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电梯里荒唐的重逢、混乱的吻、扇得程书楠脸颊充血的一巴掌，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
许呓曾经无数次，在深夜揉着眼睛算完营业额，或是在医院守着颜颜睡觉时设想过：如果再次面对面见到程书楠，会是什么场景，什么反应。
她想，她大概会很无语，翻个白眼，转身就走。
也想过会烦躁，像家里跑进一只有毒却不离开的美人蛛，气得牙痒痒却没法对她做什么。
甚至想过，以后要不要养条狗，就放在店门口，专咬姓程/陈的。
总之，绝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像现在这样。穿着她给的居家服，头发乱糟糟，迷迷瞪瞪，手里捧着一杯她递过来的、温度刚刚好的蜂蜜水，坐在这混蛋家的……客厅里？！
许呓的兔脑有点宕机。
（时间回到十二个小时前）
昨晚，在电话里对着程书楠吼出那句“你就这么爽？！”之后，许呓根本没等对方说话，“啪”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顺便把那电话号码踹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些后，许呓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一路狂奔回来，还喝了酒，现在浑身发软。
她背靠着玻璃门滑坐在地，眼角似乎有湿意。
后来她怎么回的家，又是怎么睡着的，脑子一片混乱，想不起来了。
而电话那头：
程书楠刚从一场耗到晚上的剧本围读会回来，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舒舒服服地窝在公寓沙发里休息。
她当时正好在看手机，正好许呓打来了电话。
还以为许呓是想明白了，高高兴兴地接起，结果只是得到了一顿臭骂。
被挂断电话后，程书楠的眉头就拧成了麻花：
……爽？什么爽？
她哪有这心思去搞这种无聊的事？光是应付铺天盖地的通告、剧本还有抓拍的狗仔就够累了。
但她意识到，许呓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程书楠出门了，开着车去找她，但店面关着。
电话也打不过去……被拉黑了。
人呢？？？跑哪去了？？！
“楠楠，给你动用了点小关系，监控显示晚上九点十几分老板关灯锁门就出去了，没再回来……”
“橘子，我找人问了，今晚她没去医院。”
“楠姐，找到许老板家了，但不确定人在不在家，黑灯瞎火的。等等……门口有个影子晃过……哦，是只流浪猫……”
等程书楠赶到许呓家楼下时，已是凌晨。这个老小区的路灯太暗了，周围一片昏暗，树影幢幢。
她拿出手机，最后一次尝试拨打那个号码。好，还是被拉黑的状态。
她等不了了，拉开车门就要往那黑洞洞的楼道口冲。
“橘子！！！冷静！” 陪着她来的谢郁琳赶忙拦住她。
“不能就这样进去！帽子口罩都不戴？你想明天上热搜吗？”
“标题我都帮你想好了——‘程书楠深夜幽会神秘女友’。”
确实。深夜她独自出现在这种地方，要是被人拍到，明天热搜标题会惊悚到什么地步，完全可以想象。
她抓了把头发，指着楼道口：“那我也得去看看，万一……”
“钥匙！楠姐！搞到钥匙了！物业‘帮了个忙’……”
助理阿絮跑过来把钥匙塞进她手里。
“你们在下面看着。”
程书楠熟练地把自己打扮成一身黑，再戴上口罩和墨镜，确认自己已经达到亲妈来了都认不出的程度后，这才推开车门出去。
到了家门口，程书楠却犹豫了。
她不想用这种粗暴的方式闯进去。至少……现在不行。
但她都不知道许呓在不在里面，安不安全……谁还管那么多？？！！
“咔哒”一声响，门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还好窗外的路灯能照进一点亮光，程书楠能勉强看清。
角落里那张小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身影，呼吸声很均匀，显然已经睡熟。
她像做贼似的靠近，开始仔细检查沙发上的人——
还好，呼吸没有不通畅，身上也没有伤，看上去没异常，只是身上一股酒味……昨晚没干好事。
程书楠扯扯嘴角，重新走回门口轻轻带上门，再靠在门板上。
许呓躺的那沙发太窄了，又硬，而且她整个人都蜷缩着，睡姿看着就很不舒服。
