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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作者:阿漾zz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善德堂。


    后院,炉火上砂盅煎着药,浓郁的苦涩混着白色雾气蒸腾于空。


    淳乐抱膝蹲坐在檐阶下,手上拿着蒲扇专心看着火候,只是眼角不时砸下豆大一滴,抬手间又匆匆抹掉。


    隔着一帘毛毡,声音从厢房传出。


    “昙儿莫怕,现下脉象已恢复些强劲,待半个时辰后用药,病症便是稳了住。”兰彧搭了脉,心弦稍稍松缓。


    一侧医榻上,傅筠双眸紧闭,唇边苍白又泛出淡淡瘀紫,面颊四肢都贯满了银针。


    云琼立在一旁,惶惶然有些失神,只觉那榻上躺的不是阿娘,阖该是只刺猬,若非如此,怎教她想触碰都不能?


    她目光不移,只唇瓣动了动,轻轻唤出一声:“若简哥哥……阿娘定会醒的,对吧?”


    兰彧收针动作微顿,抬眼看过去,她澄澈眼眸中充斥着迷茫无助,一个时辰内接连两个噩耗,纵是强作精神,却也遮掩不住溢出周身的破碎惜惶。


    他放缓声量:“气血攻心虽是急症,但救治及时便不会留下副遗。伯母定能醒来,只是……”他语言轻顿,眼底闪过不忍,虽有迟疑却仍道出口:“短则明日,长则月余……也或不定。”


    云琼睫羽细微轻震,声音顿时沙哑:“不定……”


    兰彧声音缓了又缓:“是此症常态,虽无性命之虞,却很须耐心照料些时日。”末了,又补充一句:“伯母定会醒来。”


    “......眼下伯母身子要紧,这些日子便委屈你暂歇在医馆。此处是我外祖遗私,不对外营生,僻静雅致不会有人打扰,伯母用药也更方便省时。昙儿不若细想想还需些什么物件,我再去着人添置。”


    他已转声嘱咐起旁的,可云琼却还溺在清醒无期的字眼里拔不出神。


    ……这便是报应吗?


    可为何不应在她身上?


    门外掀帘进来一名小厮,眼睛瞧了眼云琼,又看向兰彧,声音踟蹰,讷讷:“郎…郎君,夫人头风发作唤您回去……”


    兰彧并不抬眼,只是加快了收针指法,启声时温润嗓音里染上些许不悦:“方才腹痛无方,眼下头风发作,你去再问问母亲可还有哪处不适的?”


    “这…这……小人怎敢?郎君这不是让小人难做吗……”小厮上前扯了扯兰彧衣角,眼风瞧了眼云琼,又极快垂下眼:“郎君借一步说话。”


    兰彧凝眉,见他神色焦灼,倒似真摊上大难一般,不由看向云琼。


    她听了见,也分辨得出话中深意。若是往常不必主人逐客,她自早早起身走了,可眼下却再顾不得那点体面,只得舔着脸反客为主地点了点头。


    兰彧又嘱咐了几句,随人出院。


    小厮凑近,压低声量:“郎君,夫人说这座医馆是外祖爷留与夫人的,不是您的,眼下她还没死,轮不到郎君您来处置。要您…要您……”小厮面露难色,吞吐道:“要您即刻将人赶出去。还说,老爷被召进宫里医治圣上,倘若诊治不当,那也是杀头的重罪。郎君却跑来救助犯臣家眷,这……这不是罪上加罪嘛…………”


    兰彧眉眼沉了沉:“父亲还未回府?”


    小厮摇头:“去了好些时辰了。”可又见自家郎君重点落错了地方,明显未将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又急道:“郎君,夫人已经打定主意要推了这门亲事,您还是速速回府一趟吧......”


