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晃晃悠悠,顺着河道而下。
枣红马跪伏着,头靠在船沿闭目休息。
待金色彻底从水中消散后,余初晏才收回视线,“你也听到了,我答应了祂,这条路日后你们不能再走了。”
“无妨,还有其他路。”谢昀宸不甚在意。
如今两人膝盖靠着膝盖,相对而坐。船上虽无桨,沾了龙脉的光,船泛得并不算慢。
足够在预定时间赶到西凉王庭。
“阿晏方才为何言尤其是我,你早知龙脉会特意针对我?”谢昀宸问。
余初晏抚着枣红马的鬓毛,没看他,听他如此问,嘴快道:“废话,你也是龙,和祂还不是同族——”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余初晏抬首,对上了谢昀宸灼灼的双眼。
“世间唯有一人能如此笃定我是真龙。”谢昀宸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余初晏避开了话题,她的身份两人都心知肚明,但谢昀宸没彻底戳穿,她也没有承认,就这般相处。
小船一个颠簸,穿过低矮的洞口,石壁一下变得极近,水流也湍急起来。
窄小的河道并不长,一盏茶不到,又进入一片新的洞室内,水流复归于平静。
谢昀宸忽然道:“阿晏,抬头看。”
余初晏下意识仰头,呼吸一滞,幽蓝的星河就这般猝不及防闯进她眼中。
深色的石壁上覆盖着着数以万计的荧光珠帘,还在不断闪烁、移动,就如真的银河般流转。
好半天,她才道:“你说的奇景,就是这个?”
“初次见到时,我几乎以为这是神迹,若非如此,一个深入地底的洞穴中怎会孕育一片星空。”
余初晏开启眼视,“是虫豸,如萤火虫一般,珠帘是它们的唾液。”
谢昀宸叹息,“阿晏你可真是……不如留些悬念与我。”
余初晏笑,“你们应该试图摘下过这些珠帘罢?”
“确实如此,出了洞后珠帘很快会消散。”谢昀宸说着也笑了起来,“以往我的人还觉得是灵珠离开此地就失了灵力,看来不过是风干了。”
余初晏一想到那画面,忍俊不禁,笑得乐不可支。
小船都因此一颤一颤的。
即便知道是虫豸,明明灭灭的幽蓝倒映在水面上,交辉相应,还是足够绚丽了。
头顶是虚幻的星空,水面上因着荡漾的波纹,像是朵朵烟花绽放。
无论抬头低头,皆是奇景,只叫人恨不得长出两双眼,将风景一揽眼中。
余初晏一直仰着头,“我很喜欢,谢谢。”
谢昀宸一时语塞,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船儿颤动,唇边的笑意未曾消散过。
星空只持续了很短一段距离,再往后唯有暗无天日的石壁。
两人各自打坐修炼,直到余初晏感受到了风,出口近在咫尺。
-
接近出口,河道开始出现浮冰,等两人下船之处,河道已经彻底冻住。
按照约定,余初晏将洞口毁得只余河水通过,即使是春季汛期,这些石头也不会被冲垮。
还毁了前人藏起的船只。
谢昀宸牵着枣红马,在不远处等她。
收了尾,余初晏才从芥子中拿出草料喂马,幸好她并不信任谢二等人,身上带了草料。
此时虽已辰时,但天色郁郁,何时天亮未可知。
只有一匹马,余初晏顺着枣红马的长鬓,耐心等它吃完。
谢昀宸问:“你我共骑?亦或是阿晏御剑?”
