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梓缓缓睁开眼睛。
蔚蓝色的玻璃珠呈现出无机质的光泽，空洞地倒映出对面人的身影。冰冷，透明，不掺杂一丝感情。
“呦，还活着呢。”乌鸦倚靠在破碎的窗户旁，缭绕的烟圈模糊了大半张脸。
意识回笼，在重新对自己有了掌控之后，钟梓的眼睛瞬间活了起来，磨砂玻璃变成了晴空与大海，平和、清冽、和着他独有的温柔。
这变化太快，隔着烟雾，乌鸦并没有留意。
钟梓：“Candle呢？”
乌鸦吐出口烟圈，随手将烟熄灭，手腕一甩，烟头精准落入垃圾桶里。
他嗤笑一声：“一颗子弹而已就让他吵着闹着要回家，说什么‘这只是开始，他们还会来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射击的家伙冲得可不是咱们。”
乌鸦语气意味不明：“没想到你这么善良。为了安抚小女孩，连自己的任务目标也不顾了。
“小孩优先。”钟梓眼尾微弯，“Candle不会介意的。何况我相信你，你能照顾好他。”
乌鸦琢磨着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突然的晕倒，他还真打算去哄哄Candle。
乌鸦扬起一个嘲讽的笑：“你猜Candle现在在哪儿？”
他的眼睛里满是漆黑的恶意，窗外的阳光落到他身上，却照不进，徒劳地投下沉重、张牙舞爪的阴影。
仿若他是黑暗自然孕育的生物。
“乌鸦先生看起来完全黑了呢。”钟梓声音愉悦，“先生”两个字在唇齿间酝酿过，吐出时暧昧又朦胧，让人醉在梦里。偏偏尾音又清脆欢快，带点童言般的俏皮，于是一下子梦醒。
乌鸦关注点完全被他奇怪的语气所吸引，等到钟梓转身走出咖啡馆时，他才后知后觉：
【怀刀】刚才用的，是“看起来”。
所有的心猿意乱瞬间消失，乌鸦如坠冰窟，之前在考核场上发生的事再次浮现眼前。
【怀刀】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多年卧底积累的不安全感和【怀刀】带给他的失控感一起涌上心头、淹没了他。望着【怀刀】毫无防备的后背，乌鸦产生一种不计后果先干掉他再说的冲动。
枪就在他手边，手指搭上扳机的按键，很简单，只需要轻轻一按。
“不过乌鸦也没有白的，对吧。”钟梓笑眯眯的回头，“亲爱的乌鸦先生，不走吗？再不走，条子可要来了。”
“哦，不，是已经来了。”
钟梓站在咖啡馆的门口，十分有礼貌地打招呼：“你们好。
回应他的是一串银制品碰撞的响声。
下巴上有一片藤蔓妆青色胎记的警官毫不客气：“你涉嫌绑架，我们有权逮捕你。”
钟梓：喵喵喵？
钟梓很乖地伸出手腕。
“青平酱，你吓到人家了。”旁边的警官面相看上去就好说话。
钟梓：“没有，我只是稍微有点意外。”
比如他被逮捕的理由是涉嫌枪击案，而不是什么…绑架？
想起不见了的Candle，钟梓大概明白这名头和谁有关，他侧身，给两位警官让道，手铐晃出叮铃脆响。
乌鸦眼神落在手铐上。他对手铐重量有很清晰的认识，然而卷发青年手腕又细又白，显得手铐笨重可怖。
这人真是，除了莫名其妙了点，一点也不像组织里的人。他见到警察既没有厌恶与敌对，也没有老鼠见了猫般的胆怯。
明明是在救人，晕一觉醒来就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正常人总该憋屈、气愤、为自己辩解吧？
怀刀就真的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那张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乌鸦怀疑这是不是怀刀示人的一贯面具。可他左瞧右瞧，看不出半分虚假。
也许是对方城府太深了。
但万一只是他不懂得负面情绪呢？
乌鸦想起第一次见面他戴项圈时也是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
也许只是他在boss身边被长久不正常的对待，所以失去了正常人的反应呢？
这种猜测的念头一起，乌鸦开始有点愧疚了——毕竟自己刚刚还想着杀了他，而且某种程度上，警察找的绑架犯……
“警官先生，这是我的共犯。”钟梓双手往前一伸，指向乌鸦。
愧疚蔓延未半，中道崩殂。
乌鸦内心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面无表情：“我是主犯。”
一瞬的静默。
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警官摸摸后脑勺：“青平酱，现在的罪犯都这么配合吗？”
青平警官直勾勾盯着乌鸦：“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乌鸦：“我大众脸。”