    淳乐蹲在檐下,收回竖起的耳朵,抹了把泪,端着药进屋,见云琼坐在榻旁怔怔出神,原本白净的脸更是不见半点血色,心中不由浮过丝缕忧思,兰家公子该给姑娘也瞧瞧才是。


    “姑娘,”淳乐走近,轻声唤了句,就见云琼小鹿受惊一般,纤弱肩头一颤,乍然抬起一双含水清瞳,见来人是她,才渐渐放松了身形。


    云琼缓缓起身,接过淳乐手里的药盏子,隔着热水温进壶中,麻木道了声:“若简哥哥说,需缓些时辰再用。”


    药盏温好,她却又似粘在了案旁,身形滞了好一会儿,才从领口缓缓扯出一条翡翠坠子,伸手递了出去,轻声道:“将此物典当作银钱罢。”


    这坠子淳乐是见过的。


    此物原是对双鱼佩,雕饰作游鱼戏水,两枚首尾交缠,合起便是一轮满月,晶莹透亮,是上等冰种品相,可值万两金。


    只可惜,眼前这一枚碎作四分五裂,其上金鳞闪烁,全然是顺着裂纹重新修补,又用金粉遮掩白漆后得来的光泽。淳乐记得清清楚楚,那数个日夜,姑娘熬得眼眶通红也不愿假他人之手。


    至于另一枚.....虽完好无缺地躺在匣盒里,却被卒役拦着未能带出相府。


    这坠子姑娘贴身戴了许久,十分爱惜,她知道云琼不舍,故意说道:“碎作这般模样,不知能得几个钱。姑娘不若便.....”


    云琼垂下眼帘,轻轻摇头:“医馆久留不得。如今,便只剩它了.....”


    淳乐想起方才小厮那些话,瞬间明白姑娘顾虑,沉默着接过,勉强笑出两声:“姑娘放心,我最会还价了,定不会叫掌事拿了便宜。”随即攥在手里,匆匆出了门。


    兰彧进屋时,云琼正替傅筠轻轻掖着被角,见他来,缓缓直了身子,轻抿了下唇,启声:“若简哥哥,可否替我照看阿娘片刻,我想去寻一趟舅舅。”


    兰彧应下,又浅浅出声:“昙儿,你同我之间不必这般生分。”


    云琼掀帘的动作一滞,轻轻颔首,随即迈出。


    .


    傅宅。


    门阶之上,绯门紧闭。


    云琼在外侯了半晌,只见通传的人进去,却未见有人出来的,至天光渐暗,摇摇欲坠的一颗心终是沉了下去。


    舅舅是京兆府钤辖,负责贼凶典狱,往日舅舅有些拿不准的分寸,皆会寻上爹爹商议几句。可如今,这进退之间的分寸,却是使到爹爹身上了吗?


    云琼清润眼眸中闪过片刻恍惚。


    忽而,一阵马蹄声起。


    寻着声音追过去,原是傅宅旁侧开出了一道偏门,可待她上前,门已阖得只剩一窄宽,云琼不待,急急将脚塞了过去,门缝里探出个眼熟的嬷嬷,云琼记得她,是舅母的身边人。


    她忙道:“嬷嬷,劳烦嬷嬷通传一声,昙儿求见舅父,请舅父见昙儿一面。”


    眼见被瞧出端倪,该阖的门也未阖上,那嬷嬷仓促间“嗐”了一声,忙向周遭人递着眼色,唆使着将云琼身子推搡出去,一面飞快道:“表小姐还是莫要为难奴婢。”


    云琼却十指紧扒着门缝不肯放手,也不顾得指尖钻心的痛,连声向内疾呼:“求舅父见昙儿一面!”


    嬷嬷见情势僵持,沉沉叹了一声,干脆开出一道门缝,从内挤身出来,端过云琼瞬间泛红肿起五指瞧了瞧,从袖里抽出丝帕缠了几圈裹上,幽幽道:“表小姐,人活着是为过日子。这日子,两家搭伙自然容易些,可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过,也不是这家死了,便要拖上别家一起下水。做人还得是朝前看,过了这茬,说不定表小姐还须倚仗老爷行事呢。”


    云琼骤然抽回手,木然反驳:“我爹爹没死。”


    嬷嬷抿唇不语,回身却瞧见门内闪过的一片衣角,顿了片刻,心下瞬间有了衡量,声音放柔:“表小姐,老爷也是为难。那抄家旨意原是落在京兆府尹头上,是老爷求了府尹大人,这才将旨意推诿去皇城司抄办。已是尽力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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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表小姐可瞧见有半分转圜?”


