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厌尘到底还是涉世不深,脑子好用不假,可遇到这种强硬的拦路贼却也无可奈何,他自知不能硬碰硬,一时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江子由这会儿早又裹好了他的斗篷,又成了他原先那幅神秘的傀儡师模样,他并未上前,而是站在最后,以至那拦路的人在黑暗中都未能注意到他。于是便听得一低沉阴郁的声音传来,对着那拦路人说:“你来试试看吗?”
江子由从那墙边早就看见,这人恐怕并不是故意在这地方拦路的,而是被人捆绑在了这儿,是被囚禁的,恐怕只是因为实在无聊才在这里拦路。
“你在这里被锁了多久了?”江子由问。
听到这话,那拦路人心头一惊——他将铁锁藏在自己身后,自以为藏得很隐蔽,未曾想还是被那人发现。
“等价交换怎样,你让我们过去,我们把你的锁给打开。”江子由说。
“你在开玩笑吗?你以为你是谁,我在这里被锁了多久,我心知肚明,你不用知道。若这锁有你说的这样容易打开,我还至于在这里待着吗?!”拦路人的口中含着轻蔑和不屑一顾。
“信不信由你,我不介意把你杀了,然后再离开,你被锁在这里,行动受限,难道能杀了我们三个吗?”江子由语气平静的反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拦路人这会儿退却了,放平了语气问道。
江子由挥了挥手,数缕银丝飞出,猛地撞在墙壁上,引起一片碎石坠落。
“原来是傀儡师么?看来修得不浅啊。”拦路人轻笑道,“几年之前,道上有个人,仗剑天涯,再没有过得比他更潇洒的,到处闲逛,可直到他到了滇云州,从那以后,道上就再也没了他的音讯,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过去的所有潇洒全都化作泡影,只留下如今的落魄与悲怆。”江子由说,“沈柏舟,当年的轻狂,全都被这铁锁消磨尽了吧。”
拦路人此时瞪大了双眼,惊诧的盯着后面这个穿着黑衣的人。
江子由沉默许久,随后抬手,银丝攸的飞出,随着金属碎裂的声音响起,铁链的碎片重重砸在了地下。
“这链子很硬,但凭你的实力,早该打开它的,只是因为你沉浸在自己失败的落魄里,将自己视为了一个弱者而已。”江子由缓缓的说。
锦厌尘这会儿几乎是愣在原地的,他倒是想说话,可这里根本没有他插嘴的份儿。
“你离开这儿,咱们无冤无仇,自此分道扬镳。”江子由而今终于走到前面来,对沈柏舟说。
“没有任何人能独自离开滇云州,我可否和你们一起?”沈柏舟如今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敬畏,这句话出口,甚至还带着些请求。
“你自便。”江子由说。
锦厌尘本想表示他不想和这个突然闯出来,而且刚才要杀了他们的人在一起走,可他实在难以推翻江子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只好硬着头皮一起答应下来。
这三人又在这儿聊了许久,忽然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个“茧”正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那里传来,他们才终于想起了他。
江子由破开银丝,殊微棠猛一睁眼,诈尸似的在那躺了好一会儿,这才直身坐起来。他满头是汗,看来刚才可是被热坏了。
“这是哪儿啊?”殊微棠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好像从上面摔下来,把他脑子给撞坏了,成了个痴呆,连说话的语气都是那样呆傻。
“你掉洞里去了,所以我们现在都在这儿,这里是洞的出口,那个是刚才拦咱们路的人,现在打算和我们一起走。”锦厌尘用极其无奈的语气说。
“哦。”殊微棠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锦厌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几人顺着那出口,这洞的外面,沼泽树林竟好像不复存在一般,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黄沙。
做了不久,一片巨大的戈壁滩出现在他们眼前,这里风卷黄沙,吹得他们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等到风小了些,才忽然发现,这沙底下,似乎埋了块碑——锦厌尘把它扒拉开,上面提着三个大字——五尺道。
看来这戈壁滩之间的狭道,就是地图上所谓的五尺古道了。那个被世人认为的通天之路。
这里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的确如地图上所说,很长,很窄,几乎是一眼望不到头。更绝望的是,这里时不时就会有碎石滚落,每一块儿都是那样的巨大,甚至有的还有棱有角,十分尖锐,这若是不小心砸在人身上,还不得立刻去了黄泉。
这哪是什么通天之路,这怕不是通地府黄泉之道吧。运气差点的人,恐怕从这里走到头,见的不是天堂,而得是阎王了。
“走吗?”看着那一块块滚落的碎石,锦厌尘问。
“总不能死在这儿。”沈柏舟开口道。
