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捡到他的第一只猫是在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雨天。
轰隆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
他不动声色拍拍胸脯，吸口气继续往租房的方向走。
新到手的工资往家里寄了一半，了一桩事，他心上松快几分，正打算找家便利店买点吃的。
吃什么呢？三明治配瓶酸奶。怕是不成，不够饱腹，过几个小时又会饿。
他以往最喜欢在学校后街的石锅拌饭里吃晚饭，除了辣白菜不太好吃，十块钱，有菜有肉有碳水，足够胃消化六个小时而不抗议，味道尚在其次，价格实在美丽。
只是那家店前几天关门了，不知是倒闭还是搬走。
吃不到了，沈清和觉得实在遗憾，越想肚子越饿，默默转身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刚迈上台阶，兜里的手机响起，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他思考片刻，没掏手机，右腿落上台阶。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盖过重重雨滴的喧哗，踩在猫尾上的白鞋受了惊，猛然抬起。
沈清和轻呼一声，一瞬间重心不稳，飞快后退几步，差点歪下楼梯。万幸抬手抓住块斜出的树枝，这才勉强站稳，他拍拍胸脯，哄了自己几秒，分出心神打量叫声的来源。
门口正坐着只水淋淋的猫，被打湿的毛发像层纸壳包裹在身子上，凄凄惨惨。
时间虽还早，下了雨，天色却太暗，只顾着走路没有看见它。
猫咪抬起两只黑洞洞的招子，略尖的眼尾让它落魄得不太分明。
比起流浪猫它更像是不小心迷了路的富家猫，有几分高傲的冷淡。一双眼睛没有半点凶气，阅猫无数，敏感地察觉到，这只猫在用看同类的眼神打量他。
好看，一时间移不开眼。
方才的情形叫他心有余悸，暂时不敢凑上去，只是迟疑地蹲下打量这只“受害猫”。
受害猫转过头，不想瞧他，仿佛刚才的叫声只是为了警告。
——“蠢货，你踩到我的尾巴了。”
想到这儿，莫名一乐，倒是像模像样同人家道了歉：“对不起。”
他揉了把头发，叹口气接着道：“我踩了你，我去买点吃的补偿，好不好？”
猫咪极通人性地瞥他一眼随后叫唤出声。
这是答应了？
忍不住往前挪几步，幸好这天气街上没什么人，否则蹲在便利店门口实在挡路。
“火腿肠？”商量着。
猫咪又瞥他一眼。
起身，就当它答应了，目光还粘在猫上，迟疑片刻才推开便利店大门。
伞被抖搂几下，收好扔在门口，他飞快从货架上拿瓶水和火腿肠，生怕出门猫就跑了。
付完帐，他提着东西推开门，低头一看，方才的水泥地上只留下一滩水渍。
猫不见了。
灰白的水泥地被浸泡成黑色。
发梢的几缕碎发被重力搬到脸上，沈清和抿唇，眉眼耷拉下去。
这么大的雨，它的毛都湿了，会不会生病？算了，他连自己都难养活，哪里还能管一只猫。
他一个星期最多能接六家补习，作为a大的学生，到手的工资虽然乐观，但架不住他搬出宿舍要花的房租、水电费，况且家里着急用钱，再养一只猫。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清和评价到。
他就是那只癞蛤蟆。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火腿肠，冷风从袖口钻进来。他不禁搓了搓手指，把东西塞进兜里，正打算撑伞离开。
脚步刚抬，鞋子离地不过三厘米。
“喵——”
又是熟悉的叫声，从背后传来的，沈清和没忍住勾唇，思考三秒，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眼余额。
36.48
精确到小数点的穷。
这些钱抵他两天的伙食费。
一星期前才交完房租。
刚发的工资还有一半在银行卡里。
养猫？应该没问题吧，它真的很帅。沈清和觉得他再不会遇见这么帅的猫了。
“喵——”
受害猫又叫了一声，沈清和下定决心，飞快转头。
“别咬我。”
“也别挠我啊。”
说完，他脱下外套包住右手，试探性地伸向地上的猫。
都说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
“你是我的了。”
怀里的猫收敛指甲，抬起爪子拍拍的胳膊，抬眼望他，轻轻一抬下巴，看起来极通人性，倒像个小王子。
沈清和摸摸它的下巴：“以后就叫你老王吧。”
老王好似听懂了，喉中传来低沉一叫，显然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主人摇头：“申诉无效”。
猫咪刚到手就被迫丧失主权完整。
他胸前的白色衬衫被猫毛濡湿，露出片影影绰绰的肉色。
目光从胸口移走，猫咪仰头，撞进一双黑眼，沈清和的眼睛黑的分明，打眼一看像是描了浓密的眼线，正是最招女孩们喜欢的模样，让人想到古书里讲的话——凤尾明眸朗日月。
猫咪低头，呆愣愣地舔了口爪子，好似接受了这个名字。
雨天偶尔有风吹过发梢，浸湿的衣衫下浮现几分寒意，再待下去恐怕就要感冒了。
万幸的租房离这儿不远，刚好就在学校的后街，按理说这种黄金地段的房子不是他那点工资能负担得起的。
实在是小区太旧，灰蒙蒙的墙壁像是被灰尘砌出来的，楼梯口的声控灯早已失去听觉，常年不亮。
沈清和时常祈祷，在他毕业前这片小区一定不要拆迁，毕竟在寸土寸金的a大学区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了。
