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宗门集体南下，一半为赤土封妖，另一半则是因澜汐城丹药出事。毕竟，整个修真界都仰仗澜汐城的丹药供应，如今丹药出现问题，各大宗族要出面商议。
获得"炽火骨灵”力量的顾衡，自然成了焦点，被长老们围着，反复试探。
外头的吵闹声不断传来。沈青岚握着茶壶，一想到所有弟子都围着顾衡，而自己却要在这里伺候洛尘，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叮”的一声，她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洛尘扫了一眼溅出的茶水，垂眸笑了笑："青岚，我这里不用你照顾了。顾师弟得了大机缘，你们同门间自然要去庆贺。"
沈青岚一怔，没想到洛尘会这么好说话。此前他一直绊着她，如今竟主动放行？
虽然疑惑，她还是立刻起身离开。
其实她心里明白，顾衡如果没有今日的机缘，自己还能勉强配得上他。可如今，他成了宗门新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顾衡应付完一圈探问，眉宇间带着疲惫。
他转头，看到远远站在角落里的沈青岚，愣了一下，接着迈步走去招呼。
“沈师姐。”
沈青岚抬眼看他，心头微微一悸。短短数日，他周身气质已截然不同。
从前的他虽修为不凡，但眉眼间总带着几分少年的锋芒内敛。如今，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的压迫感，那种从容不迫的自信，是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得到力量的人才会拥有的。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已让她感到需要仰望。
“顾师弟，”她勉强笑了笑，“师父让我来恭喜你。”
“好，我稍后便去。”顾衡的回答客气疏离。
听到她又像其他人一样问起他在秘境里的经历，他有些不耐，但还是简单说了一遍。
说到一半，顾衡突然想起，在进入澜汐城之前，他曾和沈青岚约定，如果遇到秘境探险，他们要一起进入，互相照应。
回想那时，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曾以为道途相伴只需志趣相投，就可以携手同行。但现在他才明白，修仙路上需要考虑的远不止修为那么简单。身份背景、家族关系、未来前途……这些他过去从未深想的东西，如今却如重山般压在心头。
更不必说，他此刻已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人，究竟是谁。
如今看着沈青岚仰慕的眼神，心中只余一缕浅淡的愧意。
毕竟同师门出身，他其实知道洛师父是想绊住沈青岚，为他和黎昭妍制造接触的空间。也正因为洛尘绊住了她，她才没能参与这次的行动。
不过细想，也许这样反而更好。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勉强同行，对彼此都不是件好事。
出于这点补偿之心，他难得详细地说了海底经历，提及连猩是赤土妖族。
他这份突如其来的耐心，却让沈青岚生了错觉。
此后几日，她便时常寻机凑近，送些伤药，或寻些话头。
起初顾衡还会应付几句，但到后来，他连应付都懒得做了。沈青岚一靠近，他便会微微皱眉。
这日，沈青岚又追着他问东问西，顾衡终于停下脚步。
“师姐，”他转身，语气疏淡，“照顾好师父便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周围有几个弟子正好路过，闻言纷纷侧目。
沈青岚脸色瞬间惨白，耳根通红。
那天沈青岚回来的时候，洛尘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她脸色苍白，双手微微发抖，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没让泪落下来。
洛尘暗暗笑了出来。他如何不知道顾衡的心思？
他虽然当顾衡的师父没有多久，但他当一个男人的时间足够久了。尤其是顾衡那种性格，如果他当初真的很厌烦黎昭妍，那面对他的疑问，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但他数次问顾衡对黎昭妍的态度，顾衡的态度却一直都是模糊不清。
于是他就知道了顾衡的心思。与其说他绊住沈青岚，不如说是顺势而为罢了。
"青岚啊，"洛尘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怜悯，"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劝你一句，别再想顾衡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顾衡的身份并不简单。他和莫千钧之间关系匪浅。他的路，与你不同。你一个无根无基的妖族，莫再痴心妄想。”
听到他的话，沈青岚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洛尘。
她没有想到，顾衡的身份竟然还有这一层。
“你一个无根无基的妖族”，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她苦心经营的所有自信。
可如果他真的跟莫千钧之间有什么关系，那他当初为什么还要接受自己的好意？为什么要向她倾诉心事？
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温暖的瞬间，此刻全都变成了讽刺。
回程路上，顾衡风头无两。
赞誉与追捧如潮水涌来，几乎每个人都要找他说几句话，问几句经历。他疲于应付，却总会不经意回头，将目光投向车队末尾那辆安静的车厢。
