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金玉、笑语喧哗的宴会上,幼小的孩童独自穿梭在人群边缘。
他穿着并不合身的华服,袖子衣摆都大了些许,堪堪遮住瘦弱的身躯。
被兄长戏弄引到花园,再入宴席时,身边尽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虚影,他迷失在影子中,再找不到家人的身影。
直到宴会的主家姗姗来迟,他随着人流前进,最终挤出重围,对上了宴会主角的视线。
尚抱在大人怀中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葡萄般透亮的眼睛,穿过人群,跟他对视。
手臂好似藕节,坚定地指向他,吐出了一个字。
刹那间,她周边的大人们顺势望来,唯有几人听见了,复杂的情绪于他们眼中流转。
宴会还在继续,尽管耳边尽是嘈杂的交谈、笑闹声,男孩还是确信他听清了那个字。
她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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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长桓没在襄县待太久,接连两日都没见到余初晏后,第三日就来向她告别。
刺客一事他的解释是对方听令于韩思凤,韩思凤忧心韩朝凤回家后会夺走父母宠爱,一时鬼迷心窍之下,才令兄长随从刺杀。
余初晏听后冷嗤,也不回复,似乎默认了这一解释。
实际心里暗骂韩家夫妇不要脸,这都能弄成小儿争宠,平白让她人背锅。
原本不将余初晏带走,韩长桓不打算离开,哪怕年关将至。
但韩家似乎发生了要紧的事,作为少主,他不得不回凤城处理。
余初晏没见他,任由谢昀宸的人将他打发了。
看来事情确实棘手,由不得韩长桓过多停留,没见到余初晏他也不得不快马加鞭回赶。
谢昀宸与谢二城门口相送,也不知道韩长桓说了些什么,下午谢昀宸来见余初晏时,心情很好的样子。
余初晏在练剑,不搭理他也不恼,带了些公文就在旁边亭子里处理起来。
这些天襄县又开始下雪,伴随着拳头大的冰雹,天气极端恶劣。
余初晏在冰雨中舞剑,冰雹在她的剑气下化成齑粉,散落至地面,整个后院见不到一颗完整的冰雹。
待她收了势,冰雹才如雨点般砸下,带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声。
“韩家你动了什么手脚?”余初晏大步走近亭子里,鞋履上融化的积雪留下一串轻盈的水渍。
亭子的小案牍上,整齐的叠放着几本公文,余初晏随手摸了本,打开一看是西凉人的文字,上书一堆废话,重点是收到粮食了。
谢昀宸简单地批了“已阅”两个字。
陇州共有34个县,其中近一半在陇西,又有一半是边城。
西凉冬日常年出兵骚扰,首当其冲的县城正是陇西大将军驻扎地。
谢昀宸作为边城城主之一,自然要送粮支援边军,这批粮食实则半路被抢夺,入了西凉的口袋。
这种行为无异于监守自盗。
不过这和余初晏没关系,她将册子一扔。
谢昀宸接住册子,又重新摆放好,才道:“阿晏误会我了,这回可不是我出的手。”只能说推波助澜。
余初晏在案牍对面坐下,有拿过几本文书翻看,示意谢昀宸继续说。
“韩家本家长居凤城,但京中尚有眼线。”
这不是什么奇事,狡兔尚有三窟,基本有能力的世家都会在几所城市有分家发展,万一出了事,也有退路。
“但半个月前,京中韩家姻亲陈家人一夜之间全死光了,上至老大人,下至襁褓中的孩童。奇异的是家中僮仆、侍卫无一人受伤,更无一人发觉。”
这家族掌握着天启漕运,向来又唯韩家是瞻,数十年如一日为韩家提供便利。
影响韩家商路的同时,还打了他家的脸面。
余初晏停下手中动作,这手段乍一听不像是凡人能做到的。
“而韩家最近方得知,他们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是他们口中的仙师?”余初晏不动神色问。
谢昀宸从文书中抬起头,异样的情绪闪过,消失得很快,余初晏并没有错过。
“看来阿晏知道的可不少。”谢昀宸虽然笑,却多了点别的意味,“阿晏觉得会是何人下的手。”
余初晏错开视线,无聊地左右翻动册子,“这种手法初听很像是修真者所为,实际上凡人就能做到,下药也好,下毒也好,横竖是因着与韩家沾亲带故。”
“阿晏听上去并不欣喜,我以为你会高兴。”
谁关心韩家的跋扈,她只是厌恶韩家家主夫妻,其他人谁在乎。
“然后呢,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吧。”余初晏语气笃定。
“确实知晓,阿晏若是想知道,用什么来换?”