楼道里亮着灰暗的灯。
一阵整齐的脚步——嗒嗒嗒——在这片封闭的空间回响，逐渐逼近，怀里的猫咪竖起耳朵，直直打量眼前居高临下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和楼道色调格格不入的黑色西装，长相周正，看起来像个典型的精英白领，右手提着包，正准备出门。
“沈先生。”他率先开口招呼，显然和认识。
“李先生。”
沈清和礼貌地朝他点头，并不太想开口说话。
他们不算熟。
男人却丝毫不在意，停下说起家常。
“我妈今天炸了点蔬菜丸子，刚才还说要给你送来呢。”
沈清和长了一副天生的冰块长相，总给人一种神游天外的错觉，几乎没什么人喜欢和这样的人聊天，按照网络上的说法就是，对面好像做着一个淘宝客服。
所以李景铄也算是难得主动找沈清和聊天的人了，沈清和听的很认真，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
“谢谢。”沈清和点头答应，过了几秒又补充到，“谢谢阿姨。”
等应付完邻里社交，沈清和快步上楼，总算回了他棺材大小的租房。
一室一厅一卫。听起来还不错，面积加起来却不过二十平方，厕所刚好够两个人站立，前提还得是皮肉相贴。
沈清和一直怀疑这房子是房东自己隔出来的，专门租给他这样的穷苦大学生。
一进门他就从浴室拿了毛巾把猫裹上。
小猫在毛巾里打个滚，滚到一半就呆呆地僵在原地，盯着自己没舔完的爪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发出凄厉的叫声。
正在房间里换衣服的：，被这一串魔音贯耳，才刚脱完上衣，此时顾不上穿衣就冲出卧室。
家里唯一的毛巾被老王霸占，他湿漉漉的上半身淌着几滴晶莹的水。
胸前种着两点绿豆大小的粉色花苞，截住向下淌去的水珠。
猫咪呆呆地支起身子，尾巴高高竖起，同大眼瞪小眼对峙半天。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猛然抬起两只爪子捂住眼睛，结果无力支撑身体，往前一倒，趴在了桌子上。
“喵呜！”
毛巾早滚到地板上，凄凄惨惨。
沈清和实在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得打跌。
半天才笑完，春寒未尽，他打了个喷嚏，把手里的衣服往身上套，上前一把抱住老王。从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
“老王？老王？吃东西啊，可别挠我……”
猫咪趴在桌子上，脸埋起来，一动不动。
拿着火腿肠戳他，过半晌，老王才侧过身子露出一只圆润的眼睛。
“吃吧。爹明天就给你买别的好吃的。”
沈清和又戳了他几下，摸着他湿漉漉的毛，脸上笑容加深。
老王也还算乖，虽然不让抱，但还是听话地吃了东西，任由拿着吹风机捯饬它的毛，只是表情看起来呆呆的。
等他身上的水吹干，沈清和才看出来老王是只品相不错的缅因猫。年龄估计不大，体重也轻，身上实在没什么肉。
沈清和打算明天给他买点猫粮，好好补补，转身从厨房翻出一包泡面，方才被着猫迷了心智连吃的都忘记买了。
他边吃，老王边看他，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过了不知多久，老王总算撑不住了，眼皮一开一闭，实打实地坠入梦乡。
沈清和没敢把他抱上床——还没给他洗澡，他第一次养猫，也不知道人用的沐浴露，猫能不能用。
在网上查了半天攻略，心一横下单了一堆猫用的小东西。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件旧大衣，团成一团，给老王当窝。
小猫蜷缩成团，一动不动，沈清和蹲在旁边，感觉脑袋轻飘飘的，他也有自己的猫了，他养了一只全世界最帅的猫。
沈清和边笑边用爪子戳老王的猫毛，等腿蹲麻了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
沈清和此时有空看手机，点开微信眸光一扫，看见周诚头像旁的一串红色数字。
周诚是他在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性格开朗，为人古道热肠，乐于助人到有股江湖侠气了，属于食物链顶端的社交达人，除了话太多，没什么毛病。
“#惊！美艳教授当众表白惨遭雷劈！”
附图一张——救护车远去的尾气。
背靠沙发，缓缓打字。
“。。。”
周诚回复得飞快。
“讲真的，这哥们有点浪漫啊。”
“听说还捧了束铃兰，品味不错啊。”
“害，就是运气背了点。”
“你说人好好的怎么会被雷劈呢？”
“他这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恶事。”
对话框里消息接二连三地冒出，一时不知道先回哪句，最后缓缓打下。
“当众表白？好恐怖。”
要是姑娘对这人没意思那就是赶鸭子上架吧，对于来说，被众人关注和裸、奔是可以放在一个档位的超级危机。
只是不知道“美艳”教授身体怎么样了？
被雷劈，那人得没命了吧。
沈清和为他默哀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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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