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被两名侍卫押着穿过曲折的回廊,每一步都让她的心沉得更深。昨天地牢里的经历像场噩梦,但手腕上被镣铐磨出的红痕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镇北王府比她想象中更为宏伟。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主人的权势。初晴忍不住用专业眼光打量着这些保存完好的古建筑细节——在她那个时代,这样的工艺早已失传。
"进去。"侍卫在书房门前停下,推了她一把。
初晴踉跄几步,勉强站稳。书房内光线明亮,檀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着竹简和线装书。窗前站着那个男人——镇北王萧景煜。他已换下铠甲,着一身靛青色锦袍,腰间玉带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没有盔甲的遮挡,他的轮廓更显锋利,眉如刀裁,鼻若悬胆,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
"跪下!"侍卫喝道。
初晴抿了抿嘴唇,没有动。在现代社会生活二十六年,她骨子里早已没有跪拜的概念。
萧景煜抬手示意侍卫退下,缓步走到她面前。他比初晴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名字。"他的声音比昨日少了几分戾气,却依然冰冷。
"颜初晴。"她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
"何方人士?"
初晴喉头发紧。说实话会被当成疯子,说谎又可能被拆穿。她决定半真半假:"海外归来的商人之女。"
萧景煜眯起眼睛:"商人能教女儿医术?"
"家父常年行商,收集各地医书,我自幼耳濡目染。"这是实话,初晴的父亲确实是商人,只不过做的是跨国贸易而非古代行商。
"这玉镯从何而来?"萧景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
"买的。"初晴吃痛,却没有退缩,"在...在一个古董集市上。"
萧景煜的眼神骤然变冷:"这镯子是御赐之物,世间仅此一件。二十年前随我母妃入葬,绝无可能流落民间。你最好说实话。"
初晴心跳如鼓。她忽然想起那古董商神秘的笑容和那句"这镯子与你有缘"。难道这真是陪葬品?但穿越这种事本就荒谬,一个穿越时空的镯子又有什么不可能?
"我不知道它为何出现在集市上,但我确实是用银两买的。"她坚持道,"你若不信,可以查问卖我镯子的人。"
"何处集市?何人所卖?"
初晴语塞。她总不能说北京潘家园吧?
见她沉默,萧景煜冷笑一声:"谎言终究难圆。"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身走向书案,"你可知在大晟,盗掘王陵是何等大罪?"
"我没有盗墓!"初晴急道,"我连你们大晟在哪儿都不知道!"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萧景煜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们大晟?"他慢慢重复,"你不是大晟子民?"
初晴咬了咬下唇,大脑飞速运转:"我...我家久居海外,近年才归返。"
萧景煜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拍了拍手。一名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的男子应声而入。
"赵德安,查查近年可有颜姓海商归国。"
"老奴即刻去办。"赵德安恭敬应答,目光却在初晴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初晴心中一凛。这个赵总管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危险的入侵者。
萧景煜坐回书案后,从抽屉中取出一卷画轴,缓缓展开。初晴偷眼望去,那是一幅女子肖像,画中人眉目如画,手腕上赫然戴着她现在戴的这只玉镯。
"认得她吗?"萧景煜声音低沉。
初晴摇头。
"兰妃,我母妃。"他的指尖轻抚画中人的面容,"二十年前的今天,她被人毒死在宫中。"
初晴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他对这镯子如此敏感。
"王爷,"她鼓起勇气,"我确实不知这镯子的来历。但如果它对你如此重要,我愿意归还。"
萧景煜收起画卷,神色复杂:"既入葬,又现世,此乃不祥之兆。在你交代实情前,这镯子还是戴在你手上为好。"
他忽然换了话题:"你昨日用的医术,师承何人?"
初晴松了口气:"自学的。家父的医书很全。"
"哦?"萧景煜挑眉,"那你可懂算数?"
"当然。"初晴有些莫名其妙。
萧景煜从架上取下一本账册扔给她:"看看有何问题。"
初晴翻开账册,立刻被那混乱的记账方式震惊了。收入支出混杂,毫无分类,甚至连个像样的表格都没有。她忍不住皱眉:"这是谁记的账?简直一团糟。"
赵德安脸色顿时难看:"王爷,这丫头口出狂言!王府账目历来如此——"
"历来如此,便是对的吗?"初晴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补充,"我是说,可以有更清晰的方法。"
萧景煜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演示给本王看。"
初晴接过毛笔,在空白纸上画了个简单的T型账户表格,用阿拉伯数字示范了现代复式记账法的基本原理。萧景煜看着那些陌生的数字符号,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何国文字?"
初晴这才想起阿拉伯数字此时尚未传入。她急中生智:"海外商人通用的计数符号,便于快速计算。"
萧景煜拿过纸张细看,忽然唤来一名账房。那账房研究了初晴的表格后,惊讶地表示此法确实高明,能有效防止账目舞弊。
"有意思。"萧景煜的目光在初晴身上逡巡,"颜姑娘懂得不少海外奇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表哥,听说你抓了个女刺客?"
一位身着粉色纱裙的年轻女子款款而入。她生得明艳动人,只是眉眼间带着几分骄矜。看到初晴,她夸张地捂住嘴:"这就是那刺客?怎么如此狼狈?"
