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恩莉听了之后，大为震惊——
对啊，有没有漂亮的珍珠，只有人类在乎。
珍珠是蚌壳痛苦沉淀下来的产物，而人类却只夸它美丽耀眼夺目，麦恩莉突然有点羞愧，因为她也曾经是这个群体之一。
豪门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最常做的事就是聚在一起喝喝下午茶，顺便逛街买最新一季的衣服包包和饰品。
日子简单而奢靡，在前二十年，麦恩莉觉得这是富人习以为常的消遣方式，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应当。
一颗珍珠而已，能被众人称羡，便已完成了它的使命。
直到她变成鱼，生活在海洋之中，麦恩莉突然恐惧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会经历这样难堪的时刻。
人类风评受损后，会遭遇社会性死亡，那么这些海洋生物的社会性死亡便是被人暴力地剥离外壳。
残缺不全的身体袒露在同类面前，接受着人类对它们的评判。
麦恩莉已经死过一回，这辈子她更渴望继续活着。现在看来，做一条食物链最底端的雀鲷也不是长久之计，她的小命随时会亡，活得了一时，活不过三年五载。
她正阖着眼在心里蛐蛐，便看到小天使疑惑地歪着头。
“小麦，天黑下来，我先回家了。”
她调皮地碰了一下麦恩莉的小肚子，“明天你还是来红藻园找我哦。”
麦恩莉仰起脑袋，看了一眼逐渐变得漆黑的海水，自然地应了一声：“小天使，谢谢你请我吃饭，等我把绿藻重新种起来了，也请你吃一顿。”
她一边往后退，一边依依不舍地摆动着黄色的鱼尾。
小天使给麦恩莉吹了一个爱心的泡泡，她同样舍不得这个好朋友，只是雀鲷不喜群居，分散住可以更好的应变突发状况。
不然天敌来了，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麦恩莉照例回到了小菜园附近，她趁着海底的光线完全消散之前，将被海胆破坏的藻群重新打理了一番。
等到她全部忙活完，勤劳的小鱼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做雀鲷可比当大小姐难多了。
这哪里是海底农夫，分明是海底天选牛马，资本家pua战术而已，为什么受害者却是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类呀！
一想到这，麦恩莉干脆撂下摊子，一点活都不想干了。
她一股脑地缩进了暗石底下，慢慢阖上眼睛，漂亮的鱼尾随着水流的冲击微微曳动，
狭小的洞，居住环境有限，却让此刻的麦恩莉极为有安全感。
她上辈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入睡，当人类的时候，麦恩莉有舒适的床褥，柔软的枕头，只需要轻轻勾一勾手指，就有佣人送来早茶。
唉，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
麦恩莉彻底放松下来，白天的疲累让她不想再继续思考。
一夜好眠。
-
海面上浮光掠影，金色的阳光铺洒在平静的浪潮之中，一轮豪华游艇缓缓驶动，尾延留下深浅不一的水痕。
麦恩莉隐约听见水面上方传来一阵声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海面似乎被一个庞然大物全然笼罩了。
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大，带着几分惊恐又退回了石头底下。
“什么东西啊，阴森森的？”
麦恩莉视线忍不住上移，又猛地收回，她发现那个黑东西一直都在朝西边快速地移动。
下一秒，海底的其他生物也被惊扰地睁开了眼睛，纷纷从珊瑚礁石底下涌了出来。
声音在海水的传播速度比空气中快，等麦恩莉意识到的时候，大量的雀鲷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种菜工作，争先恐后朝一个方向游去。
麦恩莉刚睡醒，脑袋还有点懵，完全在状况外，她索然定住不动与周围的同类格格不入。
龟爷爷见状，前肢向前展开，用力向后划动，游到黄尾雀鲷旁边，忍不住出声提醒：“丫头，你怎么还不去？再不去，可就晚了哦……”
“龟爷爷，他们都是去哪呀？”麦恩莉摆动鱼尾，若有所思地看向年迈的海龟爷爷。
她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庞然大物一来，小鱼们不仅没有和她一样害怕躲进珊瑚礁里，还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性，似乎前方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吸引它们。
龟爷爷见小鱼神游，不禁抬了抬嘴角：“你们雀鲷族的食胆节，你忘了？”
“食胆节？”麦恩莉曳动鱼尾。
她这么多年，只听过胆结石。
什么食胆节？前所未闻。
麦恩莉还没理清哪三个字，身体上就传来一阵被撞击的剧痛感，只此一瞬，她整条鱼便失去了平衡，都没有力气重新游动。
