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服务生进入了包厢，开始有序地上菜，暂时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被放在桌上。
有一位服务生，端着一盘摆盘精致的龙井虾仁走到了许呓的旁边。
这盘菜被放在了……许呓的正前方。
看着那盘虾仁，许呓抿了抿唇：她对海鲜过敏，尤其是虾类，是绝对不能吃的。
曾经还因为虾仁差点丢了命。
那还是在高中的时候。青阳外国语的食堂偶尔会做一些不在固定菜单上的菜，有几次就做了虾仁炒饭。许呓也不是第一次吃了，每次都吃得很小心，之前都没什么事，但那天的虾仁被切得很碎，混在米饭和蛋花里。
她挑了很久，最后为了保险起见，只吃了小半碗。
起初只是觉得喉咙有点痒，像有羽毛在喉咙里刮。她没太在意。但没过多久，痒意变成了灼烧感，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视野也开始发黑。
她记得自己当时正在上课，举手报告说要去一下厕所，踉跄着站起来，却一头栽倒在地。后来老师告诉她，是几个同学手忙脚乱把她抬去了医务室。
许呓盯着那盘虾仁发起了呆。苏星挽也看向了那盘虾，歪着头对程书楠说：“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虾的？这家的龙井虾仁很有名……”
她还没说完，程书楠就站起身，伸出手将那盘龙井虾仁从许呓面前端走，放到了自己面前。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只是随手把想吃的菜拿过来了而已。
陈奶奶正和旁边的人聊着刚上的那道新汤品，余光瞥见孙女的举动，皱起眉头。
“楠楠！” 陈奶奶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
“菜刚放好就端到自己面前？喜欢吃也不能这样啊！小呓不吃吗？”
程书楠慢慢坐了回去，没去看奶奶，但抬眼看向了对面的人，开口：
“她不能吃虾。”
“海鲜过敏。”
“哎哟！不能吃虾？小呓你怎么不早说呢？这种事可不能大意啊！”
安哲：“是啊许小姐，过敏可不是小事，该提前跟侍者或者我们打声招呼的。书楠要不说，我们都不知道。”
“你这个……过敏，严重吗？是碰一下都不行，还是只是不能吃？”
“不能吃。”许呓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没去回答“严重程度”，只说不能吃。
“谢谢陈……程小姐提醒。”
……差点嘴瓢直呼大名。
“你这孩子！”陈奶奶嗔怪道，“跟我们还客气什么？不能吃一定要说的呀！”
她转向程书楠，又说：“你也是，既然知道小呓不能吃，刚才点菜的时候怎么不提醒一下？”
程书楠撇撇嘴：“我以为她自己会说。”
“哎呀，许小姐可能是不好意思麻烦大家。”苏星挽笑着打圆场，但话锋一转。
“不过书楠，你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么多年了，连同学对什么过敏……都还记得？”
程书楠注意到许呓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下一秒，她直接替自己回答：
“只是高中时有次在食堂不小心吃了点虾仁，反应比较大，差点出事。”
“当时程小姐跟我一个班，估计……印象比较深刻。”
她轻描淡写地把程书楠的“记得”归结为一次意外事故的“旁观”。
“原来是这样。”
陈奶奶则是很关注许呓的身体，正在旁边紧张吩咐安哲：“安哲，你赶紧跟侍者说一下，后面的菜里千万别放虾……碰过的也不行……调料也要注意……”
安哲很快起身，去找候在门边的侍者了。
程书楠抿着嘴，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了敲，看着面前的龙井虾仁。她忽然说：
“下次不能吃的东西，直接告诉我。”
许呓：“…………”
“……或者告诉其他人。别拿命赌运气。”
许呓不再看她，盯着自己的杯子，挤出一个字：“嗯。”
包厢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抱歉抱歉！路上堵死了！来晚了！”
谢郁琳一进来，目光就锁定了程书楠，对她挑了下眉，接着扫视全场。目光路过许呓时，多停了两秒。
陈奶奶热情招呼：“琳琳来啦！快坐快坐！”
她朝着陈奶奶张扬一笑，径直走到程书楠旁边的空位，把手包往椅子上一扔。
“寿星，生日快乐啊！”
“堵车堵得我快疯了，你也不说派个直升机接我？”
程书楠当然是没有直升机的。
她嘴角难得扬起了明显的弧度：“你怎么不让我开个坦克来接你？更快。”
“噗——” 旁边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郁琳也笑了，大大方方坐下：“行啊！等我过生日，你就这么干！我等着坐你的坦克。”
她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陈奶奶笑着摇头：“你们俩啊，凑一起就没个正形。”
安哲也搭腔：“谢小姐还是这么风趣。”
谢郁琳喝了一口水，砸吧了下嘴，目光再次飘向了许呓。
“哎？等等！”
她水杯还未放下，用手指隔空点了点许呓的方向：“我说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呢！这不是……老同学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许呓抬眼看她，点了点头：“谢小姐，好久不见。”
“哎呀！真的是你啊！许呓！” 谢郁琳脸上的笑容更盛，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挚友，“刚才差点没敢认！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得有……**年了吧？”
谢郁琳放下水杯，自顾自开始说：“自从高中毕业……哦不对，是高二下学期？”
“你突然就转学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可把我们……都给整懵了！当时好多人都在猜你去哪儿了呢。”
许呓依旧直视着她。
当年的事情，谢郁琳作为程书楠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提这些，还装不知道……什么意思？故意来戳穿她？程书楠授意的？
啧……难缠的没解决，还来了个更难缠的……
许呓缓缓开口：“家里出了点事。”
“这样啊……” 谢郁琳身体靠向椅背，拿起旁边的酒杯轻轻晃了晃，“那确实没办法。不过啊，许老板，你这走得也太干脆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书楠当时……”