余初晏斜睨他,“这是我的马儿,我辛苦从洞中带出来的。”
枣红马放佛听得懂人言,顺势蹭了蹭余初晏。
谢昀宸失笑,也不戳穿这是他马场养出来的马。
“既然如此,全凭阿晏作主。”他站在余初晏身后,附身在她耳边道,“毕竟谢某不过炉鼎,怎敢做阿晏的主。”
余初晏没回头,毫不犹豫给了他一个肘击。
片刻后,两人共乘一骑,沿着河道继续向前。
余初晏驾马,谢昀宸坐于她身后,给她指方向。
来到山这边后,树木数量明显减少,错落有致,基本都瘦瘦高高。
山也渐平缓,覆盖着薄薄的积雪。
翻过一片山坡,极目远眺,放眼望去尽是黄白相间的荒原,一直铺到天边。
“春日时,这里会化作草原。”谢昀宸道。
那得等到三月了,余初晏心道。
地势转平,风也变得大了起来。
帷帽的作用此时才凸显,黄沙与碎雪都被隔开。
驮着两个成年人,枣红马速度慢了不少,紧赶慢赶,两人也在天黑后不久抵达了一片冰冻的湖泊。
因着心疼枣红马,余初晏不愿再前行,除非谢昀宸自己走。
谢昀宸拿她没办法,如今他全依仗余初晏,只依着她的意思,在雪地中休息。
所幸谢昀宸早以习惯了这些事,如同两人还在天启境内般,他熟练生起火,热了些雪水,先喂给马。
余初晏站在冻湖边远眺,夜晚无月无星,只能看到一片山的轮廓,就像是酣睡中的巨兽。
“穿过那片山林,就到了西凉王城。”谢昀宸踩着枯雪,与她并肩站着,手指向左边些的位置。
余初晏点头,其实不用他说,余初晏也能感知到。
“所以巡防的士兵,认识你吧?”
谢昀宸微怔,一盏茶后,他才感知到清晰的马蹄声。
靠近的人马数量不多,也就一支巡防小队的人数,穿过树林带出不少动静。
目标也很明确,冲着火堆而来。
应当是斥候观察到这一代的火光,才有人来探查。
谢昀宸没有与下属相见的喜悦,虽面不改色,余初晏却知他的警惕。
待到人马越来越近,谢昀宸应当是认出了来人,转身将余初晏帷帽戴好,换上了他惯用的假笑。
“算算时间,我就猜到应当是五哥到了。”清越的男声响起,“五哥怎么不多走几步,早些入城?”
男子骑在马上,背对着身后众人举着的火把,面容隐在暗处,但能看到他似笑非笑的唇角。
谢家人看来都喜欢假笑。
谢昀宸轻叹,“出了些意外,担心马儿撑不到王庭,才不得不暂缓行程。”
男子这才注意到眼前有两人,却只有一匹马。
谢昀宸身旁之人看不清容貌,看不出实力,穿着骑装,身形高挑。
不言不语站在一旁,却令人难以忽视。
听闻谢昀宸身边又出现了一名实力强大的修真者,男子不动神色试探,“这位是?”
谢昀宸笑而不语,“七弟来得正好,看来今晚不用露宿野外了。”
谢七牵着嘴角,略一抬手,就有下属将马匹让出。
谢昀宸坦然地毁去篝火,接过马匹。
见谢昀宸上马,谢七调转马头,问:“不知二哥为何身处何处?可赶得及明日朝会?”
余初晏原本不想走,她的枣红马才休息多久,又要干活。念此,看向谢七的目光都阴沉了不少。
“阿晏。”谢昀宸低声催促她,她才默不作声上马。
“五哥?”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谢七压下心中的不满。
“二哥有其他事耽搁了,大抵赶不上朝会,孤明日会与长老解释。”
谢七微微一笑,率先勒马前行,“五哥的人早些日子已经到王庭了,五哥倒是悠闲……”
谢昀宸与他并驾齐驱,两人一来一往,言语交锋。
往日谢昀宸一句话八百个坑,一不小心就按他的节奏来了,余初晏一旦觉得不爽就会直接结束话题,
但看他折腾别人还是有些意思,尤其是谢七那副想撕破脸,却不得不隐忍的怪异表情。
西凉王庭并不算近,全力跑马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看见那座高高的城墙。
城墙上五步一火把,隐约可见走动的侍卫。
大抵是提前接到消息了,众人刚靠近城门,便听见一声高呼,“是五爷回来了!开城门!”
谢七的脸色更难看了。
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门后出现另一波铁骑,打头的将领身着全套的铠甲,在萧瑟的冬夜里显得格外肃穆。
将领骑马上前,拱手行礼,“末将恭迎五殿下回城。”
谢昀宸抬手虚扶,“不必多礼。”
眼见两人就打算在城门聊起来,谢七打断,“首阳将军,五哥舟车疲惫,不若先回府上休整,有事明日再商议?”