“或许是在哪张通缉单上也说不定哦。”钟梓摇了摇手铐，他喜欢这种碰撞出来的清脆响声。
“他还犯过别的罪？唉，算了。到警局再说。”青平警官道，“这里发生了一件枪击案，也和你们有关系吧。”
“嗯哼。”钟梓不置可否。
乌鸦等着他向警官进一步解释。然而钟梓并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
和不想在警局“幸运”地偶遇老熟人的乌鸦不同，钟梓对警局之旅抱有一定的兴趣。
原因在于他刚接受到的任务：
【系统通知：黑白之界
各位玩家，恭喜你们度过世界适应期。相信最近的日子让你们对自己的身份、处境都有了一定了解。
黑与白，界限分明，却又相依相生。
以下是二选一必做任务。
A: 与此世界关键人物——明泽宫亲密度大于40（提示：傍晚去最乱的几个街头闲逛，可能会遇到他）
B：与此世界关键人物——【墨】羁绊值大于40（提示：如果你去警局，可能会遇到他。）
此任务涉及阵营决定与后续任务发放，请玩家慎重决定。
任务期限：七天。
败者淘汰。游戏过程中死亡概不负责。】
钟梓本人是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既然去警察局的机会唾手可得，所以他决定去做任务B。
“警察先生，我们不走吗？”
乌鸦眼神浮出不可置信，他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我们的——”
顾及有警察在场，他把到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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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任务”两字吞下，“约定吧？”
“你们还谋划了什么！”青平警官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这你要问他了。”钟梓眼睛不眨张嘴就来，“关于我们的约…定。”
轻柔的尾音配上一把温柔的好嗓子，足以营造出缱绻暧昧的氛围。
这似乎提醒了青平警官主犯是乌鸦，看待乌鸦的眼神比看向钟梓时多了几分谨慎与凶狠。
旁边的警官眼里浮现出无奈，吐槽道：“青平酱真的很读不懂空气呢。”
“感谢你们的配合，我们走吧。”他继续道。
“呜呜呜呜小卷你终于来了！”钟梓离警车还有一定距离，从车窗处就探出一颗脑袋。
Candle的话在目光落到他手上时停顿住，接着又猛地拔高：“小卷你怎么被抓了？？？你刚刚不是晕倒了吗？难道你梦游？那也不对呀，周围都没人，你能干什么呢？。”
Candle碎碎念了一伙，语气开始惊恐起来：“小卷这两个警察不会是和他们一伙的吧！啊啊啊啊啊可恶我被他们的假象所蒙骗了。小卷你也被抓住了。这下子我们怎么办？”
Candle开始焦虑，逐渐语无伦次，整个人神经质起来。
青平警官和自己的同伴对视一眼，确认了对方都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们接到咖啡馆出现枪击案的报警消息后，匆匆赶往现场。到达现场时咖啡馆已经清空，只剩下一辆车孤零零停在原地，非常显眼。
打开车门，里面只有一个手脚都被捆住的男人，嘴被胶布捂住，可怜巴巴蜷缩在后座上——这怎么看怎么像绑架现场啊。
何况男人“得救”后神情惊慌、断断续续地说什么“快去里面”“他们动手了”“小卷晕倒了”“他们敢开枪，小卷会出事的”。
于是两位警官以为绑架犯还在店里，并且很有可能是枪击案制造者。
面容看起来好说话的警官恍惚地看了钟梓一眼，钟梓回以乖巧的微笑。
“你就是小卷？！”青平警官不可置信。
不是为啥啊。你怎么是小卷啊？你怎么能是小卷呢？
他一副三观被冲击的样子。
面容看起来好说话的警官：“青平酱，他是卷发，叫小卷……”
也没问题吧。
乌鸦欣赏完这两警察的反应，出完嘲讽：“现在的警察都这么废了吗？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警校怎么毕业的啊。”
离他们这一届差远了。
青平握起拳头：“我们正要去警局！你谨言慎行！”
“青平酱，既然他们不是绑架犯，我们还是先给他们解手铐吧。我们这次行动确实太草率了，回去肯定得写报告的。”
“你给他解！我不想碰这个人！”青平说着，朝钟梓走去。
还没走两步，那副手铐已经由钟梓腕上转移到了手中。
手腕处唯余被勒出来的红痕，惹人注目。
“你——”
钟梓理所当然：“你不是说我可以不戴了吗？我就自己解开，不麻烦你了。”
注意到对面的警官的沉默，他语气中多了点不确定：“我再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