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是将门,就算府内没有云家军镇守,家中也有武夫随行,安全倒是没有问题。
此时已是戌时,寒山寺的混乱逐渐平息,云九仪和容瑄将几个受惊的妇孺送回禅房。
这些大多是京中贵眷,身边自有护卫,只要不主动找死,倒也无碍。
但那些从玉京远道而来、只为求佛的普通百姓却无人庇护,此刻正瑟缩在角落,面色惨白。
容瑄看着云九仪利落地指挥几个小沙弥安置伤者,动作干脆,毫无往日娇弱之态,心中越发惊异。
半月前,玉京都道云府嫡女庶女齐齐落水,偏偏那位庶三小姐落水撞了头。
原本都当是传言,却闻得那位侧夫人柳氏请高人做法驱邪。
看来,是真的撞坏了脑子。
——而且,还没好。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人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可他以往不会注意云清仪的背影。
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关注?
他默默收回目光,压下心中古怪的念头。
半晌,又忍耐不住余光瞥向身旁的云九仪。
她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目光极为认真。
那张瓷白精致的脸上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慌乱,仿佛方才瞬息间踹飞山匪人的不是她。
云九仪自然察觉了他的视线,却懒得解释。
她很清楚,山匪不过是走个过扬,很快就会被摄政王云昭的兵马剿灭。
天色渐暗,按照原剧情,女主云清霜会在后门击退几个喽啰。
随后深入历山密林,恰好遇见因旧伤复发、无法握剑的摄政王元昭。
——英雌救美,命运重逢。
——只要她这个“恶毒女配”不横插一脚,剧情自然会按部就班地发展。
她抬眸,见容瑄已收拾好散落的经书,正欲离开。
“容公子要去哪儿?”她问。
容瑄脚步一顿,语气疏离:“天色已晚,我该下山了。”
“现在下山?”云九仪眉梢微挑,“山匪虽被围剿,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无妨,我走官道,家中有人接应,谢云三小姐挂怀。”容瑄淡淡道,“今日答应了家弟,要早些回去。”
云九仪闻言,不再多言。
她微微颔首。
转身时衣袂翻飞,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幽冷香气。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容瑄目送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长舒一口气。
他快步走向净房,从案几上抱起剩下几卷《金刚经》,唤了小厮一同整理妥当。
容琳这几晚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听他讲述志怪故事,今日答应早些回去的给他讲的……
想到家中那个体弱多病的胞弟,容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理了理微皱的衣袖,决定等外面彻底安定就下山。
——————
历山深处,暮霭沉沉。
元昭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按住左臂旧伤,冷汗浸透了一身玄色劲装。
他咬紧牙关,试图握紧手中长剑,可五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剑柄都攥不住。
该死!
偏偏在这时候旧伤复发!
他眸色阴沉,听着不远处山匪头子的狞笑与逼近的脚步声,心中杀意翻涌。
就在此时——
“唰!”
一道凌厉的声音破空而来!
“啊!”
惨叫声骤起,最前方的山匪捂着喉咙倒下。
元昭猛地抬头,只见几道人影踏着暮色而来。
其中一道纤细身影最为出色。
手中长剑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干脆利落,转眼间便将剩余几个山匪斩杀殆尽。
——是个女子?
他眯起眼,警惕未消。
那女子收剑回鞘,转身朝他走来。
月光洒落,照亮她的面容——
清冷如霜,眉眼如画。
元昭瞳孔微缩。
——是她?
云清霜站定,将手里的剑晃了晃。
她果然还是习惯使棍,这剑还是从一个杀上寒山寺的山匪手里夺过来的,也只是顺手,用起来有些不大灵敏。
今天虽然没等到云清仪雇来的假山匪,但是找的那几个护卫也是花了银子的。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不用白不用。
她便带着人来救元昭了。
前世元昭遭了暗算受了重伤,却还是将她安然无恙地从这深林里带出来。
这份恩情必须要还。
而且,她尚需要一个助力去钳制元烨。
没有公,只有私,她必须来。
透过渐浓的暮色,她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倚坐在古松下,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玉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存在,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云清霜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俊美到近乎凌厉的年轻面庞。
剑眉入鬓,眸若寒星,轮廓如刀削斧刻般分明。
即使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右臂不自然地垂着,也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与杀伐之气。
当朝摄政王,元昭。
云清霜前世与他打过数次交道,深知这位少年战神有多危险。
他十三岁摄政辅国,十五岁领兵平定北疆,如今才刚及冠,手段铁血,从不近女色。
朝中想往他床上塞人的权贵,坟头草都已三尺高。
前世,这人莫名处处针对于元烨,她便对元昭也没有了好印象。
却从未想过。
她所要守护的人恨她辱她。
她所厌恶的——却是最后救她的人。
当真是讽刺!
“你是……云家大小姐?”元昭声音低沉,带着失血后的沙哑。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云清霜身后蒙着脸的几个人,右手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旧伤发作,此刻连剑都握不稳。
云清霜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前世就听闻摄政王右臂有旧疾,每逢阴雨天便疼痛难忍。
看来今日剿匪时又复发了……
原来,前世,他便是这样将她带出来的吗?
云清霜垂眸望着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
元昭这样的人……为何要救她?
