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与纪语棠离婚是在今年六月，暑气滋生的夏天。民政局旁栽种的香樟树，如同当年结婚时那样挤着绿意生长。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过去没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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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高温预警，风都是滚烫的，压在皮肤上如火在烧。大厅内，离婚窗口的队伍很长。望去，多数人的神色都是僵的。
只有两位除外。
“你怎么没让助理提前预约？”
戴着口罩与帽子的女人，此时拿着证件扇风。她的视线扫过损坏未修的空调，嘟囔，“好热。”
“第一次离婚，业务不太熟练。”纪语棠接过她手里的包，思索片刻，“那明天再来？”
“没事。”想到自己今晚的单身派对，周续冬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拒绝。
察觉到有瞬安静，她后知后觉找补着，“已经排二十分钟了，再等等吧。现在回家......回你家，多不值得啊。”
纪语棠不易察觉地平唇，“嗯。饿吗，旁边是陈记，我让小许买些送过来？”
周续冬完全没胃口。她耷拉着脑袋，像未经浇水的小绿植。
“我只想喝点解渴的。”
“冰饮？”
小绿植眼神亮了，“好啊。”
她们谈话时旁若无人，没注意周围打量而来的目光。排在身后的几对妻妻神色异常，都在诧异。
感情这么好都离？
终于感受到陌生视线，全副武装的周续冬不自在地提紧口罩，压低帽檐，下意识退去纪语棠身后。
女人很自然地将她挡住，然后朝四周打量回去。
周遭便不再有讨论声了。
排到办理是在两小时后。双腿麻得不行，周续冬低头给朋友发玩笑话，“今晚喝酒，我坐轮椅过去。”抬头是赫然写着的离婚窗口四个大字。很有割裂感。
工作人员看完资料，证件，再次看向周续冬时，眼里有讶异。直到后者朝她嘘一声，才反应过来，忙轻声保证，“您放心，我们都有签保密协议，不会泄露客户隐私。”
而后开始正常流程。
“二位是否为自愿离婚？”
“是。”
“有无受到逼迫？”
“没有。”
......
全程平淡而迅速。
出民政局的时候，天色近黄昏，将暗未暗。周续冬将手里喝完的冰饮扔进垃圾桶，落得满手的水珠。风扫过皮肤，很凉。
“关于你的行李，我已经找好搬家公司，最晚六点能全部运送到你的新房子。也有阿姨会帮你整理所有物件和清扫卫生。”
周续冬用纸巾擦手的时候，听见对方这么说。她真心实意，“谢谢啊，最后一次麻烦你了。”
纪语棠没应这句话，转而，“车已经帮你叫好了，还有三分钟，到时会打你电话。我还有事，先回公司一趟。”
等又将纸巾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再转头，身侧已经无人。
对方的身影早就隐入停车场。
周续冬眨了一下眼，走到路边。等车的时候，她远远望向橘色调的天空，觉得很像刚才喝的那杯冰橙汁。
用手机拍摄后，翻着照片，她心想要死，居然差点习惯性发给纪语棠。
这三年以来，她们虽然仅是合约妻妻，但平时也会发些问候的话语或者是日常照片。前者是周续冬主动提起的，特别是逢年过节，祝福那是一个没落。
反正是复制群发的，轻松。
后者是纪语棠要求的。
资源，钱财，只要是自己需要的，对方都会赠予。这点要求，周续冬自然答应。
她便分享了三年的日常。
刚才办理离婚手续时，她的内心无波。现在倒是有些莫名的落空。
想了想，周续冬干脆把那几张黄昏照删除。紧接着，又将相册里，与对方有关的所有图片都清理干净。
满意地退出，司机电话来了，说还有五十米就到达。声音很熟悉，她试探性，“小许？”
“姐。”被识破，许助理干笑一声。
“怎么是你？”
“......下班高峰期，这个时间段不好打车。boss就让我来接您。”
周续冬安静会儿，觉得既然已经离婚，就不该再吃对方的好处。结果话没组织完，宝马x7已经稳稳停在眼前。
车窗下降，是许助理招手，“姐，这儿不让停太久。先上来吧。”
周续冬犹豫几秒，“好吧。”
新家在华鼎江府，是淮城千万级别的住宅。如今的周续冬虽然靠着纪语棠的人脉资源，事业蒸蒸日上。但要拿下这么一套平层，还是没可能。
所以这套房子，是当初签协议时，对方直接送她的。
那是周续冬初次被纪语棠的财力震惊。以至于当天，她回到自己那小破出租屋整理行李时，还在恍惚。然后不断感慨，穷人就是这个世界上蚂蚁级别的npc。
“姐，到了。”
思绪回归正序。
“谢谢。”
周续冬下车，坐在驾驶位的许助理跟她道别。看着车子掉头，逐渐消失，忽然想到三年前要搬到纪家时，也是许璇来接的她。
真像一场梦啊。
天色暗淡，她没再多想，只觉得这场美梦确实到了该醒的时候。回家后，客厅里还有阿姨在忙活，主人不在，没敢擅自开空调，唯一开的窗，飘进来的也是暖流。
