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书店一楼。
林初一带着蓝溟离开后没多久，桃夭突然没了翻册子的心思，她把手里册子往柜台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漂亮的脸上眉头紧锁，橘色的尾巴烦躁地在身后甩来甩去。
“搞什么啊...”她压着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二楼，但语气里的不爽谁都能听得出来，“那小麻烦精居然会主动黏着一个人类？”她越想越觉得离谱，猛地扭头看向旁边，“狼哥，你刚才闻到什么了吗？那人类有什么特别的？”
被喊狼哥的的西装猛男实体其实是个狼妖，桃夭实际上是一只红色小狐狸。
狼哥听到声音合上电脑屏幕，那张轮廓硬朗，充满压迫感的脸上，表情有点复杂，他没有立刻回答桃夭，而是又抽了抽鼻子。
“嗯。”半晌，他才低沉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点野兽般的粗粝感，语气却很肯定，“很干净。”他好像想找个更合适的词，但最后还是用了这个形容，“不是妖气魔气，也不是什么灵力波动，是他灵魂本身的味道，就像，”他努力思考怎么类比最通俗易懂，“雨后的森林？冬天的暖炉？总的来说很舒服，对蓝溟这种生物来说，大概很有吸引力。”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电梯的方向，泛着绿光的眼睛闪着若有所思的光，“也难怪蓝溟会那么激动。”
“干净？舒服？”桃夭嗤笑一声，漂亮的脸上写满了“你在逗我”，“他再干净舒服他也是个人类，对咱们这里屁都不懂的人类，真不知道老板到底怎么想的？居然真让蓝溟跟着他？那小东西发起疯来有多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它一个不高兴......”
“老板准了。”狼哥言简意赅地打断她，目光转向二楼的方向，试图阻止她继续说。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照着桃夭脑袋泼下来，她噎了一下，橘色的尾巴也耷拉下来了，但嘴里还是不甘心地小声嘀咕：“我知道是老板准的，我也没质疑老板，我不是怕到时候小东西又哭起来，他又哄不住，还不是得我们去收拾烂摊子......”
“他应该会有办法的吧，至少蓝溟听他的。”狼哥想起了刚才林初一平静地安抚蓝溟的样子道，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惊异。
虽然——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可思议。
要知道蓝溟是什么？它不是普通的小妖怪，它是本源之力，是这个世界最原始，最纯粹的本源力量凝结出的意识体。三界六道——妖界、魔域、幽冥、精怪、灵族、人界，甚至一些游离的小世界，它们赖以运转的根基力量，生机也好，混沌也好，轮回也罢，追根溯源，都与这本源之力息息相关，说它是维系三界六道平衡的命脉，一点不为过。
这小东西心智像三岁小孩，懵懂天真，但它对周遭的感知全凭最原始的本能，它亲近谁，排斥谁，根本不是靠哄骗或者力量压制能改变的，能让它主动靠近，甚至表现出如此强烈的依赖和挽留，林初一是第一个，尤其还是个人类。
二楼。
光线比楼下暗不少，也没那么热闹。
陆西辞坐在桌子后面，面前依旧摊着那本很厚的旧书，他正低着头在看书，一只手搭在书页边上，手指修长，只是泛着没什么血色的白。
楼下那些讨论的声音，一点没漏的全飘上来了。
包括桃夭的不满，狼哥的解释，一点没漏。
忽然，陆西辞搭在书页边上的食指，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真的就只是一下，轻微得像是幻觉，或者他自己想翻页了。
可刚才还略显热闹楼下，不管是议论声，嘟囔声，唰一下，全没了。
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沙——
书翻页的声音，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听着特别清楚。
陆西辞搭在书页边上的手指蹭过粗糙的纸边，慢悠悠地，把那一页翻了过去。
他没看楼下，好像楼下那帮人因为什么吵翻了天，都跟他眼前这本书没关系，甚至都懒得抬下眼皮。
楼下几个人却突然一个个跟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大气不敢出。
-
六楼，608。
林初一完全不知道楼下在他走后产生了什么讨论。
蓝溟很喜欢它的新家，对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好奇，圆滚滚的身体在家里疯跑，玩的不亦乐乎，现在累得睡着了，软趴趴地趴在地毯上，身体的光芒稳定而柔和，像个自带柔光效果的小夜灯。
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初一弯腰轻轻地把它抱起来：“地上凉，去床上睡好不好。”声音竟然是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
蓝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把蓝溟安顿好，林初一走到书桌前坐下，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出所料，信号栏是叉叉，时间显示凌晨12点20分，果然，从他走近这间书店开始，外界的时间流就停止了，他又不抱希望的试着点开几个常用的APP，什么微信了这了那了，毫无悬念，全都显示网络连接不可用或者干脆一片空白。
想跟组长请个假都不行。
林初一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离失业不远了。
他放下手机，目光下意识地又落回床头柜上那块灰扑扑的石头，鬼使神差地，他再次走过去把它拿了起来。
石头入手温凉，和之前一样，他捏了捏，又对着灯光看了看，毫无特色，林初一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刚才在楼下经历的一切太过超现实，搞得他都有点疑神疑鬼了。
但他正要把石头放回去——
指尖忽然传来一丝微弱的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的......搏动感？
林初一的手瞬间顿住，他把石头紧紧握在掌心，集中全部注意力去感受。
...没有。
刚才那一下，像是沉睡中的人无意识的心跳，微弱得转瞬即逝。
是错觉吗？
还是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他神经绷得太紧出现幻觉了？
林初一皱了下眉，盯着这块平平无奇的石头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把它放回了床头柜。
算了，一块石头而已。
就在这时。
叩、叩——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睡着的蓝溟都被惊动了，它biu地一下弹了起来，大眼睛带着被吵醒的迷茫转向门口，看着可怜巴巴的。
林初一也愣了一下。
这个点谁会来？桃夭吗？
他站起来走到门边，也没立刻开门，隔着门板问了句：“谁？”
门外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送东西。”
林初一犹豫了一秒，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狼哥那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深灰色西装下的肌肉轮廓分明，压迫感扑面而来，林初一这才发现，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看过来，带着点非人的野性。
像狼一样。
被注视着的时候，林初一竟然有点不受控的想往后退。
但林初一知道面前的人对他没有任何攻击性，但这是出于人类的本能反应，如果在野外，人遇到狼，第一反应一定也是害怕。
狼哥也感知到了，他礼貌地笑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声音放的温和，然后从右手边拉了一个小推车过来，他上面放着热气腾腾食物，香气四溢的大海碗里，里面是汤色清亮的面条，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几片纹理漂亮的肉片，旁边还有一小碟晶莹剔透淡绿色的糕点。
食物的香味立刻霸道地钻进了房间，床上的蓝溟忍不住抽了抽小鼻子：“香香......”
