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家丁开了门,门外走进两个蓝衣修士。
前面的女子神采奕奕,背后的剑穗在阳光下一荡一荡。
后面的男子个头很高,身材却瘦瘦薄薄一片,目光满是好奇地在院里东望西望。
家丁对他的这番表现十分理解,“这宅子去年刚翻新过,这些式样都是老爷亲自敲定的,每个客人来了都夸呢。”
“确实好看。”初阳称赞道。
“小池那边景色更好,我家少爷正在池边亭等二位。”
顾府的院子同其他大户相比算不得宽敞,但内在精致,多花草点缀,别有一番雅趣。
院中设有一处凉亭,正巧挨在池子边上,家丁引二人过来,向亭中人道:“少爷,青泉观的二位道长来了。”
亭中年轻男子看向来人,朗声道:“二位请坐。”
新夏和初阳落座在顾家少爷对面。
顾谅辰长相俊美,精心打理的发型衣饰更衬得他气质斐然。
“顾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初阳真诚地夸赞道。
顾谅辰一笑,算作回应。他听的夸赞多了,但得到他人的赞美,总归是一件快事。
初阳又道:“丹曦真是卧虎藏龙,近几日就已经见了两位气质如此卓绝的公子。”
“哦?不知另一位是?”初阳这么一说,挑起了顾谅辰的好奇心。
“是我们前几日探案时遇到的同修,那位给人的感觉很难形容,有种又成熟又年轻的感觉……”初阳回想着说。
顾谅辰笑笑,“那若有缘真是要见上一见。”他扬手招呼旁边家丁:“给二位客人倒茶。”
“不必了,顾公子还是先给我们说说府上家丁失踪之事吧,城中失踪人数不断增加,我们青泉观对此案非常看重。”新夏道。
“好,我将经过说与二位。”
新夏正欲认真倾听,方才引路的家丁又疾步而来,对顾谅辰道:“公子,门外又来了两位客人,说是来调查失踪案的道修。”
新夏和初阳听闻此话立刻对视一眼,顾谅辰注意到他们的反应,猜测另外两人也许就是初阳方才说的同修,于是对家丁道:“请他们进来。”
“不用请了。”
一道声音响起,三人齐齐看向声音源头——一名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正朝亭子走来,身后跟着一男子,正是千吟和付卿二人。
那家丁回头见两人竟已自行进来,赶紧看向一旁的顾谅辰,顾谅辰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
这时初阳开心道:“顾公子,这位便是我刚才提到的同修。”
千吟走到亭中自然落座,付卿跟上前向顾谅辰拱手道:“顾公子,打扰了,我们此番前来是想调查府上家丁失踪之事。”
顾谅辰不答,看向一旁家丁,“倒茶。”
待那家丁倒好茶后,顾谅辰拿起茶碗,才对付卿道:“请坐。”然后将茶碗递向他,在付卿伸手去接茶碗时,顾谅辰手腕一翻,茶碗立刻倾洒。
付卿几乎是同一时间抽起桌上茶盘去接茶碗,茶碗扣在茶盘上,只有几滴溅出。
千吟眼神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另外三人被付卿极快的反应和动作速度惊到,顾谅辰稳了稳情绪说:“可惜了,这碗茶是珍品级的君山银针,重金难求,多少人来我们府上,就为了尝上这一口。”
“顾公子,”千吟的声音透过帽帘传来,“自作主张进来的人是我,你有什么不高兴冲我来,别针对他。”
千吟直白的话让顾谅辰愣住了,他脸上的不悦消失,语气里带了一点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请顾公子给我们讲讲此次失踪的经过。”
“好。失踪的家丁名为张九,已在我家做工五年。据其他家丁所说,昨夜已过子时,张九突然要出门,其他人劝他不过,他便出去了,一直到今日上午仍未归。城中近日屡有失踪,我想或许张九也是为怨执所捉,便向官府报了案。”
千吟问:“他子时为何出门?”
“其他家丁曾问他原因,但他不肯说。”
“带我们去他住处。”
张九是外地人,孤身一人来此地做工,顾家在府中给他安排了一处卧房。
顾谅辰推开屋门,几人走入屋中,屋里陈设简单,打扫得还算干净。
千吟往门边一靠,对其他人指挥道:“床底,衣柜,瓶罐,重点找找。”
几个家丁没有动,他们看向自家少爷,等着顾谅辰开口。付卿和新夏却先一步蹲下身在屋内检查起来。
顾谅辰冲家丁点了点头,几名家丁正要帮忙,就听得新夏高声道:“找到了!”
新夏向众人展示压在床褥下的字条:“我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子时出门了!”
