准备往前走,就被沙巧抓住胳膊,沙巧冲她摇摇头,商怀笙看看后面担心的几人,又望了眼不远处的问玉,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放心,没事的。”


    她收了玉牌,朝着问玉走去,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人消失在回廊。


    短暂的沉默后,金田嗤笑一声,幸灾乐祸地说,“师叔祖肯定是商怀笙和凌盛的事情,商怀笙这次吃不了兜着走了!”


    丰宝怼他,“怀笙做错什么了?凌盛技不如人,被拿了玉牌岂不是活该?”


    “凌盛可是上一届的擂主!他会打不过一个识灵期的商怀笙,肯定是商怀笙使了阴招!”


    沙巧白他一眼,“且不说上一届天机阁与太虚殿都未参赛,凌盛这个第一有多大的水分,你一个结器期,不也打不过怀笙?要不怎么不敢接受她的挑战?”


    金田脸色一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拆穿,他面露窘色,“这……三山宗和四水阁再怎么说也曾经同源,在外人的地界大打出手,传出去多不好听,我是为了你们的声誉考虑!”


    “是怕传出去丢人吧!”


    丰宝嘲笑道,身后四水阁的弟子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笑也就罢了,连三山宗的人都在憋笑,自从上次他被断龙袭击昏迷后,金田在三代弟子间的威信便不如从前了。


    金田回头瞪他们一眼,愤愤道:“你们等着吧,商怀笙就是空有蛮力,真到了赛场,她会输的很难看。”


    *


    商怀笙随着问玉绕过回廊,穿过莲花池,池边柳枝摇曳,微风吹动着檐下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商怀笙动动手腕,铃铛响动,与风铃共鸣。


    她玩得起劲,前面的问玉却突然停下来,转头一脸严肃地盯着她,还挥手设下了隔音结界。


    商怀笙心里咯噔一下,手腕也不敢动了,身体僵直,本能地抬眸和问玉对视,其实脑子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商怀笙。”他认真地叫她,一字一顿,语气听起来强硬。


    “嗯?”


    商怀笙紧攥着手上的铃铛,不让它发出一点声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担心他提起昨天的吻,更怕他想起囚龙谷的事情。


    “昨夜……”他拖长音调,商怀笙绷直脊背,“你来找我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商怀笙松开铃铛,观察着问玉的表情,从他期待着答案的神色中,确定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而非故意诈自己。


    商怀笙暗暗松了口气,肩膀也放松下来,感到庆幸的同时,胸腔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拧了一下,有一瞬的空落。


    “是,我不记得了。”问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有些看不明白。


    商怀笙的心思是最好猜的,喜怒哀乐都摆在明面上,刚才那是明显的放松庆幸的神色,可见昨夜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商怀笙不想让他知道。


    如果他醉酒出糗,以商怀笙的性格,肯定会记录下来,往后以此要挟嘲笑他,但从商怀笙的反应来看,不会那么简单。


    问玉逼近一步,“商怀笙,你不会趁我喝醉,对我做了不轨之事吧?”


    商怀笙:“!???”


    她猛地后撤,瞪大眼睛,眸中尽是震惊和鄙夷:不是吧?这人还敢倒打一耙?


    “你瞎说什么呢!”商怀笙抬起拳头,右腕的铃铛响个不停,“明明是你——”


    问玉捕捉到关键信息,心脏一沉,“我对你做了什么?”


    “你,你说天泉医谷的药好,还说有陆雪青在伤能好得更快。”


    “……”


    别的都不能再说了,商怀笙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问玉的神色,刚才还压迫感十足的人,现在竟然呆若木鸡,双眼呆滞。


    商怀笙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说这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嫉妒了?”


    问玉猛然回神,目光直直地射向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因被说中心事而恼羞成怒。


    他居然口不择言,说出那样的话,毫不掩饰自己卑劣的心思,连商怀笙都能听出的嫉妒,可见他是多么的直白。


    虽然商怀笙未必会往男女之情上去想,但问玉还是觉得羞愧难当,他作为长辈,不仅掺和晚辈之间的感情,还因为一个毛头小子争风吃醋,不顾长辈的身份,不顾纲常伦理,说出去定会遭人耻笑。


    “我喝醉的时候会胡言乱语。”问玉解开结界,快步离开,掩饰自己的无无地自容,“好了,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就走了?”商怀笙没想到这么轻易便逃过一劫,面露喜色,全然没注意到问玉眸底翻涌的情绪,“不再聊聊?师叔,你酒量是真差啊,居然一杯就醉了。”


    “闭嘴!”


    “没事的师叔,咱们的医术就是不如天泉医谷,那可是医修的地界,自然是比咱们这儿好的!”


    “……”


    问玉理都不想理她了,加快脚步,将吵吵闹闹的商怀笙甩在身后,商怀笙假意追了几步,停在原地。


    等问玉走远,她整个人脱力般倚在墙壁上,深吸一口气。


    太危险了!


    她差一点就要绷不住了,还好今天反应快!


    她本想还在想天泉医谷的事情说完之后该怎么编,没想到问玉居然就这么放过她了,幸好幸好。


    商怀笙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嘴唇,想起昨夜温软的触感,心底又浮现出几分迷茫。


    所以问玉昨晚为什么要亲她?


    是在酒精刺激下想起来了什么,还是因为别的……?


    商怀笙有几分好奇别的可能,可是又不敢去质问,怕刺激到问玉,让他回忆起来囚龙谷往事。


    那昨夜的吻便只能成为一个永远的谜题了。


    商怀笙摇摇头,感到一阵可惜。


    *


    自昨夜回到漱玉轩,凌盛便再没出过门。


    他身上并无十分严重的内伤,但从外表来看并无大碍,但被商怀笙踹过得地方已经一片淤青,只是轻轻呼吸,胸口处的伤口便像是要撕裂一般疼痛。


    凌盛躺在床上,呼吸声如同老旧的风箱,他瞪着眼睛看向床顶,一动不动宛如死尸。


    “少主,宗主今早来过……”


    门外响起凌康辰的声音,刚开口便被不耐烦地打断,“跟他说我还在睡着!”


    门外迟疑片刻,传来一声:“是。”


    凌盛歪了下脑袋,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他狠狠抹了把眼睛,却越抹越湿,凌盛抽泣几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蜷成一团。


    “笃笃——”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凌盛厌烦到极点,大吼道:“滚啊,以后都不要来烦我!”


    “凌公子这是怎么了?”


    轻佻的声音传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凌盛浑身一僵,快速在被子里抹干净眼泪,探出头来。


    李迎灯环顾满地狼藉,故作夸张地说:“小小四水阁弟子竟然有这样大的本事,让凌公子伤心至此?”


    看他满眼促狭之意,凌盛气不打一处来,霎时又红了眼眶:“你知道了?那是不是天工阁都知道了?”


    李迎灯轻笑一声,“何止是天工阁。”


    “什么?是不是商怀笙她四处炫耀!”


    凌盛猛地起身,脸顿时涨得通红,恨不得此时立即打包回凌枫院。


    现在好了,来参加九天盛会的门派,都知道他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李迎灯踢开地上被撕扯出棉絮的枕头,找了个矮凳坐下,道:“商怀笙那边倒是没什么反应,她一上午都没露过面。多少人都盯着荔香院,况且你在本届弟子的关注度也颇高,你俩对战,肯定有人盯着。”


    他瞥一眼凌盛胸口的淤青,眼底闪过一丝探究,“我也好奇,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商怀笙,她是不是使了阴招,竟然打赢了你?”


    凌盛嘴唇颤抖,感到一阵羞辱,“那家伙甚至连灵器都没有拿出来,她故意侮辱我!”


    李迎灯眉头一挑,“连灵器都没拿?”


    “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凌盛整个人都塌了下去,显得十分萎靡,“她轻功极好,擅长躲避,躲了我十几招之后,她趁我不备,一脚踹在了我胸口。”


    李迎灯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倒地不起了。”


    “嗯?就一脚?”


    “是的,就一脚。”


    凌盛抚上自己胸口,痛苦皱眉,“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三魂七魄都被踢出了身体,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疼痛,她难道修行的是什么脚部的神功,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


    李迎灯坐正身子,“你轻敌了。”


    凌盛嘴唇翕动,垂下眼睫,“只是我没想到……”


    早在日曜城见识过断龙之后,凌盛便知道商怀笙会是这次九天盛会的劲敌,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她连断龙都没有拿出来,便轻易地打败了他,甚至还在落枫剑下救了他。


    凌盛单手捂住脸颊,又一次红了眼眶,脸上尽是不甘的神色,“是我轻敌了,境外试炼的时候,我绝不会放水的!”


