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莱醒了。
却又像是没醒。
她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两眼无神，不悲不喜，一言不发。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真是太可怜了，才这么小，就亲眼目睹了父母的不幸，这该有多痛苦啊。”一名警员透过病房上的玻璃看进去，同情不已。
路过的查房护士听到了，也跟着长吁短叹：“是啊，想想都怕，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去。”
两人眼神交汇，又是一声叹息。
在小安莱醒过来的第八个小时，警员终于忍不住汇报了上级。
上级忙完手头的事就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头儿，这孩子醒过来一天了，这一天不吃不喝也不动弹，先开始我还想着她刚出了事儿不想吃也能理解，也行。医生也就给打了营养针，但这都一天了，照她这样，万一明天也不吃喝，那身体哪儿受得了呢？”
上级拧眉：“你没劝？”
警员苦着脸：“我怎么可能没劝，这么小的孩子我看了也心疼啊。那她听不进去啊，咱说什么总是要朝前看的，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孩哪能接受的了。诶？这这…这小孩别被刺激的自闭了啊，头儿？头儿…”
话音未落，上级已经转身走了。
“去哪儿啊头儿！不是来劝人吗？回头干啥，不劝了啊？”明明该是呼喊，一出口却被警员压成了悄悄话。
“救援车那边整理出了安家的遗物，我过去看看，看看那里面有没有能劝得动孩子的东西。”
“哎好好好，那您慢走啊，我还继续看着。”
警员停下脚步倒退回去，手上挥舞着目送上级离开。
一个小时后，上级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个纸袋。
警员远远看见了，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还真找着了。
他替上级开门，等他走进病房，再顺手关上。
上级走到小安莱病床前，把纸袋轻轻放在柜子上。
“安莱。”
“你父母的事我表示痛心。车祸事件已经在走程序了，监控显示是对方全责，后续流程还在走。你父母的遗物也已经暂时放在我们所里，等你好了可以拿回去。”
“我知道你醒过来了，也知道你不愿意面对现实。世事无常，发生了这样的事很令人痛心，但沉溺于过去对你来说没有好处，你才六岁，人生才刚刚起步。相信你爸爸妈妈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
见小安莱无动于衷，他内心叹息，把纸袋撑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救援车那边整理过的物品，我猜这个应该是你的，我把它带过来给你。安莱，好好活下去。”
他把木偶轻轻放在她枕边，看她依旧没有反应，无奈走了。
能劝的都劝了，她不愿意面对现实也没办法，这样的遭遇，换成大人都不一定能接受得了。这么大的孩子，大家也很能理解和同情，也勉强不了什么。
为了小安莱的身体着想，医生给她挂了营养液和葡萄糖。
半夜，病房里寂若无人，外面护士站的灯从玻璃窗透进来，给寂寥的空间带来一丝温暖。
一直静静躺着的小安莱忽然动了，她缓缓转过身，抱住了她枕边的娃娃。
没多久，病房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哭完，小安莱沉沉睡去。
睡着的她紧紧抱着娃娃，没有发现娃娃的眼球朝她那边转动了一下。
警员第二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小安莱正坐在床上喝粥，护士满目温柔，小安莱也时不时抬头朝她微笑。
警员揉揉眼睛，再看看病房号，怀疑自己见鬼了。
什么情况，这才一个晚上，就好了？
“嘿，小朋友你醒了，在吃早饭啊？昨天睡得好吗？”他忍不住凑过去问。
小安莱看向他，她记得他的声音。
于是她点点头。
警员见她有回应，激动地挠头。而后退出去给上级汇报。
***
很快，小安莱就出院了。
小安莱没有其他亲人，她又还小操持不了一些事，便有热心人帮着简单办了葬礼，事后小安莱带着父母的骨灰回了家。
她没有用殡仪馆那些厚重的骨灰盒，而是提前出去买了两个好看的、密封性高的盒子。
她的小天才手表里还有钱，没有让其他人帮忙付钱。
她把父母的骨灰放在了主卧，就像是两人从未离开。
做完这些，她靠在爸爸妈妈的床边，闻着才几天没住就生出来的一股没有人气的味道，抱着娃娃哭了起来。
娃娃的手指微微颤动，仿佛在安慰小主人别哭。
半个月后，学校给的人性假期到了，她又继续背上书包上学。
依旧是保姆接送。
保姆是个非常感性的女人，她心疼小安莱发生的事，事情发生后也没有提出要走，反而留在安家继续照顾小安莱。
春去秋来，小安莱从幼儿园毕业了。
而保姆，也在这时提出了要走。