其他人围过来,这是一张欠条,上书:
欠债人张九,今欠万金赌坊白银五十一两,限七月十日前还清。
七月十日,就是昨日。
“怪不得老张昨天说什么也得出去。”旁边的家丁叹气道。
另一名家丁附和说:“我都劝过他好多次了,万金赌坊去不得,那里面的人咱惹不起,他非要去。五十一两,也不知道他咋还这么多钱。”
“那现在……”顾谅辰看向千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听从她的指挥。
千吟:“去万金赌坊。”
几人走出屋子后,千吟停住脚步,对新夏和初阳道:“失踪案并非怨执所为,而是人为,你们若想破案,一定要将此事告知青泉观。”
“是人为?”两人震惊。
“我们查过的三户失踪人家,第一户家中只有父女二人,其父失踪;第二户彭景失踪时是在城郊别院;而顾府家丁失踪却是在府外。”千吟说到这里停下,看向众人。
新夏一下了然:“也就是说,凶手专挑人少的地方下手!”
千吟点头:“没错,怨执可不会动这个脑子,这种有计划的作案,必然是人为。”
旁边的家丁质疑道:“怎么可能,你是说这么多人失踪都是人干的?不是怨执,那也有可能是妖啊!”
“是啊,人都这么恨妖了,一出事就怀疑是妖所为,那妖捉人还需要用怨执打掩护吗?”千吟的声音从帷帽下传来,掷地有声。
那家丁沉默了。
顾谅辰吩咐人备马车,几人登车前往万金赌坊。
抵达下车后,顾府家丁在赌坊门口找了个管事模样的人,“找你们当家的问点事。”
那管事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慢条斯理道:“我们当家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那家丁向后一指,“这位可是顾主簿家的公子。”
“哦?”管事仍是不慌不忙的,“我且去问问当家的,你们在此稍事等待。”
不多时管事便回来了。
“我们当家的说了,不见。”
家丁怒道:“我们可是来调查失踪案的,耽误了案子你们赌坊负责得了吗?”
那管事整理整理衣袖,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这时,千吟上前对管事道:“借一步说话。”
两人交流几句,那管事又进去了,再出来时,一改方才的态度,提着衣摆一路小跑到千吟面前:“当家的请贵客上楼。”
几人难以置信地看向千吟,千吟耸耸肩道:“我给他说,只要你让我们进去,顾公子就请你去他家喝千金难买的好茶。”
众人皆知千吟是在开玩笑,唯有初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君山茶名气是真的大啊!”
顾谅辰尴尬地轻咳两声,恨不能钻进马车里立刻离开。
管事又道:“当家的说,贵客只可带两人一同进去,还望客人理解。”
千吟转头看向付卿,付卿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朝她微微颔首。
“芦道长,顾公子。”
新夏和顾谅辰被千吟点了名字,连忙跟上前,三人随管事一起进入赌坊,绕过一张张赌桌,到达一间密室内。
密室内,一个身材略显圆润的中年男子正在逗一只小兽。
管事的上前一步道:“当家的,客人到了。”
男子抬起头,视线在三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定在千吟身上。
“贵客临门,欢迎欢迎。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千吟从进门后视线便一直落在赌坊老板手边的小兽身上,她方才确定,这只兽是琥禄妖兽幼崽。琥禄妖的角骨有延年益寿的作用,常有私猎捕杀琥禄妖取骨转卖,但如此光明正大将妖兽养在身边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千吟将欠条递给他,“这个张九,你可曾见过?”
男子瞥了一眼欠条内容,笑道:“见过,此人昨晚才来清了帐。”他眼睛一转,瞄在顾谅辰身上,“客人找张九有事?”
千吟不答,反问:“张九昨夜几时来的?”
赌坊老板脸上挂笑,身子却向后一仰,打起了太极,“亥时,还是子时?我也记不清了。”
“万老板这是在跟我打太极吗?”千吟声音沉了沉。
万老板听到这话慢慢收起笑,脸上表情变得阴狠,“怎么能怪万某打太极,是阁下只问不答,没有诚意啊。”
两人无声对峙,室内气氛如绷紧的弓弦,旁边的新夏和顾谅辰虽也见多识广,但在这样的压迫感下仍感到冷汗直冒。
来客自称是十方荟萃的人,万老板知道十方荟萃的实力,但他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必要时他宁肯硬碰硬。万老板是手上沾过血的人,他不怕硬碰硬。
千吟也在心中权衡着,她知道万老板的为人,也知道万金赌坊的处事风格,此刻硬碰硬,只会耽误破案的黄金时间。
千吟主动退了一步:“张九失踪了。”
“失踪了。”万老板重复了一遍,随即吩咐管事:“翻账目,看张九夜里何时来的。”
管事取出账本,查阅后回道:“是子时三刻。”
“还清钱他就走了吗?”万老板问。
“又赌了两把才走。”
“走的时候几时了?”
“约莫又过了半更。”
“有人知道他离开赌坊后去哪了吗?”千吟问。
万老板看向管事,管事摇摇头:“昨夜是我值班,张九输完钱就一个人走了。”
万老板又换上那副笑脸:“我看哪,这家伙八成喝醉了在哪个草垛子里睡觉呢,你们不如回去等着,说不定他醒了酒自个儿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