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视角-白色的污渍
公交车像是焊在烈日下的铁皮罐头，引擎的低吼混着汗味和廉价香精的甜腻，沉闷得让人窒息。车门在拥挤的站台嘶哑地滑开，新涌上来的热浪和人流立刻把车厢塞得更满。我靠着车窗旁的金属杆，单肩包带勒得有点紧，耳机里低音鼓点勉强盖住外面的嘈杂。阳光斜射进来，在白色的校服衬衫袖口上留下刺眼的光斑。
后背猛地贴上温热的、带点汗湿的人墙。紧接着，就是一声轻促的惊呼，短得像是刚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啊！」
几乎是同时，一阵突兀的温热穿透了薄薄的衬衫布料，迅速在肩胛骨下方的区域蔓延开来。黏腻，甜得发齁的香气，芋头、牛奶……还有说不清的淀粉糊味儿。液体浸润布料的感觉清晰得让人皮肤发麻。
耳机里的鼓点停了下来。周遭的喧闹瞬间清晰起来，身后那人急促的呼吸声也变得格外明显。
我皱眉，扯下一边耳机线。转过身。
一个女生。矮我差不多一个头，脸颊因为拥挤和……大概是惊慌？涨得通红。汗水濡湿了她额角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她眼睛瞪得很大，看着我的后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看着我后背迅速扩大的、形状可疑的黄色污渍。
她手里还捏着一个已经变瘪的奶茶杯，杯盖歪斜地裂开一道口子，一滴浑浊的、黄色的液体正颤巍巍地挂在杯壁边缘，欲落不落。
芋泥**。标签都没撕。
我看着她，没说话。后背一片温热迅速变得凉飕飕的，和车厢里的闷热形成鲜明对比，很不舒服。
她的嘴唇先是无措地张了张，然后又紧紧抿住，眼神在我的脸和污渍之间飞快地来回扫视，最后定在污渍上，声音细小得像蚊子哼哼，尾音打着飘：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司机急刹车……我…我没拿稳……」她似乎想举起手里酿成灾祸的空杯证明，手抬到一半又尴尬地僵在那里。
黏腻的液体慢慢渗透到皮肤上，甜香混杂着塑料杯的微呛，变得更具体了。有点烦。
刺眼的污渍在白色的布料上晕开边界。车厢还在摇晃，周围的人流推挤着，没人注意我们之间这点小意外。
「没事。」我开口，声音比我自己预想的要平静些。目光从她惊慌失措的脸上移开，落回黄色的斑点上。「急刹车，难免。」
她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个反应，捏杯子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可是……这衬衫……」她欲言又止，眼神充满了愧疚。
「回去洗洗就好。」试着侧身，避开后面挤上来的人。布料因为湿润贴在皮肤上有些紧绷，动作不太自在。「下次小心点。」我说，语气陈述多于责备。
她怔怔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嗯……谢谢你……」
广播报站声适时响起，是我家那站。再挤在车厢里已经毫无意义。
「嗯。」我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的感谢，也当作告别。护着书包，费力地拨开人群朝车门挤过去。下车前，似乎听到她又低低地补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但声音淹没在了关门的提示音里。
后背的湿凉在迈出车门接触到外面热浪的瞬间，感觉更突兀了。我反手摸了一下肩胛骨下方，指尖沾上一点黏腻的黄色残留物。
白色的衬衫，肩胛骨下方，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正在风干的、散发着芋泥甜香的污渍。
啧。麻烦。
随手解开最上面两颗纽扣，让领口松快点。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家里发了个信息：「妈，帮忙准备点强力洗涤剂。」
乔雨柔视角-泼出去的奶茶
车门「哐当」关上的瞬间，我才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心脏还在胸腔里敲鼓，咚咚咚，震得耳膜疼。手里罪魁祸首的空奶茶杯被我捏得变了形，塑料发出轻微的呻吟。芋泥残余物的黏腻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甜腥味。
白色衬衫的背影，准确地说，是那片正在晕开的、刺眼的、糟糕透顶的黄色污渍，清晰地烙在我脑海里。
天啊！我干了什么？乔雨柔，你就是个行走的灾难制造机！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启动，我被人流推挤着向后踉跄了一步，差点踩到后面人的脚。道歉声都堵在喉咙里，我只顾得上死死抓住扶手，眼睛却像被黏住一样，无法从那个男生后背挪开。
他转过身来了。
我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个子很高，脸很干净，轮廓……有点冷。眉头皱着，不是夸张的生气，更像是不耐烦地确认一件糟心事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奶茶杯上，然后……然后就停在我的脸上。
完了完了完了……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笨手笨脚的蠢货！我张嘴想道歉，声音像卡住的磁带，结结巴巴：「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司机急刹车……我…我没拿稳……」声音小得我自己都听不清，热意从脖子根一路烧到耳尖。我试图举起那个该死的杯子解释，动作僵在半空，像个傻子。
他能闻到吧？这么近！腻人的芋泥味儿，全洒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飘忽地在他脸和灾难现场之间乱窜。怎么办怎么办？赔他一件新衣服？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尺寸！完了，这个月零花钱……
出乎意料地，他开口了。
「没事。」声音平得像冬天的湖面，没什么波澜。「急刹车，难免。」
我错愕地抬起头。没事？他居然说没事？污渍那么大！白衬衫啊！看起来料子还不便宜！
看着他被污渍浸透的后背贴在旁边人汗湿的校服上，我愧疚得快哭出来：「可是……这衬衫……」声音带上了哭腔。那么一大片，能洗掉吗？
他动了动，似乎想侧身躲开拥挤，污渍的形状也随之扭曲了一下。「回去洗洗就好。」他说，语气就像在说「试卷发下来改错就行」一样简单。「下次小心点。」
「嗯……谢谢你……」除了这句，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好像真的没打算追究？甚至安慰了我一句「下次小心」？愧疚和一种不真实的轻松感交织，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目光似乎在我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也可能是我错觉，然后转身，拨开人群艰难地朝车门挪去。挺拔的背影在浑浊的光线里穿过涌动的乘客，污渍像一个醒目的、屈辱的勋章。
车门在他身后关上，带走了一部分闷热的空气，也带走了穿着惨遭我毒手的白衬衫的身影。
「实在不好意思……」我小声对着已经空荡荡的车门方向又念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公交车继续摇晃前行，我像被抽干了力气，靠着冰冷的扶手杆。后背似乎还残留刚才碰撞的触感。
回到座位，其实是被挤到了一个角落，我失魂落魄地盯着手里变形的空杯子。标签上的「芋泥**」四个字刺眼得很。
都怪我。光顾着护奶茶，刹车时反应慢了半拍。显眼的白衬衫啊……他刚才皱眉的样子又在脑海里闪过，虽然没发火，但也够尴尬了。他看起来……很讲卫生的样子？被泼了这么一大片，一定烦死了。
车厢里人声嗡嗡，我却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回去洗洗就好」平淡的、却充满未知的话。
洗洗？能洗掉吗？要是洗不干净怎么办？
他刚才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刚才他站过的位置，地上好像有一小块模糊的水渍。
唉……乔雨柔，你真是笨死了！
[害羞][害羞]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双视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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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你我本无缘，全靠奶茶来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