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下葬后,灵位被郑重地安放进了将军府庄严肃穆的祠堂。
沈初初前来上香,踏入祠堂的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巨大的墙壁前,供台层层叠起,竟有数十阶之高,直逼穹顶,宛如一道通往幽冥的沉默天梯。每一层之上,都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供奉着十数个甚至更多的漆黑牌位。越往高处,那些牌位的色泽便越是沉黯古旧,木纹被阴暗侵蚀得模糊不清,边缘也透出被岁月剥蚀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年代的久远与沧桑。
举目望去,那数不清的牌位静默地伫立着,如同暗夜中永恒不灭的点点星辰。
褚家,世代将门。
这累累牌位,便是用血肉之躯铸就的铁血丰碑,每一块背后,都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为家国浴血奋战,最终马革裹尸的英魂。
沈初初虔诚地为小师弟上完香,便被褚嫣儿拉到了自己的闺房,跟她说了昨日发生的情况。
“葬礼?给我?”她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声音清冷如冰。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她断然不信她们会有一星半点的真心。
“初初姐,那你……”褚嫣儿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无论如何,我定会陪你同去!”
沈初初轻轻拍了拍褚嫣儿的手背,“既然主角是我,岂有我本人不出场的道理?”
尽管体内余毒尚存,身上几处重伤也隐隐作痛,但在许神医的奇方妙药和褚墨连日送来的珍稀灵丹滋养下,毒性已被暂时压制,伤口也愈合了大半。虽比不得巅峰状态,但用来对付赵玉婉和沈燕这对母女,已是绰绰有余。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沈府后院任人欺凌、只能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怯懦孤女了。
以前的她确实没有能力,但清风山的岁月,她从未有一日虚度。每天的挥汗如雨,每一次筋疲力尽却仍咬牙挺起的脊梁,都是为了积蓄力量,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现在,她足以保护自己,亦可以守护所珍视之人。
清风山上,支撑她在绝壁上苦练身法、在寒潭中淬炼筋骨,在孤灯下研习兵法的,是母亲温柔的笑靥,是兄长爽朗的呼唤,更是那刻骨铭心的誓言:
终有一日,她要踏上北疆战场,执掌父帅的帅印,让沈家人的血,再也不会洒在那片疆域之上!
只是……那个会将她高高抱起,用鼻尖蹭她小脸,宠溺地唤她“小初初”的母亲,还有会偷偷塞给她糖人,挡在她身前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
沈家要办葬礼一事,在赵氏母女踏出褚府大门的那一刻,便已传遍了整个大周权贵圈。
倒不是那葬礼会办得有多么宏大,而是听说新任宰相李献闻亲口应承他也会去!
这位新贵也是刚从战场回来没多久,多少人想巴结都没有门路,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岂有不去的道理?各方都有各方的小算盘。
葬礼当日清晨。
沈初初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未施粉黛,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绾起青丝。
镜中人清丽绝俗,眼神里却蕴着一股沉静而凛冽的锐气,如同出鞘的利刃,敛尽锋芒,却寒光暗藏。
她对着铜镜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襟,最后转身,去向这对兄妹辞行。
门扉轻启,沈初初的身影映入眼帘,饶是见惯风浪的褚墨,呼吸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来人身着一袭素净至极的月白长裙,裙裾如月华倾泻,无声地流淌过地面。
与前两日重伤初愈时的苍白脆弱截然不同,此刻的她,面颊终于染上了温润的血色,宛若精雕的暖玉,清冷与美艳交融着。
肌肤胜雪,细腻如凝脂,远山黛眉微扬,勾勒出倔强与坚毅。最令人心折的,是那双眸子,深邃而明亮,宛如繁星,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难以移开视线。
褚墨能清晰地感觉到,今日的沈初初和自己前两日看到的都不同。今日的她眼睛里有了光,那光芒,不仅仅是生机,更蕴藏着一股锋芒,以及难以言喻却足以燎原的勃勃野心。
她不知,这样的她,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初初姐姐,等等我!”褚嫣儿一见沈初初要走,立刻像只小雀儿般扑了上来,紧紧挽住她的手臂。
这种热闹,她何时缺席过?而且万一那对作精母女又整甚幺蛾子,她好歹也能帮初初姐姐骂回去!多个人,多份力!
褚墨看着自家妹妹那副“你不让我去我就不放手”的架势,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既如此,”他沉稳开口,目光落在沈初初身上,带着无声的支持,“在下也陪二位同去。”
褚墨一是要看着自家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妹妹,免得她冲动之下再生事端;二则,他目光微沉,绝不能让沈初初独自踏入那龙潭虎穴,再让她受了欺负去。
沈初初见此,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带着微微的酸涩,猝不及防地漫过心田。
多久了?她有多久未曾感受到这般不掺杂质,真挚的关怀了?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郑重的抱拳。一切心意,尽在不言之中。
晨光微熹,三道身影朝着那座即将上演一场好戏的沈府而去。
—
沈府这边。
赵氏本来不想花过多银钱在那短命鬼的丧葬上,可如今不同了,当朝宰相李献闻亲口应承要来,怎么能办寒碜了?到时不知多少达官显贵会来,若场面寒酸简陋,岂不成了全城的笑柄,连带着她在大周贵妇圈中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脸面也要丢尽?
