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修士被迫中断讲述,眼神射向那名少年,语气透着长辈的威严:“黄沙沙,这是饭桌,坐下。”
名叫黄沙沙的少年瘪了瘪嘴,哦了一声,不情愿地坐了下去。
黄衣修士继续说道:“崔海平那泥巴脑袋哪里懂得经商。这碧落山脉的妖兽本就只有些小宗门、小散修看得上。那些个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会来这穷乡僻壤。崔海平的命令相当于要赶走所有客源。据说那段时间永定城冷清的像鬼城一样。”
听闻此处,好几位修士都笑了起来。
黄衣修士喝了杯茶润润口,继续道:“后来崔海平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开始允许我们入城了,蓝婶的小摊也回来了。她的客人越来越多,许多早年落魄被她帮助过的修士心怀感恩,一起凑齐灵石给蓝婶建了这座客栈。蓝婶不识字,让大伙一起取名。我们就绞尽脑汁地想啊,家的味道,佳味!那匾额上的题字还是当年大家每人一笔一划写的嘞。”
故事还在继续,可梧鸣已经无心再听,因为伙计们端着一个个香气扑鼻的盘子走上了二楼。
每个盘子里不仅盛了一大盘香香白白的大米饭,还盖着厚厚一层的各式菜肴,红烧兽肉,鲜香翠亮的青菜,酸辣可口的豆腐鱼头,脆香的炸土豆肉泥丸子,香浓的汤汁粘上米饭,令人食欲大开。
梧鸣看傻了眼。
这就是人界的餐食吗?
光闻着味道,她的脑袋就几乎要一片空白了,这是人界普通人日常可以吃到的食物吗?
她不会用这两根小棍,只能用余光观察其它人的用法,快准狠地用棍尖插中一块红烧兽肉塞入嘴中。
只这一口,梧鸣就确定了一件事——她来人界的选择,果然没错!
想起之前天天啃灵草灵果的日子,要是斑斑能吃到此等美食,一定也会非常开心吧。
梧鸣暂时将所有烦恼都抛之脑后,全心全意地品味着这份美食。
身后不远处的楼梯口却再次响起了蓝婶的声音:“哎呦,别客气,正好中午的馆子开了,来来来。”
梧鸣用余光瞥见,一个胖头胖肚,形似葫芦的的矮个子修士被推上了楼梯。
“蓝婶,我真不用,我最近想减减肥。”小胖子摸摸了肚皮上紧绷的衣物,满脸无奈。
“年轻人好端端减什么肥,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蓝婶完全不听他的辩解,将一碗饭菜塞进他手里,转身就去请下一个幸运顾客。
“我是真心想减肥啊……哎,佳味客栈的饭菜还是这么香。”小胖子端着盘子挤在大桌坐下,抬眼便对上了黄衣修士的目光。
“胖葫芦!”
“黄皮子!”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黄皮子上前搂住胖葫芦的肩膀,拍了拍,转身对着其它修士道:“这就是我刚才和你们说过的,四十年前一起受蓝婶照顾的好兄弟。”
胖葫芦有些羞涩的挠挠头:“唉唉唉,我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大家吃饭,大家吃饭。”
“哪有,多亏你当年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看出新设的陷阱,不然我哪里还有命站在这儿。”黄皮子又拍了拍胖葫芦,“别畏头畏脑,自信点,多展现一下自己。”
黄沙沙饶有兴致打量着胖葫芦:“你就是葫芦叔吗,我爹刚才给我们讲了好多你当年的事迹,特别是那个过目不忘的本领,实在太厉害了,我真想亲眼瞧瞧!”
