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梅君搭着佣人的手,自厅堂出,一路走过了三个连廊。
竺星的眼睛不停,打量着四周。青石地板通铺在脚下,严丝合缝,打磨得光可鉴人。廊檐下挂着琉璃红灯笼,上面贴的双喜红字还未揭下,天井中对称栽植了两株百年的古玉兰,假山下有一方莲池,荷花半开,亭亭玉立。
一路上,不说雕楼画栋,也是丹楹刻桷。而遇见的佣人各自做活,寂静无声,一眼便知家规极严。
就这样穿过半座主楼,渐渐来到了宅院深处。
曹梅君停在走廊尽头,老楠木门扇上,悬着一块素匾,上书两个古篆:止观。
佣人上前将门推开,似乎是一间佛堂。
竺星站在廊上,远远回望。此处一点脚步声也无,不见佣人的踪迹,连窗户都没有,只剩夏蝉鸣声在墙外响起。
曹梅君回过头,看见何婉毓,也毫不意外,甚至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孙媳妇,过来。”她只叫竺星。
竺星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何婉毓已经拉着她的手,一同走进了佛堂。
佛堂方正,内部横竖都有二十步远,灯火不灭,庄严明亮。两边墙上是千佛像,在一个个隔开的神龛上摆满,正中的位置供奉了一尊比一人还高的主佛,通体黄金,在背灯的照耀下,佛光四射。
佣人为曹梅君递香,曹梅君转头瞥了何婉毓一眼,这次带着几分不满。
“没叫你来,你跟进来做什么?”
何婉毓面不改色:“这孩子的礼数还不周到,我跟过来瞧瞧,多少能指点一二,免得绍璟不高兴。”
说到陆绍璟,曹梅君眉间微蹙,却也不再在此事上纠结,只冷哼道:
“你有这功夫,不如去指点下你那亲儿媳,静宜同绍琛结婚都多久了,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你这个婆婆也不劝他们抓紧些?”
何婉毓颔首低眉。
“现在的孩子都不愿意这么早生产,劝也没有用。”
曹梅君遇上何婉毓,言语间已经是碰了个软钉子,更加不喜,只是碍于新媳妇在这,不好发作,便道:“横竖是你的孙子,不着急算了,懒得理你。”
她拿过佣人点燃的线香,朝竺星招了招手:“孙媳,过来。”
竺星暗自瞟了眼何婉毓,见她不作反对,才向曹梅君走过去。
“奶奶。”竺星轻唤。
曹梅君将线香递给她,嘱咐她跪下叩拜金身佛像。
跪过诸佛菩萨,曹梅君又领着竺星,走到侧面一敬供石榴的神龛前。
竺星看去,神龛中奉着一尊象牙雕刻的观音像,乳白色光泽,油亮温润,细看之下,还有牙纹细密。
这是真象牙。
竺星回头,看了眼曹梅君。
曹梅君示意竺星持香跪拜。
“这是送子观音,别看东看西,跪下虔诚求观音为你赐福。”
竺星这才注意到,那观音像右手结印,左手抱着一个婴孩,慈眉善目,正垂头,怜悯地望着自己。
竺星心里一顿,不敢说话。
曹梅君倒是嘴里念念有词。
“送子娘娘在上,今有新孙媳嫁入我姑苏陆氏,承袭门楣,绵延子嗣。善女祈愿,请送子娘娘赐孙儿绍璟与孙媳陆竺氏早得麟儿,护佑陆族,添丁增口,多子多福。陆竺氏必诚心诚念,抄经拜佛,日日不怠。”
竺星留神听着曹梅君的祈愿,等意识到她在说些什么,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她趁曹梅君还在念佛,悄悄回头,见何婉毓站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一点异常的反应,似是早已麻木。
竺星霎时觉得,这明亮的佛堂内竟有些阴寒,再一抬头,满墙的神佛仿佛都在注视着自己,金刚怒目,菩萨长叹,有那么一秒,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过,竺星下意识抖了一下,牵动自己的心如坠冰窖,凉意从脚底一直钻到脑门上。
“拜。”曹梅君的声音忽然从头顶响起,强硬得不容置疑。
竺星一颤,香灰落在她的虎口上,烫得发疼。
拜过送子观音,曹梅君又让竺星坐到侧边一张铺设在藤席上的长案旁,案上有茶具,有笔墨纸砚佛经,也有香道器具。
“这里就是你的功课桌,未来你要在这里学习茶道、香道,并为佛堂抄经。九九归一,你需抄满九九八十一天,方显诚心。所以从今日开始,每天早午都要在这里做功课,功课做完方可离开,知道了吗?”
