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疏,不知名的春虫吱吱叫着,远方是层层叠叠直挺着的的松林黑影,就如同现在站着笔直僵硬的林希。
是裴琢的声音,沉默了许久,林希轻轻的嗯了一声。
“嗯……这是我写的,你回去了看。”那脚步声走来,站在他身侧,距离很近,黑暗中摸索着拿起林希的握拳的手,颤抖着轻轻掰开来,将一封信递在他手掌。
“我也是第一次写这个,如果有些话不太好听或者你看着别扭,别放在心上,那啥,就像出师表最后一句话一样,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他声音也微微发抖,林希的心也跟着抖。
头一次没有被这不合时宜的比喻逗笑。
到了寝室,林希在被窝里拿着微弱的电子手电,将那画中间满爱心的信封轻轻拆开来,足足七八张,密密麻麻的长页纸叠的整整齐齐的。
虽然还有几个错别字,但满满诚意,没有修饰词没有长句子,甚至有些断断续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却是溢出来的关心和心疼,还有爱慕。
他甚至还引经据典的写了几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什么为你断袖,什么余桃之爱、抱背之欢、什么他愿意以后改名叫龙阳,他也愿意和林希做当代李桂官、毕秋帆。
什么裴琢要是在汉朝当皇帝要封林希为皇后,从此一心一意一双人,什么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逻辑有些乱。
一下子又跳到说林希长的好看,非常好看,性子也好,他特别喜欢特别喜欢,以后会给他一个家,他想好好照顾林希。
会一辈子对他好,不让他受一点委屈,把坏人都打哭、赶跑。
不叫人欺负他。
看的林希一会儿流泪一会儿笑,他摩挲着信里的最后一句话。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喜欢你!定不负你,若你愿意,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如果不愿意,我不会打扰你的,但我还是会保护你对你好)。”
一颗沉静许久的心就要鲜活的跳动起来,像沉寂睡眠多年的种子,逢了春雨,沉在地里疯长扎根,雨后春笋般钻出来,发芽,情丝缕缕无可救。
后来,操场的梧桐阴影树下,林希郑重的点了头。
抬眼与裴琢对视,不再躲避,裴琢高兴的抱起他,转了几个圈,林希惊的抱住他的肩头,即使后面被保安手电照着驱赶,二人脸上依旧带着笑。
执手在路灯树影下走着,一起回寝。
在小卖铺给李希买了一堆好吃的,林希很久没吃零食了,一下子吃了好多,裴琢就又拉着他给他买。
他们陷入恋爱的甜蜜,周围同学也发现了些许异常,第一个发现的是他们的两个前桌,怎么一到四人小组讨论,这俩就肉麻的看着对方。
乔弥安和陈浩拍拍桌子打断“有完没完了。”
他俩羞涩的笑笑,气的乔弥安翻了个白眼。
后来他们一起坐公交,相伴着去找美丽的风景,其实不是为了风景,只是为了度过有对方陪伴的时间,只要有彼此就好。
公交报站林希心里已经背熟了。
南湖去了一遍又一遍。
入目皆绿意,二人紧紧相握,坐在长椅上看着丝绸般波光粼粼柔滑的水面,有时是夕阳有时是朝阳,有时是雨天有时是凌晨。
他们还去了很多地方,走遍了南城,断桥,无人知晓的公园小角,偏僻的山林,江边,或是一颗上百年巨大杉树,二人拜了又拜求树神保佑,追着大鸟和太阳奔跑,看了许多许多,也吃了许多难忘的小馆子美食。
林希总在对应的景色中能寻到一句古诗对应上或曲径通幽或柳暗花明或小桥流水。
裴琢欣赏的说你真应该学文,太有文采了,书卷气也很浓,你像个白面状元郎,活像电视剧里的年轻好看版的许仕林。
高考结束,林希考的很好,第一志愿完全可以录用,裴琢稳定发挥第二志愿稳稳的,二人选择的还是南城,一个在211名校一个在普通本科,离得很近,一条街,只差五百米。
也是看完成绩的那一天晚上,裴琢把他带回家,带到杨青面前严肃的说此生非他不娶。
杨青心里是高兴的,也是担心的,他不担心自己孩子,同作为母亲替林希的母亲,感同身受的担心起林希来,也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把房子给这个苦命善良的孩子的种子。
在杨青默许下,裴琢把他家里的钥匙送给了林希,信誓旦旦的说。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妈妈也是你妈妈,我是你永远的港湾。
我妈说了,过年你来我家过,不会亏待你。”
那个时候裴琢和林希相伴打了暑假工,省吃俭用俩人吃一碗盒饭,两个月的时间俩人加起来才攒了六千块,索性当时物价不贵,裴琢那天晚上去了林希家,给林希过生日。
桌子上是一步当时最新款的手机和一个流行的微笑睫毛兔的粉色玩偶,还有一个小的奶油蛋糕,有些丑,画的爱心歪歪曲曲,是裴琢亲自做的。
他拿着自己所有的三千块买来的手机,骗了林希几个小时的眼泪,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不是心疼钱,是心疼裴琢打工时的不容易,就这样全花在他身上了,傻子。
大学,二人更是甜蜜,裴琢会经常到他学校的图书馆陪着林希。
林希看书裴琢就趴在桌子上看他,周围人传来怪异的目光气的林希把他赶远,小声的说“好好学习去!”于是裴琢在远处看着专注看书的林希,裴琢依旧不看书,只看他。
相比高中而言,空闲时间多了些,有一次裴琢带着林希逛街,冬天林希的手总是冰凉,裴琢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高中还好高中林希没那么害怕别人的目光,到了大学他有些害怕被别人围观,那种眼神让他觉得不舒服。
二人默契的学会了在外人面前保持适当的“朋友”距离。
有人盯着看,于是林希就试图挣脱着出来,裴琢就抓得更紧,林希就再挣脱。
他特乐衷于给林希试戴各种可爱的帽子和围巾,便让他试便拍照记录对比着哪个好看,然后朝着林希笑着说都好看。
林希总觉得来来往往的人群会看他们,不好意思的脸红,只能催促他快点。
大三的冬天,林希考完了试从教学楼里出来,眼前白茫茫的雪让人温柔起来,雪花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只是掩埋大地不久便铲开或消融,依旧无声无息下着。
据说没有一片雪花是相同的,就和人一样,某个唯独上来说,是完全一致的,生是注定的无法阻止的、死也是注定的必然要发生的。
只是朝代更迭万物变迁,人死了又生的这个过程一直进行着,又有什么是不变的呢?或许只有天地不变,宇宙不变,或许有比宇宙更大更稳定的物质才是亘古不变的。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蜉蝣而已又有何惧呢?
身后传来少年裴琢的声音,一路小跑着来暖他的手和耳朵,耳朵被捂住,林希眼睛看着裴琢嘴里说着温柔的片片话语,却听不大清,只能看着他心疼的表情。
再睁眼已时天明,手机铃声嗡嗡的响着。
林希下意识关了,双人床上只有他一人,窝在角落,枕头上是暗的一大片湿迹,徒留伤心。
他摸上脸,居然泪流满面,不知道在梦里哭了多久。
裴琢,你是个说到做到的,把欺负我的人赶走了,连同自己也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