黄皮子也在边上起哄:“胖葫芦,我儿子都管你叫叔了,今天就给我个面子吧。”
面对着众人灼灼的目光,胖葫芦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咳咳,那我开始咯。”
“嗯嗯!”黄沙沙兴奋地捏紧拳头,期待胖葫芦会用何种形式展现过目不忘的本领。
可胖葫没有任何其它动作,只是从上到下将黄沙沙了一遍,微微点头后开口道:“我三个月前曾在城中糖人铺子见过你,那时你穿着一身白色短打,头发用黄色丝带束起,你买的糖人是无极神君的样式,佩戴的小糖剑选的黑色。”
黄沙沙点点头,此时还没什么感触,只当自己与胖葫芦初见时,对方的印象比较深刻。
可紧接着,胖葫芦嘴里说出的信息越来越离谱,大到黄沙沙那一天曾出现在他眼前,小到黄沙沙那一天与同伴的所有穿着打扮。
其中有一女伴,只在两个月前穿过一次透纱外袄,胖葫芦连那姑娘手肘上有颗痣都记得。
姑娘点头认证了胖葫芦的说辞。
整个二楼都沸腾了,每一个修士都挤上前,像猜谜似地提问。
无论是身披斗篷,罩的密不透风的人。还是戴着面具,默不作声的人。胖葫芦都可以根据每一点细微的差别总结出对方的特征,在脑海中回忆起对方之前的模样。
每一个人都得到了让自己满意又震惊的答案。
黄皮子笑道:“看吧,不是我吹牛,胖葫芦这三个月估计已经记住了永定城里的所有人。”
胖葫芦强忍住自己脸上的得意,故作不经意地纠正道:“咳咳,不是估计,是确实。”
全场哗然。
黄皮子笑着笑着却突然发现,刚才来提问的少了一人,那位瘦小的黑斗篷赤脚姑娘,她怎么不见了?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小插曲,扭头又加入了修士们的闲扯。
至于梧鸣,她早就跑了。
在她听见那个姑娘承认两个月前确实穿过透纱外袄,手肘确实有红痣时。她趁着众人不注意,径直翻窗跑了。
二楼的高度对练气一层的修士而言,还算可以接受。她在地上咕噜一个翻滚便赶紧站起身,竟未引起街道上其它修士的注意,她顾不上有些发疼的手脚,逃也似地远远离开了佳味客栈。
本以为自己遮掩住特征和妖气就能万事大吉。可那胖葫芦,这么离谱的记忆力到底怎么回事,简直超出了人的认知。
她敢肯定,只要她再在佳味客栈的二楼待一会儿,那胖葫芦便会大喊:“你是谁!我这三个月从没见过你,大家快捉住她,居然有人能穿透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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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要是被逮住,斗篷一掀,众人就会发现她不仅是能进城的可疑人物,还是三界绝杀榜上值钱的化形大妖,哇,双喜临门。
万幸那碗饭菜她最后赶紧扒了几口吃完了,没有浪费那么美味的佳肴。
梧鸣拍了拍吃饱的肚皮,试着继续去找人多的地方打探消息。
客栈、酒楼、茶馆,哪里热闹她就往哪里走。
可哪里都比不上佳味客栈热闹,大部分聊天仅局限于短短的几句“你吃了吗”。
梧鸣在城里奔走了一个下午,路上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听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例如城主府、逐浪帮旧址的大致位置。以及,那些地方三个月前就被某位真君查封了,有阵法护着,谁都进不去。
真君……还有大人物来过永定城?他已经走了吗,还是和其他修士一样,被屏障困在了永定城里?
梧鸣记下了这两处位置,又听了一会儿,再无收获。
她打算赶去下一处听墙角,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左手一直拽着什么。
一把小小的钥匙,是蓝婶塞给她的房间钥匙。
梧鸣抡起胳膊下意识想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脑海里却浮现出蓝婶热情洋溢的笑容和她自来熟的语调。
天边云霞渐晚,路上的修士也纷纷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着。
“我中午好像还没付饭钱。”梧鸣轻叹一口气,根据记忆里的方位,小心翼翼地,朝佳味客栈方向走去。
梧鸣身后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带着纱帽的身影像是凭空出现般驻足于此,纱帘之下,浅绿色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盯着梧鸣。
梧鸣很快便到了佳味客栈附近,蓝婶正在打扫客栈正门外的区域。
梧鸣寻了扇开在客栈一楼侧面的小窗,将钥匙与二十颗灵石塞进一个普通的布袋。她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瞄准了一楼的柜台。
距离有点远,但问题不大。
她不太清楚人界的物价,也没看到佳味客栈的菜单,想来便付了和两匹清风马与板车一样的价格。
梧鸣眯起眼睛,凝神一掷,布袋穿过窗户,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眼看就要落在柜台上。
突然,一个肉乎乎的背影突然从梧鸣看不见的死角起身,手里还举着擦地的抹布:“蓝婶,这里打扫干净……哎哟!”
那人被布袋砸了个正着,有些纳闷地捂着后脑勺,转身便看见了窗外的梧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梧鸣眼见胖葫芦的眼神从疑惑变为惊喜,最后变成了惊吓,他神情十分夸张,嘴巴已经张成了碗口大,眼看马上就要喊出声来。
梧鸣扭头就想跑,头上的斗篷尖却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了。
梧鸣抬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站着一位头戴纱帽的青年,青色外袍只套了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松散随意地搭在肩头,手臂佩着黑甲,腰侧挂着一把墨绿色灵剑。
这人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她竟丝毫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