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入宫当日。
柳家二姑娘柳云汐身着采女服饰，盈盈一拜：“女儿今日入宫，拜别双亲，愿父亲母亲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正厅上，柳云汐的父亲柳正庭和大娘子秦氏并肩而坐，秦氏的嫡亲女儿柳云韶也坐在下首。
圣旨已下，柳云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宫中小主，许是顾及着几分她的面子，柳云汐的生母林姨娘也被叫到了前厅来送她出门。
柳正庭和秦氏象征性地嘱咐了两句并没有多说，宫里的规矩严，他们也不太好耽误时辰，便在大门口等候宫里来的轿子。
“哼，竟然只是一个最末等的采女，真是给家里丢脸。”柳云韶见那一身采女的服饰，比她这个嫡女穿过的服饰都要精美，心里酸溜溜的。
“住口，少说两句。”秦氏在旁提醒，可更多的是埋怨，“要不是你死命都不想去，入宫伴驾这等好事能轮得到一个贱皮子生出的野丫头？”
这下好了，一个妾室所出的女儿入宫当小主去了，看在面子上她在家里还不能对林氏这个贱婢太过苛刻，不过在这大宅院中，折磨人的手腕儿可多着呢。秦氏想着今天晚上就找个借口去好好磋磨磋磨林氏，也好让这个贱人知道别以为女儿入了宫就生出旁的心思来。
柳云韶对母亲的埋怨不以为意，骄傲地仰起头：“入宫说得好听，不还是给人当小妾去。女儿将来是要嫁给名门显贵为正头娘子，就跟母亲一样。宫中贵人那样多，她不知道哪天得罪了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氏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可心气依旧是不顺：“死就死了，最好死的干干净净，别到时候还连累我们。”
秦氏仍然对柳云汐能入宫之事感到耿耿于怀。
天启三年，天子选秀，这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次大选，文武百官所有适龄的女儿都要参选。柳家本已为柳云韶打点好了一切，却不知怎的，她自己突然又不想去了，又哭又上吊，天天在家里寻死觅活，秦氏没法子，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狠不下心，于是便以突发恶疾为由，更换了参选的人选，这才有了柳云汐入宫。
这母女俩字字句句都传入了林姨娘耳中，她紧握着手帕，双眼通红，心中更是恨自己不争气，母家是农户出身，没有家世也不得主君宠爱，不能成为女儿的助力，现在连为女儿辩白两句都做不到。
“姑娘。”碧落挽着柳云汐，怕她伤心，“姑娘别放在心上，她们俩那嘴就没干净过。”
品月也附和着说：“姑娘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柳云汐神色自若，她与姨娘在府中做小伏低，对主母卑躬屈膝才能勉强度日，她听过的话只会比现在更难听，但如今既要入宫了，自是不必再忍了。
柳云汐抬眸，看见不远处一顶蓝色的小轿子正摇摇晃晃朝着柳府大门行来，旁边还跟着之前传授她宫中礼仪的教引嬷嬷。
“姐姐不必伤心，妹妹以后在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多多送回府中孝敬母亲和姐姐的，宫里的东西想来姐姐也看得上。”柳云汐微微侧过身，眉眼低顺，可唇边流露出的笑意却是满满的嘲讽。
宫里来的东西，凭他是什么，自然是比家中的要好。
柳云韶何时在家中受过这种气，原本心情就不顺，现在被这么一激，更是不管不顾，挥着手绢就想上前去跟柳云汐撕扯。
“你个小贱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我不想去，八辈子都轮不到你这个庶出的贱婢入宫！”
“放肆！”一道威严的喝止骤然响起。
众人一惊，这才看清出声的竟是宫里派来的教引嬷嬷。
“奴婢奉旨来接柳采女入宫。”教引嬷嬷先是对着柳云汐行了礼。
“见过嬷嬷。”柳云汐垂眸轻声道。
“小主这是折煞奴婢了。”教引嬷嬷先是笑着扶起柳云汐，后又面朝柳正庭，“柳大人，小主已是采女，那便是皇家人，还望柳大人约束府中众人谨言慎行才好。”
说完，还不忘了瞟一眼在后面的柳云韶。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以前在家里怎么说那都是你们的家事，但现在辱骂嫔妃那就是藐视皇家。
柳正庭混迹官场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吓得他是一身冷汗，反手一个巴掌打在柳云韶脸上。
“你个孽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还不快给小主赔罪！”
柳云韶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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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庭：“爹爹，我——”
“还不快去！你想全家都被你害死吗！”
藐视皇家那可是重罪，真要怪罪下来他这个六品官儿也不用当了，全家都回乡下种地去吧！
柳正庭平时在家里就是和稀泥，后院儿的事他从不掺和，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态，但只要关乎到他的仕途和家族存亡，那脑筋转得比谁都快。
柳云韶不死心，又将求救的目光看向秦氏，秦氏黑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把她往前推了推。
见家人都不帮着自己，柳云韶咬紧下唇往前挪了几步，双膝跪地。
“臣女一时糊涂，出言不逊冒犯了小主，还望小主大人大量饶恕臣女无心之失。”
她垂着头，眼圈发红，这份跪在柳云汐面前乞求原谅的耻辱，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柳云汐嘴角微微上扬，双手将人扶了起来，柔声道：“姐姐这是哪儿的话，妹妹怎么会怪罪姐姐呢。”
教引嬷嬷见事情有了了解，时辰也不早了，便说：“小主，该上轿了。”
在碧落和品月的搀扶下，柳云汐坐上了入宫的轿子。
走到半路，柳云汐轻轻掀开帘子，吩咐品月。
“记得今晚让人加大熏香的分量，这两天先让她们老实点儿。”
品月：“是，奴婢明白。”
入宫这样的好事自然是轮不到她一个庶女身上，但如果嫡女自己放弃，那机会不就来了吗？
天启选秀分为三个阶段，初选、复选和殿选。
早在复选之前，柳云汐就让人暗中替换了柳云韶所用的熏香，那熏香不会致命，却会让人精神恍惚，失眠多梦。柳云韶每日都在担心着入宫后的生活，成宿成宿的睡不好，每晚都梦见自己即将惨死宫中，终于她受不了了，哭闹着不要去选秀。家里只有两个女儿，于是选秀的名额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今日之事秦氏母女心中必定心生不悦，恐母亲在府中受辱，那就只好委屈一下姐姐再闹上些日子，拖住秦氏了。
柳云汐轻挑轿帘，曙色染透云层，一行雁阵掠过长空，排成个“人”字。
她唇角微抿，眼底映着朝霞，心想，今日这兆头，倒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