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回到罗汉院后,宋瑜微独自坐在书案前,案上的香灰快燃到底,空气中弥漫着一点木屑的味道,静得连落灰可闻。
他将今日南北两处的发现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四颗棋子对应的地点已然清晰。他重新取出棋谱与“卍”字纸模,将纸模覆在“四折渡厄图”上,指尖依次点过东、西、北三颗棋子,每一颗都对应着“不便入内”的禁地:东跨院有雍王妃的人盯着,贸然靠近易引人猜忌,且也不再能把“以礼相赠”如法炮制;西角旧院日夜有僧守卫,硬闯只会暴露行踪;放生池远端被杂役僧拦着,连靠近铁栅栏都难。
指尖最终落在南向的黑子上,他盯着那处片刻,心中渐渐有了定数,如今四个方位里,唯一还能寻到突破口的,便是南边的藏经阁。
可一想到悟明大师,他又皱起了眉:据了凡所言,悟明大师专心于修复典籍,无暇见客,这很明显是有意避着他。
该用什么借口再去藏经阁见这位方丈?若还是以“求问佛法”为由,定然还会被拒;若直言想探知藏经阁与棋局的关联,又太过冒险,万一被旁人听去,便是大祸。
他在书案前踱来踱去,思前想后,始终寻不出一个切实可靠的法子,一时间,思路像是被堵在了死胡同里,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心头打转:或许不该执着于“求见”,得另辟蹊径,从其他地方寻到与悟明大师沟通的机会。有时候他会停在窗前,望一望院里新发的竹叶,院外偶有僧人低语从耳畔掠过,他却听不见,连脚步声都成了思路的一部分。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想干脆写封信塞进佛经里,交由了凡带去,但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念头。纸落有痕,字迹难掩,这样做太冒险。
停下脚步,他重新坐回案前,目光落在棋谱上“以佛缘为引”的批注上,忽然想起一事——先前皇帝能在不惊动太后眼线的情况下,悄悄潜入承天寺与他相会,肯定是悟明大师暗中安排的。听雨轩那间偏僻的禅房,那条避开众人耳目的小径,若非方丈有意相助,绝无可能做到这般隐秘。
这便奇怪了。宋瑜微皱起眉,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悟明大师既然有能力避开监视,安排皇帝与他密会,说明他在寺中并非毫无自主权,反而握有一定的权力,能调动人手、掌控僻静之处。可为何面对他单独求见,却屡屡以“整理典籍”为由拒绝?是真的不愿掺和此事,还是另有隐情,不便在藏经阁这般公开场合与他相见?
方丈拒绝相见,会不会正是一种保护?或是在等一个更安全、更不会引人怀疑的时机?
这般一想,先前的焦躁渐渐平复,宋瑜微将棋谱仔细卷好,与“卍”字纸模一同塞进袖中贴身的暗袋里,他决定不再急于求成:既然悟明大师有能力安排密会,若真有意提点,定会寻机会传递消息。眼下自己能做的,便是沉住气,继续留意藏经阁与西角旧院的动静,同时守好这盘棋的秘密,等待下一个线索出现。
整理好衣襟时,指尖无意间触到腰间的玉佩,他顿了顿,伸手将那枚碧玺雕龙佩解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心思翻涌。
如今他被困承天寺,消息想必早已传到宫中,宋瑜微将玉佩轻轻压在唇上,心里笃定,陛下虽年轻,却素来沉稳有谋,知他此次滞留绝非偶然,绝不会坐视不管,定会想法子绕过太后的眼线,与他取得联系。
他得等,而非轻举妄动。
他肩上扛着的不止是自己的安危,陛下在宫中步步为营,既要应付太后的掣肘,又要稳住朝堂局势,他若在这里出了差错,或是因鲁莽行事被人抓住把柄,反倒会成为陛下的拖累……思及此处,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萧御尘的模样,少年皇帝眼底藏着的热意与急切,清晰如在面前。心头不禁一暖,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腰间的玉佩又攥紧了些。