    李迎灯食指轻敲着桌面,唇角牵起一抹冷笑,“能把凌公子气成这样,我倒想会一会他。”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挑衅


    试炼第二日, 商怀笙手里已经有十块玉牌了,败者的玉牌被扣去结界珠,变作只有正常玉牌的五分之一大小, 穗子般缀在她的玉牌之下, 摇起来叮当作响。


    “我还想低调一下,没想到这么多人上赶着来挑战。”商怀笙晃着玉牌,向元妄炫耀, “可惜师姐没来,看不到我一击制敌的飒爽英姿。”


    元妄道:“秦湫要是看到,怕是要担心的睡不着觉了,她本来就怕你太惹人注目,回头被针对了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商怀笙抬起右手,在空中劈出掌风,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元妄捂着心口, 语气夸张, “你可低调点吧,虽说现在的弟子论道是个人比赛, 但到了境外试炼的时候是可以组队的, 到时候被你打败的那些人联合起来害你。”


    他虽然有故意夸大的成分,但担心不是假的,太虚殿和天机阁的人这次都参加了比赛,可见此次的奖品分量多重。


    这些人都身经百战, 经验丰富, 境外试炼又注重实战, 九幽幻境内妖魔横行,他们想联合起来对付商怀笙一个毛丫头实在太轻松了。


    元妄笑了下,掩饰内心的担忧, “你能赢自然是好的,但也要处理好和对手之间的关系,不要太张扬。”


    商怀笙点头,“要守礼节,我知道,师姐都说过多少次了。”


    “你知道就好。”元妄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像长辈一样摸摸她脑袋,“我们怀笙长大了。”


    商怀笙挪开他的胳膊,“你越来越像我爹了,老气横秋的。”


    “我从小就照顾你,不就和你爹一样吗?”


    “你占我便宜?”


    “你小时候发高烧还给我喊过爹,给秦湫喊过娘呢!”


    “你也说了是小时候!”


    商怀笙满脸的害羞和不服气,元妄哈哈大笑,眉眼都弯了起来,打量着商怀笙,感叹道:“是真的长大了,刚见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又瘦又小,现在……”


    元妄看到她身上多了许多首饰,尤其手腕上的银铃手环格外亮眼,刚才便一直在叮叮响,“你也长成大姑娘了。都有男子来给你送信物了。”


    商怀笙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脸颊微红,摸着腕上的铃铛,道:“陆雪青说这是用娘的遗物打的,当年李承允借口担心商叙触景伤情,将爹娘的遗物尽数销毁,他留了两只银镯,一只给商叙,另一只留着想要给我。”


    “……李承允真不是东西。”察觉到商怀笙低落的情绪,元妄将话题转移到陆雪青身上,“他将这东西带在身上,看来这次便是专程来见你的。他的确喜欢你。”


    元妄观察着商怀笙的神色,询问道:“你呢?”


    “……”


    商怀笙蹙起眉头,纠结和为难都写在脸上,“我对他没有旁的心思。”


    说这话时,她脑中闪过问玉的模样,想起昨夜那不明不白的吻,面露愁色,“他为我妹妹做了太多,我总觉得该做些什么补偿他。”


    陆雪青的喜欢直白热烈,迟钝如商怀笙都能看出他想要的是什么,可她内心对陆雪青没有悸动,如果真的随随便便就接受他的感情,对陆雪青反倒是一种残忍。


    商怀笙看了一眼元妄,无奈叹气,“算了,在你这里也得不到什么好的建议。”


    “我怎么就没有好建议了?”元妄抱起胳膊,“你师兄可是情场老手。你从前问我男女感情之事,可十分积极呢。”


    那是从前没有经历过,现在懂了,就没有那么求知若渴了。


    商怀笙移开目光,“你这两日接连被女修挑战,听说昨夜还被追到了荣春小筑门口。”


    “那、那是……”元妄的气场一下子弱了下去,“那是我年少不懂事。”


    他忽的严肃起来,盯着商怀笙的双眼,“怀笙,不要学我。”


    商怀笙没看懂他眼底的深意,点头道:“我知道了,师兄。”


    元妄与商怀笙在荣春小筑躲清闲,一个是为了躲人,一个是打了一上午,想稍作休息。


    目前四水阁弟子中,丰宝与大师兄的弟子韩示已经集齐十二块玉牌,丰宝平日看着又怂又胆小,但实力在这一代弟子中还是拔尖的。


    本次参加九天盛会的二十七个宗门,弟子三百余人,去掉悟道期之上与识灵期的弟子,还剩二百多人,竞争可谓是十分激烈。


    元妄估计了一下当前的局势,按照十二枚玉牌的最低标准,最终至少有二十人会进入决赛。


    但情况自然不会这么简单,此番不少宗门来势汹汹,上一届在弟子论道中斩获第二名的清溪门连周衡,已经手握十九块玉牌,且一直在向周围修士发起挑战。


    天泉医谷的南宫汀今早将自己的三块玉牌送给了天机阁弟子何朝兰,之后一些修为不高不想参与争斗的修士为求自保纷纷效仿,主动将自己的玉牌赠送给熟识的修士。


    傅秀轩也不想参赛,便主动将玉牌给了沙巧。


    这十二块玉牌不仅是决赛的敲门砖,更有可能关系着能否参加境外试炼,这次赛制变动,混乱与未知并存,往往隐藏着危险,而利益之下,更会催生出变数。


    原本的交流大会变了样子,是元妄他们所没想到的,像他们这种并不显赫的宗门,所能做出的最稳妥的决定,便是不惹事不生事,安稳地做个看客。


    程公乐便是这样叮嘱他们的,搞清楚自己的实力,如果不想涉险,便不要轻易参与争斗。


    这话是说给其他弟子听的,对于商怀笙,他还是那副放养的态度,只是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隐秘的期许,自她打败凌盛之后,平日里只是嬉笑打闹的同门也转变态度,面上还是一切如旧,只是眼眸中总是多了些别的情绪。


    这些商怀笙自然是没有发现,元妄都看在眼里。自日曜城商怀笙险些失控时,他心底便埋下担忧的种子,在如今严峻的局势下快速破土发芽,如巨树般让心脏蒙上阴翳。


    商怀笙浑然不觉,还在嘟囔着这里的饭菜没有四水阁的好吃,太虚殿的人虽然还没有成神,但天天喝露水吃空气,离神已经很近了。


    元妄被她逗笑,提议午后带她去伙房瞧瞧,看能不能找到食材亲自下厨。


    元妄手艺不比秦湫,但这些年照顾商怀笙,随便一做也比得上人界酒楼,商怀笙咽了下口水,道:“咱们不是在避风头吗?”


    元妄扬眉,“怕什么?谁家好人去伙房打架?”


    商怀笙稍作思索,言之有理——


    刚找到镇化山的伙房,商怀笙便被人堵住了去路。


    “在下天工阁常嘉石,还请道友赐教。”


    来者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高目测得有两米,剑眉络腮胡,双目圆睁,肌肉虬结,手里握着一把大锤,锤柄比商怀笙的小臂还粗。


    商怀笙还没吃上饭,本不想和他打架,但是听到天工阁的名号,心生犹豫,常嘉石又举起自己的玉牌,足有七块。


    打赢了他,接下来一天半她都不用再打架了。


    商怀笙眼珠一转,朝他招招手,“来吧,速战速决,我还要去吃饭呢。”


    元妄微顿,“怀笙……”


    商怀笙冲他笑笑,捏碎结界珠,“师兄,你先去瞧瞧,给我煮碗面条。”


    话音刚落,结界便将二人阻隔开来,商怀笙扎进衣袖,打量着常嘉石,作出应战的姿势,“请。”


    “呵!”


    常嘉石怒喝一声,浑身肌肉暴涨,青筋如虬龙般蠕动,那看似千斤的巨锤在他手中轻巧如玩具,带着万钧之势砸向商怀笙,锤风所过之处,空气爆鸣,地面都被犁出一道沟壑。


    结界内巨风呼啸,飞沙走石迷了商怀笙的眼睛,看着巨锤朝自己飞来,商怀笙心中盘算着自己有多大的把握能徒手接下这一锤。


    接下倒是可以,但看常嘉石这个力道,怕是会很痛。


    商怀笙转变策略,身形沓樰獨家諍裡如柳絮般轻盈飘起,足尖轻点锤面,借力向常嘉石袭去,与此同时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冒出金色灵光,凭空化作巨大的拳头砸向常嘉石。


    常嘉石下意识抬起右臂抵挡,就在拳头即将落在他身上之时,他忽的将身一闪,竟瞬间移到了刚才商怀笙所站的位置,接下了自己的巨锤。


    商怀笙扑了个空,脚尖点地落下,急急地收回力量,没想到他看着笨重,轻功竟也是极好的,刚才的假意抵挡只不过是放出来的烟雾弹。


    “早听闻道友轻功极佳,善于防守。”常嘉石狞笑一声,再次举起巨锤,“可我这雷霆万钧也不是吃素的!”