一看到他这张算计的笑脸,余初晏就心烦,懒得多搭理,留下一句“不想知道”,起身就走了。
谢昀宸动作很快,追了上去。
余初晏转身起手就是凌厉的攻击,谢昀宸立刻运功抵挡。
两人在狭小的亭中迅速过了几百招,亭外是满天飞雪,亭内是纷飞的劲气。
最终谢昀宸再次落败,被压在亭柱上。
余初晏与他贴得很近,几乎鼻尖触鼻尖,四目相对,分明是情人间的距离,所说之言却不见暧昧:“你的笑真的很恶心。”
没有一点真情实意,眼中的柔情也虚伪得另人作呕。
谢昀宸抿直唇角,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他的骨相极好,面部轮廓流畅而协调。眉骨突出,斜飞入鬓的墨眉,浓而分明。
眼锋尖锐,瞳如寒潭,鼻梁高挺,典型的鹰视狼顾之相。
如今他面无表情,透出疏离冷峻之色,漠然得仿佛任何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就像是虚无缥缈的流云,九天上的神明,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驻。
余初晏却觉得这般模样顺眼多了。
谢昀宸薄唇轻启,“阿晏想要谢某的真心,合该用东西换才是。”
“谁想要你的真心了。”余初晏不甚在意地在他下唇贴了一下,不出意料看到了他眼底的涟漪,“只不过不想看到你虚伪的笑罢了。”
“下次在我面前,你若做不到真情实意的笑,那还是保持这般模样吧。”
谢昀宸无可奈何轻叹一声,“可真是……败给你了。”
真心的笑容啊,这种东西也不知多年未曾拥有过了。
“可谢某贪心,想要阿晏的真心。”他低低笑起来,“阿晏告诉我,这该如何是好?”
余初晏捂着他的嘴,不让他笑,“等你打赢我再说吧。”
谢昀宸眉眼微弯,右手抬起,握住余初晏的手,置于唇边轻吻。胸腔因着笑意而闷闷震动,带动着心跳如擂鼓般作响。
鬼神差异地,余初晏抚上他的胸口,感受着手下躁动的心跳。
“若我真情实意想吻阿晏,阿晏会答应吗?”
余初晏身体力行告诉他,什么叫拒绝。
谢昀宸还未完全痊愈的腹部伤上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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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初晏不久后还是知晓了谁动的手,居然是小草儿。
还是从谢昀宸公文中翻出的消息,谢昀宸被揍了几次后,仍死性不改,有空就在余初晏院中批阅公文,到后来下属直接将每日书册送至这边。
他对余初晏不设防,在她身边办公时,任由她随意翻看,将桌案上的书册翻得乱七八糟。
提到宇文芜,谢昀宸来了些兴致,“宇文皇室倒是难得出个有血性之人。”似夸赞,更是嘲讽。
小草儿的母亲身份低微,谢昀宸母族也不过落魄商贾,两人还都爱假笑,碰上了说不定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余初晏分神想。
谢昀宸一眼看出她的神游,语气未变,“阿晏与天启九殿下相识?在青渊见过?”
脑中闪过那张迤逦的面容,余初晏随口应了声,“他那张脸,见过的人很难不记得。”
谢昀宸道:“我还以为阿晏更喜欢赵景泽的皮囊。”
若非如此,怎么会嫁与他成为青渊太子妃。
余初晏睨他,“别笑。”
谢昀宸收起了假笑,心中还是不爽利。
“硬要说还是宇文芜更好看,不过阿泽性子好、听话。”还爱撒娇、粘人、容易羞涩,在她面前笑起来的时候可比谢昀宸真情实意多了。
余初晏掰着手指数过赵景泽的优点。
谢昀宸捏断了手中的狼毫,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当妒夫的潜质。
阿泽,叫得可真亲密。他冷着一张脸,假笑都扯不出。
不过亲密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留不住阿晏人。
“年关将至,阿晏今年年关想怎么过?”虽说不知余初晏为何暂留,谢昀宸自然不会多嘴问,还很有心机地试探余初晏究竟打算待多久。
余初晏捏着手中的书信,这份信件既不属于西凉,也不属于谢昀宸在襄县的下属,上书着她熟悉的情报。
一目十行扫过内容,她抬眼,神色未变,“你们西凉又不过汉人的新年。”
“西凉确实不过,但谢某如今是襄县城主,襄县可是过的。”
余初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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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脑中还在回想方才看到的情报,如果她猜的没错,连青渊皇城司都不知的暗阁阁主,极有可能是眼前人。
谢昀宸目光落到余初晏手中的信件上,平静无波道:“阿晏以往春节是和谁人度过?”