    她幽幽落了一声:“不是无心,是无力。表小姐惯来伶俐,当能体悟老爷苦心。”


    “可是.....”


    “表小姐莫再可是,时辰已晚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说完,不待云琼反应,当即闪身进了院。


    “......尚未筹谋又怎知事无转圜?”未尽的言语,被悉数卷进寒风湮灭殆尽。


    云琼茫然怔住。


    世人各扫门前雪,这道理她曾听过,只是彼时不知,滋味竟如此刺骨锥心,教人通体生寒.....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出步子,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现过往。


    舅舅调任京师,是爹爹不顾亲嫌,力排众议。升任京兆钤辖,也是舅舅求上门来,又托了阿娘多番游说。爹爹曾说,舅舅为人是世故了些,可有一点好,便是心底存了良善。


    可她竟不知,这点良善究竟予了何人?


    “姑娘!”


    云琼回过神时,脚步已落在了医馆门前。


    候了多时的淳乐跑上前来,乐呵呵捧出一枚锦袋,在云琼眼前晃了晃:“姑娘,共得一百二十两,百两银票,还有二十两碎银。”


    淳乐还小,年岁不过十五,此刻笑意盈盈地闯进她的视野,亦如往常那般求人夸赞的娇憨。


    云琼清润眸光闪了闪,却并不接过,只缓缓移开视线,提步入了医馆。她声音落在身后,轻浅疏离:“家中仆役都散了,你从中拿些银两,也去吧。”


    淳乐笑意顿时滞住,愣了一下,立时追去厢房。


    “我不走。”


    她步子紧跟在云琼身后,亦步亦趋。见她翻起空盏,她便提壶倾茶,见她拿了巾帕,她便往盆里添水,可垂眼当头,却正瞧见根根红肿似萝卜的手指,怔愣一瞬,当即从云琼手里抢过了帕子。


    她垂头自顾自说道:“夫人已服了药。我回来后,兰彧郎君被兰院判唤了回去,郎君说房里添置了新的被褥,用具也是,教姑娘不用担心,郎君明日下了值便来给夫人复诊。”


    淳乐平素声音很是清亮,现下却似蒙了层布,闷闷的,沉沉的。待温好了帕子,又双手递过去。


    云琼不应,也不看她,拿了巾帕静静坐回榻旁,细细为傅筠净面。


    淳乐立在她身后,无措拧着衣角,声音蝇弱:“我不走.....淳乐无父无母,若不是姑娘怜悯将我买入府中,或许早饿死街头了。姑娘要淳乐去到何处?”


    巾帕微凉,云琼起身浣水,帕子落进铜盆,水面微晃,须臾映出一张苍白姝妍的面孔。


    她低垂着眼,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尽数遮掩下情绪,可轻颤的指尖还是违拗了主人心意,她出声清浅:“今时不及往日,云家亦无须你报恩......”


    “我不走。”


    “若跟着我,日后不定会有性命之攸。你贯来机灵,又做得一手好针线,别处自有的是.....”


    “姑娘今日怎么了?听不明白吗,淳乐说不走!不走!”


    说罢,抬袖一抹泪,上前一把抢走云琼手中铜盆,倾数泼去外院。


    一声“咣当”,似铜盆落在地砖,紧接着呜呜噎噎的抽泣声隔着一门毡帘,断续传过,一声声缠困云琼周身,将她牢牢定在了地上。


    半晌过后。


    她缓缓掀起毡帘,视线里淳乐蹲坐檐阶,双臂环抱埋在膝盖,肩头一耸一耸。


    大抵人皆如此,喜恶参半,又面面不同。


    她盼舅舅念惜旧情以身入局,却又怜惜淳乐无辜,望她早早抽身事了。又似兰若简,分明因果不沾却又强行跻身,教她愈发承不起这份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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