“我可以进去吗？”狼哥很有边界感，目光扫过林初一身后正努力探“头”张望的蓝溟，请求道，“它应该饿了，“顿了一下，“还有你的，夜宵。”
“香香...香香...”
听着后面床上不断传来的香香二字，林初一侧身给狼哥让出位置。
看得出来它应该是真的饿了。
在刚才和蓝溟的对话里，林初一心里大致有了个谱。
第一，蓝溟对二楼那个男人应该很重要。
第二，虽然书店里的人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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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它有点麻烦，特别是桃夭，但那更像是口头上的嫌弃，实际上从桃夭给它擦泪轻柔的样子就能看的出来，书店里的人对它都很好。
所以都这个时间了还有人给它送饭，顺便让他这个外来人类也沾了个光。
将食物摆在桌上，狼哥准备推着小车离开了，见状林初一开口道：“谢谢。”
狼哥：“不客气，我叫周森，如果不嫌弃，以后可以喊我森哥或者周哥都可以。”
林初一：“森哥。”
这时周森的目光在林初一脸上停留了几秒，鼻子又习惯性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才开口：“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怪不得它会赖上你。”
又是味道吗，到底是什么味道？
林初一静静听着，他知道周森还有下文，不然不会没头没脑的突然说这么一句。
“我知道你或许也很好奇，但我也说不太清楚，毕竟它，”周森看向蓝溟，“你是它选择的，所以我希望，你能保护好它，同时也保护好自己。”
什么...意思...？
林初一有点听不懂了，他的意思是，蓝溟会遇到什么危险吗？自己照顾蓝溟也会遇到危险？
是蓝溟本身？或者是那个所谓外面？
周森接下来的话很好的解释了他的疑问：“觊觎蓝溟的势力很多，只是他们没有办法做什么，因为有老板在。但你不同，如果让外面知道蓝溟有如此在乎的东西，并且还是个人类，一定会想尽办法，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林初一懂了，周森是怕他自己偷跑。
他才不跑，外面到底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他又不是精神病。
林初一点点头，表示明白：“知道了，谢谢提醒。”
周森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迈开大步，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初一关上门。
食物的存在让房间瞬间多了点烟火气。
周森一走蓝溟立刻从床上蹦下来滚到桌边，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碟绿糕点，圆滚滚的身体激动地小幅度弹跳着。
“想吃？”林初一看着它这副馋样，有点好笑。
蓝溟用力地上下弹动身体，算是点头：“嗯嗯！那个...香香！”它伸出短短的手，指向那碟淡绿色的糕点。
林初一把它抱到桌上，拿起一块糕点，然后掰下比指甲盖还小的一块，递给蓝溟。
蓝溟小心翼翼地用身体的一部分卷住那块小糕点，然后整个“吞”进了自己圆滚滚半透明的身体里，淡蓝色的光晕包裹着那点绿色，很快，绿色就在它体内消失了。
“唔！好！好吃！”蓝溟满足地在原地弹跳了好几下，身体的光芒都似乎变得更加明亮柔和，看得出它很快乐很满足。
林初一看着它这副因为一点小点心就开心得要飞起来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咕——
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蓝溟指着他的肚子：“哥哥...肚肚...饿饿...吃！”
加班到深夜，又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惊吓，肚子早就空了，想着他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
唔。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汤底清澈却异常醇厚鲜美，带着一种仿佛能熨帖到四肢百骸的暖意，面条筋道爽滑，肉片入口即化，鲜甜无比，那碟绿色糕点他也尝了一块，口感软糯微弹，清甜不腻，非常独特。
吃着热乎，味道绝佳的食物，看着脚边因为吃到点心而开心得微微发光，像个小太阳似的蓝色果冻，林初一心里看不到未来的茫然和紧绷感，似乎真的被这简单的温暖冲散了不少。
他吸溜了一口面汤，是啊，管他呢，明天的事明天说，至少现在，有饭吃。
虽然被困，但有个挺可爱的小东西陪着，感觉也不算太糟。
至于床头柜上那块灰扑扑的石头，在林初一和蓝溟都没注意的时候，如同沉睡者一次浅淡的呼吸，又闪烁了一下。
但那光芒比之前似乎更清晰，更稳定了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