五线雀鲷着急赶路，一时之间没看到被龟爷爷挡住的小麦，他发现撞到其他同类之后，忙不迭扶起小伙伴。
“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你……你没事吧。”
五线雀鲷轻阖眼皮，一双灰色大眼睛极为水灵，无辜得要命，“要不，我扶你去食胆节吧！”
他皱着小脸，看起来确实委屈，麦恩莉本想拒绝，话到唇边，愣是被硬生生憋回去了。
“下次小心点，海洋虽然没有斑马线，也不能这样横冲直撞。”
麦恩莉任由五线雀鲷搀扶着自己，鱼类身体单薄，疼痛还没彻底缓过来，她得闲瞧了一眼身旁的同类，忽地笑出了声，“诶，我才发现你把斑马线穿到了身上，怪不得你不遵守交通规则。”
五线雀鲷缓缓抬起眼，心里仍旧过意不去，他低声问：“美鱼，斑马线是什么？”
麦恩莉刚憋住的笑，瞬间破功，激动之余，她还呛了一口水。
“诶，你们雀鲷也学人类那一套，叫漂亮的鱼叫美鱼？”
麦恩莉没等五线雀鲷回答，差点笑得仰起来，顿了顿，“再说了，帅鱼，你觉得我哪美了，嗯？”
无线雀鲷听到她喊自己“帅鱼”，眼睛突然不敢随意偷瞄麦恩莉，他腆着一张发烫的脸，却丝毫不扭捏，大方地夸赞道：“你真的很美，我活了那么久，见过那么多小雀鲷，只有你身上有那么漂亮的爱心花纹。”
“这花纹明明不好看。”麦恩莉扭头就想走，一股丧气感席卷而来。
“哪有？”五线雀鲷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加倍地鼓励小伙伴，“独一无二，海洋妈妈赐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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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特别印记。”
麦恩莉缓慢地眨着眼睛，脸上原本的不开心逐渐消散：“真的么？”
“当然了。”
五线雀鲷笃定地发誓，“我们海生海长，每条小鱼拥有的天赋点都不一样，有的拥有凶猛的外表，稍微恐吓一下其他鱼，就能轻易地捕获食物，有的呢，只有普通的外表，但在危险面前，可以更好的隐藏自己。”
在不经意之间，麦恩莉吐了一连串泡泡，她听得很认真。
五线雀鲷围着小麦转了一圈，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愉悦：“我们小鱼的身体每个部分都值得骄傲，就像我，很普通对吧？我只会种菜和吃东西，这也是天赋呀，能在竞争激烈的海底世界，填饱肚子活下来，也很不容易……”
说到最后，连五线雀鲷都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他浅灰色的身体，脸稍微红一点，很容易被看出来。
小鱼真会安慰人。
每当这种时候，麦恩莉总会不合时宜地想起孟观期。
他也曾这样执着地安慰过她。
麦恩莉这才意识到鱼类的审美和人类的标准完全不一样。
在鱼类的视角里，越复杂越醒目的花纹越不利于躲避天敌，优胜劣汰之下，还能保持自身特色的小鱼，无疑是百里挑一的存在。
“我叫五线，妈妈说我背上有五条线，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五线反方向游了两下，又转回来，“我很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麦恩莉目光炯然，她拿尾巴拍了拍了五线的背部，算是表达友好：“我叫麦恩莉，以后可以叫你‘斑马线’么？”
“斑马线？”五线扭头看向麦恩莉，眸中满是不解。
小麦直视他的目光，耐心地解释道：“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个名字怪可爱的。”
“那你以后就这样叫我吧。”
斑马线欣然应允，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小伙伴有什么坏心眼，“我又有新名字了，真好。”
麦恩莉闻声弯了弯唇，很喜欢这样不扫兴的朋友，交谈之下，她和斑马线勉强跟上了其他雀鲷行进速度。
海面上那团黑影一路都在遮掩海底光线，这群雀鲷聚集的方向刚好与之重叠。
“诶，斑马线，这个食胆节是什么呀？”
麦恩莉发现了这一现象，忍不住朝小伙伴发问，随着黑影突然不再移动，她声音都带了一丝颤音，“海面上罩着这么大的一团黑影，我们现在跟过去不会有危险吧？”
“要不今天还是算了？”麦恩莉尾巴曳动的节奏骤降。
斑马线凑近她身边，低声安慰道：“没事的，小麦，你跟我来。”
他说得笃定，麦恩莉只好继续紧随其后，他们一起朝前方游动。
海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团黑影上掉了下来。
“斑马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麦恩莉不放心地提了一句。
“小麦，是仙人来了，来帮我们抓海胆了。”斑马线高兴地吐了一连串泡泡，他转到麦恩莉后面，眼里泛着光，“我们快点走，再晚赶不上自助餐了。”
“什么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