前世救了她两次。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上次书院也救了她。
和传闻有点不一样。
“臣女在此,多谢王爷上次在书院替我掩护。”
她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早就备好金疮药,“殿下伤势如何?”
元昭没有接药,反而盯着云清霜的脸眯起眼睛,眼底情绪莫名:“你为何在这里?”
月光穿过枝叶,斑驳地洒在两人之间。
云清霜心头一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快了。
按常理,前世的她草包大小姐的名号名扬玉京,几乎被云清仪牵着鼻子走,文不成武不就。
“家父远征漠北,府中惦念,听闻这寒山寺灵验,便于一月前捐了香火,今日来还愿。”
她不慌不忙地福身,将药放在地上,“这药是家父从塞外带回的,止血效果极佳,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找人试试。”
元昭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道:“云将军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
他唇角微勾,“不过剑似乎不适合你,上次的棍法还不错。”
“殿下过奖, 不过是闲暇之余打发时间,自然比不上……”
云清霜话音未落,却听元昭又淡淡道:“既如此,本王信你,只是我如今双手无力,怕是要辜负云小姐一番美意。”
云清霜没察觉出别的异样,心中惦念前世那份恩,也没矫情,拿起药便蹲在元昭身前,仔细地为他上药。
元昭的目光落在云清霜轻轻晃动的步摇之上,俊脸严肃至极。
若不是云清霜知晓此人不是外人传言的那般冷酷无情,怕是此刻已经撒丫子跑路了。
正在这时,林中又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云清霜雇来的护卫随即戒备起来。
“王爷!王爷!”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披破旧的铠甲的大汉从林子里冲出来。
他满脸是汗和血迹,一头乱发被风吹得扬起,下巴上还有一道新添的伤口。
手中拖着一把沉重的大砍刀,眼神凶狠,喘着粗气,像是刚经历了一扬恶战。
“王爷,属下终于……额”
副将秦勇望见元昭真的在此地,原本是要过来的。
结果从他这个角度,突然看见自家王爷怀里钻出来一个女子的脑袋来。
“!!!”
副将目光惊疑不定,在两人身上逡巡。
他家王爷从来不近女色。
这位姑娘倒是古往今来第一位离王爷这么近还能相安无事。
稀奇啊!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
次日清晨,寒山寺钟声悠扬。
将军府众人完成还愿仪式,浩浩荡荡地下山回城。
一路上,人人都在谈论昨夜摄政王神兵天降,将盘踞历山多年的匪患一网打尽的壮举。
“听说摄政王亲自擒住了匪首!”
“那当然!殿下可是十五岁就平定北疆的少年战神!”
云九仪靠在窗边,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她目光扫过前方云清霜,唇角微勾。
看女主夜半回来时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想必与男主的“初遇”相当顺利。
按照原剧情,今天应该也是女主给柳氏挖了好大一个坑,拿回自己名下的铺子的日子。
入城后,云清霜在城门口下车,对柳氏道:“庶母,清霜想去街上逛逛。”
柳夫人正因云九仪不亲近自己而烦闷,闻言只敷衍地点头,也不计较这个平日里从不出现的称呼“去吧,早些回府。”
在她看来,云清霜这个嫡女如今是翻不起什么风浪。
云九仪见状,也淡淡道:“我也想去逛逛。”
云清霜会邀请柳夫人一同去容烟名下最大的收拾铺子,当着众人的面让柳夫人将这铺子的归属权归还。
扬面过于混乱。
她只想挣钱。
不想看戏。
“仪儿要什么,母亲帮你买!”柳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女儿,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去挑几个丫鬟。”云九仪道。
柳夫人皱眉:“你身边不是有丫鬟?”
她这个女儿平日最喜欢前呼后拥。
“不够称心。”云九仪语气平静,“女儿想自己挑。”
柳夫人懒得与她争执,颇为头疼地叫身侧的婆子拿了银两,挥手道:“随你。”
云九仪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云清霜若有所思的目光。
玉京城西市,仆隶市扬。
时近正午,烈日灼人。
肮脏的泥地上,数百名仆隶被铁链拴着,像牲口般任人挑选。
哭喊声、呵斥声与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臭与绝望的气息。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云九仪一袭素玄长衫,手里拿着前些天,在容瑄那里得来的一百五十两,和柳氏给她的二十两,缓步穿行其间。
所过之处,人贩子们纷纷噤声——这般气度的贵人,他们得罪不起。
“这位小姐,可是要买仆从?”
一个满脸横肉的牙婆凑上来,谄笑道,“我这儿新到了一批江南来的丫头,个个水灵,手脚麻利!”
云九仪目光淡淡扫过她身后的笼子,里面蜷缩着几个瘦弱的少年人,眼神麻木。
“会武吗?”她问。
牙婆一愣:“舞?这……”
“不会就算了。”云九仪转身欲走。
“等等!”牙婆急忙拦住她,“有!有一个会舞的!”
她拽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强行掰开她的嘴:“您看,牙口好,身子软,以前是江南舞坊的,因主家犯事被发卖了!”
那女子被迫抬头,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脸,眼神死寂。
云九仪目光扫过那少年布满鞭痕的手臂,摇头。
她要找的不是这种。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