一想到此,赵玉婉的心尖尖都在滴血,却不得不咬着牙,足足花了几百万两白银在葬礼的布置上,甚至还忍痛从自己积攒多年的私房里又掏出一大笔,弄得异常隆重。
沈府白幡如云,挽联似海,连来诵经超度的看着都是从护国寺重金请来的高僧。
起初,周遭的百姓都不知是沈府的哪位人家去世,竟如此大的排场?还害怕是那沈老爷子在前方战场出了什么事,人心惶惶。
很快,沈府便“不经意”地透出消息,说是沈家大姑娘沈初初在下山时遭遇悍匪,不幸香消玉殒,主持中馈的侧室夫人赵氏悲痛欲绝,自觉辜负了将军的托付,才不惜耗费巨资,只为让这苦命的姑娘走得风光体面些,以慰亡魂。
流言风向瞬间逆转。
大家都说这沈府侧室当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啊,为一个非亲生的姑娘操办这般隆重的丧事,可见是真的把那姑娘当亲生女儿疼的。于是大伙儿又都觉得沈初初没福气,没命能活到下山享福。
天色微明,赵玉婉与沈燕早已换上了一身崭新且质地精良的素白孝服,早早候在了沈府大门前,翘首以盼。然而,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宰相车驾的踪影。
抱着同样攀附心思前来的官员、勋贵及其家眷却早已络绎不绝。赵氏母女心中再急,面上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得强撑着悲容,将一拨又一拨的宾客迎入府中。
一时间,沈府门前门庭若市,哀乐与寒暄交织,竟显出几分诡异的热闹来。
沈初初一行三人乘坐的马车尚未驶近沈府大门,车窗外便已清晰地传来路人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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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这排场!赵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谁说不是呢?含辛茹苦那么些年,把这个大姑娘当亲闺女疼,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费尽心力置办如此体面的丧事,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
“可怜赵夫人命苦,也可怜那沈大小姐没福气啊……”
马车内,褚嫣儿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跳下车去,把那些嚼舌根、颠倒黑白的愚民一个个揪出来,用马鞭抽得他们满地找牙!
“呸!”她气得小脸通红,怒道,“初初姐明明好好在这儿!那毒妇装模作样花点银子,反倒成了天大的好人了?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初初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冷笑。
呵,还真是含辛茹苦,费尽心力啊,那两年就费尽心力想着怎么折磨自己,差点没把自己的命在那时候就夺去。
她永远也忘不了,父亲母亲哥哥出征前夜,赵玉婉是如何在他们面前演得那般情真意切的。
她跪在父亲脚边,泪水涟涟,对天发誓,定会将沈初初视若己出,悉心照料,绝不辜负将军和夫人的信任。
那副情态,骗得父母深信不疑。
可结果呢?
父亲母亲前脚刚走,赵氏便立刻撕下了那伪善的面具,府里所有的忠仆一夜之间全被尽数发卖或驱赶。
和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青黛,更是被赵氏寻了由头,直接贬为最下等的粗使奴婢。
清洗茅房、擦拭腥臭的庭院地面、打扫肮脏的马厩,这些连最低等小厮都不愿久做的活计,全落在了青黛身上。
更令人发颤的是,府里谁胆敢对自己表露半分善意或怜悯,便会被找了其他理由接受杖刑,并叫全府观临,以儆效尤。
青黛性子最是刚烈忠心,见不得自己受苦,时常偷偷关心自己。
但每一次被发现,换来的都是赵氏变本加厉的酷刑。
小丫鬟被无数次剥去外衣,捆住手脚,吊在冰冷的梁柱上,任由赵氏仆从的藤鞭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打够了,便像破布一般被扔进阴冷潮湿的柴房,任其自生自灭。
若非母亲在武器库暗格里藏了许多极品金疮药,青黛早已经不知道死了有多少回。
赵玉婉肆无忌惮,丝毫不害怕父亲母亲会马上回来,就像算好了她们定不会短时间内回来似的。
那两年于自己而言,是永无止境的地狱。
而到了夜晚,赵氏又摇身一变,成了严苛的当家人,勒令她必须挑灯夜读,苦练女红、琴棋书画。这哪里是培养?分明是处心积虑要熬瞎她的眼睛。
赵氏母女贪婪的目光,更是瞄向了母亲留下的丰厚嫁妆。那些价值连城的珍稀武器,良田店铺,凡能变卖的,都被她们毫不犹豫地变卖殆尽,换来的雪花银,悉数化作了赵玉婉和沈燕身上璀璨夺目的金银珠翠,绫罗绸缎。
母女心情稍有不如意,便拿自己当出气筒,恶毒的嘲讽当面就来。
“丑八怪”
“废物”
“连条狗都不如”
那个时候自己也偷偷给父亲写过信,好不容易托一个曾受过母亲恩惠的小厮带出府,没想到第二天赵氏母女就在饭桌上笑着宣布了他的死讯。
“哎呀,真是不巧。”
“你托去送信的那个小厮啊,听说昨夜失足掉进护城河淹死了。可怜见的,连尸首都没捞着呢。”
沈燕在一旁掩嘴轻笑,那笑声如同蛇蝎。
那时候,真想变强啊。
还好,现在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