"苏小姐,此女身份未明,您还是离远些为好。"赵德安急忙上前。
苏芷柔却不以为然,亲热地拉住初晴的手:"好个清秀的姑娘,怎会是刺客?表哥,你莫不是误会了?"
初晴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萧景煜淡淡道:"她暂留王府,待查明身份再说。"
"那正好!"苏芷柔笑道,"我院里缺个识字的丫头,不如让她来陪我?"
初晴心头一紧。这位苏小姐表面热情,眼底却藏着算计。与其跟她走,不如...
"王爷,"初晴突然跪下,这次是自愿的,"我愿留在府中效力,但求在书房或药房当差。"至少那里她能发挥所长。
萧景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微扬:"准了。赵德安,带她去换身衣裳,暂充书房侍女。"
苏芷柔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如常:"表哥真是惜才。姑娘怎么称呼?"
"颜初晴。"
"好名字。"苏芷柔亲昵地说,"有空来我院里坐坐。"
初晴勉强点头,跟着赵德安退出书房。一出门,赵总管的脸就沉了下来。
"丫头,别以为王爷对你青眼有加就能飞上枝头。"他压低声音,"这王府里,多的是你惹不起的人。"
初晴沉默不语。她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带着已故王妃的陪葬品,在这深宅大院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赵德安带她到下人住处,扔给她一套素色衣裙:"换好去书房当值。记住,多看多做少说话。"
初晴换上那套粗糙的衣裙,将玉镯藏进袖中。她摸了摸胸前的小布袋——那是她穿越时随身携带的几件现代物品:一支钢笔、一个小记事本、还有手机。幸好侍卫们没搜她的身。
书房里,萧景煜正在批阅公文。初晴安静地站在一旁研墨,借机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从公文上的日期看,现在是大晟永昌十二年。历史上从未有过这个朝代,看来这是个平行时空。
"识字?"萧景煜头也不抬地问。
"识得一些。"
"读这个。"他推过一封信。
初晴接过信纸,庆幸自己学过繁体字。信是用文言写的,内容是关于边境军粮调配。她流畅地读完后,萧景煜眼中闪过讶异。
"海外商人之女,却通晓大晟官文?"
初晴心跳漏了一拍:"家父...重视教育。"
萧景煜不置可否,又考了她几个问题。初晴小心应对,既不敢表现得太无知,也不敢显得太博学。这场审问持续到日落,萧景煜似乎对她的来历仍有怀疑,但暂时接受了她的说法。
晚膳时分,初晴被安排在下人食堂。饭菜简单却可口,她狼吞虎咽地吃着,忽然发现周围仆役都在偷偷打量她,交头接耳。
"你就是王爷新收的丫头?"一个圆脸侍女凑过来,"听说你救了老李头的闺女?"
初晴点点头。
"那你可得小心了。"圆脸侍女压低声音,"赵总管最讨厌有人抢风头。还有苏小姐..."她话未说完,看到什么人立刻噤声。
初晴回头,只见赵德安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她:"王爷传你。"
萧景煜在书房里对着烛光研究她画的表格。见她进来,他直截了当:"从明日起,你协助账房重整王府账目。"
初晴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烛光下,他的轮廓柔和了些,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王爷不怕我做手脚?"
"本王会亲自监督。"他嘴角微扬,"况且,你那套符号,除了你还有谁看得懂?"
初晴哑然。确实,阿拉伯数字在这里就像密码。
"还有一事。"萧景煜从案下取出一卷竹简,"这上面的符号,你可认得?"
初晴接过竹简,心跳骤然加速。竹简上刻着一些奇特符号,其中几个竟与她修复的那面古镜背面的纹饰极为相似!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回答本王的问题。"
初晴强自镇定:"像是某种星象图,但我不确定。"
萧景煜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她是否说谎,最后只是收回竹简:"退下吧。"
初晴行礼退出,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那竹简上的符号与古镜有关联!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看到可能与回家之路有关的线索。
回到简陋的住处,初晴从怀中掏出那几件现代物品。手机早已没电,钢笔和记事本成了她与原来世界唯一的联系。她翻开本子,借着月光写下今天的见闻:
"穿越到名为大晟的朝代,成为镇北王府的侍女。镇北王萧景煜,疑心重但似乎爱才。关键线索:1.玉镯与兰妃之死有关;2.竹简上的符号与古镜相似..."
写到这里,她忽然停下笔。窗外,一个黑影悄然离去。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赵德安恭敬地跪在一名华服妇人面前。
"太后娘娘,那女子确实戴着兰妃的镯子。"
太后轻抚手中的白玉如意,眼神阴鸷:"二十年了,这镯子竟重现人间...继续监视她,哀家要知道她与萧景煜都说了什么。"
"是。那女子精通算术医术,王爷似乎对她...颇有兴趣。"
太后冷笑:"很好。若她能入景煜的眼,或许能为我们所用。记住,别让王爷起疑。"
赵德安叩首退下。太后独自站在窗前,月光照在她依旧美丽的脸上,映出一丝狰狞:
"兰妃啊兰妃,死了二十年,还要阴魂不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