见她的家政服已经被汗浸湿，周续冬调着室内温度，“阿姨，今天太热，开个冷气没事的。”
阿姨终于直起腰，朝她带有谢意地笑几声，然后又麻利地开始收拾，生怕被嫌弃动作慢似的。
“已经到收尾阶段了小姐。”
“没事，慢慢来。”
周续冬给她倒杯水，自己靠在沙发上，环顾家中所有。装修是当年她跟纪语棠共同设计的。不算欧式的现代简约风格。清清冷冷的，没有哪处有累赘繁多的装饰。
那时候蛮喜欢，现在来看，色调似乎过于冷淡。在这个屋子里生活，墙漆都是黑白的，好孤独。
她给助理打去电话。
“小瑜，现在有空吗。我微信发你的那些家具，帮我准备下吧。”
“冬姐，我跟阮老师等会儿要跟Abeey珠宝宴的主办方吃饭呢。过几天帮你去置办可以吗，今天实在没时间。”
阮媛是她的经纪人。
周续冬眨眨眼。
Abeey，西班牙品牌，全球高奢。产品系列包括珠宝，香水，护肤品等。目前刚与上一位亚太区代言人解约。
“是要跟我合作吗。”她心里有小雀跃。
“想跟你签品牌挚友的约。但是我们努努力，没准能谈下个代言人。”
周续冬垂眼，“这样啊。应该没戏，我咖位还够不到吧。”
“什么叫够不到。姐，清醒点，别总觉得自己还是几年前那籍籍无名的小龙套。”
“年初你可是刚斩获水仙奖。”
其实被纪语棠庇护的这三年，她真的不太有实感。总觉得像易碎而可笑的虚幻。就算是好本子接到手软、拿下最佳新人奖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很强烈的冲击力。
站在舞台中心，望向众多前辈后辈，以及挑选入场的观众的那刹那，流泪的那瞬间。她最先想的竟是，这是真实的吗？
电话那头，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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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劝她自信点，说同时期的某位艺人对待工作人员特别大牌，白眼都是家常便饭。
周续冬将头轻轻靠在沙发边上，须臾，她点头，“那我以后不佛系了，认清自己在圈内的地位，该争就争，有事业心。”
经纪人模糊听见这番话，很欣慰。忽然凑近拔高音调，威严，“就该这样！”
周续冬忙与手机隔开距离，“我的耳朵......”
“行了，七月还有综艺要上，你在家先把前几季看完。我们要到餐厅了，等着好消息吧。”
挂断电话，阿姨已经忙完，此时正检查有无遗漏的地方。全部完成后，跟周续冬打过招呼，便换好鞋离开。
太安静了。
以往在纪家，纪语棠不论工作有多忙，都会准时回家。她不在，而自己又没进组，闲着的时候，她妹妹也会过来约自己出去逛街。
确实不习惯。
但总会习惯的。
周续冬安静地坐一会，进主卧，开始换衣服化妆。下楼时，朋友来接她，刚好到达。
“party八点半才开始，干嘛这么早出门？”
“刚搬新家，缺点用品，去商城逛逛。”
“行。”江意看着她低头系安全带，忽然困惑地凑近。
周续冬被她近在咫尺的脸吓一跳，“大晚上扮鬼啊。”
“情绪太稳定了，离婚眼睛都不眨，现在更是没半点失落。”江意由衷佩服。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协议结婚。
周续冬噎住，催她快走，半晌慢吞吞回复，“......这就是成熟女人。”
“成熟女人今晚打算喝几杯？”
“什么杯呀，按酒桶算。”
“那我拭目以待了啊。”
家具这类用品，其实在搬进新家前，纪语棠就已经准备周全。这次来，周续冬只是想买点暖色调的物件。
“你觉得这只台灯怎么样？”
“蘑菇形状，挺可爱的，还会变色呢。”
周续冬也觉得，很快放进小推车。没有发觉，身后始终紧盯的视线。
不远处，纪语棠正装模作样挑选着家具。为了减小脚步声，甚至特意换下高跟鞋。
她身旁的女人是谁。暧昧对象，还是现女友。
一起挑家具，是打算同居了？
住她送的房子？
须臾，等她们逐渐走远，纪语棠走到货架前，也拿下相同的台灯放进推车。
结账付款。收银台人太多，周续冬与江意朝自助机器走去。刚扫完其中一样商品的二维码，就被工作人员拦住。
“抱歉女士，这盏台灯是非卖品。”
周续冬愣了下，“啊？”
“非常抱歉。”
“我在货架拿的，没从你们仓库偷。”
工作人员还是道歉，无情地拿走这颗小蘑菇，转而道，“只有那位女士手里的，是可卖品。”
周续冬顺着目光望去，忽然嘶一声。
好熟悉。
墨绿色长裙，黑色西装外套，拎着秀场款奢牌包。
这穿搭风格......真要命，这不是她前妻姐吗？
周续冬原本还想怒斥，说这太莫名其妙了，我要投诉你们。看见纪语棠的那瞬间，忽然就有点哑。
“行吧，那我不要了。”她继续扫着剩余的商品。
没多久，纪语棠就带着那颗蘑菇，安静地走到身旁，开始排队。余光扫到她的那秒，周续冬在纠结。
好歹结婚三年，也做.了三年，要不要打个招呼？
没等她犹豫完，手边就多了一盏台灯。然后是耳旁响起女声。
“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