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站在她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穿的那身衣服，和沈师姐的样式一样。我还没入门时，在山门外见过你们，你们两人的装扮也是一致的。”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了点劝慰的意味：“修士一途，比的是修为与功绩，旁的虚名争执……大可不必。”
他说得坦然正直，仿佛是真为她好。
黎昭妍听完，却忽地笑了。“顾师弟，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向我提出这种要求？”她没有直接否认，而是直接质疑他干涉的立场，质疑他和沈青岚之间的关系。
顾衡不语，唇角一寸寸收紧。
若是旁人说，黎昭妍未必会放在心上。但他说这话，她胸口却像堵了一块石子，不吐不快。
他是顾衡。
书中那个清正无私、冷眼旁观她落入尘泥的顾衡。
她记得的，书中的自己毫无修为，每日花费大半时间梳妆打扮，裙衫明艳，珠钗摇曳，苦苦维系最后的体面。
那时的顾衡怎么说的？
说她浮华外露不知进取，说修士当清心寡欲，说她坏了风气，丢了宗门的脸。
他一字一句，全是为宗门、为旁人、为正道。
看那一幕她气疯了，许多剧情的记忆都淡了，唯独那场训斥她牢记着。
如今又是一样颐指气使的语气。
她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你为何整日琢磨女子的衣衫？”她反问，语气讥讽，“这般细心观察，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再说了，你管我穿什么？”她冷冷一笑，“即便你想讨美人欢心，可你还没那么大本事，让整个宗门都围着她打转。”
顾衡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如此张扬，咄咄逼人。
可他又觉得，她的确会是这样的人。
沉默了一瞬，他缓缓开口：“我是希望，你能照顾一下沈师姐的感情，毕竟，你们也是同门。”
她已经撕破脸了，但顾衡竟然没有翻脸，这也是出乎她的预料。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天真。
她缓缓凑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是不是还没明白？我这样穿，当然就是想让她不！舒！服！”
话音落下，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反应。
顾衡没有动，他眼睫低垂，视线落在她恶意勾起的唇角上。
这种直白的恶意，毫不掩饰的挑衅，就像当初她承认利用自己时一样。
干脆，直接，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就是想要故意为难。
黎昭妍瞪着眼看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主意。
自己都坏得这么扁平了，他想必会十分心疼沈青岚，痛骂自己这个恶人。
这样一来，他对自己的好感度总归是要下降了。
可她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系统通知。
顾衡站得笔直，只静静地看着她，黑眸像是无风的潭水，黑得发亮。
黎昭妍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这种反应，和她预期的完全不同。
“麻烦。”她嘀咕了一声，转过身长袖一挥，“看风景的兴致都让你坏了。”
转身的瞬间，她仍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如实质般贴在她的背上，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大步迈下青石台阶，她面色不虞，步伐带着天生的骄矜气势。这样金贵的装扮，迎面路过的弟子纷纷避让，生怕挡了她的路。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黎昭妍自然不会搭理系统。
【这是沈青岚博取同情的手段！你难道看不出来？】
看出来也不耽误她骂顾衡。
【不过还好，他对你的好感度没有下降。】
这个情况确实出乎意料，他竟然没有就此对她生出恶感，还是说，还是说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对他这个样子？
“为什么？他不应该讨厌我？”
【这点我也不确定，不过好感度每过十分基本趋于稳定，只会因为一些突破底线的事情而后退。】
一道轻咳声自前传来，她抬眸。
连猩负手而立，半挡在她必经之路，他眼尾弯起一点笑，“谁惹殿下不快了？怎么扔下我一个人就先走了。”
黎昭妍轻哼：“一个自以为是家伙。”
说罢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玉牌，神色懒散，“快走，回去吃饭。”
连猩也没有追问，微微俯身让出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脚步沉静得几乎无声。
暮色沉沉，风吹过山道的松柏，林叶轻响，两人并肩而行，影子胶着在一处，分分合合。
*
沈青岚出来时，找了一圈，在山顶平台的角落看见顾衡。
