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短发少年从远方缓步而来。逆光中，他修长的身影被夕阳拉得愈发挺拔。
黎昭妍坐在铺了软布的草地上，夕阳余晖如金纱般洒落，一切都显得温柔而宁静。
“累了吧，坐一会。”她轻声说。
连猩依言坐下，双手撑在身后，姿态慵懒随性。晚风轻拂，吹起他垂落的发丝。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青草地，天边晚霞如团团锦绣，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殿下今日消耗了不少灵力，可还好？”
少年微微侧头，目光不经意间瞟向她的手腕。
“只是些许消耗而已。”
黎昭妍转过脸来与他对视，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他，仿佛能直透他的心底。
“倒是你，感觉如何？”
这些日子，她始终处在一种奇异的压力中。身边有一个人命不久矣，而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拜师洛尘，赢得比赛，看起来她像是满足了他的愿望。
但实际上，却像是在满足自己的胜负欲。而对于他真正的需要，她一无所知。
“愿望……没有。”他顿了一下，唇角微动，“目标倒是有一个，平稳度过蜕变期。”
她怔了怔，才猛然记起，他尚未经历妖族的蜕变。
严格来说，他还未步入真正的全盛期。而妖族的蜕变，是一道残酷的生死关。失败者，不在少数。
她心头骤然一紧，迟来的不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难道，就是这一次？
她凝视着他，语气变得郑重：“不要着急，等时机成熟，我会帮你找最好的医修。”
连猩微微一怔，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她无法理解，在这种近乎生死的大事上，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生死有命，何况是我这样卑贱的命。”
黎昭妍可不信什么生死有命，若是真信了，她现在就应该在黎山当一个废人。
“你得自己想活，才能撑过去。”她的语气带着少见的严肃，“如果不是找到出路，我可能也死在了蜕变期。”
多亏她爹给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填补灵火力量的妖丹。
连猩淡然一笑，“殿下吉人天相，我一直以为，青蛟只是传闻中的大妖。”
黎昭妍点点头，深以为然。
不怪他不信。她看到书里顾衡找到一枚应龙内丹、修为暴涨的时候，反应更大。
应龙？
那种只在上古传说中出现的龙，竟然真的存在，还留得下内丹？
而且，还被顾衡给挖到了。
果然，为了成就战神传说，什么东西都能出现。
突然，黎昭妍睁大眼，心头剧震。
她的血脉本就源于凤凰一脉，天赋异禀，却因出生时生母殒命、灵火不稳，始终只能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修行。
即便是靠父亲寻来的妖丹苟延残喘，可这青蛟的妖丹毒性太大。
她觉得，这就是她此生的极限。
——可如果是应龙内丹呢？
那可是绝迹的太古神兽，它的内丹带着应天驭命的力量，若真能将那枚内丹据为己有，应该能填补她体内失去的灵火。
她可以变得更强。
不再依赖系统，脱离顾衡，不必再把命拴在别人身上。
彻底脱离被设计的剧情。
她仔细回想着剧情——顾衡是什么时候得到那颗应龙内丹的？好像是在一次外出历练之后……
难道就是这次？
“殿下，你怎么了？”
黎昭妍回过神，看着面前骤然凑近的脸。
少年忽然凑近，近在耳畔的呼吸带着微凉的草木气息，让她心跳莫名漏下了一拍。
“那殿下，能再多在意我一点吗？”
“什么？”
“希望殿下能多在乎我一些，不要只看到顾衡。”少年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这就是我的愿望。”
黎昭妍凝视着他的眼眸，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向他。
*
交任务的这一天，众人齐聚寒栖峰。
顾衡和沈青岚最先抵达，两人一身风尘，神色憔悴。
沈青岚更是脸色惨白，袖口血迹斑斑。她独闯毒林，硬生生与凶兽缠斗半日，差点命都搭进去。
她坐下，此刻才有时间处理伤口。
“怎么这么不小心。”
张慕远皱眉上前，正要像往常那样替她包扎，却见沈青岚将药瓶递向了另一人。
“顾师弟，麻烦你了。”
顾衡沉默地接过药瓶，在她身侧蹲下。张慕远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站在一旁的俞霜忽然低笑一声，语气轻飘飘：“听说，师妹这几日都没回宗门呢？”
她喜欢打听八卦，早就知道了执法堂前的闹剧，自然也知道了沈青岚出丑的经过。
自从看穿她的面目，她对沈青岚便没了好感。
以前她送自己的那些东西，原来都是她从黎昭妍那里拿来的，还骗她说是特意给她买的，害她还了很久的人情。
她费尽心机的帮她，而她却随便网罗一堆破烂扔给她。
“哎，我也算见识到什么叫东施效颦了。”
顾衡收起药瓶，沉声道：“俞师姐慎言，只是误会。”
俞霜本想再挖苦几句，但想到师父看重这个师弟，便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的张慕远却冷笑出声。
“误会？”他看向顾衡，眼神讥讽，“黎昭妍仗着有几个臭钱，把你也收买了？若不是她，阿岚怎么会受伤成这样？”
“谁又在嫉妒我有钱啊？”
慵懒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齐齐看过去。
一对身影徐徐走来，夕阳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替两人镀了一层暖光。
