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急促、尖锐,血氧饱和度在警戒线边缘挣扎,血压曲线陡峭得令人心惊。
病床上,她被各种管子包围,鼻腔插着气管插管,连接着呼吸机,规律的“呼呼”充气声与微弱的自主呼吸交织。
医生和护士的身影在病房里快速移动却不慌乱。医生眉头紧锁,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语速极快地发出指令:“肾上腺素1毫克静推!”“准备除颤!”
护士们迅速响应,随着“充电完成,离开病床”的提示音落下,她的身体猛地抽搐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监护仪上。
“再来!”
监护仪上的曲线终于呈现出有力的波浪线。
许负不知道在黑暗中躺了多久,睁开眼睛,周围是白晃晃的。
“此乃何处?”她头痛欲裂,身体好像动弹不得。
“朵朵,你醒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许负不明就里,“朵朵?朵朵是何人?”
“朵朵,你被撞失忆了吗?我去叫医生。”女孩快速冲到走廊。
很快医生就过来了,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心跳,还翻了翻她的眼睛。
“CT报告显示只是轻微脑震荡,应该不会导致失忆的,病人可能只是刚苏醒有点不清楚状况,家属继续观察一下病人状况,有什么问题按铃。”
“朵朵,我是林可可呀,你的小学、初中、高中同学,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呢。你还记得吗?”林可可焦急地跟她确认。
吾乃堂堂西汉第一女相师,出生便已声名远播,四岁过目不忘,十岁精通相面占卜,十七岁断言大秦王朝气数已尽,十八岁便知刘邦有帝王之相,十九岁便被刘邦亲封鸣雌亭侯,虽是妇人亦有封邑。
此女说的,竟如说天书,不知所言为何?
林可可看她毫无反应,急得落泪,“朵朵,你是不是被撞傻了啊?”
医生赶忙阻止:“家属不要激动,不要摇晃她。这个过程都是正常的,让她缓一下,毕竟睡了这么多天。”说完便回办公室去了。
林可可听到医生这么淡定,也缓下情绪,“我先打电话给你弟弟,他还在外面打工呢,我得告诉他一声。”
许负回想起之前自己明明在山中隐居,潜心修行著书。这日去山中取水,却突遇午后暴雨,一个响雷劈下,自己醒来就在此处了。
难道是此前泄露天机,遭天谴了?
许负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瞬间,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猛地刺入脑海。
“啊!”她不禁尖叫出声。
“朵朵!朵朵!”林可可紧张地喊叫。
紧接着,潮水般的记忆毫无预兆地汹涌而来。不是涓涓细流的渗透,而是决堤的江河,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瞬间冲垮了意识的堤坝。
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画面、情绪、声音,像被强行扔进油锅里的豆子,在脑海里悉数炸开。孩童时在学堂追逐嬉闹的笑声,少年时躲在课桌下偷看的小说,成年后为生计奔波的疲惫,被某个人骂的涕泗横流……
身体像被无形的力量撕扯,一半是“过往”的情绪,一半是“此刻”的茫然,两种身份的认知在脑海里激烈碰撞,几乎要将神经撕裂。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场剧烈的碰撞中。
钝痛从太阳穴蔓延,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许负的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直到那些汹涌的记忆退潮,留下一片狼藉的沙滩,她才在混沌中捕捉到一个清晰的认知。
这些,都是“朵朵”的人生。而自己,已经成了“朵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负细细打量这个女孩,一双圆大明亮的眼睛,形似杏仁,眼尾微微上扬;瞳仁占比大,黑白分明;鼻头圆润,地阁饱满。看来是个单纯,藏不住情绪,共情力强,心思简单的人。
许负定了定神,“我没事。”
林可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可可拿出手机,“你的手机之前被车子撞坏了,苏朗怕你老板有什么紧急的事要打给你,所以把你的卡放到他之前的备用机上了。我跟你公司请假过了,说你出了车祸。不然说你旷工,把你辞退就不好了。”
她把手机放到许负枕头边,许负看了看这个小玩意,感觉十分新奇。想起刚才林可可拿着它打电话,自己记忆中好像也一直在用手指摁这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看来这个世界和自己原本的世界真是大有不同。
“老板来电话了~老板来电话了~”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林可可看许负的手还挂着吊瓶,便接过手机按了免提,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尖锐的女声,“苏朵朵!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上班啊!唐夏最近火了,通告这么多!你要是再不回来,你就给我永远不要回来了!”
