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的气息萦绕在耳边,寒玉浑身僵硬。用尽力气才低低地回了声 “嗯。”
灵窃月狡黠一笑,随即牵上了寒玉那手指修长得不像话的大手。秋夜微寒,寒玉的手握起来冰冰凉的,和灵窃月温热的手心形成对比。
“师弟?”
“幻象难缠,难分边界,不和师兄牵在一块儿,走丢了就不好了。”
这下寒玉连路都不知道要怎么走了,手上传来的触感勃动鲜活,放肆地挑拨着他紧绷的神经。
灵窃月拉上他往森林深处走去,火圈扩大在两人身侧围了一圈。
“师弟这是去哪儿?”寒玉好不容易找回他的声音。
“师兄陪我去找一样东西。”灵窃月莞尔回眸: “镜妖的心脏。”
“镜妖的心脏?”寒玉记得在古籍中读到过,镜妖原是水妖,因常年撒谎,扭曲事实而被水神逐出了水界。从此,他们便只能对镜思乡,长年累月把心中的渴望化成一湖逆流之水,匿藏在层层叠叠的幻境之中。所以如果能在林中找到那一川逆流而上的瀑布,便能找到镜妖的心脏。
传说找到镜妖之心的人,能向此妖许愿,让他将自己送到任何渴望前去的地方。但那毕竟只是传说,寒玉并没听说过有谁真的找到过。
“你有想去的地方?”
“嗯,宗门外面的世界,我想去逛逛。”
“师弟进来宗门也有两年了吧,再过一年出任务时便能到外面了,何必来此地冒险?”
灵窃月眼角瞄了瞄手腕,上面有一圈如铁箍一般的玄色烙印。这是每个加入天戮门的弟子都会被施下的归魂咒,说是哪一天如果战死在了沙场,此咒能带师兄弟们找到你,将遗体带回家。但谁又不知此咒不仅能找到死人,也能困住活人。只要催动此咒,就算你远在天边也得被生生拽回宗门。灵窃月苦笑了下,“自由自在地逛,和拴着锁链地逛,终归是不一样的。师兄小时候就进了宗门,大概不记得了。我被送进来时,已经十四了。我对外面的大千世界,稀罕得很。”
寒玉没有理解灵窃月所谓的拴着锁链,正是他手上的归魂咒,他还以为灵窃月想在不被任务束缚的情况下到外面去走走。
他接着问道:“可这镜妖之心,毕竟只是传说。师弟不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灵窃月伸手指了指天, “常人没有寻到,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对时机。镜妖之心,只在血月夜妖物无法控制心中的**时才会现出原型。”
“这就是你想让我保守的秘密?你想到外面去?”
“嗯,”灵窃月回眸灿笑,将手指抵到唇边: “师兄可别告密喔。”
寒玉莞尔,原来上一世,他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便只是为了出去看看他所谓的大千世界,还对师尊说什么为了修炼,这个小骗子。
没走两步,灵窃月忽然又回头。
“师兄,你很紧张吗?”
“没......没有啊。”
“那你的手心怎么都是汗啊?”
“这......火圈,我有点热。”寒玉一惊,连忙想把手缩回,却被灵窃月紧紧拉住。
他低笑道:“别放手,这幻境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走丢。我不嫌弃你。”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地在林间穿梭。灵窃月似乎对这森林的路异常熟悉,懂得通过火圈来辨认路线。镜妖制造的只有幻境,他们将眼前的景象对调,让人无法分辨方向。用火圈作为引领,能清晰分辨出幻境出现的位置,从而避开。
“师弟,似乎很熟悉这个林子。用火圈这样的好点子,你是怎么想到的?”寒玉好奇地问。
灵窃月顿了一顿,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搪塞了句:“来之前书上研究了下。”
记载镜妖的书籍并不多,寒玉也读到过,记录的不过是皮毛,没有解法:“就算师弟和我说你以前进来过冥镜林,我也不会和师尊告状的。”
灵窃月低笑不语。心想,我当然进来过,也早已找到了那妖魔的心脏。如果不是哪个混蛋让我又重生回了十六岁,我何须再进来这鬼地方走一趟。灵窃月心中骂道,却不知他所谓的 “混蛋” 正被他牵在身后,好几次护了他的平安。寒玉也不追问,继续跟着眼前灵巧的身影前行。
一开始两人还需要频繁击退妖物,血月下的魔兽比平常来得更暴戾,嗜血,都想将两人撕碎了来顿夜宵。但随着他们越往里走,林子却变得平和了起来。妖物开始不怎么出没,有些就算见到了两人,也仿佛没有攻击意愿,远远地看了闯入者两眼,见他们没有威胁也就警惕地走开了。就连那本应兴奋起舞的镜妖也乖乖地呆在原地,不去频繁挪动位置改变冥镜林的布局。
整片森林充斥着诡异的平静。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灵窃月感到不对劲,自言自语道: “难道我的记忆有误,方向错了?”
“师弟在说什么?”寒玉也感觉到灵窃月的迟疑,却没能听清他的话。
灵窃月干脆将他的疑惑摊开来与寒玉讨论:“镜妖的心脏藏匿在它们最为密集活跃之处,也就是说要向镜像繁多且频繁更换的方向前进。但一般而言再密集的镜像之间都会留有起码一人宽的道路,防止镜妖之间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重叠,徒劳无功。所以我都是以这样狭窄的道路作为前进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越往里走,镜像应该越密集变幻,但现在却好像回到刚进森林时模样,镜妖们都恢复了平静。”
“对,就像是......”
