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铺的老板姓褚,街坊都叫他褚裁缝,褚伯。
他老伴姓王,不过大家都不记得老太太的名字,只叫她褚阿婆。
在店里看了两圈,甄真把视线定在里面一身做好的紫色旗袍上,做工讲究,剪裁一流,布料质感也不错,有老上海那个范。
甄真把谢丽娜往他们面前一推,“褚伯,给这位靓女量量身。”
褚伯眯眼看过来,“要做什么样式?”
“您会做什么样式的?”
褚伯瞪眼:“我认得你,大威的老婆,是吧?”
“想做什么样式的,就说,别和我打哑谜。”他说话语速很快,愤愤地,“申明啊,我这可不做乱七八糟的衣服。”
谢丽娜脸色有些微难堪。
甄真拍拍她肩,“她这样的好身材,不能浪费咯。”
“给她做两身旗袍。”
大家都是一愣,八十年代的港城做旗袍的不少,可是在这小小城寨里做旗袍的就不多了。
老铺接到的旗袍单大多是外面慕名而来的,这里的街坊很少做旗袍。
旗袍好看,可是做事不方便,她们据说都要被安排做餐厅服务员,要旗袍做什么?
“做旗袍?”谢丽娜狐疑地重复她的话。
“是啊,你以后就是龙凤楼的漂亮大班经理。”她走到布匹堆前,指着红底花纹的绸布,“就用这种布,做一身,还要做一身紫色的。”
褚伯扫了眼布料,慢条斯理地说:“你倒是会选,这是店里最贵的布。”
“做旗袍不便宜,我收的贵。”
甄真大手一挥:“没事,多贵都做。”
“我不只是做这几身衣服,店里开张那天,所有姑娘都要穿旗袍,一人两身,至少得四十套衣服吧。”
“你是说真的?四十套都是旗袍?”
“对,不过就看你能不能赶出来了,只有半个月时间。”
褚伯沉思两秒,说:“我去找人来帮手。”
“旗袍一定要量身定制,你得把那些姑娘都喊过来量身。”
“没问题。”她指了指谢丽娜,“你回去叫人,全部都来,快一点。”
谢丽娜去喊人来量身,她却没离开,坐在裁缝铺里聊天。
她不知道怎么应付家里的老人,可是在外面是个话痨。
从布料衣服聊到了餐饮。
“褚阿婆,这周围哪里的东西好吃?”
“好吃啊,你中意食什么?”阿婆的口音已经很难辨,粤语里夹着上海话。
“粤菜咯,烧鹅这些,茶餐厅的东西都喜欢吃。”
“哦,那就去吃东头村的林记咯。”
“林记?”
“对的,他还做牛肉丸卖的,潮州人来的,东西是真的好吃的。”
褚伯也点头说是。
甄真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又问起一些家常小事,比如这里哪个医生看病最厉害,哪个牙医最好……
谢丽娜带着一群姐妹过来量身,甄真才停下。
二十来个身材劲爆的靓女把这条巷子堵住了,一时引得不少目光。
有好事者经过,吹起口哨。
“哟,这不是龙凤楼顶楼的那群靓女吗?”
“站这里排队,等着出台?”
“几钱一晚?”
“今天晚上有没有的看?”
甄真听到几句,立刻扒开人群站在外面,怒目横瞪:“嘴巴放干净点。”
“你们真的想念这些姐妹,以后多来龙凤楼吃饭。”
“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我们一概不奉陪。”
“是不是真的啊?”
“不做了,岂不是很可惜。”
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过嘴瘾还不够,经过她们身边时,手上揩油。
甄真眼疾手快地抓住,两根手指捏着那个男人的手腕,看着毫不费力,那个年轻人却是脸色难看地求饶。
“大嫂,大嫂,我……”
“听不懂人话?都说了,这些姑娘不能随便乱碰。”
“以后来店里吃饭,也一样。”
“滚。”
这几个人吓得屁滚尿流,灰溜溜地跑了。
姑娘们齐刷刷地看着她。
谢丽娜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一会。
宋绍廷出现时候,裁缝铺里只剩下几个姑娘没量完身了。
这个挺拔的少年一出现,姑娘们窃窃私语。
“阿廷真是越来越帅了。”
“你想泡?”
“人家有没有十八岁啊。”
“也差不多了吧,姐弟恋咯,有什么不行?”