    他握紧锤柄,丝丝雷电之力缠绕上锤头,化作一条雷龙直扑向商怀笙,商怀笙脸色微变,双手快速结印,“镜花水月,立!”


    她身前出现一面水镜,雷龙撞入镜中,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常嘉石通孔微缩,很快反应过来,唇角露出嘲讽的笑意,“这点小把戏也想挡住我的雷龙?”


    他以锤震地,大地震荡,水镜突然破碎,被困其中的雷龙破镜而出,再次直冲商怀笙而来。


    商怀笙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想要作出屏障来抵挡,刚念起咒语,忽的颈上刺痛,像有一股电流刺入血液,她身形一晃,竟觉得浑身无力,刚聚起的灵力也全然溃散。


    屏障没能聚起,眼看雷龙已经近在咫尺,商怀笙心一横,手臂交叉挡在胸前。


    “砰——!”


    “轰隆——”


    结界中发出雷电声响,电光火石间,薄雾涌起,将里面的一切都遮蔽其中,商怀笙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后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


    “你竟敢徒手接我的雷龙,倒是有几分胆识,可惜太不自量力!”常嘉石见她弯下腰,语调讥讽,“才过了三招,看来你也没有旁人说的那么厉害。你的玉牌我便笑纳了。”


    常嘉石收起雷电之力,朝着商怀笙走去,商怀笙一动不动,半蹲在地面,好像已经陷入了昏迷。


    常嘉石伸出手,正要拿她腰间的玉牌,却听见噼里啪啦的稀碎声响,像是秋夜里的静电,很快这声音越来越大,滋滋作响,常嘉石低头看向自己的巨锤,以为是自己没有收力,锤面却并无异常。


    “你说谁自不量力呢?”


    商怀笙缓缓站起,抬起右臂,刺目的蓝白色电光在她手臂上跳跃,发出“噼啪”的爆鸣,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焦糊气味。


    常嘉石变了脸色,露出真正的畏惧之色,目光投向结界外,带着求救的意味,“你,你竟然吸收了我的雷龙?你、你是什么怪物?”


    “怪物?”


    熟悉的字眼刺激着商怀笙的神经,她唇角扬起一抹轻笑,簪在发间的断龙弥漫出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血雾,将两人笼罩起来。


    常嘉石预感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往后退,商怀笙单手握住他的灵器,轻轻用力,留下两个深深的指痕,在常嘉石恐惧的目光中,她眼底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深红。


    “你不是想打吗?那就好好打一场吧。”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多谢师叔


    预感到危险的时候, 常嘉石本能地想要逃跑,就像是被深林中某种强大而残暴的生物,而他已经成为猎物, 无处可逃。


    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巨锤, 想要夺回自己的武器,却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冰寒,常嘉石心慌无比, 下一秒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弹开,连退数步,撞上结界边缘。


    “噗——!”


    常嘉石吐出一口鲜血,惊骇地看着手握巨锤,缓缓朝他走来的商怀笙。


    她眼底的深红色更加明显,原本白皙清丽的脸庞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纹路覆盖, 像是某种细虫游走在她的肌肤之下, 眨眼的功夫却又不见了踪影, 她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常嘉石,如同在俯瞰蝼蚁般漠然。


    救、救命——!


    常嘉石看向结界外, 发出求救的信号, 依稀可见结界外已经聚集起不少人,但他们不清楚里面的状况,自然也看不到商怀笙的异常,只当是局势逆转, 正兴冲冲地看戏。


    常嘉石捂住胸口, 双臂剧痛欲折, 刚才商怀笙爆发出的力量似乎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他重重咳嗦一声,不断吐出鲜血。


    商怀笙握着锤柄, 像在把玩一件刚到手的玩意儿,她抬起锤头,常嘉石绝望地张大眼睛,想要控制自己的灵器,却迟迟不能和它取得联系,像是被强行切断一样,他感受不到自己的灵器。


    “这么快就不行了吗?真无趣。”


    商怀笙抬手,高高举起大锤,以足以开山裂石的巨力落下,直逼常嘉石头顶。


    生死攸关的时刻,常嘉石爆发出体内全部的力量,强撑着疼痛转身,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巨锤落在结界之上,只听“轰——”的一声,结界如冰晶碎裂,刹那间化作齑粉,消散于空中。


    这一变故也惊呆了众人,亲眼见到结界碎裂,他们都陷入疑惑中,元妄率先察觉出不对劲,瞥见商怀笙手臂上一闪而过的暗红色细纹,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商怀笙失控了!


    她刚刚接触断龙的时候,便有这样的情况,但那时有宋良白在场,且她年岁尚小,只是短暂地爆发出一阵巨力,便很快陷入沉睡中。


    不行,不能被大家发现商怀笙的情况。


    结界已碎,这次比拼应当到此结束,可商怀笙依然握着巨锤,不顾周围震惊的眼神,面带冷笑朝着常嘉石走去,常嘉石手脚并用在地上乱爬,目光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


    “救、救我……”他流了一地的鲜血,忽然锁定一个方向,目光亮起,像是看到救星,伸出右手,虚弱地喊道,“救……”


    不等他爬向人群,商怀笙已经再次举起锤,上下扫视这个在她手下垂死挣扎地蝼蚁,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腿上,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怀笙——!!”元妄推开人群,冲上前来,不带任何犹豫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声道,“怀笙,已经结束了,快住手!”


    “……”


    商怀笙身体一僵,转过脸来,眼底已是一片深红,空洞失焦,宛如旋涡一般,她似是在打量着元妄。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神,从前的商怀笙狡黠俏皮,看他的眼神中总是充满着信任与依赖,把他当成亲人一般。


    可眼前的商怀笙笑得瘆人,像是看到了新的猎物,明明一动不动的,元妄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毒蛇缠绕。


    “怀、怀笙,我是师兄啊。”


    “……师兄?”


    商怀笙歪头,目光天真无邪,却又带着一丝嗜血的残忍,她放下巨锤,将目光转到元妄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上,元妄听到她牙齿磨动的声音。


    趁着这个机会,常嘉石飞速爬上人群,被前来的天工阁弟子救起,他指着商怀笙大喊,“她是怪物,怪物!”


    怪物。


    商怀笙眼睫微动,再次看向声音的来源。


    “快,快杀了她!”常嘉石说着,夺过同门手中的暗器,扣动扳机,一直金光灿灿的飞箭朝商怀笙袭来。


    “怀笙小心!”元妄心中一慌,下意识地将商怀笙挡在身后,他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天工阁弟子就这么输不起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沉稳有力,元妄一直不喜问玉,但在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光箭被问玉握在手中,食指中指一用力便折成两半,他看向躲在人群后的常嘉石,冷笑一声,“仅仅是因为输了比赛便要暗箭伤人,小人做派。”


    在场许多修士都没弄清楚状况,听他说的这样义正言辞,又亲眼看到常嘉石放箭,便真以为是他输不起,纷纷议论起来。


    常嘉石服了护心丹,稍稍恢复点力气,指着被元妄护在身后的商怀笙,喊道:“是她被妖魔附体了,我看到她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她身上还有魔纹!她想杀了我!”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纷纷看向商怀笙。


    商怀笙一副状况之外的目光,定定地盯着问玉,似乎有莫大的兴趣。


    问玉伸手将她拉过来,二人接触的瞬间,商怀笙便如脱力一般,倒在问玉怀中。


    问玉捧着她的脸,商怀笙眨着眼睛,似乎马上就要睡着,而她的眼眸已经恢复原状,身上也并无任何异样。


    “不仅输不起,还要造谣伤人?天工阁这代弟子竟然如此卑劣。”


    “你——!”


    常嘉石正欲反驳,被一只大手拦下,他愤愤抬眸,看到李迎灯的瞬间,神色瞬间变得乖顺,“师兄。”


    李迎灯扬起礼貌的笑意,拿过常嘉石的玉牌,亲自上前交给问玉,“是我宗门弟子学艺不精,还请道长见谅。”


    问玉回眸给了一个眼神,元妄上前接下,李迎灯低头看向已经被砸出千疮百孔的巨锤,眸底闪过一丝惊愕,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商道友似乎也受了严重的伤,若有任何问题,天工阁会承担责任。”


    “这就不必你担心了。”问玉拍了下商怀笙的肩膀,哄小孩子一般,“睡吧。”


    商怀笙缓缓闭上眼睛,彻底失去意识,问玉抱着她离开,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


    待三人走远,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常嘉石被两个弟子搀扶着,满心不悦,“师兄,那家伙真的是怪物,我分明看到了她好似入魔一样!”


    “只有你看到有什么用!蠢货!”李迎灯瞪他一眼,“我让你试探她的实力,没让你闹成这样,连灵器都能被抢走!”


    常嘉石不敢回嘴,低垂着脑袋,“师弟知错了。”


    旁边的师弟为他打抱不平,“常师兄伤成这样,那家伙一点事没有,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她要对常嘉石下死手,难道不算违反规则吗?”