“你不都知道吗。”信件轻飘飘落到桌案上,上面赫然是关于余初晏的所有情报,包括她身份、年龄、关系网,连她在巴丘神女祭祀、青渊宫中重伤赤狐这些事也有记载,不过只有结果,细节不明。
秋猎相关消息几乎没有,看来此事被青渊封锁得很彻底。
那就是说,谢昀宸目前不知道是她杀了逍遥道人,或许有所猜测,但不敢确定。
“我若说,那封信我还未来得及看,阿晏会相信吗?”
两人隔着桌案对视,余初晏侧首,而谢昀宸坐得端正。
无声的沉寂在亭中蔓延,薄薄的信纸压在名为信任的稻草上。
良久,久到谢昀宸心中升起莫名的失落,嘴角一牵,又想微笑转移话题,想到余初晏不喜欢他的笑,又堪堪压下。
这时,余初晏却开口了,“我信。”
“不信也罢,这张纸不若直接毁了……”谢昀宸动作一顿,信纸已经化作了齑粉,“阿晏方才说什么?”
余初晏:“……好话不说第二遍。”
谢昀宸忽而低笑,“既然阿晏不喜,那就不会有下次了。”
“你若想知道,不如直接问我。”余初晏撇嘴,与其搞这种小动作,但她又很快补充,“回不回答看我心情。”
“去岁我和赵景泽还有他的家人一起过的,再早些和师尊。”
“春节无所谓怎么过罢,横竖就那些事。”
年夜饭还是比较期待的,天启应当会有不少与青渊全然不同的菜系,她还未好好吃过呢。
这幅歪头思索的模样,在谢昀宸眼中说不出的乖巧。
心中如有羽毛轻轻拂过,谢昀宸唇边沁出笑意。
“阿晏。”
余初晏不耐烦地扭头,眼中倒映出谢昀宸出尘的容颜,下一瞬一个轻柔的吻落到她唇上。
隔着窄小的案牍,谢昀宸倾身,一手扣着余初晏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他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合该与他是一对,至于旁的阿猫阿狗,不过是余初晏一时新鲜。
如炬的眼中藏不住的占有与霸道,余初晏仰头,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
她非但没有推开谢昀宸,反而攀着他的手臂反宾为主。
余初晏曾听人说过,要想驯服一只鹰,就要一直与他对视。
显然谢昀宸也这般想,两人唇枪舌剑、互不让步,说是撕咬都不为过,铁锈味于唇间蔓延。
到底是谢昀宸先败下阵,他示弱般垂下眼睑,吻也染上了温柔的意味。
余初晏却不愿再纠缠,后撤,结束了这个血腥吻。
“我以为你年纪大了,就不会像未及冠那般不稳重。”余初晏眼睛下撇,意有所指。
过了年关,就该满二十七的谢昀宸:“……”
年——级——大——了——
谢昀宸名为理智的弦差点崩断,他深吸几口气,重重地拭去唇边的血色。
又坐回原位,借由整理案牍压下翻涌的气血。
然后案牍裂成了两半。
余初晏:“……”
好在谢昀宸还有理智,剩下的文书没有遭殃,散落了一地而已。
若是往日,绝对会逐一整理过的谢昀宸这回不愿多看一眼地上的文书,起身拂袖而去。
这还是他首次不顾余初晏还在身边,就此离去,可见不再年轻对他的影响之大。
余初晏咂舌,男人居然会在意年龄。
仔细想想,二十有七就是大了些,小草儿和阿泽都还未及冠呢!
气性倒是不遑多让。
她可不会哄老男人,既然主人都不在乎这满地狼藉,余初晏也顺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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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前来汇报韩家动向的暗卫敏锐觉察到了主子不虞的心情。
一板一眼禀明情报时,主子忽然出声道:“孤老了吗?”
“主子气盖昆仑云,正是风华之龄。”
“阿晏却嫌孤老了。”
“属下偶然得到过月凰男子保养之法。”
“……”
主子久久未言,暗卫心道主子大抵是不需要的。
工作完成将要退走时,主子叫住了他,“法子明日拿来。”
“……”英明盖世的主子到底逃不过情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