谢郁琳歪头看向程书楠：“可是找了你挺久的呢，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我们都以为……”
许呓：“…………”
“嘶……算了，都过去了。”
说完，她举起酒杯，对着许呓的方向虚虚一敬。
“就是没想到，再次相见是在这儿，你是来给书楠过生日的？”
“谢小姐误会了，只是偶遇。至于当年……年纪小、不懂事，都过去了。”
谢郁琳挑了挑眉：“那可真巧～”
她不再看许呓，端起酒杯，笑着拍拍程书楠的肩膀。
“来来来，寿星，别光顾着吃你的肉了。我迟到了，先自罚一杯。”
“再祝你！越来越红，越来越美！”
她仰头喝掉了杯中的酒。
程书楠终于放下筷子。她拿起自己的酒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许呓身上。
她看着许呓，对着谢郁琳的方向举了举杯：
“谢谢。”
谢郁琳放下酒杯后，陈奶奶慈爱地看着她。
人老了嘛，就爱唠叨点有的没的。陈奶奶一开口，话题转向了生活琐事：
“琳琳啊，上次听你妈妈念叨，说给你安排了好几个相亲，结果你一个都没去？”
“你也老大不小了，真不考虑定下来？”
谢郁琳一听这话，摆摆手。
“哎呀，您可别提了……我妈就是瞎操心。” 她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我是不婚主义，您又不是不知道。恋爱可以谈，结婚？免谈。”
“男人只会影响我搞钱的速度。”
陈奶奶被她逗笑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想法是越来越不一样咯！行行行，你开心就好，奶奶就是随口问问。”
“谢小姐活得通透。” 安哲笑着附和了一句。
谢郁琳笑得更得意了，她环视了一圈，目光又落回到许呓身上。
谢郁琳：“小老板～”
刻意用这个称呼？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气质更好了……你追求者应该不少吧？像以前一样……”
她身体微微前倾，很快抛出了那个问题：“你呢？谈恋爱了吗？”
果然。这人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给她挖坑的机会。
许呓抬起头，果断回答：“有。”
“……男朋友。”
谢郁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没料到她会回答得那么快。
许呓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又补充一句：“谈了一年多了。”
谢郁琳很快调整表情，继续说：“哦？有男朋友了啊？还谈了一年多了？”
“那感情挺稳定的嘛！是做什么的？有机会带出来见见呗？”
许呓面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此人的表情管理堪称完美。
“律师。他工作比较忙。”
谢郁琳：“这样啊……那……”
“啪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声音是从程书楠那边传来的。
程书楠站了起来，酒杯被她一个肘击碰倒，掉在地上碎得彻底。酒液有几滴滴在了她的西裤裤腿上，晕开一小片。但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
陈奶奶：“楠楠？怎么了？没拿稳吗？哎呀，衣服弄脏了……”
程书楠：“没事。刚刚想去洗手间……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湿巾，擦拭了下裤腿上的污渍，再将脏污的湿巾揉成一团，扔在了桌上。
苏星挽立刻招呼服务生：“快！清理一下！”
服务生迅速上前，小心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程书楠再次站起身，绕过椅子，朝着包厢的洗手间去了。
谢郁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看着程书楠走进去后，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然后重重放下。
……该走了，再待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许呓站起身，鞠躬：“陈奶奶，安先生，苏小姐……抱歉，我得先回去了。”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
陈奶奶：“好好好，那你先回去吧，安哲……”
许呓立刻打断：“不用麻烦安先生了。”
“我自己打车很方便。谢谢陈奶奶……”
她说完这些后，转过身，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谢郁琳却开口了。
“哎，许老板，等等！”
许呓脚步一顿，她不想回头，但谢郁琳已经站起身，几步就追了上来，走到她面前。
“我送送你吧，正好也透透气。”
许呓想拒绝，这人却已经拉开了包厢的门，侧身歪了下头，示意她先走。
她只好闭上嘴走了出去，谢郁琳紧随其后，并顺手带上了门。
出去后，谢郁琳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并肩走在许呓身边。两人一直走到相对僻静的电梯厅拐角处，她才停下，拉住许呓的手，走到前面正对着她。
谢郁琳惯常会有的笑容并没有出现。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低着头没有去看许呓的脸。
“小老板，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
“不过，骗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许呓：“谢小姐什么意思？”
谢郁琳往前逼近了一步：“许呓，你是真他妈不知道还是装傻？”
许呓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了墙上，但她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谢郁琳追问：“你真有男朋友了？”
“我有没有男朋友，好像跟谢小姐没关系吧？”
“是和我没关系，但我还是要提醒你……”
谢郁琳挑眉，盯着许呓的脸。
“有些话，说出来容易，收回来可就难了。”
许呓：“…………”
“你也不用在我这儿装了，我知道你看得出来，你一直都很聪明。”
谢郁琳扯了扯嘴角：“你当然可以继续装下去，但你那个……‘男朋友’，最好是真的存在。”
谢郁琳说完，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
“好了，话就说到这儿。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