    李迎灯捏捏眉心,压抑着心底浮起的慌张,“问玉他素来护短,他都来了,你难道还想跟他作对不成?”


    “到底也只是个合灵期而已,师兄你的修为说不定在他之上。”


    “合灵期,呵,有几个合灵期的人能在风眼妖群里活着出来?”


    “……”


    众人都不再说话,李迎灯命人带走将常嘉石的巨锤带走,一行人如丧家犬般匆匆逃离。


    *


    荣春小筑。


    “怀笙她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小时候……”


    元妄盯着问玉与商怀笙紧握的双手,心中涌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问玉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像是沐浴在圣光中,温和,神圣。


    他似乎在向商怀笙传输某种力量,随着商怀笙气息变得平稳,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我早说过,断龙这种嗜血神器,不是谁都能驾驭的。”问玉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责怪的意味,看着商怀笙的目光却异常柔和。


    元妄久经情场,他太熟悉那种眼神,心中警铃大作,忍不住提醒问玉,“多谢师叔出手相助。”


    他刻意指出问玉的身份,对方却不为所动,明明运气已经结束,他还是没有松开商怀笙的手。


    元妄又道:“不过怀笙作为四水阁弟子,待在您房间总是不妥的,我现在就把她带回去……”


    “她若是再有异常,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冷冷的一句话,让元妄瞬间哑口无言:他知道,知道问玉是目前唯一能安抚商怀笙的人。


    元妄呆站着,看问玉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可是师叔,您是师叔。”


    他已经将话摆在了明面上,问玉的神色也有一瞬的变化,他扣住商怀笙的手腕,挑眉道:“那又如何?”


    房间内的氛围变得严肃且凝重,似乎冒出了火药味。


    元妄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眼神淡漠,“师叔,怀笙素来直率,不喜欢牵扯进他人的感情中。”


    “……”


    问玉瞳孔微颤,缓缓松开商怀笙的手。


    他才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的差距,就算商怀笙是妖是魔,只要是他喜欢的,他便绝不会松手。


    那段缺失的记忆,才是他不敢面对自己感情的原因。


    究竟是何人破了他道身,他与那人有怎样的渊源,有没有彻底的结束……都是困扰他的心魔。


    而且他已经失了贞洁,就算他处理好这些事情,商怀笙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愿不愿意接受已经不够完整的他。


    问玉活了一百多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为这种事情纠结惆怅,夜夜不得安眠。


    不敢靠近,也不舍得放手。


    问玉垂眸,眼神眷恋地扫过商怀笙的脸颊,起身道:“你将她带回去吧,我不确定她现在是否已经稳定,保险起见你让她同宿的弟子先搬离,在她周围设下结界,一旦有异动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元妄上前,将商怀笙抱起,“多谢师叔。”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这里。


    商怀笙听到有人在叫她, 那个声音时而苍老沙哑,时而清冷低沉,断断续续地叫她的名字, 商怀笙想要回应它, 却没办法张开嘴。


    那声音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急促地像是在追逐他,商怀笙心道我是开不了口, 又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你急什么?


    就在她再次尝试开口的时候,眼前忽的闪过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半是怨恨半是不甘地盯着她。


    “还给我……”他张开嘴,像是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商怀笙心脏一颤, 猛然惊醒过来。


    “你醒了?做噩梦了?”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商怀笙睁开眼睛, 有些迷茫,转头看见问玉, 一袭白衣坐在她床前, 清冷如谪仙一样的人,正担忧地看向她。


    商怀笙眨眨眼,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


    问玉收回手,脸上的担忧消失, 又变成那副冷淡模样, “看来你状态不错。”


    “我头疼, 脖子也疼。”商怀笙说着,想抬起手,却发现手上拴着什么东西, 低头才发现问玉的右手和她紧握着。


    问玉不自在地抿唇,解释道:“你被断龙控制,昨夜已经稳住了,但凌晨不知怎么又发作,所以我才在这里。”


    “你的手怎么在发光啊?”商怀笙颇为好奇,她稍一用力,感受到问玉的骨节,有暖暖的感觉传过来,像冬天的时候烤火炉一样。


    “不许动。”问玉严肃地说,“你现在感觉如何?”


    “头有点晕。”


    商怀笙想起刚才那个梦,梦里的声音那样真实,那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都能数清对方的睫毛,那双怨愤的眸中,倒映着她幼时的脸颊。


    是她曾经杀过的人吗?商怀笙记不清了。


    她摇摇脑袋,问玉又把手搭上她的额头,替她轻揉着太阳穴,商怀笙只觉得头疼有所缓解,发应过来后,她露出惊恐的神色。


    问玉疯了?竟然对她这么温柔?


    难道她被夺舍了?


    “我没疯。”问玉的食指在她脑袋上轻点一下,收回手,语气有几分无奈,“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商怀笙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叔你继续,你按的还挺舒服的。”


    被断龙控制的时候,商怀笙其实有自己的意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笼中的斗兽,轻微的负面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轻易便会被激怒,理智封存,变成遵循本能的野兽。


    也许因为她骨子里就是残忍嗜杀的人,看着常嘉石败在自己手中,她不急于直接杀了他,而是慢慢折磨,看他如蝼蚁一般痛苦挣扎。


    问玉握住她的时候,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她的那些阴暗残忍的想法都笼罩起来,慢慢推回到内心深处,轻柔的,不令人讨厌。


    商怀笙不由得想起在日曜城的时候,问玉也是这样安抚了她,心中多了几分好奇,“师叔,你是用什么法子安抚断龙的,是镇魂咒之类的东西吗?”


    问玉没有立即回答,眼神有几分闪躲,刚才商怀笙问他的手为什么发光的时候,他便在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他本体非人,这件事只有年玉和宋良白知道……他能告诉商怀笙吗?


    她看起来不像是能保守秘密的样子,


    “其实我……”


    “笃笃——”


    “怀笙,醒了吗?”


    门外传来沙巧的声音,打断了问玉的声音,他起身开门,却见沙巧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问玉眼神暗了暗,侧身让二人进来。


    “见过问玉道长。”


    “见过师叔祖。”


    陆雪青冲他点头示意,便大步朝着里屋迈去,沙巧没想到他也在这里,有些拘束,缓步跟在问玉身后。


    商怀笙握着问玉的时候只觉得手心暖暖的,没有旁的感觉,问玉一走她脑子又开始混沌起来,听见一点声音都觉得刺耳,空气中的熏香都让她觉得恶心烦躁。


    “怀笙,你怎么样了?”


    见陆雪青过来,商怀笙强忍着不适,挤出笑脸,“我没什么事。”


    陆雪青满脸的担忧神色,“我给你把把脉?”


    商怀笙把手伸了出去,他的手指搭过来,瞬间皱起眉头,“怀笙你的脉象好乱……小叙发病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乱的脉象。”


    “哈哈,是吧。”商怀笙头晕的快要吐了,她咬着牙,克制想要挥拳砸床的冲动。


    见问玉走过来,商怀笙立马探出身子,身后把他拉过来,再次握住他,像是快要溺水时终于呼吸到空气,那股不适感才消失。


    呼——舒服了。


    商怀笙长舒一口气,抬头对上目瞪口呆的两人,由衷地露出笑容,“师叔给我疗伤呢。”


    “……”


    陆雪青的手还搭在她腕上,的确能感觉那一瞬间她的脉象恢复了平稳。


    从前他给商叙治病的时候略学过一些医术,虽不够精通,但也知道这样急速的变化不同寻常。


    陆雪青抬眸,与问玉视线交汇的瞬间,在他素来沉静如深潭般的眼眸中,感到一丝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看上去像是商怀笙强硬地抓住了他的手,问玉不情不愿,但在陆雪青的视线中,问玉蜷起手指,僵硬片刻,坦然地覆在商怀笙的手背上。


    “她情况不太稳定。”


    问玉说,仿佛他是最了解商怀笙的人一样,旁人都排斥在侧。


    陆雪青垂下眼睫,收回手,应了一声,“有问玉道长在,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日曜城分离的时候,他们还是一副争锋相对的模样,随时随地都能吵起来,可突然就变得亲密无间……也并不突然,问玉对外人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清冷模样,唯有在与商怀笙拌嘴时会有普通人的鲜活。


    陆雪青不敢再细想,扬起笑容,对商怀笙道:“你这次击败了常嘉石,得了他的九块玉牌,现与清溪门的连周衡并列榜首。”


    商怀笙有些意外,“常嘉石那里居然这么多玉牌吗?”


    “天工阁最新一代的弟子中,数他和李迎灯最有实力。”沙巧回答,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怀笙,你这次可出名了。”


    商怀笙扬眉,第一反应是质疑,“常嘉石和李迎灯?他有这个本事?”