……这样睡一夜明天腰不得折了？
程书楠抿着嘴，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来，弯下腰，将人轻轻抱起。
太轻了……她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许呓忽然哼唧了一声，脑袋蹭进她的颈窝。
程书楠不动了，维持那个姿势好一会，确认人没醒后，才稳稳抱着她去卧室，再将人一点一点、慢慢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最后她没有开灯，也没有离开，找来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放在床边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坐下来。
直到天色逐渐泛青。
……
许呓是被窗外的车流声和楼下早点摊的叫卖声吵醒的。
她整个人陷在小沙发里，脖子睡得有点难受，脑子也糊成一团浆糊，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当然……也不知道“某人”深夜闯入她家里，偷偷把她抱到床上，早晨又偷偷抱回来。
宿醉的头痛感让她难受的不想起来，但她还是打了个哈欠，挣扎着把脸从枕头里拔出，脑子还沉浸在梦里：
……面团醒过头了？
然后，梦游似的晃向了她的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把冷水扑在脸上后，才稍微清醒了点。
她慢慢挤上牙膏，开始刷牙，弄得满嘴薄荷泡沫，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眼下乌青，头发像个被台风席卷过的鸟窝。
像只被人狠狠揍了一顿的兔子。
许呓收回视线，接水漱口，再吐掉漱口水，最后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看看那个早已看不见的结痂。
她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个位置——这已经成了她每天早晨会做出的固定动作。
终于彻底清醒了……
她想出去找件干净衣服换上，一转身……
四目相对。
“啊——！！！”
——程书楠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站了多久了？！
她是不是看到我照镜子还摸嘴唇了？！
靠在门框边的程书楠被许呓那大到可以掀翻房顶的尖叫吓得瞳孔一缩。
她想要站直，但……熬穿了的身体不太给力，在许呓眼里她只是在门框上诡异地蠕动了一下。
空气安静了。
“咳……”
程书楠伸出手放在嘴边清清嗓子，想打破这要命的寂静，但喉咙干涩得冒烟，导致她这声“咳”很短促很哑………
非但没能缓解气氛，反而更尴尬了。
“你……你……”
许呓终于重启了嗓子的发声功能。
“你怎么会……在我家？！”
……
后来，许呓就被带了回去。
一方面是因为程书楠说的那句“不看着你点，我不放心”，另一方面是她当时状态太差，头晕、恶心、胃里还空空，根本就没力气和这疯子纠缠。
在强硬塞给她一杯温水，看着她乖乖喝完后，程书楠才板着脸交代“医嘱”：
清淡饮食、补充电解质、休息。
然后便不由分说把人塞进了车里，直接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程书楠现在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穿着一身的米色家居服，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手撑着脸，低头看着平板电脑，脸非常非常臭，像有人欠了她一百万……不，一个亿一样。
许呓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隐隐约约意识到，好像冤枉她了。
但她也没开口问，只是低着头偷瞄对面的人。
“呦，你俩还在这坐着呢？”
谢郁琳把买来的早餐放在餐桌上。“情况比我想的还热闹。”
“橘子，你还有心情吃早餐吗？”
她左右看看这两人，敲了敲程书楠面前的矮几。
程书楠这才抬起头，把平板随手往谢郁琳那边推，屏幕朝上。许呓也凑过来看。
