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昨天在一阵寒气逼人的春雨里冻了半晌，昨天刚洗完澡沈清和就发现它身体有些不对，似乎太嗜睡了一点，一下午还不够，早上更是叫都叫不起。
沈清和猜测它是有点感冒了，兜里的积蓄尚且不够老王做个全身检查。于是他决定自给自足，昨天在网上查了几个小时的教程，怎么看都觉得那些方法不靠谱，转头想到周诚也养了猫。
周诚的方法和网上说的大差不差。
“害，小时候我妈不准我养猫，我就把羽绒服塞进毛衣里，给我家老喵造了个窝，衣服丢了，还被我爸骂了一顿，后来老喵生病，我又没钱带他去医院，那可急死我了。”
“幸好我机智，找攻略买盒阿莫西林吃了几天，结果我家斑马（他养的猫）感冒还是没好，我又给它试了试小柴胡，嘿，果然就好了。不过我不知道是哪种药起效，你可以和我一样都试试。”
“你要用吗？我这还有一点。”
沈清和犹豫片刻，反正感冒药也吃不出什么问题，要是还不好就去趟医院也行。
他存学费的卡里还有些钱，春季开学没多久，有一个学期的时间赚下个学年的学费，稍微用一点也没关系吧，只要他少吃一顿饭就行。
周诚细心地把阿莫西林磨成粉，说只要倒在饭里，猫咪就吃不出来。不过这包装实在无语，但凡被人看到就是一篇浮想联翩的犯罪日记。
这厮还戏瘾大发，找个透明塑料袋装着，鬼鬼祟祟递给他，要是被人看到，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清和离开学校，背着书包推开家门，抬头正对上老王的目光——老王睡醒了，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
“喵~”老王的叫声和长相形成极致反差，一喵三叹的叫声，听起来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撒娇。
他没忍住弯唇，沈清和曾经幻想过好多次放学回家能有猫等他回来。
妈妈过去说过给他买猫的，这个愿望实现了。沈清和想，他有好好养自己。
“老王。”
猫咪无精打采地倚在大衣上，闻言抬眸看过来，低低叫唤一声。
沈清和挠他下巴，老王呼噜几声，起来伸个懒腰，又趴在桌子上了。
沈清和从冰箱拿出一碗昨天打的南瓜鸡胸肉泥，再倒了一半的药粉进去。
搅和几下，才端出去放在老王面前。
生的。
猫的目光跟着他的手动，看起来饿得不轻，饭做好了却爱搭不理地耸耸鼻子，连闻都不愿意闻就转过头去，像是给他吃的不是饭，是某些排泄物。
“别不识好歹啊，这可比火腿肠有营养。”
沈清和自言自语唠叨半天，老王看都不看他一眼。
“嘿，还真是山猫吃不了细糠啊。”
没办法，他转头又想起早上忘记扔的垃圾袋，这种小公寓藏不住味道，一点厨余垃圾闷着能臭好几天，重点是招苍蝇。
他正打算起身收拾垃圾，结果老王转了性似的抬起爪子，双爪合十，扒拉住他的衣服。
圆滚滚的脑袋在他胯上直蹭。
一眼望过去，有种动物园耍猴戏的幽默感。
沈清和一时间没舍得往前走。
“下楼去给你买根昨天的火腿肠，好不好？”沈清和享受这难得撒娇时光，说话的嗓子都泡了春水似的，甜的人膝盖发软。
老王接连叫唤几声，沈清和差点duixia丢下垃圾，“从此君王不早朝”，硬捱了几分钟才出门。
老王双滚远的眼睛里溢出一点人性化的期盼。
如果沈清和拥有能听到灵魂之声的超能力，他的耳边一定盛满了许辰风的尖叫。
不要啊！
你下楼就能看见我的“尸体”了！
他的尖叫屁用没有。
沈清和毫无所觉，左手开门，右手提垃圾，转头警告老王：“不过我回来之前你得吃完一半啊。”
楼梯间的窗户蒙着层纱，阴天总不太透光，灰蒙蒙的，沈清和缓步向下走，往扶手外空洞洞的回形镂空处望去，隐约看见一只手臂。
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迟疑几步，探头去看。
清秀的象牙白色，上面浮现青筋，肌肉却十分虬实，像是古希腊的人体雕塑。
性感得让人血脉贲张。
沈清和定住脚步，犹豫半晌才继续往下走，他后来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当时的他心智坚定，居然不担心这突兀的手臂属于什么了不得的神鬼志怪。
只是满脑子的社会主义。
眼前逐渐浮出一张熟悉的脸。
这是？
——代课的许老师？
楼梯间里灰尘的味道逐渐飘远，转而替代的是一阵消毒水的古怪味道，闻着难受，却莫名清冽。
病房里摆着三张床，最外面的病床上躺着一具美丽的身体，骨肉匀称得像是法布尔笔下的牧羊人亚伯，嘴唇殷红，鼻尖规律地翕动，医生说他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在楼梯间睡着了。
还怎么叫都叫不醒？
沈清和收回落在许辰风身体上的目光，对这个说法抱怀疑态度。
同样抱有怀疑的还有他出现在那片破烂小区的理由。
好好一个大学老师，再怎么落魄也有宿舍可以住，怎么跑到那犄角旮瘩的地方去了？
他没有许辰风家人的电话，更解不开他手机的密码，只能替他垫付了医药费，在这儿守了快两个小时。
同在病房的老爷爷正在看报纸，起初还想跟沈清和搭搭话，结果沈清和总共回复他六个“嗯”字，于是他就死心了。
沈清和打个哈欠，后知后觉地发现喉咙不太舒服，似乎自己和老王一样也感冒了。
一场雨害两个人一只猫，也是无量功德了。
