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你说洗澡？”
黄金帝国灭亡后还讲究洗澡的，只有北部人。
这并非受它的影响，而是北部人自古以来的习俗，北部的战士们每逢假日，都会在河中洗澡，视此为美德。
然而，洗澡的源头仍是黄金帝国，古代帝国的人们也酷爱洗澡。
作为末世前的文明国度，他们利用被称为“水道”的先进技术，为浴池提供清洁的水源。
这与那些在河边用冷水洗漱的北部野蛮人，完全是天壤之别。
然而，如今的帝国子民，却并不那么热衷于洗澡。
虽然同样名为帝国，但现在的帝国与古代黄金帝国是完全不同的国家。
种族不同，历史也不同，只是教皇承认其为帝国罢了。
就拿露西来说，除非是特殊日子，否则她很少洗澡。
因此，伯纳德花了好一阵子才理解眼前的状况。
“周围一片混乱，骑士团与魔法师之间的关系也十分的微妙。”
魔法师只是简单地用“洗澡”两个字结束了说明，但显然其中必有隐情。
伯纳德正是里弗维尔领地领主的儿子。
既然发生了事件，他自然有权力听取报告。
即便是涉及领地外的旅行者也是如此，因为少主也拥有司法权。
“魔法师！向我提供事情的详细报告！”
伯纳德威严地喊道，他有这个权力。
魔法师伊安却泰然自若地回答：
“老爷子，麻烦您代为解释一下。”
伯纳德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上前来，感到一阵荒唐。
“什么情况？”
我明明让魔法师报告，怎么在少主面前，竟让别人代劳？
侮辱！这简直是侮辱！
自出生至今十五年，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
“竟敢藐视我！”
在贵族面前，有些行为是允许的，有些则不然，这位魔法师的行为显然越界了。
贵族不可容忍侮辱，侮辱贵族之人，必须付出鲜血的代价。
“好了好了，少主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你是谁？”
伯纳德问道。
老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平静地说：
“请叫我埃尔德尔，我年轻时曾是佣兵，如今退休了，做些闲事帮助年轻人。”
“埃尔德尔。”
显然，这是绰号或假名。
埃尔德尔意为“老人”或“长老”，但谁会用“老人”做名字？
“埃尔德尔？”
“是的，少主大人，关于那位朋友为何在浴盆中。”
“为何由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伯纳德打断道。
埃尔德尔微微皱眉，尽管没有明说，但表情中透着不悦。
“我是问那位魔法师。”
“他是魔法师，我来代答。”
“不！我要听魔法师亲自回答！”
伯纳德大喊。
埃尔德尔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但很快明白了他想要什么。
贵族想与魔法师直接对话？
“啊哈，原来如此？”
埃尔德尔咧嘴一笑。
与此同时，汉森骑士急忙低语：
“少主大人，别管魔法师了，问那个老人吧。”
“闭嘴！”
伯纳德怒吼，汉森爵士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不，与其说是刺痛，不如说是恼火。
这小鬼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贵族主动冒犯魔法师！
“魔法师！我是里弗维尔领地的未来继承人，伯纳德家族的正统继承者！你竟敢如此无礼地裸身迎接统治者！立刻离开浴池，穿衣整顿仪容！”
埃尔德尔却奇怪的笑着，汉森骑士用手捂住了脸。
唉，这家伙，真的闯祸了。
伊安凝视着伯纳德的脸，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现在吗？”
伯纳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对！就是现在！”
“我不同意！”
没有贵族胆敢向魔法师挑衅，绝大多数的贵族在小的时候都经历过严格的教育，惹谁也不能惹魔法师。
如果有贵族冒犯魔法师，那大概只有一种情况。
这正是古代黄金帝国的贵族文化——“召唤魔法师”。
露西·塔利安是贵族。
虽然她经常做些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事情，但毕竟是从小接受贵族父母严格教育的。
她所接受的教育中，包含“遇到魔法师时的应对方法”这一点，完全不足为奇。
露西将自己熟知的魔法师应对方法拆解分析，反过来将“遇到贵族时魔法师的应对方法”教给了伊安。
贵族和魔法师相遇时，会上演一场“召唤魔法师”的戏码。
“召唤魔法师？”
“嗯，简单来说，召唤魔法师就是一个鉴别魔法师的过程。”
“召唤魔法师”的起源并不明确，但普遍认为是从大魔法师马罗尼乌斯（正是创造马罗纽斯语的那位）的时代开始的。