虽是心有定数,知道该沉住气等时机,但宋瑜微却也没料到,不过才过了一夜,转机便猝不及防地来了。
第二日清晨,一切如常。他用过范公端来的清粥小菜,范公见他略有精神,还特意多添了一碟小菜,说是厨房今晨新腌的萝卜片,酸脆解腻。他勉强尝了一口,心里却全不是滋味。在院中伴着晨露来回走了几圈,活动了下久坐的筋骨,他便又匆匆折回内室。案上的棋谱早已摊开,那“卍”形纸模的轮廓他已记得分明,便不再取出,只将目光落在棋盘上。除了东、西、南、北四颗关键棋子,他总觉得周围散落的几颗小棋或许也藏着门道,说不定是通往 “泉眼” 的侧路入口,或是需要留意的警戒点,便逐一颗细细揣摩。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爬至中天,临近午时。宋瑜微心中刚有几分头绪,找到了一两个或许是可探的方向,打算午后跟范公去附近瞧瞧。他刚从书案前站起,伸了个懒腰,便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范公掀帘而入,脸上带着平日里少见的意外与喜悦,连声音都比往常亮了几分,连叫两声:“君侍!君侍!”
宋瑜微见他这模样,心头一动,忙问道:“何事这般急?可是西角旧院那边有变化?”
“不是旧院!”范公快步走近,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是周太医来了!方才在山门处撞见寺里的知客僧,说周太医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专程来寺里给雍王妃诊脉的。雍王妃因病留在寺中静养,陛下记挂着,特意派了太医来复诊。”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方才周太医去东跨院前,特意让小徒弟来递了话,说诊完王妃后,会顺道过来瞧瞧君侍的身体,说是陛下也惦记着您在寺里住得惯不惯,怕您水土不服,让他多留意些。”
宋瑜微闻言,眼底瞬间亮了几分。陛下这招,委实高明!周太医此前便与他颇有几次往来,又是太医身份,借着给雍王妃诊病的由头来寺里,既合情合理,又不会引人怀疑——这哪里是 “顺道” 看他,分明是陛下绕开太后眼线,特意派来传递消息的!他先前的等待,竟这般快就有了回应。
“知道了。”宋瑜微压下心头的波澜,面上依旧沉稳,只对范公道,“你去院外候着,等周太医过来,直接引他进内室。”
范公连忙应下,转身往外走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过了小半个时辰,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着范公压低的指引声。宋瑜微整理了下衣袍,起身站在屋中,目光落在门口,只见周太医身着藏青色的太医官服,形容严肃,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药箱的小徒弟,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周太医便侧身拱手,作势要行君臣之礼,口中还未及开口,便被宋瑜微快步上前拦住:“周大人不必多礼,此处非宫中,又是私下相见,这般举动反倒惹眼。”他说着,目光扫过两个小徒弟,见他们垂着眼站在一旁,神色恭谨,便又道,“左右都是自己人,不必拘这些虚礼。”
周太医也知此地不宜张扬,顺势直起身,拱手道:“多谢君侍体谅。方才去东跨院给雍王妃诊脉,瞧着王妃气色虽好了些,却仍有郁结之气,想来是在寺中住得烦闷。”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情形,见范公已守在门外,才微微压低声音,“陛下在宫中十分挂念君侍,不知君侍可好,可有任何需要下官尽力之处?”