    沙巧愣了下,没明白她这个“他”指的是谁,便道:“天工阁虽然以锻造为主,但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上一届九天盛会,天工阁派出的都是刚入门的弟子,也都有亮眼的表现。”


    “既然如此有实力,上一届为何还输给了凌盛?”


    商怀笙记得上一届魁首是凌盛,他那时似乎才十六七岁,在弟子论道拔得头筹,一举成名。


    “上一届李迎灯和常嘉石并未参加。”沙巧说,“不只是李迎灯他们,天机阁的何穆竹,太虚殿的何朝兰,都是合灵期修士中的佼佼者,这些人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悟道期的门槛,也都未参加。”


    商怀笙笑道,“也就是说,凌盛那个第一,只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得的?”


    沙巧:“也不能这么说,凌盛当时只在结器期,能打败诸多合灵期修士,也是实力超群。”


    商怀笙哦了一声,“反正他是进不了决赛了。”


    她言语中有几分小得意,沙巧与陆雪青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问玉也很轻地勾了下唇角,佯装责怪道:“凌盛年轻气盛,你让他丢了面子,算是与他结下了梁子。”


    “我与他的梁子在日曜城便结下了。”商怀笙满不在乎地说。


    沙巧又同她聊了聊她昏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及宗门间的小八卦,碍于问玉在这里,许多劲爆的事情她都没好意思说,只挑了些不咸不淡的小事,听得商怀笙也没有太高的兴致,聊了没多久便昏昏欲睡。


    她打了个哈欠,沙巧便要拉着陆雪青离开,陆雪青犹犹豫豫,从袖口掏出一个香囊来,“听元妄道长说你有时睡不安稳,我便从南宫师姐那里要了些助眠的药材,做了这个香囊,你放于枕下,会睡得好些。”


    “多谢你。”


    商怀笙伸手去接,问玉的手指动了动,她瞥见陆雪青脸上一晃而过的失落神色,动作有几分迟疑。


    沙巧拼命对她挤眉弄眼,商怀笙愣了半晌,松开问玉的手,双手接过,又一次道谢,“谢谢你。”


    “不用谢。”


    陆雪青抿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又叮嘱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随着沙巧离开。


    商怀笙将香囊挂在床头,又伸手去找问玉的手,摸了个空,抬头才发现他把手缩回了袖中。


    商怀笙撇撇嘴,“师叔,我头晕。”


    “你当我是火炉?随随便便想用就用?”问玉抱起胳膊,往外侧挪了两步,冷脸道,“男女授受不亲。”


    现在知道说男女授受不亲了?


    她睡着的时候可是问玉主动握着她的!


    商怀笙轻声嘟囔几句,表达不满,不过她也的确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她捏了捏脖颈,忽的想起自己意识混沌之前,脖子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感到刺痛。


    商怀笙把这件事告诉问玉,问玉脸色骤变,俯身看向她脖颈,“哪里?”


    “这里。”商怀笙指了指,侧过头,露出那一截光滑白皙的脖颈。


    “……”


    问玉一顿,方觉出这样不妥,慌乱地收回目光,站回原处。


    “看不出来异常。”他移开视线,喉中犹如被火球滚过,口干舌燥,“你和常嘉石对战时,还有别的异常吗?”


    商怀笙仔细想了想,常嘉石与她打斗的时候,目光似乎一直在向结界外张望,“是不是他与李迎灯串通好了来对付我?”


    问玉思索片刻,点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商怀笙皱眉,“这群人真是不要脸。打不过我就玩阴的,我真该一锤子砸在常嘉石头上。”


    “那样可就算是犯规了。”问玉说着,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商怀笙,你现在已经达到了参加决赛的条件,你确定要参加吗?”


    商怀笙闻言抬头,眼中闪烁着天真的光芒,“我当然要参加啊,不然我辛苦拿玉牌是为了什么?”


    “可你现在的情况不稳定。”


    问玉低头看向她发髻上的断龙,昨天之后断龙倒是很安静,完全不像是刚刚反噬过剑主的模样,可问玉依然能感受到它身上蠢蠢欲动的焦躁与暴戾。


    这次九天盛会准备给优胜者的奖励,是一件来自长眠海的神器,这或许就是断龙最近异常的原因。


    问玉不想专横地阻止商怀笙去参赛,只是客观地告诉她事实,“如果你在决赛中被断龙反噬失控,可能会被当场控制起来。你也知道,断龙虽是神器,但毕竟曾是残暴杀神的武器,你又有非比寻常的怪力,万一被当成是杀神重现……”


    商怀笙眨眨眼睛,抬眸看向他,“我会吗?”


    “……”


    “不会。”问玉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他微微弯腰,搭上商怀笙的手,“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参加。”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我要借你们凌枫院的聚魂灯……


    商怀笙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样的激烈,完全不受她控制,仿佛她马上就要溺死在问玉那双淬星般的眼眸中。


    脸颊微微发烫, 商怀笙低头, 把他的手拨开,“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要参加的, 不是说不能给你和师父丢脸嘛。”


    问玉欣慰地笑笑,“这样才对。但在这之前,你要答应我,一旦察觉自己身体有异常,一定要立即停下来。”


    “嗯嗯,知道了。”


    商怀笙心乱如麻, 满脑子都是刚才问玉说的话和他说话时的神情。


    即便俩人曾经有过更加亲密的时刻, 却都不如刚才那句话让她动容, 像狠狠地在她心上砸了一锤子,莫名地情绪涌上来, 溢满了胸腔。


    好奇怪。


    商怀笙抓耳挠腮, 有些无措,就像是站在漏水的小船里,看着水漫上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问玉只当她是紧张, 又轻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中途弃赛也是可以的, 你有十二枚玉牌,可以直接参加境外试炼。”


    “嗯……知道了。”


    商怀笙撇过脑袋,不敢看他的眼睛。


    *


    三日的自由竞技结束, 最终产生了十七位获得决赛资格的弟子,经太虚殿确认后,决赛将在两日后进行。


    这次产生的十七位弟子陌生又熟悉,熟悉在他们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各大宗门的天之骄子,曾经都在九天盛会有过傲人的表现,陌生在他们已经多年未曾参加过弟子论道,一直处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


    在公布决赛名单的同时,太虚殿也公布了这次九天盛会最终的奖励,来自长眠海的上古神器——神皇弓。


    此物一出,所有弟子都沸腾了。


    修真界已近三百年没有出过神器了,当年的诸神混战之后,长眠海便成了禁忌之地,众人虽然知道里面埋藏着诸多神器,但是无人敢踏足。


    如今神器再现,便也意味着新的机遇出现,一旦他们找到能深入长眠海的道路,蒙尘的神器能够重临世间,或许天道也会再次眷顾人类,度化出新的神灵。


    公告发布后,整个镇化山都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即将得道成仙的笑意与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急功近利的心思,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连一向在修炼上循规蹈矩的丰宝都展现出几分失态,口中念叨着“长眠海”“神陨之地”“天劫”等等词汇,眼中带着异样的光芒。


    丰宝也在进入决赛的十七位弟子当中,上一届他败在金田手下,这次却能成为四水阁唯二进入决赛的弟子之一,三山宗则只有宋惜光一人,丰宝信心大增,整个人都变得得意起来。


    不过,商怀笙作为另一个进入决赛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丰宝有可能会和她对战,自从得知商怀笙一跃三阶后,丰宝便对商怀笙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不免担心会和她成为对手。


    丰宝心里担忧,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然地告诉了商怀笙,“如果对上你,我肯定赢不了。”


    商怀笙点点头,“话说的没错,但你能进入决赛,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师兄会为你骄傲的。”


    丰宝白她一眼,露出无奈的神色“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谦虚。”


    商怀笙笑出两排小白牙,“我实话实说。”


    傅秀轩忍俊不禁,拍着丰宝的肩膀说,“名单刚出来的时候,这小子在后院大呼小叫,非常担心会和你对上。”


    丰宝被拆穿心事,大喝一声,“说什么呢!这十六个人里面,对上哪一个都是我倒霉……也只有宋惜光可以战一战。”


    四水阁与三山宗之间的仇恨是刻进骨子里的,输给其他人顶多算学艺不精,输给宋惜光那真的要成为宗门罪人了。


    “何朝兰,何穆竹,茉沁……乖乖,这几个人都多少年没参加过九天盛会了。”沙巧盯着名单,啧啧称奇,“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最后的奖励是神皇弓了,所以才会来参加。”


    “那可是长眠海发现的神器!神皇弓,听着就威武霸气!”丰宝两眼放光。


    傅秀轩道:“神皇弓是当年水神的灵器之一,故有呼风唤雨,掌控世间河川海洋的能力,的确很珍贵。”


    傅秀轩的知识储备是几人中最丰富的,几十年的书没白读,她对对当年诸神混战的事情了如指掌,商怀笙不喜欢读书,更别说是那些冗长又枯燥的历史,对于当年那几十个神仙的大混战更是没有半点兴趣。


    管他们当初如何呼风唤雨,现在也已经神陨,不入轮回,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商怀笙手中已有神器,桀骜不训如断龙,也没有他们说的那般出神入化,撼天动地,但既然对手里面有三山宗的人,商怀笙便定要拿下这一局。


    别的都是虚的,证明四水阁比三山宗强才是真的。


    商怀笙认真休养,每日都在练问玉交给自己的清心诀,只待决赛开始。


    但决赛没等到,却等来了境外试炼提前的消息:取消弟子论道决赛,十七位胜者直接进入境外试炼,每人可以自行挑选至多五位队友,入境前需得签下生死契,此去凶险,后果自负。


    消息一出,镇化山又一次沸腾了,期待声混杂着骂声,乱作一团。


    连太虚殿主殿日升天阁都难逃一劫,十余位宗门话事人齐聚,对决赛取消且境外试炼突然提前一事表达不解。


    “历年弟子论道都会选出优胜者,偏偏今年处处都不同,不仅规则更改,更是连决赛都没有了?”