在魔法还未普及的年代，世界上充斥着许多假冒的魔法师。
这些假魔法师假装掌握强大的魔法，威胁贵族们，趁机勒索巨额钱财。
因此，贵族们制定了一个故意挑衅魔法师、以确认其实力的程序。
这就是“召唤魔法师”。
当贵族遇到陌生的魔法师时，会公开羞辱对方，使其难堪。
魔法师要么默默离开，要么施展魔法，反过来斥责贵族。
默默离开的魔法师，要么实力不足，要么就是骗子。
如果魔法师展现了实力，贵族就会道歉，并诚挚地款待魔法师。
这种“表演”在古黄金帝国时期广为流行，因此“召唤魔法师”成为了一种惯例，深深扎根于贵族文化中。
反过来，如果贵族不进行“召唤魔法师”，就会被认为没有对魔法师给予应有的尊重。
同样，由于“召唤魔法师”太过出名，平民们也形成了一种观念，认为性格安静、温和的魔法师是没有实力的。
“所以，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没啥本事的魔法师。”
在伊安看来，这是一种令人疲惫不堪的习俗。
无论如何，现在。
当伯纳德开始抱怨并提高嗓门时，伊安意识到“那个习俗”开始了。
那家伙。肯定是在进行召唤魔法师吧？
“魔法师！我是未来将继承里弗比尔的卡茨家族的合法继承人！可你竟然胆敢赤裸着身体迎接统治者！立刻从水里出来，穿上衣服，摆出应有的礼仪！”
一个看起来不过初中二年级的小鬼大喊大叫，顿时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顺便一提，伯纳德现在正处于变声期。
变声期男孩的声音有多可怕，几乎难以用语言形容。
“现在吗？”
“对！就是现在！”
“我不愿意。”
看到伯纳德震惊的表情，伊安不由得赞叹道。
哦，演技还挺不错嘛？
这我可不能输。
被伯纳德的热烈表演所感染的伊安，全身心投入，扮演起了古怪的魔法师。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贵族阁下，我是你的下属吗？”
“你，你竟敢！你，你现在在谁面前！”
“在你面前啊，小男爵大人。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呼来喝去？小男爵大人。”
哈哈哈！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笑声。
“召唤魔法师”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表演。
特别是看到贵族合理地挨骂，更加令人兴奋。
因此，贵族们通常会在只有家臣能看到的特别场所进行“召唤魔法师”。
原因显而易见——因为太丢人了。只有精神上的受虐狂才会喜欢在众人面前挨骂。
然而，伯纳德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旅馆后院开始了“召唤魔法师”。
这些人们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有趣的观赏机会，路过的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观看着“魔法师召唤”的把戏。
由于刚刚经历了一场骚乱，聚集的人数相当庞大。
当听到平民百姓的笑声时，伯纳德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些人，难道都疯了吗？”
他心想，你们这些家伙，怎么敢在未来的男爵大人受辱时还笑得出来？嗯？难道你们都活腻了吗？
汉森爵士看着伯纳德通红的脸，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蠢货。”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贵族侮辱魔法师，会发生什么再清楚不过了。难道贵族吼叫几句，魔法师就会低头认错，说“哎呀，对不起”吗？
不，魔法师只会反过来把贵族教训一顿！在“魔法师召唤”的把戏中，贵族永远是吃亏的一方，这是一条连皇帝来了也无法改变的铁律。
如果贵族先发起“魔法师召唤”，而又有一方破坏规则，那么消息会立刻在魔法师之间传播开来。那个家伙，简直是自取其辱。
被魔法师厌恶的贵族，前途一片黑暗。
这是自魔法诞生以来就未曾改变的真理。
“汉森骑士！马上把那个傲慢的魔法师给我带过来！让他跪在我面前！”伯纳德怒吼道。
围观者们原本还在笑着看这场闹剧，此刻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伯纳德的这番话明显越界了，这并不是人们所期待的进展。
“召唤魔法师”作为一种表演，自然离不开大众的评价，而这直接关系到贵族的颜面。汉森骑士在事态恶化之前，迅速开始收拾局面。
“小领主大人。”汉森爵士开口道。
“什么？”伯纳德不耐烦地回应。
“这样做是不对的。”
“嗯？”
“‘召唤魔法师’不是这样玩的。”
