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是个闷不住的,不过乖乖在屋子里待了一日,便开始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可惜,再要往外闲逛,却是不准了。
环顾四周,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院子。
院落不大,不过一进,正屋坐北朝南,是单檐歇山顶1,正屋连接了东西两侧的厢房,厢房皆是半坡顶。东边厢房一角甚至还有个小厨房,但布满蛛网灰尘,显然是还未来得及打扫。
顾云有些惊讶,这么一座小院落,竟然用上了单檐歇山顶的形制,可见这座府邸的主人是何等位高权重。她有些好奇,府邸的正堂该有多么雄伟壮观。
说起来,顾云是有些营造本领在身上的,同族大伯爷膝下无子,偏偏她对榫卯结构颇为着迷,便时常在他身边帮衬着。
平日里,镇上达官贵人要修个宅邸,村里要新建庙宇,总少不了人来找大伯爷。那些建筑都不一般,飞檐之下需有斗拱支撑,于是顾云便跟着大伯爷做了不少精巧繁复的斗拱,自然也对各个形制的屋檐有所了解。
她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住进单檐歇山顶屋子的一天。
除了庞大的建筑用木,一些小的构建也难不倒顾云,平日里无事便钻研一些机巧玩意儿,甚至还能做出机关变换来。
许多东西未曾示人,因此也没人和她说过,她的一身本领堪称鲁班之后、偃师2之徒。
想起这些,顾云忽然有些手痒,找到一旁的春霞问道,“请问府里可有废弃的木料、刨子、小刀之类的?”
春霞不明所以地看着顾云,“娘子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是有些为难了,顾云转而问道,“那能不能帮我找些竹篾来?我闷在这院里实在是无聊,好妹妹,帮帮我吧。”
春霞被她磨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忙说,“好好好,我帮你找找去。”
“好!”
当晚,顾云便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一些竹篾,终于有东西来填补养伤的无聊日子了!
她整理着竹篾,几乎不需要想,脑子里便跳出了那日周其钺骑在马背上的模样。
顾云低头,唇角忍不住染上了笑意,指尖翻飞间,一个朦胧的形状被大致勾勒了出来。
夜色渐深,顾云的眼睛也开始酸涩,便吹灭了烛光,躺在温暖的拔步床上。
她一时睡不着,静静地听着窗外的狂风呼号。
这样冷的天气,他们还好吗?
夜深人静,一直被压在心底的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
失散了这么久,他们在哪呢,他们还活着吗?会不会此生都没有办法再团聚了...
呼号的狂风敲打着窗棂,屋内响起了阵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顾云辗转难眠,却暗暗下定决心,他们是她的家人,她十八年来从未分开过的家人,就算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抓住。
等她脚伤好一些,她就重新出发!
...
又过了两日。
天地间惨白惨白的,似是要飘雪。
周其钺坐在书房里,有些头疼。
他原本在处理公文,却始终心不在焉,一些陈年往事在脑子里不听使唤地往外钻。
终于,他忍不住从书桌夹层里拿出了令他心乱的罪魁祸首——一顶白玉镶金发冠。
这是他昨日阴差阳错得到的,实在是令人起疑。
他翻过年便要及冠了,这顶发冠如何就刚好到他手里了呢?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它,许是几经波折,主体的金已有些变形,右侧白玉还有一个缺口,看着像是被磕破的,但依稀可见它完好时是如何光彩夺目。
这是五年前父亲得来的宝物,说要等到给他行及冠之礼时再亲手给他戴上,可后来,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连带着这顶玉冠也失去了踪迹。
他侥幸苟活,只知道那晚的惨案是某个军队干的,便果断从军,一边往上爬,一边追查当年的真相。
五年了,他日日受仇恨烈火焚心,夜夜辗转难以入眠。一闭眼,便是周府上下几十口人惨死的画面。
竟已经过去五年了...
如今他已爬得够高,担上了更多责任,明面上需要保持沉稳持重的形象,担好将军的职责。
也正因为此,所有关于仇恨的痛苦,都只能留予他独处时默默品尝。
所幸,复仇之事终于有了进展。
此刻,周其钺说不上来心里是高兴比较多,还是沉重比较多,只感觉心乱如麻,一股焦躁之意快要把他的心脏撑爆。
恰在这时,小厮苍河敲门禀报:“启禀大人,院外有一位娘子求见,说是来辞行的。”
女子?辞行?