    “境外试炼今年才重启,就生出这么多事端来,虽说这九天盛会是太虚殿主办,但你们这般胡来,究竟有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不仅不提前公布规则,到现在连神器的面都没见过,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抗议声音最大的当属双月岛与清溪门,两家主事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脾气急躁,若放在平时早就有人出言安抚了,但他们所问的也是众人在意的,所以不仅无人开口权威,还有人跟着应和。


    凌云坐在问玉身侧,也急得心痒痒,但他身份特殊,太虚殿是他妻子的娘家,若此时跟着质疑,被婴琉知道他又要睡书房了。


    “陈兄,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凌云小声地跟问玉讨论,“我此前听说,境外试炼本该在决赛结束后七日内开启,突然提前,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问玉正闭目养神,似乎完全不关心这件事,眼皮都没抬一下,道:“太虚殿自然有他们的考量,说不定是天机阁的人又算出来了什么东西。”


    凌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觉得奇怪,“连生死契都拿出来了,可见此番十分凶险。”


    “神器在前,再怎么险恶,也会有人向前。”


    “你说得对,但是……”


    “咳。”太轩一声轻咳,殿中的气氛瞬间冷了三分。


    “如诸位道友所言,此次临时更改赛制,是我们思虑不周。”


    他的声音轻缓,慢条斯理,虽是在承认错误,却听不出丝毫的歉意。


    问玉的目光投向太轩的方向,被罩在黑袍中的神秘的脸庞,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他几乎记不清对方的样子,但对那双浮漫着金光的眼眸印象深刻。


    太轩修行千年,是当年那场混战中为数不多的见证者与幸存者。


    问玉的思绪飘回从前,凌云戳了下他的肩膀,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太轩说完,便由天机阁阁主解无欢解释:


    “在我们的卜算中,通向长眠海冻林的大门将于七日后开启,决赛结束后可供各门派弟子修整三日,再进行境外试炼。”


    “但情况有变,昨夜星象巨变,天机阁群星仪与日月盘异动,种种迹象显示,通道将会提前开启,并将持续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是近千年来,冻林的结界第一次出现裂缝,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便是遥遥无期。”


    “出于种种考虑,我们决定将境外试炼提前。”


    解无欢话音落下,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的沉默之后,凌云开口问询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次境外试炼的地点在长眠海?”


    解无欢遥遥看了他一眼,凌云挺直腰板,与他对望,“长眠海凶险,修仙界皆知,连照例的巡逻都只在长眠海外围,冻林位于海底,有深海炼狱之称,曾是仙界关押罪大恶极的妖魔邪神之处……你们的意思,是要我们的弟子,去那种地方?”


    解无欢沉默片刻,道,“是否参加本次试炼,各位道友可自行决定,太虚殿与天机阁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各位,但毕竟前路凶险,请各位转告各宗门弟子,慎重考虑。”


    “这不就是选一群无辜弟子去替你们开路吗?”


    凌云说完,本以为大家也是同样的想法,可是其他人纹丝不动,甚至出现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认可了天机阁的解释。


    解无欢早预料到这样的情况,轻轻勾起唇角,嘲笑着凌云的单纯。


    凌云握起拳,眼中写满不甘,愤愤不平之时,问玉搭上他的肩膀,抬眸对上解无欢,道:“你们所承诺的神皇弓,不会就在这冻林之中吧?”


    解无欢神色一顿,众人也都露出质疑的神色,他的迟疑已经说明了答案。


    问玉勾起唇角,面露嘲讽,“还未到手便拿来做奖励,九天盛会什么时候变成草台班子了?”


    解无欢紧张地滚了滚喉结,瞥向一旁的太轩,见后者并无反应,强撑着冷静,解释道:“我们已经掌握了神皇弓的具体位置。”


    “连大门开启的时间都不能掌握,却能掌握神器的具体位置?”问玉啧了一声,语调轻蔑,“自打解阁主继任以来,天机阁真是……”


    他故意将话说了一半,但已经调动了其他人的情绪,刚才还沉浸在能够探索长眠海的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起这次九天盛会的真实目的。


    解无欢瞪着问玉,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是积年累月的嫉妒与不甘,问玉瞥他一眼,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就算大家知道太虚殿与天机阁不怀好意,但面对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境外试炼还是会继续进行,问玉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为了气一气解无欢,让他下不来台而已。


    他与解无欢的恩怨可以追溯到百年前,那时的解无欢只是天机阁内门弟子,展现出超凡的预知天赋,同时在剑道上也投入许多心血,他第一次参加九天盛会,踌躇满志,结果败给了问玉的哥哥年玉,第二次参加时,又败给了问玉。


    解无欢因为这件事不待见他们兄弟俩,惹不起他们,便处处为难他们的朋友,实在小气。


    问玉给他挖了个坑,在众人追问之际,他叫上凌云离开了日升天阁。


    脚下的流云如烟雾袅袅,凌云踏上石阶,满脸愁色,“盛儿应该会和李迎灯一起参加境外试炼,我是不是该阻止他?”


    问玉反问:“若是当年的你,会因为危险放弃吗?”


    凌云思索片刻,肯定地摇头,他绝对不会。


    从前一腔热血,凡是都要做到最好,越是凶险的妖兽,越是能彰显勇气与实力,可现在为人父母,满腔爱意倾注在孩子身上,需要思虑的便多了,当年自己走过的路让孩子重新走一遍,只觉得后怕。


    “可我担心盛儿。”凌云轻叹一声,“咱们当年真的是九死一生。”


    “我也会参加的。”问玉说。


    凌云诧异地抬头,“你?你现在……还在合灵期吗?”


    问玉点头,“百年来我一直没能突破,现在想来也是天意。”


    有他在,凌云顿时有了安全感,“那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盛儿,只要盛儿平安归来,小弟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行了,别先说这些虚的。”问玉打断他,“我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找我帮忙?!我?”凌云受宠若惊,两眼放光,“陈兄,你竟也有需要我的时候?快说来听听!”


    “我要借你们凌枫院的聚魂灯一用。”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记忆


    “聚魂灯?你用它做什么?”凌云打量着他, 露出好奇的神色,“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前段时间遇到桑月,她似乎……”


    问玉轻轻皱眉, 凌云便打住话茬, “你要借用我自然会给,只是东西还在凌枫院,我派人送来, 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问玉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但凌云与他相识多年,一眼便看出他的异样,“你闭关多年,连我儿子满月都没来,一出来就要聚魂灯, 难道在你闭关期间, 识海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有。你不要多想。”问玉犹豫片刻, 说,“我遇到一个人。”


    凌云:“哦, 谁啊?”


    “一个姑娘。”


    “哦, 女人。”


    “……”


    “……”


    “女人!!!!!”凌云瞪大眼睛,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出关的?!铁树开花了!”


    他激动地去捶问玉的肩膀,问玉早有预料般躲过, 凌云扑了个空, 兴奋之色未改, 又凑过来,“快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儿!桑月追了你那么久你都不为所动,什么样的女子能打动你?是不是容貌绝世, 温柔可人?”


    问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的确漂亮,但绝对不温柔,性格顽劣,倒是能把人气得够呛。”


    凌云神色狐疑,“啊?那你喜欢她什么?”