“七殿下所言极是,是末将考虑不周。”首阳做出邀请姿态。
谢昀宸顺势入城,侧首发现余初晏并未跟上,而是在城外,抬头仰望着城墙。
“阿晏。”谢昀宸停驻,扬声唤她。
所有人都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余初晏。
“五哥的下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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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对西凉城墙很感兴趣?”谢七虽是疑问,暗含嘲讽。
余初晏注视着城墙上明明灭灭的火光,城门后黑夜弥漫的内城,忽然生出一分不详的预感。
踏入这座城后,将会发生一些她都无法控制的事变。
谢昀宸还在前面等她,“阿晏?”他又唤了一声。
是劫难是机缘,余初晏分不清,看不透。
终于,她收回视线,握紧缰绳缓缓向前。
“走吧,”
众人这时才知,帷帽下竟是名年轻女子。
-
西凉庭院不若江南园林,建筑大都为黄粘土夯建而成的平房。
即使是谢昀宸的王府也不例外,顶多刷上了一层清漆。
树木虽多,大抵因着在冬日,院中唯见干枯的树枝。
主屋倒是大且豪华,仿照着中原的内饰风格,和土砖墙相衬,显得有几分割裂之感。
王府很大,余初晏逛了一上午才逛完。
登上瞭望台,还能看见后院冰封的湖泊与不远处的恢弘王宫。
前朝皇室在西凉过得倒是不错,余初晏腹诽。
谢昀宸今日天还未亮就入了王宫,至今未归。
府上僮仆侍卫几乎都是些本地人,并不会说中原话。
余初晏与他们搭话未果后,就在这瞭望塔高处入定修炼。
一直到暮色暗沉,谢昀宸才裹着风雪回府。
他阴沉着脸,身后跟着诸多下属,基本都是余初晏未曾见过的,其中就有昨夜入城时所见的什么将军。
“殿下您为何不同意?既然您功法大成,迟早要诞下子嗣……若无子嗣,如何安长老的心?”
“此事容后再议——”
“韩氏女为正妃,阿拉特部落别吉为侧妃,即使是韩家也绝不会多说您半句不是……”
“孤说了。”谢昀宸压抑着怒火,“此事压后!”
在他冰冷的视线下,下属们逐渐噤声。
“诸位今日辛苦了,首阳与玄序留下,其他人先退下罢。”
众人躬身称是,散去时还有不少唉声叹气,用西凉的语言低声交谈。
谢昀宸唤来僮仆问了几句话,与将军装束的两名男子入书房,商谈至二更天。
接下来几日一直如此,余初晏清晨结束入定,谢昀宸已经离府,又要等到深夜才会归房。
两人虽然同处一室,几乎少有交流。
余初晏每日会去城中走动,这座城老实说并不大,也就青渊一座县城大小。
城中面积还有近一半贡献给了王宫和“汉人贵族”们。
虽说天气严寒,但人们并非足不出户,每日都会有人出城打猎,几日才归。
冬日里偶尔也有集市,往来的男女穿得厚实,意外的过得比余初晏想象中要好。
还以为这边过的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
她也曾去过牙行,看着那些五大三粗,还不会说中原话的蛮夷人,又觉得这些好像不适合她发展情报组织。
唯一不好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西凉语,除了谢昀宸身边亲近的臣子,商谈要事时会用中原话。
耳濡目染,余初晏也大致能听懂一些,但她仍是从不与王府僮仆们说话。
又是一日,余初晏从城外跑马回来,敏锐地察觉到城中气氛不对,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城中守卫明显增多了,各个甲胄、武器装备得严严实实。
入城时,守卫执意要求她摘下帷帽。
若是往日,余初晏无所谓摘不摘,但看到卫兵眼中难掩的恶意与戏谑,她扣在帷帽上的手一动不动。
身旁另几名守卫用异国的语言调笑,眼神时不时落到她身上,余初晏能辨认出“女人”“五爷”等字眼。
总归不是什么好话,余初晏蹙眉,在脑中思量如何才能快且简单地震慑这些人。
拦住她的守卫不耐地抽出弯刀,示威般转弄一番后,就要往枣红马身上贴。
余初晏右手微动,眼见就要出剑。
却听“啪——”的几声鞭子破空之音,方才还一脸倨傲的守卫们纷纷捂着脸哀嚎。
指缝中肉眼可见血色。
尖锐的呵斥声随之响起,喊话之人勒马护在了余初晏身前。
手中长鞭飞扬,硬生生将守卫逼退几尺。
女子这才回首,英气的眉目间还带着未消的怒意。
“你没事吧?”她道,说的是中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