周其钺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日城门口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好,让她在院中等我,我马上就来。”
“是。”
顾云休整得差不多了,在这里白吃白喝了这么久,还是想当面向那位好心的将军道谢辞行。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再耗在这里了。
听完她的想法,春霞这次没有再拘着她,反而给她指了去观涛院的路。毕竟,她的去留,还等着由周将军定夺。
顾云本以为会无功而返,却没想到真的被带了进去。
她打量四周,这座府邸的主人所住的院子果然不一般,二进的院落,隐约可见里间的正屋盖着庑殿顶,果真是气派。
这个天看起来像是要下雪了,顾云拢了拢斗篷,藏在里面的手也悄悄搓了搓取暖。
就在她快要受不住室外的寒气时,周其钺终于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似是不怕冷,只松松穿着单薄的玄金色衣袍,冲她遥遥示意,“进来吧。”
“多谢将军。”
顾云心下一松,跟着他一起进了正堂。
屋内暖洋洋的,顾云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了隐在里面的芙蓉面。
周其钺在上首坐下,看着堂中盈盈而立的女人,像是第一次见她般打量了起来。
说起来,也的确算得上是“初见”,上次城外黑灯瞎火,顾云又蓬头垢面的,周其钺只看清了她那双满含韧劲的眼睛。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人,长发松松挽就,未着半分妆点,气色充盈的小脸映在藕粉色白毛领斗篷中,愈发显得生机勃勃。
她的皮肤是淡淡的小麦色,与他惯常见到的那些女子完全不同,说不上绝色的一张脸,却像是冬日里一朵不合时宜的迎春花,让人看了一眼还想看。
顾云对周其钺的打量毫无察觉。
她是诚心诚意来道谢的,来之前还专门找春霞学了如何行礼,此时她正急于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盈盈一拜之姿,生疏中别有一番韵致。
“参加周将军,这几日多谢将军收留,民女是专程来道谢辞行的。”
周其钺没有收回打量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顾云站正,抬头望向周其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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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叫做顾云。”
他似是随口附和,“好名字。”
随即,目光落在了她扬起的脸上。
顾云也忍不住打量着他,上座的男人卸去了披风重甲,玄金色常服被他穿出了一丝风流韵味,却依然让人觉得他凛然不可侵。
他面色冷淡,一双锐利的凤眼中,翻滚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顾云感到危险,心脏猛地一跳,连忙低头,懊恼地想着,怎么行完礼反倒忘了不可直视尊颜!
缓了缓,她重新开口,“民女身无长物,将军救命之恩无以报答,这几日趁着养伤做了个小玩意儿,送给将军解闷。”
顾云从袖口里掏出竹编摆件,只见是一个御马而行的将军,骏马神采昂扬,马背上的男人重甲长袍,威风凛凛,连身上盔甲的细小鳞片都编了出来,无论粗看还是细看都是一件非常精美的手工艺品。
她未曾多想,便决定用初见他时的模样来制作这份谢礼。
对于自己的手艺,顾云其实也有些自得,于是在呈上去的时候,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了飞扬的神采。
她对此全然不知,可周其钺却将她轻挑的眉、微弯的眼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一股难言的情绪在他心底悄悄弥漫。
放下摆件,顾云便退回堂中,“这段时日在府里颇受照顾,但民女实在有要事在身,今日便来辞行,来日事毕,必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说着,顾云又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便要走?”
周将军的语气依然冷淡,让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完全拿不准他什么意思,于是顾云只好向他解释。
“民女与家人失散已久,实在挂念他们,只盼有一天能和他们团聚,便再无遗憾了。”
上首的男人突然起身,缓步在她面前站定。他的身量很高,肩宽腿长,站在她面前,压迫感十足。
顾云有些紧张。
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知道他们在哪?”
“...不知道。”她有些泄气。
“那你打算怎么找?”
顾云不敢再抬头与他直视,于是他说话时,她的眼前刚好是他滚动的喉结。
太近了...这个距离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清冽的熏香。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总能找到的。”
她退一步,男人便往前追一步。
顾云似是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带着些嘲,“你不清楚当今世道吗?要是哪天又要被人分食怎么办?”
“我!”
顾云没忍住,终是抬头轻瞪他一眼。被戳到痛处,她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便有些气愤地别开脸,“这就不劳将军费心了,我自会小心,不会再重现悲剧。”
周其钺看着眼前的女人红扑扑、气呼呼的脸,心里有些痒痒的,忍不住继续激她,“这般自信,当真是天地都要听你号令。”
顾云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本以为这个将军是个老成持重的,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气人。
她深吸一口气,“反正我要走了,已经和您道过别,我这便退下。”
顾云敷衍地再行一礼,正欲离开,却被周其钺接下来的话钉在了原地——
“方才有人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结果一个摆件、一句当牛做马的空言就想打发掉本将军吗?”
“——顾云,我要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