    问玉笑意更深,“性格顽劣,却不失可爱。”


    “噫——”凌云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想起从前问玉偏爱温顺乖巧的弟子,遇到那些性格张扬跋扈的晚辈,总会出手教训一番,现在却说顽劣者可爱,真是惊悚,“这话在你嘴巴里说出来真是诡异。”


    问玉敛起笑容,“总之,多谢你能借我聚魂灯,我会尽我最大所能保护你儿子的。”


    “咱俩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若没有你便没有现在的我,更不可能会有我儿子了。”凌云笑笑,提起儿子,又变得端庄起来,“待九天盛会结束,你来凌枫院,我请你喝一杯。”


    “自然。”


    *


    最新规则发布后半日,荣春小筑门前便开始排起长队,都是来自荐参与境外试炼的。


    组队进行的如火如荼,四水阁和三山宗的名声远不如太虚殿天机阁那样显赫,却出了三个入围弟子,又有当年的宋良白、年玉、问玉三位曾经的胜者,所以商怀笙三人备受推崇。


    丰宝与宋惜光都已经参与过两届,交友广泛,很快便选好了自己的队员。


    商怀笙初来乍到,人认识没几个,更不知道实力,有来找她的,聊上几句,觉得投缘,就先记下来,打算收入麾下。


    把名单确定好之后,商怀笙拿给元妄,元妄扫了一眼,毫不留情地撕掉,“五个人里面三个医修,一个还在识灵期,还有一个……这叫什么?汪大刀?你连人家叫什么都没弄清楚,你就要这样报上去?”


    “他们和我聊得来。”


    商怀笙在荔香院门口打败了凌盛,一战成名,颇受医修喜爱,另外两个则是来挑战过她的,这些人说话好听又和她聊得来,所以商怀笙选了他们。


    “聊得来?”元妄瞥一眼她藏在桌下的大包小包,“小小年纪便在这里收受贿赂,一点吃的就把你收买了?你可知道那境外试炼是什么地方?你不好好挑选队员,便是带她们去送死!”


    元妄鲜少有这么严厉的时候,商怀笙心虚地低头,将桌下的包裹掏出来,低声道,“咱们宗门中的弟子都不愿参加,外面我又没有认识的人,也只有他们来找我。”


    元妄看着她这幅模样,无奈地叹气,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我陪你。”


    商怀笙惊讶抬头,“师兄,你?”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任我?”元妄抬手在她脑袋上虚敲一下,“你师兄好歹也是合灵期稳气,知根知底,不比你随便挑的人强?”


    “可是……师兄你不是很久不参加这种竞技了吗?”


    元妄天资聪颖,宋良白曾说过他是自己门下弟子中悟性最高的,只可惜心思不在修道上,满脑子情爱,不然修为早就能更进一阶。


    元妄也的确不爱与门中弟子打斗切磋,只参加过一次弟子论道,之后的九天盛会都只是来凑个数。


    如今他却主动提出要参加,商怀笙不由得困惑,“里面很危险的。”


    “你也知道危险!”元妄停笔,毛笔甩在纸上,落下一个墨点,“那你还这样胡来。”


    商怀笙道:“不是说会给我们带上传送符吗,实在走不下去,传送回来便是了。”


    她心态平和,总归是大门派组织的比赛,里面再危险,只要她不是一个劲儿地寻死,也总有办法回来。


    元妄却说她太天真了,“太虚殿这些人怕是自己都没有亲自去过,谁知道传送符在里面会不会有效果。”


    “啊?”商怀笙皱起眉头,“他们不是说会保障各宗门弟子安全的吗?”


    “现在是一个说法,若真出了事,便是另一个说法了。毕竟你们连生死状都签了。”


    “嘶——这么危险?”


    商怀笙眼珠子一转,内心有一瞬放弃参加的想法。


    元妄眼中隐隐含着期待,等待她说出放弃,但这念头只是在商怀笙脑海中划过,很快便被能够挑战未知的紧张与兴奋取代。


    更何况宋惜光都没放弃,她要是退缩,那真是丢了他们四水阁的脸。


    商怀笙:“危险又怎么了,我可不能成为十七人里唯一放弃的。”


    期待落空,元妄脸上划过一丝失望,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了南宫汀的名字,“南宫汀来过,说你若是需要医修,她愿意同往。”


    “陆雪青的师姐?”商怀笙问。


    “是,陆雪青刚开始修行,没有自保的能力,不能参加,所以他求了南宫汀来帮你。”元妄看她一眼,打趣道,“南宫汀可是天泉医谷的招牌,多少人抢着要呢,陆雪青面子倒是大,也是真的为你着想。”


    商怀笙眼神躲闪,面对陆雪青的好意,心脏却觉得沉重,“师兄,我该怎么报答他?”


    有来有往,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元妄想了想,说:“比起报答,他可能更想要别的。”


    “可我不喜欢他。”商怀笙脑海中浮现问玉的脸,“他待我越好,我心里越不舒服。”


    元妄问:“你确定不喜欢他?你之前还说不讨厌他,不知道心动的感觉,怀笙,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


    商怀笙轻轻摇头。


    元妄陡然握紧毛笔,落笔加重,心里忍不住感慨:怀笙竟然也学会撒谎了。


    他没有拆穿商怀笙,将话题又拉回到陆雪青身上,“别的可以先放放,你要亲自去找他道谢,顺便见一见南宫汀,毕竟是要一起组队的人。”


    商怀笙想了想,认真地点头,“好。”


    *


    聚魂灯的香味飘来,问玉感到一阵头疼,不同于引梦香的温和,聚魂灯原是用于重聚因重伤或是毒咒而损毁的魂魄,用以找回记忆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灯芯不断地跳动着,逐渐与问玉的心跳同频,像是把他的心脏关进狭小的灯罩中,挤压感使得问玉呼吸不畅,他攥紧衣袖,似有一双手撕扯着他的灵魂,将他的魂魄与□□分离。


    疼痛感不断攀升,即将到达难以忍受的程度,问玉眼前一黑,来到一处熟悉的地点。


    是曾经在引梦香幻境中出现过的高峰,他就站在山底,脚下便是布满青苔的石阶,那青苔绿得诡异,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跳动,似在诱惑着他走上去。


    同一座山峰出现两次,问玉忍不住有了别的猜测:这也是他所遗忘的记忆吗?


    犹豫再三,问玉决定上去一探究竟,在抬脚落到石阶的瞬间,耳畔响起一个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依然是在幻境中出现过的,那个俏皮的女声,问玉只听过一次,却牢牢地记住了。


    “你这次可找到合适的师父了?我就说嘛,修仙有什么好的,再厉害的神仙,现在不都陨落了?留下这烂摊子,害得我被困在这里。”


    “你为什么老想着离开,是嫌我烦吗?要不是这里人迹罕至,我才不想和你说话呢。”


    问玉一步步地向上走,那声音喋喋不休,云海在他身侧不断翻涌,像是沸腾的水,四周的景色也在不断地变化,树木花草茂盛又枯萎,春去秋来,四季更迭。


    “常春阁?没听说过。”


    “你真的要去吗?我不喜欢那里,太远了。”


    “你会回来看我吗?”


    “好吧,你走了我又要无聊了。”


    那声音戛然而止,一连踏上十几个台阶都没有再响起,问玉心中疑云丛生,脚步重重落下,忽的大地撼动,眼前的高峰在急速崩塌。


    “陈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陈问!!”


    “住手,你不可以带走它!!”


    霎那间,山崩地裂,山脊裂开狰狞巨口,千吨万吨碎石在虚空中翻卷,岩层剥落,云海被气浪掀飞,与翻腾的烟尘交织,宛如毁灭的狂潮。


    问玉的身躯也随之下坠,他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耳边还回荡着那人不甘悲戚的怒吼,伴随着高峰土崩瓦解的悲鸣。


    在幻境中他的身体不会受伤,心脏却能感受到疼痛,内疚,怀疑……问玉捂紧心口,随着巨石重重坠落的瞬间,世界归于平静。


    “我、我乃四水阁弟子,遭人暗算,你若救我,必有重谢……”


    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问玉睁开眼,看到一个女子倒在自己面前,他本想转身离开,可她紧紧抓着自己衣角,他竟然挣脱不开。


    问玉无奈地俯身,将她横抱而起,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50章 第五十章 该生气的不该是我吗?


    在元妄的把关下, 商怀笙凑齐了她的队伍,元妄,南宫汀, 双月山庄弟子乔意晚, 大师兄门下弟子江广益,以及潮海阁弟子妙星。


    江广益比商怀笙早三十年进宗门,和她大师兄高明叶一样, 也是个循规蹈矩,正到发邪的人物,商怀笙和他有几分交情,数次违反门规都是被他逮住的。


    乔意晚主动找上门来,她擅长各种符咒,尤其擅长遁术与藏匿, 简单来说就是很会逃跑和保命, 双月山庄无人入围决赛, 她手中十块玉牌,实力也不容小觑。


    至于妙星, 他的出现让商怀笙和元妄都惊讶不已, 且不说他并未参加弟子论道,刚拿到玉牌便主动弃赛,就算他真想参加,也该与潮海阁的茉沁同行, 这样与他们组队, 岂不是公然站在茉沁的对立面?


