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悬黎刚盥漱完,就看见丹若悄默声进来了。她坐在床边,抬头问:“怎么了?”
丹若将窗子关上,小心走近,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枚香囊。
孟悬黎狐疑接过,手腕一转,将里面的小笺掏了出来。
“半夏三钱,当归五钱,独活二两,王不留行一撮……”[1]
月光随着风,透过窗子,滴溜溜在她身上打转儿,一来一回,其中的真意也随之显露出来。
孟悬黎看着这些字,有些恍惚。
丹若蹲下,歪着头笑道:“这是鹤公子给我的,说务必要交给姑娘。”
她方才关门,发现苏鹤一直在门外站着,正要寻问,对方直接把香囊和琴谱交给了她,她想到姑娘明日就要回去,便猜到了这其中的意思。
孟悬黎眼睫微动,抿唇看她:“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么?”
丹若一面起身,一边笑道:“姑娘怎知道的?”
孟悬黎敛眸也笑,将小笺重新折好,放了回去。看丹若拿着琴谱过来,孟悬黎伸手接过,一页一页翻着,她知道,那不是书页声,那是她的心跳声。
红晕染上脸颊,孟悬黎偏脸细细笑着。
原来师兄也……
“把这些东西都收好,等日后,我要……用的。”
听她这样说,丹若笑出声。
孟悬黎连忙“嘘”了一声:“明日要早起的。”
丹若拍了拍自己的嘴,忍笑退了出去。
青幽幽的月光透进来,孟悬黎翻身拉上了布帘子。周围静谧又灰暗,她有些睡不着。
孟悬黎躺在床上,双眸盯着承尘,心中念着畴昔与苏鹤的共处之乐,莞尔了许久,她才恬然眠去。
*
次日未曙,孟悬黎连忙起身叠铺盖、盥漱、梳头。丹若在屋检点行装,孟悬黎方欲进来时,门却提前响了。
孟悬黎示意丹若继续,她提着伞,沿石阶疾步走去,打开了门。
来人一身玄衣,立在门前,眉目如此温和,但不知为何,孟悬黎被他看着,竟有些害怕。
兴许是因为他是陆观阙吧,她想。
“东西可都清点妥当了?”
孟悬黎垂眸,抿唇有礼道:“这就好了。”
陆观阙扭头看后面的人,一个个如影而至,将廊下的行李都搬到了车上。
孟悬黎小心绕过他们,握紧伞柄,随着陆观阙的步子缓缓走了出去。
陆观阙走到马车旁,忽而转身,温沉低醇道:“悬黎,来。”说着,他就抬起手臂,示意扶她上车。
孟悬黎目光上移,看到他右侧腰间的金鱼袋,她眉心轻蹙,泛起犹豫。半响,她终将手搭了上去。
那一瞬,她感受到他那非同寻常的气息,沉稳有力,乃成熟稳重之人。
孟悬黎坐上马车时,悄悄松手,陆观阙则不露声色接过她手中的伞,收好放在一侧:“悬黎若有事,直接唤我即可。”
她对着帘子,应了句:“好。”
马车缓缓动了。
那帘子,被马蹄声推着,像海上的孤帆,摇摇晃晃。风吹来,濛濛细雨黏在车帘上,孟悬黎抬手掀开一角,目光落在了陆观阙身上。
当年陆老夫人出门祈福,不料被人套上麻袋绑在了郊外荒庙,对方本想着索要金银,可孟老夫人路经此地,听闻此事,行侠仗义救下了陆老夫人。
陆家人为感恩,直接给孟家置办了些田产和铺子。彼时,孟大人有了嫡长女,陆国公有了嫡长子,陆老夫人顺势为他们定下了亲事,意在两家永结同好。
此事无人不晓,皆说孟家嫡女好命,出生便是未来的世子妃。
正想着,陆观阙忽而扭头。
四目相逢。
孟悬黎轻轻颔首,明白为何是这位世子爷来接自己了。十有八九,是长姐怕大伯父为难自己,特意让他来的。
孟悬黎凝视着他,想到他和长姐快要成亲了,笑意便从心底涌上了眉梢。
陆观阙紧握着缰绳,淡淡一笑,回头继续看着前方。
波影从远方传来,在他眼前浮现。
荡悠悠中,忽而又出现了一朵很小很嫩的棠梨花,他敛眸,像贼一样,呼出绵长的气息,笑意浓烈。
孟悬黎放下布帘子,将那枚香囊掏了出来,轻轻一嗅,散去了许多潮湿。
马车碾过水洼,溅起泥水,帘子后是孟悬黎执礼周全的身影,马背上则是陆观阙无声跟随的幽魄。
*
潦水苦多,淋淋漓漓,一直到五月下旬,他们才到东都。
刚进孟家门,就有人迎了出来,孟悬黎看那人和大伯父长得十分相似,敛眸微笑,小声唤了声:“父亲安好。”
声音很轻盈,也很沉稳。
孟仲良收到陆观阙的来信,惶惶而等,慈眉善目应了句:“阿黎吃苦了。”
孟悬黎抬眸,看父亲神色真挚,替他有些尴尬,毕竟他当年做的那些事,她可没忘。
她父亲孟仲良在外游玩时,对钱塘之女姜宜陶一见倾心,几经传书,两人终于情意相投。后来孟仲良回京述职,姜宜陶怀着身孕在钱塘等他的好消息。
等啊等,姜宜陶没等到孟仲良,等来的却是孟仲良欺她骗她的消息。
姜宜陶因此惊厥,生下孟悬黎后,身子也彻底垮了。姜宜陶不忍女儿流落在外,吊着一口气,在弥留之际,终于逼来了孟仲良。
孟仲良本想用银子打发她,一见姜宜陶面容惨白,跪下求情,他才改变想法,将孟悬黎带回了东都。
可刚回去,云游到府上的道士遂说孟悬黎耳后生月,八字极硬,不仅能克死生母,日后也能克死生父,实在是个祸害。
自此,关于她的祸害之说就在东都闹得沸沸扬扬。
孟仲良为了面子和官声,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扔在了老家许州。
这一扔,就是十七年。
正想着,便听人唤了声:“阿黎!”