黎昭妍与连猩走入殿中，步履从容。
她看了一眼场内的情况，目光在沈青岚受伤的手臂上转了一圈，目光在半空中和顾衡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沈青岚的唇角不自觉地绷紧。
她很久没和黎昭妍说话了。
曾几何时，她只要认个错，低头服个软，对方便会原谅她。
可现在，她越来越难以做到。
她不甘心。
黎昭妍被人捧惯了，还不知道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规则。
没有她，她连拜进宗门的资格都没有！
殿内的气氛逐渐凝滞，直到洛尘的脚步声响起，才打破沉默。
他手持一张纸卷，是刚从执法堂统计出的任务记录。环视一圈后，洛尘声音冷漠地宣布：
“本次任务首名——黎昭妍。”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青岚骤然起身，动作之猛几乎扯裂伤口，“什么？！”
她声音尖锐，“怎么可能？”
顾衡也皱了皱眉头，虽不似她这般激动，却也是疑惑。
张慕远嗤笑道，“黎昭妍，是不是你们花钱买了任务？！”
四周安静下来，几道目光如刀锋般扫来。
“执事堂的统计不会有假。”洛尘难得解释了一句，将册子放在桌案上，“自己看。”
众人围拢查看，册子上赫然显示着一个甲等任务！
张慕远脸色难看：“开什么玩笑！”
“巧了。”连猩慢悠悠开口，语气淡然如说家常，“我们执行任务时正好遇上通缉榜上的一名逃犯，就顺手解决了。”
殿内死寂。
通缉犯？众人昨日便听说赤土的通缉妖被擒，传言那妖被送来时极惨，连舌头都被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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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竟是他抓的？！
众人再看连猩，还是那张清冷淡漠的脸，可怎么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瘆人。
沈青岚一把抓住那册子，看了又看，脸色煞白：“这是通缉令，怎么能算甲等任务？”
她环顾四周，想得到呼应，却无人开口。连顾衡也只是沉默，目光复杂地落在连猩身上。
“师父，这不算违规吗？”她只得望向洛尘。
洛尘语调平静：“通缉犯的任务等级由宗门亲定，与甲等级任务等值。没什么可争的。”
沈青岚指尖微颤，胸口起伏。
压在心底的闷气像被撬开了口子，层层涌上来。这段时间，黎昭妍故意让她在人前像个笑柄，为了胜利，她忍了。
她彻夜奔走，几乎不眠不休，只为了按时完成。
可到头来，一切努力都敌不过运气，他们不过是正好碰见了通缉妖，便轻易摘走了胜利。
凭什么！
郁气翻涌成怒，灵力沿着经脉狂涌，她一步踏前，掌心骤亮，猛地将手中册子攥紧——
那瞬间，漫天纸屑带着凌厉的劲力扑向四周。
黎昭妍上前一步，抬手轻扫。
一圈无形的气浪荡开，纸屑的劲力在触及那层气浪的瞬间，尽数崩散，像被无形屏障吞没。
反震之力随之回涌，带着钝痛冲进沈青岚的手臂。
她闷哼一声，踉跄退了两步，包扎的伤口应声崩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迅速浸透白布。
“够了！”
顾衡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视线落在她再次渗血的手腕上，眉心紧锁。
“黎师姐，”顾衡看向她，语气更沉，“这段时间她承受的压力够多了。你已经赢了，不必再苛刻。”
“怎么，难道不是她先动的手。”连猩上前一步。
黎昭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掠过，忽然开口，语气平稳：“没什么，顾师弟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
空旷大殿里风声掠过，带走短暂的沉默。
顾衡微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退让。
或者说，没人料到她会变得如此通情达理。
她看向洛尘，“师父，这一次的任务，不如由顾师弟来主导，我来配合。”
殿中一静。顾衡微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退让。
洛尘点头：“也好。接下来是一次运送任务，事关重大。你们四人配合，由顾衡主导。不过——”
他转向黎昭妍，“最终酬劳的分配，仍由你决定。”
黎昭妍应声。
出殿时，夕阳已经完全沉进山后，天色渐暗。
连猩走在她半步之后，神色疏冷，眼底被长睫遮住，显出几分阴翳。
走到山道尽头，黎昭妍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生气了？”
连猩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眼。
“顾衡主导，是为了让他在前面受累，我们在后面收利。功劳和酬劳，都不会少一分。这样不好吗？”
“殿下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连猩语气很轻，却像刀刃，剖开了她苍白的解释。
黎昭妍轻轻呼了口气，有些无奈。她当然也不能说自己是在推动顾衡的剧情，好拿到应龙内丹。
她上前一步，抬手扣住他的手腕，微微俯身靠近。
“别生气了。等回去，我给你办个庆功宴。你是大功臣，想要什么，都由你开口。”
“好不好？”
淡淡的香气在暖风中氤氲开，连猩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眼底那抹阴翳终于散去几分。
“一言为定。”
“当然。”
“殿下。”
“嗯？”
“下不为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