黎昭妍几乎不曾露面。
同样的历险归来，他因获得机缘而万众瞩目，她却仿佛被所有人遗忘。越是被人追问经历，他就越会想起她。
他终是寻了个空隙，走向她的车厢。
掀帘而入时，黎昭妍正临窗坐着，一袭墨青色长裙，衣襟叠合，窄袖贴腕，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
见他进来，她微微一怔，旋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顾衡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开口，“这裙子，很适合你。”
黎昭妍抬眼看他，有些意外。这是顾衡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称赞她的衣着。
事实上，她身边能穿的衣服已经不多了，只能翻出连猩替她准备的那几件。
也就在这时，帘子再次被掀开，风从外面灌进来。
沈青岚立在门口，呼吸发紧，显然一路小跑追来的。
“阿衡，师父让我来找你，长老们都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顾衡像是全然没听见，也没看她，只对着黎昭妍淡淡“嗯”了一声，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臂下落，停在一根松脱的青色束带上。
“带子松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过去。
黎昭妍心口一紧，下意识想后退，肩胛却抵住了冰凉的车壁。
他的指尖已触到那根松脱的青色束带，指腹也不可避免地掠过她手臂的肌肤。微凉的触感，带着他自身清冽的气息，与她温热的体温交织。
他没有立刻动作，反而抬眸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来找我？是伤没好？”
这才开始不紧不慢地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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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事务繁忙。”她轻声道。
她的余光瞥见沈青岚骤然苍白的脸，和那双因震惊与不甘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事实上，她这些日子确实没有力气去应付任何人。车厢角落里那只遗落的包袱，总让她陷入空茫的恍惚。
人群中恭贺顾衡的场面，她远远看见过几次。有时也会觉得，或许真如系统所说，顾衡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是吗？”
他语气平淡，指尖在系结时，微微用力。
最后一个结系好，他却没有收手，而是顺势抚平她肩间微皱的布料。
他抬眼看着她，眸光深沉：“这件衣服，很衬你。”
黎昭妍呼吸轻滞。
他如今的目光太直接，带着一种审视般的掌控感，直白而有侵略性。
这样的顾衡，危险又陌生。
“是吗？”她不自觉地道，试图打破令人窒息的氛围，“过于繁琐了。我以前也穿过类似的，还以为你不喜欢。”
她记得以前顾衡对这种打扮是不在意的，甚至还因为她穿得跟沈青岚相像，要来训诫她。
顾衡顿了顿，带着几分坦诚：“其实当初……我就觉得很好看。”
沈青岚仍僵立在车厢入口，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但那点刺痛，远不及心中绞痛的万分之一。
她也还记得那件事。
宗门的比试里，黎昭妍故意穿和她一样的衣服，激怒她，而她确实无法容忍被黎昭妍比下去。
那个时候顾衡作为她的队友，她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夸赞，哪怕只是一句好看。
但顾衡的回应永远都是那么冷若冰霜：“沈师姐，修道之人当以心性修为为重，何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当时她还以为，那就是顾衡的性格。
直到此刻亲耳听见，他用她从未听过的温和语调，对另一个人说出截然不同的话。
“阿衡，宗主也在那里。”沈青岚的声音发紧。
按理说，这句话换作任何弟子都会立即起身。
顾衡微微抬了下眼。
那目光落在沈青岚脸上，淡得像掠过水面的风：
“无妨。”
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让他们等等。”
沈青岚呼吸一窒，脸上血色尽褪。
顾衡却已经低下头，继续近乎温柔地整理黎昭妍肩头的衣料。在他的修长指尖下，层叠衣料被一点点顺畅抚平。
黎昭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莫名一寒。
她能感觉到，顾衡是故意的。
他并非迟钝，他只是用这种彻底残忍的漠视，碾碎对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份心性，比她想象的更为冷硬。
直到确认所有细节都已完美，他才直起身。但那双目光依旧落在黎昭妍身上，沉静，像有重量。
“阿妍。”他伸手，他指尖轻拂过她鬓边微乱的发丝，
“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你……”黎昭妍抬起眼，直视着他，“为什么要这样？”
她实在不明白，那已经不仅仅是拒绝了。
顾衡低头替她理了理鬓发，淡淡道：“沈师姐有些太固执了，我不想再给她希望。”
黎昭妍盯着他微微弯起的唇角，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