孟悬黎抬眸,怔了一瞬,眼前的女子,身着水红罗裙,手执团扇,远远看去,像寒冬中的腊梅,实在风姿绰约。
那女子快步走到孟悬黎面前,将团扇交给丫鬟,双手握住她,笑盈盈道:“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孟仲良拘在旁边,不动声色,却满面笑容:“阿黎,这是你姐姐岫玉。”
岫玉……
孟悬黎从未见过孟岫玉,只能凭借信件想象她的模样和性情,如今一见,和心中所想,竟然一般无二。
孟悬黎抬眸,轻轻开口:“长姐安好。”
话音刚落,后面的陆观阙就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孟仲良,淡淡道:“路途波折,先让悬黎坐下歇歇脚。”
“是是,我们先进屋,进屋再说。”孟仲良唯恐出差错,连忙做出请的姿势。
孟悬黎捕捉到父亲的闪躲,心中有些纳罕,父亲接她回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面思衬,一面走,孟悬黎和孟岫玉携手来至前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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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欲落座时,便听那陆观阙道:“孟伯父的画,是不是该……”
孟仲良略微弯腰,陪笑道:“你瞧我,这些日子竟忙着阿黎的事儿了,把这事给忘了,我这就去拿。”
“无妨,我随伯父去。”陆观阙忙起身。
孟仲良拱手作礼,看了眼孟岫玉,嘱托道:“你妹妹刚回来,什么都不熟悉,你带着她四处看看。”
孟岫玉抬眸,一字一顿道:“女儿明白。”
“阿黎,如今回来了,别拘束,有什么想干的,只管告诉你姐姐,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孟悬黎暗暗思衬,父亲之所以接她回来,是因愧疚和后悔?
可他早没有晚没有,为什么这时候有?
是祖母的遗愿?可她并未!听丹若提过。
如果是别的,会是什么?
孟岫玉见她出神,请她坐下,柔柔道:“前些日子,父亲常做梦,总梦到你在乡下被人欺负了去,你泪水涟涟看着他,说想回家。彼时太平盛世,父亲想着外人已淡忘那流言,索性就把你接回来了。”
“那信是我写的,接你的人,也是我请去的,为的就是,你能顺利平安回来。”
“阿黎,父亲和我,心里都是有你的,你明白么?”
原来是这样……
孟悬黎没那么惊讶,因她猜出大致了,垂眸柔柔道:“长姐这些话,从未在信中说过。”
“书不成字,纸短情长,你如今知道也不算晚。”孟岫玉携来她手,问道,“一路上,可还好么?”[2]
孟悬黎平淡一笑:“都还好,就是世子爷去时,把我吓了一跳。”
孟岫玉脸色微变,手指稍顿,忙问道:“他吓到你了?”
孟悬黎摇了摇头:“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世子爷。”
“原来是这样。”孟岫玉咽了咽,小心道:“阿黎啊,如今你回来了,想玩什么,想去哪里,只管来告诉我。”
说着,孟岫玉看了一眼丹若:“把阿黎的东西都搬到院里,陈妈妈领了几个丫头在那儿,你先去认认人,以后一起服侍你们姑娘。”
丹若恭敬行礼,孟岫玉看了看孟悬黎,又道:“过几日,我带你出去走走,买些好料子,给你裁几身衣裳。”
孟岫玉的话如滔滔江水,一切都来的太快太好,让孟悬黎有些恍惚,眩晕,像在舟上,飘飘拂拂,分不清身在何地。
直到轻舟临岸,她才点了点头,被孟岫玉拉了出去。
*
天色黯淡,孟家书房却亮着光。
孟仲良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不敢抬头。
陆观阙懒懒往后靠,平静说道:“孟大人从前这么嫌弃我的画,如今却能装得这么好,着实是个人物。”
“臣从前有眼无珠,还望……”
陆观阙眼神动了动,淡淡道:“既然找到画了,那就要好好保存。”
“孟大人,你说对么?”
听到他这样说,站在旁边的德叔,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瞥了眼画像。
正巧,孟悬黎的笑声从窗外传来。
“对!对!臣一切都听世子爷的,只求世子爷高抬贵手,能放过臣。”
陆观阙冷笑,面色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稍顿两息,他抬眸,隔帘望去,将目光钉在孟悬黎的背影上。
“放过?”
“那就看孟大人,怎么当一个好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