那是微博热搜的界面，屏幕已经被同一个话题霸占：
【惊】知名演员程书楠深夜幽会神秘女子？
【热】程书楠性取向成谜！生日宴后疑似与同性电梯激情热吻？
【爆】神秘女子身份曝光！系某面包店老板。
网上彻底炸了锅：
【卧槽？！真是橘子？！她出柜了？】
【我家CPbe了？！程书楠居然是拉拉？！】
【这是重点吗？就算橘子喜欢女的又怎样？大清早亡了！而且这明显是偷拍 引导！】
【早说了她的高冷人设是装的，私底下玩挺花啊？还是个姬佬。】
【什么鬼？拍不到男人就是说楠楠是同？！人家说不定是助理呢，造谣死全家！】
【助理？？楼上是眼瞎？两个月前那女的穿玩偶服特意来送惊喜，昨晚她亲自去找还带回家！这他妈助理？！】
【这女的谁啊？素人别碰瓷我们楠楠好吗？滚啊！！！】
【都冷静点好吗？就几张图能说明什么？私人行程被偷拍已经很惨了……】
【别洗了！你家正主都被高清拍到追到人家门口了，还洗？】
【经纪人呢？！团队死了吗？赶紧出来澄清啊！@程书楠工作室】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平板电脑不断弹出推送的“嗡嗡嗡嗡嗡嗡嗡——！”声。
“………………”
许呓看着平板上那条【程书楠深夜幽会神秘女子】，感觉自己的头也开始嗡嗡嗡了。
那张有些模糊的照片角度很刁钻，照片里的程书楠半推半抱着把她塞进车里，而她一脸懵圈又抗拒。
“看吧！” 谢郁琳一巴掌拍在程书楠头上，“我他妈让你低调！低调点！裹严实点！你还玩上强制爱了？”
“这跟举着喇叭喊‘快来看啊我金屋藏娇啦’有什么区别？！”
程书楠解释。
“我裹了啊……难道我还能隐身过去？当时情况紧急，谁管那么多……”
“情况紧急成这样了？” 谢郁琳拖长语调，走到许呓身边，指着屏幕上许呓那张写着‘我是谁我在哪’的脸，
“你看看许小老板的表情！跟被强抢的民女似的。”
“你搁这儿演《霸道女总裁和她的小娇妻》呢？编剧都不敢这么写！你粉丝滤镜碎得都能填渤海了！”
许呓：“…………”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摘掉“小娇妻”这个头衔，但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完全不在状态的傻样，话又咽了回去。脸开始发烫了。
程书楠瞪了谢郁琳一眼，但没反驳，算是默认了自己当时确实不太……低调？
谢郁琳目光落到许呓身上：
“来说说吧，两个月前在云顶拍到的视频现在才爆出来，不觉得奇怪吗？”
她又看向程书楠：“之前‘寰宇’是不是在抢你的一个代言？”
“对。”
“寰宇？” 许呓还在状况外。
“对家公司。”谢郁琳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
“他们当时不是找人拍你的料、想截你的胡吗？但你没给他们机会。”
“你不仅仅把那事解决的明明白白，最后这代言还是落你头上了。”
“我估计啊，他们又想搞你，现在盯上许老板了……想在《天明》开拍前给你扣顶帽子。”
程书楠的脸更黑了。
“……这事，必须尽快澄清。”
许呓现在脑子还不太清楚，有点茫然。
“怎么澄清……说我俩……清清白白？”
“哎呀我的许老板～～这谁信啊？”
谢郁琳一屁股坐到许呓旁边，撞得沙发陷下去一大块。她哥俩好似的搂住许呓的肩膀，指着平板。
“看看看看，楠楠那眼睛都要黏在你身上了！再看看电梯口她追着你那深情款款的样儿。”
“你跟他们说清、清、白、白？”
许呓：“…………”
谢郁琳凑近了一点。
“不过……有个办法。”
“许老板，你之前不是说有个律师男朋友吗？人呢？赶紧摇出来！”
“让他出个面，你俩拍个甜蜜合照，或者直接拉着他在门口溜一圈，让蹲点的拍一下。”
“楠楠这边发点“高中时期的姐妹好不容易和好，结果还被造谣”的通稿，把责任全推给狗仔。”
“公众就吃这套！”
“你家楠楠还能整个‘护崽护闺蜜’的人设赚一波好感……”
谢郁琳已经陶醉在了自己的公关方案中。
“快快快！打电话！时间就是金钱！”
压力瞬间给到许呓。
“愣着干嘛？怎么了？不想你老公露脸啊？” 谢郁琳催促她。
“我……” 许呓支支吾吾地开口。
但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
“我没……”
“什么？大声点！没信号吗？” 谢郁琳没听清，又凑近了一点。
“我没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