林可可看了看许负,帮忙答道:“您好,我是苏朵朵的朋友,她现在才刚刚醒,之前医生跟她说要休息3个月才可以正常上班。”
“3个月?知不知道明星行程有多紧?你让她永远都不要回来好了!我自己重新招人。”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愤怒值爆表。
林可可义正言辞地说道:“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四十二条,劳动者因工负伤并在规定的医疗期内,或者因工负伤并被确认丧失或者部分丧失劳动能力,用人单位不得依据该法第四十条(无过失性辞退)和第四十一条(经济性裁员)的规定解除劳动合同。你不能辞退苏朵朵!”
电话那头的声音更高了:“你们竟然敢威胁我!”
林可可温柔地说道:“这不是威胁,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希望大家都共同遵守。”
对方的气焰低了下去:“好,你给我等着。”
林可可挂断电话,拍了拍许负的手:“别担心,看来我妈一定要让我学法律,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处的~不过还好之前苏朗让我熟背了这个合同法,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许负闭上眼回忆起刚才琐碎的日常、模糊的片段,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声音重叠、嘈杂。
她总算理清了,苏朵朵,23岁,与弟弟在京州生活。大学刚毕业一年,因为从小喜欢八卦新闻和追星,所以选择了明星助理的工作,渴望能与自己的偶像亲密接触。父母在前段时间出意外身故,导致心烦意乱,在给明星唐夏去往酒店拿东西的路上,不幸出了车祸,真是祸不单行。
“姐,姐!”
映入眼帘的一张满头大汗,焦急的脸孔。额头有力光滑,眉毛较淡,内心不会太过纠结;一双丹凤眼,眼珠黑白分明,眼神机敏;鼻梁挺直,直通印堂,捧场纹深长,有贵人缘;耳大有骨,说明胆大有独立的见解;嘴角长且自然向上,能说会道。
看起来有亲和力且事业会发展不错。
许负扯起嘴角笑笑,示意他别担心。
苏朗这才放下心来,用衣袖擦了一下汗,“姐,我刚接到可可姐的电话就马上跑来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不然我真的是……”
他极快地擦了眼泪,“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才行。”
不知是前身的缘故,还是刚才涌入记忆的缘故,许负的鼻子不禁泛酸,竟也落下泪来。
林可可踏进病房,“你们别哭呀,你醒了是开心的事。你先吃点粥吧,我喂你。”
所幸,医疗费用由对方肇事司机的保险公司承担了。误工费什么的林可可说由她代劳去谈妥。
出院后还需要在家里继续休养。在此期间,虽然有苏朵朵的记忆,但是许负还是重新学习了如何使用智能门锁、马桶、淋浴、煤气灶、电视机等日常器具,最重要的是着重学习了一下手机和笔记本电脑。
除此之外,她还拜托苏朗带自己去书店,苏朗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着她,他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只知道玩手机、玩电脑的姐姐,怎么会突然想看书呢?
可能还是受传统思维影响,她觉得什么都不及书本。腿脚好了以后的这段日子,她一直沉浸在书店里不停地看书,还好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快她便搞懂了这几千年后的世界。
1700多年,时代竟可以发展成这样?这个就算她是会占卜,也占不出这样巨大的变化啊,她一天天在新奇的事物中震惊又平复。
另外在书店学习的过程中,许负发现宋代后玄学进入高速发展,另外还发展出子平术、梅花易数、紫微斗数等,许负如获至宝,开始初步学习,但是书中知识可能著书者不想轻易将秘术教给读者,倒有些晦涩难懂,还好她对这方面已有扎实的根基。
许负心想,如若这一世还有机会出书,必定倾囊相授,绝不说一部分,留一部分。
“美丽的物业小姐姐,你就让我拖一个星期,我一个星期后就把钱打给你,可以吗?”苏朗在电话里撒娇求饶,“求求你了,姐姐,拜托了~好不好嘛,要不我先给您付一点,然后一个星期后付全款,好吗?”
这三个多月因为许负出车祸没有去上班,而且苏朵朵之前是月光族,苏朗还在读大学,只能打些临时工,父母留下的钱,已经完全不够支撑他们的生活开销了。
“苏朗,明天我就去上班了。”许负提出来,自己学习的已经差不多,已经完全可以应付这个世界,也应该为家里出一份力了。
“姐,你不用急,你身体还需要多休息,休息好了再去上班,我再多兼职一份工作就好了。实在不行,我把我那台电脑拿去卖掉。”苏朗假装没所谓地说。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没事了。明天得劳烦你带我去公司一趟。”许负还没有去过公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