“你试试看咯,看他嫩的很。”
这些姑娘在风月场所待习惯了,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甄真摇摇头。
改造的道路还很漫长。
宋绍廷径直走到她面前,“阿嫂,该回家了。”
她顿时如临大敌,“是么?还早吧,等她们量完身,我再回去。”
宋绍廷看出她的心结,笑笑说:“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哦。”
她的心仍是惴惴,不想回去面对一个求孙若狂的老太太。
现实还是得面对。
在进门前,宋绍廷已经和她说好了应对策略。
“让她知道我是我,她就不会这样了。”
这是宋绍廷说的话。
甄真打开门果然看见红姨坐在沙发上,只是还没开口,就听到她叫廷仔。
哇哦,今天是红姨清醒的一天。
那就不用再强调宋绍廷是本人了。
于是,这个晚上过的风平浪静,可是临到洗澡的时候,她还是犯了难。
没有淋浴洗澡是她穿过来遇到的最大困境了。
她深以为然。
狭窄的洗手间里放不下两桶水,可是一桶水,她洗完完全没感觉。
如果有淋浴和自来水,该多好。
宋绍廷很知趣地在她洗澡前去了天台。
这次没再发生尴尬,她成功地把第二桶水搬进去洗了个痛快。
她出来时一身清爽,看着昏黄的室内怔住。
客厅里没人的时候,灯都是关着的,今天却打开了。
天气闷热,甄真也想去天台放放风。
今晚,天台很安静,大概是夜深的缘故,嬉闹的孩童都已经归家。
她只看见少年清寂的背影,这人坐在一堆不知名的杂物上,白色衬衣在微光中显得晕黄。
站在最上面一级楼梯,只见墨蓝色的低矮天空如一柄的沉重的锅覆盖下来,全部压在清瘦的少年背脊上。
她正要出声叫他,模糊中听到一声低低的抽泣。
脚步戛然而止。
她生怕惊动了他。
从大威出事以来,他从未掉过眼泪,除了那瞬间的惊恐,他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对一个少年来说,这本是件奇怪的事。
甄真等了一会儿,那抽泣声在夏夜的风声中被吹散,渐渐不见了踪影。
她退回两级楼梯,然后重重地重新踏上这几级台阶。
非常明显的脚步声让少年猛然回头。
甄真仿若没看到他眼底的湿润,径直坐到他旁边,望着隔壁栋乱糟糟的旧家具和垃圾堆,那些东西倒伏在暗夜里,如同蛰伏的怪兽。
“你……不回学校了?”她坐了一会,问道。
“我在家里也可以学。”
“确定?”
“确定。”
“你真的被保送了吗?”
甄真偏头看着他,“说实话,你知道,我可以打电话去学校问的。”
他沉默下来,过了一会说:“我请了一个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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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的假,还有两天。”
“行,两天后,你回学校。”
两人又坐了一会,等到一架飞机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
甄真抱着手臂,仰头看着飞机远去的痕迹。
宋绍廷忽然说:“有一次我们在这里看飞机,我哥跳得很高,手上还举着一根长棍子,他说他能碰到飞机。”
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少年才会这么做。
“多危险啊,哪里能玩飞机。”
“是,可是我们没别的玩,只能玩玩这个。”
甄真微微一滞。
他继续说:“有一次,有驾飞机在上面盘旋很久,我们就一直等在这里,还用石头去扔。”
他哼了声:“看着挺近的,其实很远,石头全都落下来,没一个打中的,下面的人骂声连连,哪个衰仔在扔石头!”
两人都笑出声。
“这些鱼骨天线也是我们的玩具,拿在手里飞,风大的时候,感觉自己真的飞起来了……”
龙凤楼还在刷墙,地下室和顶楼清出各种不要的物件,没人要的直接扔了,稍微好一些的放在街边挂上价钱牌,街坊有人看中了,留下钱就能拿走。
甄真到这里看了一眼,好几个街坊真的留下钱拿走几样东西,她上前数了数钱,居然分毫不差。
金牙炳正好出来,见怪不怪,“他们不会乱拿的。”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其实这里也不过是普通的街市,和香江的其他地方并没有不同。
有个阿婆看了半天东西,左摸摸,右摸摸,眼看着是很喜欢那张桌子和椅子。
甄真看了几眼阿婆,阿强从里面出来,叫人:“蔡婆,你看中什么了?”
“随便看看咯。”阿婆却没承认自己喜欢那张桌子。
阿强也没说什么,让她自己看。
甄真冲阿强招招手,低声说:“她应该是想要那张小桌子。”
阿强了然,二话不说把那张小桌子的价格牌扯下来,立刻扛起来。
“蔡婆,这张送给你了,帮你搬回去。”
“你别骗我啊?”
“走啦,送你回去。”
甄真目送一高一矮两人背影,蔡婆满是褶子的眼角笑开了花。
金牙炳以为她有意见,替阿强遮掩。
“大嫂,蔡婆是阿强邻居,儿子不管她的,阿强……”
“没事,算我的吧。”
这里的街坊提起振威的人并不惧怕,振威的人也并没有如同电影里的社团那般凶残不可一世,相反,他们是城寨千千万万的街坊的一员。
振威做了写不正经的生意,把社团当谋生工具,到底还是守住了一点底线,没碰最致命的毒。
她这几天沿街串巷,尽量把这里面的路摸清,因为宋绍廷马上要回学校,没人再给她带路。
她今日让宋绍廷去龙凤楼帮忙,自己在巷子里摸索,七拐八拐到了一个一处陌生的巷子,其实也没有不同,说陌生只是因为两边的店铺名都没听过。
这里居然还有塑胶厂,才闻到刺鼻的塑料味,她快走几步又闻到浓浓肉香。
甄真循着肉香去,找到了源头,正是面前这家“林记”排挡。
名字好耳熟。
这么想着,她已经走进店里,有个身材魁梧的赤膊大汉正在挥汗如雨,手起刀落,酱色的鸭腿被砍成两半,刀锋太利,有块酥脆的鸭子皮不听话,逃到他怀了三个月的肚皮上。
大汉不以为意,神色如常地把那块鸭子皮补回到原位。
甄真:……
因为肉香而动的食欲就这么速降回去。
店里的生意很不错,窗口没停过,桌子翻台不断,她看看上面的价钱牌,也是异常便宜。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甄真扫视一圈,在坐着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是阿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