“‘召唤魔法师？？”
果然如此，汉森骑士早有预料。
伯纳德根本不懂“魔法师召唤”的规则，甚至连自己在进行“魔法师召唤”都浑然不知。
汉森骑士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焦点让他感到厌恶，但还是得由他来善后。
汉森爵士松了松脖子，走上前去。
“咳咳，魔法师，你听好了！看你那怪异可憎的模样，想必不是什么正经魔法师吧！”
他高声说道，“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在小男爵大人下令赶走你之前，赶紧滚蛋吧！”
这句话规范、简洁而完美。汉森爵士的应对让围观者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骑士们也是如此，就连露西和伊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看来这家伙还有些本事。
每一场表演都有其规则，能否遵循这些规则，决定了这场表演是成为名作还是沦为笑柄。
用一句话来说，“懂得其中的门道，才是真正的厉害”。
汉森的这番话，显然深谙此道，因此显得格外精彩。
“什么？你刚才是在说我是骗子吗？”伊安大声喊道，同时回忆起了童年的往事。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见到师父时，也曾说过“你看起来不像真正的魔法师”。
那不就是一场小型的“魔法师召唤”吗？
“狂暴吧！”
伊安念出了魔法咒语，周围的神秘力量顿时剧烈动荡起来。狂风呼啸，壁炉爆炸，沙子在地上蠕动。
“哇哦！”
“魔法师生气了！”
围观者们仿佛约好了一般，齐声鼓掌。
这正是这场表演的高潮时刻。愤怒的魔法师展示了自己的实力，现在轮到贵族展现尊重了。
“够了！我们承认你的实力！为我们的无礼道歉！”汉森骑士喊道。
伊安停止了魔法，他其实并不生气，也谈不上有多歉意，但既然一方道歉，一方接受了道歉，那么“魔法师召唤”也就此结束。
“我们未能认出像您这样杰出的魔法师，再次向您道歉。”汉森爵士说道。
“现在知道了就好。”
伊安用一种魔法师般的口吻说道。
虽然感觉自己说得有点无礼，但周围的人却都笑道：“啊！这才是魔法师嘛！哈哈！”氛围轻松愉快，伊安也独自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想，这里的人似乎都疯了。
“小领主大人。”
汉森爵士轻戳了戳愣在原地的伯纳德的背。
“啊，嗯？”
伯纳德生平第一次目睹魔法，整个人都呆住了。
看到自然依从人类的意志而动，那种冲击感可想而知。
怎么回事？还是不够吗？
伊安对伯纳德那心不在焉的反应感到困惑。
召唤魔法师，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啊，我明白了，原来他还想多看我的魔法！
“那边的小子！”
“是，是我吗？”
“对！就是你，还在发什么呆？想再尝尝我的魔法吗？”
伊安在指尖召唤出一团漆黑的黑暗，意思是想适可而止了。
乍一看，这像是蕴含了可怕诅咒的魔法。但见过伊安暗影术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团普通的黑暗而已。
然而，伯纳德作为第一次见识魔法的人，却感到全身发冷，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
那漆黑的黑暗！只要碰一下，仿佛血肉都会腐烂的邪恶魔力！
伯纳德惊恐地望着伊安。
他看着伊安那漆黑的头发和眼眸，仿佛对方是带着不祥气息的邪恶魔法师。
“我，我是小领主伯纳德！你，你要是敢碰我，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
“这么大年纪的男人还找父亲撑腰，不觉得羞耻吗？还是说你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
哈哈哈！
周围的平民一阵哄笑，伯纳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是个情感丰富的青春期少年，情绪控制能力并不强。
“呜...”
“？？？”
“呜哇——”
在突如其来的委屈感面前，伯纳德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伊安这下一脸懵逼。
这家伙怎么哭了？
他完全没料到伯纳德会哭。
旁边的老埃尔德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真是个怪癖的家伙！再怎么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把小领主给弄哭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