“就像是血月从未出现一般。”
说罢,两人同时抬头。此前虽说枝叶繁茂,月色几乎透不进来。但细看,仍能从空隙里窥见血月的红光。但此刻再抬头,天空却像是被盖一张乌黑细密的大网,隔绝了所有天色。
灵窃月心中疑虑,细汗从额头上渗出。难道说,是他们前进得太慢,血月已经复圆?
不可能。五更的钟声仍未响起,血月不可能这么快结束。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将血月之力封锁了起来?
灵窃月正在思考之际,寒玉摇了摇他的手。
他沉声道:“师弟,你听。”
灵窃月疑惑,却仍按照寒玉的说法,闭上双眼仔细聆听。
妖物们已归于平静。四周只有风的呼啸和树叶的晃动声。
呜......
呜呜......
不对,风声的间隙,有微弱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音色凄厉无助,如同哭丧。
“哭声?”
寒玉点了点头。
“有妖怪,会发出此等叫声吗?”
寒玉没回答,却继续建议道: “再看一下你脚下的火圈。”
火苗肆意跳动,但都在灵窃月设定的范围内,圈中有三处缺口,表示离他们近身处,共有三个幻境。仔细聆听,最近的哭声,不就是来自这三个方位吗?!
“哭声,是镜妖们发出来的?”
“说得对,还有呢?你还看到了什么?”寒玉细心引导,在战场上观察入微才能保命,才能取胜,寒玉自问虽不如灵窃月聪慧,但多次生死一线的经验让他对细微之处极为敏感。灵窃月摇了摇头,未能发现关窍。寒玉也不急,继续引导道:“师弟,你不觉得身边火圈的光越来越弱了吗?”
灵窃月低头,这才发现和刚展开时相比,火光确实弱了不止一半。火圈所需灵力不多,他并未刻意收敛。
一阵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火圈完全收了起来。抬头一看,他们已陷入彻底的黑暗,连一开始走进森林时赖以指路的苔藓,也不发光了。
灵窃月恍然大悟。
“是噬光兽。因为它吞噬了月光,导致月色无法渗透进森林中央,镜妖的心脏也无法显现。”
寒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灵窃月却皱起了眉。
上一世这林子里明明没出现过噬光兽。而且噬光兽,顾名思义是以光为食的魔兽。他们通常活跃在灯火通明或日照充足之处。此森林枝繁叶茂,树冠遮天,就算是青天白日也难有太多阳光透射进来。正常而言,噬光兽是不会自己闯入这种阴暗之地的。
一定是有人刻意把它安放在了这里!
但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了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变化?灵窃月绞尽脑汁,几乎要把手指甲咬破,也只冒出了多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师弟,怎么了?”见灵窃月有些出神,寒玉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
灵窃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重生的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明白,何况他也没有搞清楚寒玉的立场,更不打算细说。所以,他只是接着刚才的话将自己的思路说完。
“如果是这样,镜妖的哭声也就能解释得通了。等了49年,就算幻像也好,本能见到家乡一面。可此兽挡住了血月,让他们连这一点念想也无法实现。”
“说得对。”寒玉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师兄,我们还等什么?一起端了这阻人归家的妖怪吧。”
“按你说的办!”寒玉朝他默契一笑,摆出了准备作战的姿态。
就在此时,远处,四更的钟声透过层层树影回荡在森林之中。
灵窃月突然僵住。一阵澎湃却排斥的灵力透过掌心,如电流一样袭击着他的神经,让他感到身上像是有万千虫蚁在噬咬,激起阵阵钻心蚀骨的酸痒麻痛,让他不自觉地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的五感和思考能力仿佛都被侵蚀了,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快逃!
他像烫到一般想将手从寒玉的掌中抽出,口中无法忍耐地溢出一阵阵痛苦的呜咽。
“你要去哪?”四更钟声之时,寒玉已感到丹田处一阵暖流窜起,瞬间满溢,一身的淋漓畅快。他知道,他的灵力回来了!他也想起,灵窃月对他的灵力天生排斥。但这森林危机四伏,妖兽遍布,他怎么可能放他独自在林中乱闯?
“师兄,你先放开我!”灵窃月带着哭腔地哀求道,声音细软如棉,近乎无力。
寒玉却不放手,用灵力汇聚出一条透明的冰藤蔓,温柔却坚实地缠住了灵窃月的手腕。灵窃月简直要疯了,整个人都控制不了地颤抖。
“师兄,我受不了了,你先放开我,求你了!”灵窃月已经无法站稳,双腿颤抖着发软,寒玉一把扶住他的腰背,灵窃月腰间顿时传来一阵酥麻,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皮肤下游走。
“师弟,乖,先忍一下,这森林危险,你不能一个人走。”寒玉紧张地安慰道,看见灵窃月痛苦的模样,一阵手足无措,只能像哄小孩一样轻抚他的后背,却不知他所有的碰触都在增加灵窃月的煎熬。
灵窃月欲哭无泪,这学神怕是永远不懂学渣被天赋暴击时的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