她满含歉意：“莱莱，很抱歉，婆婆家里生了小宝宝，得回去照顾小宝宝。老家离得远，不能来回照顾你了，你一个人千万要当心，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不要乱跑，要关好门窗。”
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婆婆教过你的，电饭煲怎么煮饭吃，简单的炒菜这段时间你也一点一点学过，以后婆婆不在，你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别让自己瘦太多。还有洗澡洗漱，一定要注意水温，东西如果用完了就去超市买，拿不到的东西叫超市的叔叔阿姨帮你。有事就给婆婆打电话，婆婆会的一定教你。”
她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就已经够心疼的了，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照顾她久一点。但是人总有生活的不得已，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优先级。
爸爸妈妈不在了，一直照顾她的保姆也走了。
小安莱抱着娃娃，一人一狗一娃，在门口站了很久。
一个人生活的最开始是兵荒马乱，习惯了到点就有饭吃的她还不懂饭菜是需要提前做的，等她饿的厉害的时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没人做饭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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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等到她煮完饭，简单的做了个炖蛋和炒青菜时，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
明明是很饿的，但是她却只吃了一点。
她把剩下的饭菜分了一半给金毛，剩下的放进了冰箱，又给金毛另外倒了狗粮。
坐了半个小时后，她慢吞吞爬到床上开始睡午觉。
她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着，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变成了现在这样沉默寡言的孩子。
事情的转变是从某天早上开始，小安莱醒过来时发现娃娃的手臂横搭在她肩膀，就像是正抱着她一样。
小安莱愣了会儿，把娃娃的手臂拿下来放好，轻轻地说：“娃娃，你是在安慰我吗？”
她许久不开口，声音有些哑，但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娃娃没有开口，她也没有失望，反而抱紧娃娃。
起床后她搬着凳子洗漱好，去厨房吃早饭，以前的早饭很丰盛，现在她除了父母在世时订的鲜奶，再加上家里的小饼干，没有别的早餐种类。
她把鲜奶倒在碗里放进微波炉加热，犹豫了一下，拿出了另一只碗，也到了一点点牛奶进去。
准备好早饭，她端到餐桌上，把娃娃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而娃娃的座位前，是她刚才匀出来的一小碗牛奶。
“娃娃也要喝牛奶哦，妈妈说过喝牛奶才长高高。”
说完她捧着碗咕噜噜把牛奶喝掉。
吃完饼干，又等了两分钟，把娃娃的牛奶也喝了，“娃娃你在这里等姐姐，姐姐把碗去洗掉就来陪你玩。”
小安莱把碗放进水槽，站在小椅子上洗碗。
椅子上的娃娃咔咔转头，看着厨房里小安莱的背影。
“我洗好啦！我现在很厉害，洗碗都不会把水弄到身上……”
“铃铃铃……”
是电话。
小安莱跑去座机那接电话：“你好，哪位？”
“莱莱，是莱莱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激动。
是保姆婆婆。
她揪住电话线，抿唇回答：“嗯，是莱莱，婆婆你到家了吗？”
“哎，哎，婆婆到家了，婆婆就是想起来有事忘记和你说了。是这样的，你爸爸妈妈很早以前找过律师，前几天婆婆还没走的时候律师来过，本来应该他和你说的，但是他很忙，跟我说了你爸爸妈妈有立什么遗嘱还是什么就走了，还有，他把你的小学也安排好了，你到时候直接上学就行。他给了张名片，当时我就放在电话机下面了，是张红黑色的，你找找看有没有。”
小安莱把电话放在旁边，慢慢翻找起来，那头保姆婆婆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关切的话。
“找到了，有的。”
“那就好，你认得号码的，下次有事你不懂，或者要用钱你就打给这个律师，他说他会帮你解决的。婆婆要去给小宝宝泡奶粉了，你乖乖的，下次婆婆再打电话给你啊。”
“好。”
接完电话，她把名片又夹在座机下面。
“娃娃，我们去看书吧。”
小安莱从餐椅捞过娃娃，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