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迫近七点。
许呓穿着租来的兔子玩偶服，站在星海大厦休息区等候。
六月的夏季太过闷热，即使现在是傍晚，在玩偶服里呆太久也是一种折磨。
许呓已经在这里等待了近二十分钟。
早知道不来那么早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身装备蒸熟了。租来的玩偶服不仅不透气，头套还特别沉，视线狭窄。
她能看见的范围很有限，只能透过兔子嘴巴的网格，去盯着那扇旋转门。
几分钟的等待后，一队人鱼贯而出，声势不小。
她的目光锁在了人群中心那个人上。
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女人被簇拥着前行，助理紧挨在身侧，几名西装革履的男士亦步亦趋。
他们似乎正要去赶下一个行程。
是她过生日吗？
眼前的人，确实一身素白：丝质透光衬衫打底，外面搭配着薄薄的白色西装，下身是同色系西裤，脖子上挂着一条银灰色项链。
胸膛里那颗停滞了许久的心，在历经八年沉寂后，竟如那日般重新搏动起来。
她的生日是6月24日……我竟然忘了。
程书楠从大厦出来后，习惯性往休息区看了一眼。往常这个点留下来的，不是做清理工作的保洁阿姨就是加班的小员工。
今天却不一样。
有一只不知道哪儿来的粉色兔子站在不远处，顿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的眼神在那兔子身上停留了几秒。
但一会自己还有个生日宴要应付，程书楠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当然也不想去在意一个与自己没关系的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要将目光移开。
许呓很快回过神，手指在玩偶服口袋里按下了手机里的虚拟按键。
“咔哒！”
那个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白色礼盒，弹开了。十几朵用珠光纸精心剪裁的粉色纸花，被盒子内壁上预设好的装置缓缓顶起来，撑开。细碎的光在纸花瓣间闪烁，像星星。
柔和的灯光照亮了盒底铺着的深蓝色绒布，照亮了绒布上静静躺着的十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照亮了贴在盒盖内衬那张对折起来的素白卡片一角——
上面是简洁优雅的“Happy Birthday”花体字，下面还有一行手写小字：
“愿今夜有星光落在你的睫毛上。”
与此同时，盒子底部的小型蓝牙音箱，也放出了钢琴版《小星星变奏曲》，舒缓又轻快的音乐流淌出来。
女人的脚步停住了，跟在她身后那队人也跟着停下。他们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程书楠停下后就站在原地，看着那株纸花树，看了好一会。然后视线缓慢向上移动，盯着这只突然献上“魔法”的傻兔子。
但她却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表情变化，就只是看着。
她的助理上前半步，应该是想提醒时间，被程书楠一个抬手的动作制止在原地。
许呓就躲在这个厚重闷热的兔子玩偶里。
视野被网格局限住了，她也不敢往上看，只敢低着点头去看程书楠的脖子。
是不是认出来了？明明戴着头套的，怎么会……
许呓后悔了，后悔接了这单，后悔穿上这身衣服，后悔站在这里……
她又想跑了。于是她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准备直接关上音乐逃走——
程书楠却动了。但她没过来，侧过头，对身旁的助理说：“收下。”
那个助理立刻作出了反应，走了过来，从粉兔子手中轻轻接过那个还在发光、唱着歌的礼盒。
盒子被拿走的瞬间，许呓感觉怀里一空，像是连同支撑着她的最后一点力气也一起被拿走了，腿忽然一软。
但她勉强稳住了自己，没当场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身体下意识想往后退，兔子脚在地面上摩擦了一下。
程书楠看着她，点了下头致意，然后利落转身，朝着原本要走的方向迈步。
周围的几人迅速跟上。
这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
汗水流进眼睛，刺痛感让她眨了一下眼。许呓的视野瞬间模糊了。
应该是……没认出来。太好了。
-
等到许呓收拾好自己，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她推开洗手间的门，拖着那个用来装玩偶服的包，低着头，想原路返回，尽快溜回家去休息。
完成了这个大单，今晚就不用再去跑了，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她已经连着一周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了，再这样下去，钱没挣够，身体倒是会先垮掉。
夜晚的风很凉，吹在她被热得发烫的脸上，她终于稍微舒服了点。但刚走出侧门没几步，她就不太舒服了，并且想马上掉头走回去。
外面有一辆黑色库里南停在路边。车旁站着几个人在低声交谈着，里面最显眼的，就是程书楠。