    商怀笙以为他是太菜了被茉沁嫌弃才加入他们, 毕竟他看起来很瘦小,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 商怀笙本想直接拒绝,却被元妄阻止。


    潮海阁与天机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擅长占星卜算,更擅长制造幻境与传送通道,听起来没什么用,但当下数条同往妖魔鬼界的捷径通道,大都出自潮海阁之手。


    妙星是桑月唯一的徒弟,他从未参加过任何宗门间的切磋,旁人对他的实力也没有具体的认知,但冲着他是桑月徒弟这一点,元妄便要留下他。


    商怀笙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妙星是在故意装深沉来掩饰自己是个菜鸡的事实。


    太虚殿的何朝兰也鲜少在外人面前展示实力,但大家对她的能力心知肚明,所以这次都挤破了脑袋想被她选中。


    商怀笙可不想要个好看但没用的绣花枕头。


    但元妄和南宫汀一致认为应该留下他,潮海阁是对长眠海最为了解的,且历年的九幽幻境都由潮海阁打造,有潮海阁的人在能给他们提供不少帮助。


    商怀笙被他们说服,同意了妙星的加入,把名单报上去之后,这个一直沉着脸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的小美人,暗自长出一口气。


    商怀笙看见了,商怀笙觉得被坑了,她问妙星,“长眠海很危险的,你真的要去?”


    妙星淡淡地说:“要去。”


    商怀笙掏出纸和笔,“那你先来画一下长眠海附近的地图吧,听说这是你吗潮海阁的必修课。”


    “……”


    妙星鼓起腮,似乎有些不满她这么快就给自己布置任务,但还是接过笔,勤勤恳恳地画了起来。


    见他画的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商怀笙才稍微放心了些。


    刚才她递交名单时见到了宋惜光,瞥了一眼,发现他的队伍里竟然有问玉。


    那一瞬间商怀笙竟然有些失落,潜意识里觉得问玉应该和她一起,毕竟他曾经教导过她。


    可她明知那是不可能的,问玉是三山宗的人,当然要以三山宗弟子为先。


    境外试炼开启的前一日,报名截止,总共七十二人参加。


    若十七人都选足了无人,那应当有一百零二人,但现在的人数远低于预期,元妄打听一番,得知有二人放弃了参加,且何朝兰,何穆竹两人并未选择队友,而是加入了李迎灯的队伍。


    “居然还能这样操作。”商怀笙醍醐灌顶,“他们这是强强联合,势在必得了。”


    元妄揉着太阳穴,语气忧愁,“真是乱套了,可见他们有多么重视这次境外试炼。”


    “说明神皇弓真是个好东西。”商怀笙心态不错,嘴里吃着陆雪青给她做的山楂话梅条,对即将面临的试炼还有几分兴奋,“师父昨日不是传了信来,说了什么?是不是叫我们一定要拿下神皇弓?”


    “他让咱们量力而行,不可冒进。”


    “哇,这种话真的是从师父嘴巴里说出来的吗?”


    “本来只是宗门之间的交流,这样一来,不知道要牵动多少人了。”


    元妄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悠闲,伸手抓了根话梅条,“这么好吃吗?”


    “酸酸甜甜的,没想到陆雪青还会做这些零嘴。”


    元妄被酸的皱眉,砸吧几下快速咽了下去,“落凤原的督主,从前怕是连厨房都没进过,你走之前去见他一面,免得他担心。他一个从未修行过的人,来到这种地方,多不容易。”


    这话像在说妻子颠沛流离去找在外打工的丈夫,而丈夫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妻子的照顾,还不知感恩。


    商怀笙直起腰板,含糊地应了一声,有几分心虚。


    元妄又叮嘱她几句,便回房去收拾行李,绕过回廊,又遇见了问玉。


    问玉立在墙后,阳光透过石窗在他身上洒下光斑,脸上无悲无喜,沐浴在阳光中,宛如庄严肃穆的石像。


    元妄顿了顿,““……见过师叔。”


    “明日午时启程,准备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


    上一次两人对话,还是在商怀笙昏迷之后,他几乎挑明了问玉的心思,甚至狂妄地敲打对方,试图提醒对方这种对晚辈生出不轨心思的行为不当。


    但问玉似乎并没有受他影响,前几日还频频出现在商怀笙身侧。


    想到这里,元妄深吸一口气,心生不悦,“听闻师叔也要一同入境。”


    “是。”问玉目光淡淡一扫,明明不带情绪,却让人莫名脊背生寒,“你仿佛不怎么乐意。”


    元妄心脏一颤,牵出一丝笑意,“晚辈不敢。有师叔在,三山宗当如虎添翼。”


    问玉没有回复他,眼底如寒潭静水,淡漠地注视着他,那看透一切的目光,让元妄如芒在背。


    “元妄,你拜入四水阁时,十四岁,父母双亡,长于烟柳之地,师兄与你偶遇时,你因与有夫之妇有染,被打个半死,弃于山崖下。”


    “……你什么意思?”


    肮脏不堪的过去被他用这种不咸不淡地口吻说出来,对元妄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就因为我拆穿了你喜欢怀笙的事情,你便要将这种事情提起来羞辱我吗?”元妄的脸上尽是怒意,用以掩饰自己被戳中心事的窘迫和自卑。


    问玉的神色并无变化,“当年师兄带你回来时,知晓你的过去,大家都不愿意让你留下,是师兄力排众议,收你为徒,特意请了我和兄长前去,在师父的灵位前,为你完成的拜师礼。”


    他语气平静地像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所以,你报答你师父的方式,就是背叛了他?”


    “……我没有背叛我师父!”


    元妄的五官变得扭曲,恼羞成怒,指节攥紧,青筋暴起,“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商怀笙是如何落入囚龙谷的,你当真不知情吗?”


    “……”


    *


    “怀笙!元妄师叔和师叔祖打起来了!”


    房门被人推开,沙巧火急火燎地进来,商怀笙正躺在床上,一听到这话便猛地蹦了起来。


    “谁和谁?”


    “问玉和元妄师兄!应该说是师叔祖把师叔给打了。”


    商怀笙霎时变了脸色,顷刻间便想起四水阁弟子间关于问玉严厉的传言,与他相处的久了,都忘了他也是个狠厉的人。


    战斗发生在后院,矮墙后已经聚集起几个三山宗四水阁弟子,程公乐与宋惜光也在当中,只是一个面露怯意一个不知所措,二人皆不敢靠近。


    两人所处的位置被一处结界遮挡,只能看到人影闪动,瞧不出具体的情况,也听不见他们说话,身影一青一黑,显然青色的落了下风,被吊在半空中,荡秋千一样来回晃荡。


    “师兄!”商怀笙担心不已,立刻便要冲上前去。


    程公乐伸出胳膊拦住她,“现在情况未明,你不要贸然行事。师叔他不会随便处置晚辈,定然是元妄做了什么事情……”


    “我管他做了什么!”商怀笙大力甩开他,程公乐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哪里轮到他一个外人来管教四水阁弟子!”


    说罢,商怀笙不由分说地冲进结界,她已经做好暴力破界的准备,但这结界像是有意识一般,她一靠近便将她吞入,商怀笙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见元妄被法术吊在半空,双手双脚皆被捆住,脸上有个明显的巴掌印。


    一股怒气直冲商怀笙大脑,元妄与秦湫自小抚养她,于她而言如亲生父母一般,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商怀笙顿时双眼猩红,转头凶狠地瞪向始作俑者。


    “你在做什么!”她抬起手,已经摸到发间的断龙,“谁允许你这么对我师兄!平日叫你一声师叔,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长辈了!你一个三山宗的人,凭什么来管教四水阁弟子?”


    问玉没有半分反思的意思,唇角勾起冷笑,一抬手,一道光绳飞来,眨眼的功夫便将商怀笙五花大绑。


    商怀笙咬牙,眸中跳动两簇怒火,用尽全身力气,要将绳索挣脱,但她还没来得及使力,便听见问玉的声音传过来,“你为什么生气?”


    “该生气的不该是我吗?”


    “商怀笙,在对我做出那些事情后,还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敢?”


    “我们在囚龙谷的一切,对你来说算什么?”


    “……”


    他都知道了?


    几句话的功夫,商怀笙便泄了力,满腔的怒火被恐慌冲淡,两种情绪在她脑内相冲,几乎要把她的脑袋给撑炸,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问玉,视线中荧光一闪,竟是一滴泪珠在他腮边滑落。


    问玉他、他哭了……??!!


    商怀笙手足无措,来回转动脑袋,看看被绑在半空荡秋千的师兄,再看看被绑成螃蟹的自己,以及眼前莫名其妙就落了泪的问玉。


    她深吸一口气,在现在就拉着师兄一起和晚会儿再死之间,她选择后者,并转动平时不怎么灵光的大脑,再次扯出了一个谎言,“其实,我很后悔,我想告诉你,但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问玉身形一僵,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的神色,轻声问道:“当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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