宋瑜微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妥:“周大人一路从京中赶来,想必劳乏,先喝口热茶润润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确认院外无异常动静后,才俯身靠近周太医,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格外郑重:“接下来的话,你不必回应,只需仔细听、牢牢记在心里,回头原原本本带给陛下便可。”
周太医见他这般谨慎,也立刻敛去脸上的情绪,只垂眸拱手,恭敬应了声“是”。
“第一件事,”宋瑜微目光飘向窗外,刻意将语气放缓,面上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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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些许的惆怅,“你回宫后,务必转告陛下——就说我在此处虽衣食无忧,寺中僧人也多有照拂,却日夜思君,近来更是寝食难安。若陛下念及旧情,还盼能赐予‘解相思之策’,也好让我安心在此待下去。”
周太医似未曾料到宋瑜微开口是这样一句“私语”,面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讶色,随即迅速敛去,只垂首沉声道:“臣定不负君侍重托,将话一字不落地带给陛下。”
宋瑜微浅浅勾了勾唇角,眼底却仍带着几分审慎,他垂下眼,声音压得更轻:“还有一事,需借周大人的身份相助。”
周太医抬眸,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静静等候下文。
“近来在寺中无事,便寻了些佛经来读,可越读越觉茫然,许多字句琢磨不透,反倒积了些心事在心里,日夜辗转,竟觉得心口发闷。”宋瑜微说着,故意抬手按了按胸口,神色间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疲惫,“我虽知大人是太医,擅治身体疾痛,可这‘心病’,寻常汤药怕是难解。悟明大师佛法精深,若能得他指点,或许能解我心中郁结。”
他抬眼看向周太医,语气诚恳:“只是先前我去求见,大师都以整理典籍为由婉拒。如今大人既以太医身份而来,不如就借着为我诊病的由头,替我去请一趟方丈——就说我身染‘心病’,需太医诊脉、大师说法,二位一同‘诊治’,才能让我纾解心怀,心疾得愈。”
这话既给了请悟明大师的合理借口,又将周太医拉了进来——太医为“病人”请高僧解惑,合情合理,旁人即便是怀疑,也挑不出毛病。更重要的是,借着 “一同诊治” 的由头,他便能名正言顺地与悟明大师相见,也能借着周太医的在场,避开单独会面可能引来的猜忌。
周太医闻言,脸上的沉稳顿时淡了几分,眉头微蹙着往后缩了缩,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推脱:“君侍这话……怕是不妥。臣此次来,明面上是奉陛下旨意给雍王妃诊脉,顺道看看君侍的身子,说到底只负责医病传话,若是贸然去请方丈,说是要一同‘诊治心病’,未免太过张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悟明大师是承天寺方丈,身份尊贵,寻常不轻易见客。臣一个外臣,主动去惊动他,万一被寺里人或是太……或是旁的他人瞧见,不知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到时候不仅臣不好交代,怕是还会给君侍、给陛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瑜微听着他一连串的推脱,抬眼看向周太医时,眼底已没了先前的温和,反倒多了几分锐利:“周太医倒是谨慎。只是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昔日在南风苑时,你为我的小内侍诊治之后,曾提点我道,忍冬藤蔓最擅攀附——”
周太医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旧事。
“当年大人劝我‘懂攀附’,是教我不必困于眼前,要寻机会破局。”宋瑜微的声音缓了些,却带着不容辩驳的重量,“如今请大人去请悟明大师,并非让你做逾矩之事。你只需以‘贤君心绪不宁,需佛法调和’为由,既合太医诊病的常理,又不会暴露目的。若大师愿来,便是助力;若不愿,也不过是‘高僧难请’,旁人挑不出错处。可若是连试都不试,只想着明哲保身,当年那番‘忍冬攀附’的劝诫,岂不成了空谈?又怎能对得起陛下的托付?”
这番话字字戳中要害,周太医垂眸沉默了许久,面上的不情愿渐渐消去,终是一叹,拱手道:“君侍既有此筹谋,臣遵命便是。只是此事若真出了岔子,还望君侍在陛下面前多替微臣分说几句。”
宋瑜微见他松口,眼底的锐利才淡去几分,唇角微微弯起,语气也多了份诚挚:“周大人放心,若有意外,我自会向陛下解释。此番若能请动悟明大师,于你我、于陛下,都是转机。”
周太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匆匆整理了下官服,便带着两个小徒弟,神色凝重地往藏经阁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