手机快没电，眼前的人也叫不醒。沈清和正百无聊赖之际，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下一秒猛然坐起身，同沈清和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许辰风想到自己的狼狈模样，难得地感到害臊，瞬间胀红了脸：“你……你……”
结巴？
沈清和：“许老师，我叫沈清和，你的学生。”
许辰风还在皱眉：“我……我……”
脑子出问题了？
沈清和冷着一张脸，耐心地解释道：“你在楼梯间睡着了。”
眼前的人把脑袋埋进手掌里，只露出一头杂乱的短发，像只鸵鸟。
过了好几秒，声音才从指尖流出来，抬头露出一张笑脸。
“多谢了。谢谢……现在几点了？”
音色很好听，碎冰碰壁白瓷响，沈清和揉捏指尖，出神地想，学历长相音色，无一不完美。只是脑子有病，且有变态嫌疑。
沈清和：“下午两点，不用谢，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医药费总共470。你可以直接扫我。”
玛德，进趟医院就要这么多钱。
许辰风抬头看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一言难尽，随即露出抹僵硬的笑。
“加、个微信吧，我转你。”
沈清和犹豫片刻，还是给了他电话号码，毕竟是学校老师，有联系也不算坏事。
加完微信他就打算回家，老王还在家里等他的火腿肠呢。
窗外的阳光飘进来，光在地板上打出一层阴影，许辰风的影子落在身前，同沈清和的脚逐渐粘连，糊成一片。
“等等！”许辰风开口。
话音落下，沈清和颇有些疑惑地转身。
许辰风：“这周末有空嘛？”
沈清和毫不犹豫：“没有。”
许辰风话头被噎住，接着又不死心地问：“下周呢？”
沈清和心惊胆战，回答得格外坚定：“没有。”
许辰风：“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沈清和突然有了打喷嚏的**，揉揉鼻子，瓮声瓮气地问：“还有事？”
想只猫，许辰风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
眼见两人在这儿拉扯半天，旁边床位上正在看报纸的老人没忍住悄声开口：“请客去黄鹤楼，那儿东西味道正，嘿——我儿子开的。”
被这么一打岔，许辰风一时间有口难言，转头看看老人，又转过来看一眼沈清和。
沈清和仍没什么表情，犹豫几秒他斟酌开口：“不用了。助人为乐是中华传统美德。再见”
说完就快步离开，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自己似的。
沈清和快步走出房门，走廊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啊——秋”。
上了公交车，沈清和拿出手机通过许辰风的好友请求，微信界面弹出来，聊天背景是他昨天新拍的照片——老王捂着眼睛趴在床上。
可爱。
沈清和嘴角上扬，看了几分钟才按灭屏幕，转头望向窗外一滑而过的街景。
一上午过去，雨水被太阳吸走，沈清和打着哈欠走在路上，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几根火腿肠，等回到租房，推开门就看见老王扛哧扛哧地吃饭，一副饿极的样子。
“忍到这会儿才吃，老王你真能抗饿。你这是挑食还是吃饭有习惯呢？”
沈清和揉一把它的脑袋，正打算开始备课，兜里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他一时想不到是谁发的消息。平时只有周诚会联系他，况且此人发消息，往往具有机关枪一样的连续功能，噪音能震出耳鸣的效果。
沈清和一只手拿杯子，一只手按亮手机，往饮水机的方向走去。
锁屏上弹出一条消息——［转账］请收款。
点进微信，聊天界面仍旧停留在“猫咪”聊天背景上。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转账1000，请收款。”
沈清和的目光停留在那一串数字上，水杯停滞在半空中，思索几秒，他在对话框里打下一个问号。
对面回复得飞快。
“你照顾我一下午，多的钱是感谢。”
对话框静止几秒，对面弹出一个猫咪表情包。
沈清和盯着猫，放下杯子，莫名对他印象好了几分。
沈清和：“。”
多了，沈清和想，他补课时薪是200，两个小时可以赚400。可是不能这么算，他今天下午没有工作安排，帮助许辰风这件事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无功不受禄。
“不用，470就行。”
对面沉默几十秒，一直显示正在输入，沈清和没了耐心，刚打算关掉手机，对话框又弹出一条消息。
“不收钱的话，我能请你吃你吃饭嘛？”
做梦。
沈清和关上手机，他不会和任何人出去吃饭，让别人面对面观赏自己一塌糊涂的吃相，看他张开嘴，看他用牙齿切断、研磨一切食物。
那是噩梦。
“也不用。我要写作业，没空。”
瞧瞧，多完美的拒绝理由啊，身为老师你还能怎么要挟我？
想罢，他收了手机，怀里抱着老王就开始备课。
沈清和打了一个多小时的字，眼睛干涩泛酸，抬手捏捏眉头，打算抱着老王一块睡个觉。
他扯下耳机，刚打算起身，“变态”教授又发消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