他身形修长，风吹过道袍，背影瘦削挺拔。平台视野开阔，整座山的轮廓起伏都能尽收眼底。
她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道空空，偶有几个行走的弟子。
“我说了，她似乎不愿意，你也别在乎这些。”顾衡轻声开口。
沈青岚咬了咬唇，眼里浮上一抹冷意，“没关系，我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求她是没用的。”
顾衡道：“她是被惯得脾气大了些。”
她怔了一下，这不是沈青岚想听的。
原本以为他多少会站在她这边，说上黎昭妍一句不好。
可他没有。
一如既往地不偏袒。
沈青岚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烦闷。
她对他那么好，小心翼翼地不逾矩，不冷淡，既体贴又聪明，从不添麻烦。可他眼里，好像谁都不差，她也不特别。
顾衡余光瞥见她轻轻撇唇，像是不快和委屈。
他心里一动，却没说话。
她不高兴，他知道。
但他不希望她总是这样轻易被情绪左右，往后，他们的配合的日子还长。
沈青岚压下情绪，她抬起头，挤出一个笑：“我也不是为这种小事生气，她大概是知道自己会输，所以想在别处找回点面子。”
想到什么，沈青岚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她微微偏头，故作神秘，“其实，我已经知道那个价值两千灵石的任务是什么了。”
顾衡转头看向她，锐利的眸专注地盯着她，目光深切，沈青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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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心跳一滞。
知道自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她微微一笑：“和澜汐城有关，想来只有澜汐城的城主，才会有这样的手笔。”
顾衡的目光一沉，也很意外，“竟然是澜汐城？”
不同于已经消失的飞虎与腾蛇血脉，澜汐城依然屹立，传承玄武一脉的血统。它拥有一座城池，是真正的妖族领地，比黎山还要富贵，背后蕴藏的实力也不可小觑。
沈青岚看向他，清灰色的天光印在他的侧脸，少年双颊因最近的奔波微凹，但双目熠熠，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俊朗。
她试探问：“如果你赢了，那一笔钱你会怎么安排。”
顾衡微微蹙眉，“季舟那里还欠着一笔钱。”
“什么？”
沈青岚原本以为，顾衡会先想到她，或许会为她买个礼物，或者做些什么来表示谢意。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季舟竟然还在欠着钱？！
顾衡暗暗叹气：“之前他帮我不少，我已经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青岚垂睫，轻轻点头。
顾衡偏过头，她总以最顺从的姿态附和他，这份无声的信任很是难得。
他心里微微一松，甚至有些欣慰。
*
深夜。
紫露如往常般来书房送茶水，她察觉出来自己逐渐被殿下冷落，所以她总是找机会多去殿下面前表现。
她追随殿下多年，为了伺候她放弃了修行，她不会对自己这么狠心。
今夜有些不寻常。
往常书房里总有两人低声讨论，今日却一片寂静。
她悄悄踮脚靠近。
透过窗格，黎昭妍似乎已入睡，趴在榻上，脸颊贴着垫褥，双眸紧闭。
少年侧坐在榻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安静专注地替她整好衣襟，指尖轻缓，像在收拾什么珍贵易碎的器物。
“看够了吗？”
少年淡淡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紫露猛地一僵，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门内。
殿下已被放回榻上，
紫露站在一旁，手指悄然攥紧。
她盯着那道清瘦的侧影，心底泛起一阵尖锐的不忿。自己之前对他百般照顾，可他却不屑一顾，一心只想爬殿下床！
而他，竟然还如愿了！
她咬了咬牙，手指不动声色地握紧衣袖，“你真是连家的人吗？”
他终于转过头来，碧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情绪。
她像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心里升起一丝快意和亢奋。
她眼神里透出试探，语气却很平淡：“我有曲州的朋友，她说连家只剩下两个垂暮的老头，没听说过还有后人。”
连猩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没有等到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她勾起唇角，积压许久的委屈与妒火通通化为欲望。
"如果你对我好一些，或许……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连猩突然笑了。
他打量她，语气玩味，“你想要我……对你多好？”
紫露咬了咬唇，眼角飞快扫了一眼榻上的少女，“像对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