曹梅君语气平和,说出的话却十分霸道。竺星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愣愣发问:“是要困我在这里抄经?”
“什么叫困?沐佛光抄经文,这是你的福气。只有虔诚向佛,观音才会早日赐你怀孕,难道你不想给绍璟生个儿子吗?”
好没道理。
竺星莫名觉得有口气憋闷在心上,几乎要气笑了。
旁边一直装透明的何婉毓忽然开口。
“母亲,八十一天是不是太长了,这孩子还小,心性不定,绍璟又护得很,知道她日日待在家里出不了门,难免会不高兴。要不,缩短些时日,学习些茶道香道就是了。”
曹梅君眼睛一瞪,满脸不快。
“当初你就是没在这里修行,才嫁入陆家多年都无所出,害得宗礼要去外面找别的女人来生,才导致名声受损,你造了多大的孽,心里还不清楚吗!哼!年纪小,心性不定,才更要在佛前修身养性,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懂得如何规劝丈夫,顾全大局。功课我已定下,不会再更改,就算陆绍璟再宠她,也不能耽误陆家开枝散叶。你再多嘴,就去佛前跪着!”
何婉毓还要说什么,竺星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妈妈,没事,我在家也是无聊,抄抄经挺好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曹梅君不喜欢何婉毓这个儿媳,想必何夫人平时的日子也不好过,若是还让何夫人当着竺星的面被罚跪,可就真的叫她在陆家丢尽脸面了。
算了,何夫人对她不错,她不能给人找麻烦。
抄经就抄经,做功课就做功课,八十一天就八十一天。反正她嫁进陆家,也不是真的来做少奶奶的。
竺星翻开经书,对着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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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佛偈,在心里默念:我是乙方,我是乙方,我是乙方。
*
新婚第一天,竺星在佛堂做功课做到晚上九点。
穿过院子,走回副楼,正巧撞上陆绍璟的车停在楼前。
他一眼就看见竺星裙子中段的褶皱,有些惊讶:“你去哪里了?衣服怎么皱成这样?”
竺星低头,抬手随意扫了下。
“没什么,坐太久了。”困坐在那张狭窄的长案前整整一天,衣服能不皱吗?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会回来吃晚饭。”竺星反问陆绍璟。
陆绍璟眉眼一软:“在等我?”
他都这样问了,竺星总不好说没真等。便点点头。
“他们在饭桌上也问了好几遍,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公司忙什么,看起来好像很关心你的项目。”
陆绍璟面冷,满不在意地一笑,竺星继续说着。
“我就说不知道,反正我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再问我就只是笑,见我不搭话,他们就消停了。”
竺星的话天然将自己放在他的阵营内,这让陆绍璟心下十分舒坦。
他抬手摸了摸竺星的头发:“真聪明。”
“最近在做瑞普公司的项目,上次坐维多利亚号出发去欧洲,除了视察船只首航运营之外,原本还要去德国谈这桩生意。结果,”陆绍璟看向竺星,灯下,他的目光幽深,“遇见了你。”
竺星才知道有这项内情,忙道:“那岂不是耽误了你的生意?”
“无妨,我交给肖乐瑶了。她是留学派,早年读医,又在德国分公司布局了两年,这个项目关乎医疗器械,她比我更专业。这次肖乐瑶也做得很好,生意成功谈下来了,下一步,就是把资源接进香江和内地。这关系到陆氏在医疗行业的立足,所以我必须亲自把关。”
竺星没有接触过生意,听得一知半解,也不知道陆绍璟为何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她只是点点头,像个自动应答机。
“辛苦了,阿璟。”
陆绍璟拉起竺星的手:“最近我会很忙,没法陪你,你会怪我吗?”
竺星讶然。
“这是什么话,你手下的人都在等你给他们发薪水,你忙碌些也是为了事业,我怎么会怪你?”
“毕竟我们还是新婚。”
竺星眼睛弯起,像是一点也不在意。
“没事的,你多多赚钱,大不了,给我多发些工资就是了。”
陆绍璟失笑。
“好,多多赚钱,给你花。”
他牵住竺星的手,一起往房间去,转身时,正好错过了竺星的无声叹息。
月色下,她的笑容渐渐敛去,左手被陆绍璟牵着,右手则偷偷伸到背后,捶了捶酸痛的后腰。
算了。
竺星今天第一百次对自己说算了。
陆绍璟也挺累的,出了门有商业竞争,回了家还有同室操戈,里外都是一触即发的战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分神看顾自己,尽是操不完的心。
算了,先不同他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