江子由一向保持着沉默,没有发话,确实一马当先,率先走了过去。
殊微棠倒是有一把小伞,可那玩意儿又是纸的,恐怕连半块石头都经不住,即使是经住了,这地方的宽度也不足以让他撑开伞——前面还好,越往里,便越窄,好像要把人挤死在里面。
多亏了他们这些久居江湖之人长得瘦,稍微一个健壮点儿的汉子,恐怕都要被卡死在里面了。
进了峡谷,抬头望去,峭壁上那些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洞穴,就是他们所谓的坟墓了。
五尺道很长,三个人就这么往前走着,一言不发,以至于周围静的可怕,时不时飞过的乌鸦向他们发出低哑的叫声,似乎有什么消息要向他们诉说。
此时只要抬头往上一看,便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棺材。这里有新有旧,有的木质的外壳已经被风沙腐蚀,有的还闪着油亮的光。这里没有墓碑,只是在放棺材的旁边岩壁上刻下了几行字,那上面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这恐怕是因为民间有道,死去的人若是想上天堂,就不能够让诸神知道了自己的姓名,否则生前一切的恶事都会被暴露出来,进而便会被打下地狱。
若是生前没有做过什么违心的事,又怎会惧怕这个呢?若是一生行事刚正不阿,柚子需要刻意找这种所谓天堂之道的地方来安葬呢?无非都是他们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走了不知多久,忽然间,他们脚下的地似乎在晃动,愈来愈强,愈来愈烈。一条巨大的裂缝从他们身后蔓延过来,直到他们脚下。
锦厌尘用手撑着墙,攀在了墙面上,江子由则用傀儡丝挂住了上方的悬棺。他们向下看去,地下早已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裂沟,这要是掉下去,绝对必死无疑。
正当此时,一柄银刀飞来,这刀锐利异常,竟一下便割断了江子由的银丝。江子由心头一惊,迅速向下坠落下去,他想重新抛出丝线挂住岩壁,可末曾想到上面的石头忽然断裂……瞬间,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岩壁之中。
眼见江子由坠落,锦厌尘本想寻找那银刀的来由,当下却也顾不上谁袭击他们了,想也不想,便直接跳了下去。
沈柏舟和殊微棠还没反应过来,那裂开的地面却又忽然合了起来,再也无法进去。方才的银刀也不是去了何地,只是随着锦厌尘和江子由一同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这地方实在是不宜久留,二人只好将计就计,开始朝着五尺道的尽头跑去。
锦厌尘这会儿满心都在想着江子由,他掉下来的时候用短刀插着墙壁上缓了缓速度,这才叫他安然无恙的落了下来,只可惜手上之前为了抵挡的血尸划出来的伤才刚结疤便又被弄破,血染在他深蓝色的衣服上,让衣服也变成了黑色。
刚一到此,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便袭来。这里并不是很黑,锦厌尘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这里竟堆满了s体。
这底下很潮湿,和上面的干燥的风沙环境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也正是如此,这里的s体一个个烂的毫无人样,只是s臭味久久的萦绕在这里,倒也真算得上是“遗臭万年”了。
锦厌尘想,这些成堆的s骨,恐怕就是上面那些棺材里的主人了吧。
不过,他现在来不及嫌弃别的,也来不及想别的了,满脑子都想着找江子由——他恐怕他掉下来时摔死。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越是着急忙慌,越是有东西拦住他。他捏着鼻子,刚要绕开这些s体堆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了咚咚咚咚的声音。
乍一听像是有人在敲门,可这里又不是什么屋子,又没有门,哪里来的敲呢?锦厌尘本并不在意,继续向前走去。可那声音依然传来——
“咚…咚咚……”
“咚…咚咚……”
这敲击的声音似乎很有节奏,像是故意安排好的。在这样的环境里,这种诡异的声音听得叫人禁不住心中发毛。
锦厌尘没回头,步子就越来越快。
而他越是走快,这声音变得越快,并且好像离他越来越近。
这声音几乎是在他面前了。
锦厌尘怔了怔,随着他脚步的停止,那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一个老太太站在他面前。
老太太的头发已经十分稀薄并且花白了,她的牙齿早就脱落的一颗不剩,眯缝着眼,皱皱巴巴的脸上好像那干旱几年不曾有过雨水的土地,千沟万壑,支离破碎。
锦厌尘愣住,一是他觉得现在这个地方在地底下,除了他怎么可能还有其他活人,二来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老太太的装扮——
骷髅项链,人骨拐,以及被她系在手腕上当做手串的动脉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