175cm的身高让她几乎可以与身旁的男人们平视，加上穿成一身白，想不注意都难。
她背靠着车身，却侧着头看另一边，没参与聊天，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烟雾攀上了她的脸，衬得她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感。
网上怎么评价她的来着？这就是“厌世美”？
用“要死不活”可能更贴切一点。
许呓在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立刻转过身，想往回走去别的门。
“小呓？”
突然有人喊住了她。许呓下意识回头看去，这才看到程书楠旁边站着的人。
陈奶奶？！！！
陈奶奶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看着有点眼熟，是……安先生？好像叫，安哲。
之前来她店里买过几次面包，还夸过她的牛角包做得好吃。
车旁还有三个年轻人，许呓并不认识。
陈奶奶已经笑着朝她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哎哟，小呓！你怎么在这儿啊？”
许呓现在很绝望，已经在后悔刚刚为什么要走这个门了，但来都来了，也不能直接甩手离开，太没有礼貌了。
她只好强挤出一点笑容，回握：“陈奶奶，安先生……好巧。我……我接了个跑腿的活儿，刚送完东西。”
安哲也微笑着点头打招呼：“好久不见，生意还好吗？”
“还……还行。” 许呓回答着。
她的目光像长了腿似的，无法控制地飘向旁边的某人。
女人依旧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手指上那根香烟的烟灰偷偷落下一截。
忽然，她像是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慢慢转过头来，目光越过了陈奶奶，落在许呓身上。
她抬手，吸了一口烟，烟雾在唇边缭绕片刻，慢悠悠散开。直到那烟圈淡得快看不见了，她才抿了抿唇，嗓音低而淡：
“晚上好，许小姐。”
……好装。
所有人都闻声看向了程书楠。
安哲：“书楠，你们……认识？”
她不理会安哲，还在看着许呓。安哲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许呓脱口而出：“不认识。”
话音刚落。程书楠夹着烟的手指突然用力，把手上的烟捏弯了。
她站直身体，在旁边的车顶上摁灭了那支烟，然后抬腿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许呓面前。
许呓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还有股陌生的冷香……不是程书楠之前用的那种。
她皱了下眉。
程书楠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缓缓往下，直勾勾地看向她………
随后，眼里突然漫出一层水光。
她开口，重复了许呓刚刚说的那三个字：
“不认识？”
程书楠眼里的泪水晃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溢出来，偏偏她的表情还是冷的。
等等……
“呃……许老板，你和书楠……” 安哲看看程书楠的背影，又看向许呓。
在这种奇怪的注视下，许呓最终慌乱改了口：“之前是同学。”
“哦！原来是同学啊！” 陈奶奶赶紧笑着说，“那真是太巧了！你看这缘分！”
眼前那人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弧度太小，完全称不上是笑。
程书楠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眼底的泪水也迅速消失。她很快移开目光，重新靠回了车边，拿出烟盒想再点一支烟，仿佛刚刚那个要哭不哭的人不是她。
感觉被耍了……
“既然是同学，那更好了！” 陈奶奶变得更热情了，拉住许呓的手不放，“小呓啊，今天正好是书楠生日，我们要去云顶吃个饭，给她庆生。你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许呓慌了：“不用了陈奶奶，我店里还有事，得赶回去……”
“哎呀，都这个点了，店早打烊了吧？” 陈奶奶拍拍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手，“老同学好不容易碰上，多难得！”
她边说边开始把许呓往车门方向拉。
许呓被陈奶奶拉着，慌乱极了，目光下意识看向“罪魁祸首”：
程书楠刚把一支新烟叼在嘴里，低头拢着火机点烟。她似乎没有开口替许呓解围的意思。
安哲在一旁帮起腔：“许老板，云顶夜景很好看，一起吧？就当是放松一下。”
放松！？这瘟神在这儿我还能放松吗！？
“我……”许呓还想挣扎一下，但陈奶奶已经拉开了后座车门。
“楠楠，你也别抽了，上车！”
程书楠吐出一口烟圈后，这才掐灭了刚点燃的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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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