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回到知青院时，大家都等着她。
“杨柳，你今天跟季启棠去哪儿了啊。”
“说起来，季启棠长得很英俊，他们家日子过得好，你也不算吃亏。”
男知青们听同伴夸别的男性，心头十分不服气，“他可是农村人，你嫁给他就不能回城啊了。”
另外有人跟他一唱一和，“你懂什么，人家杨柳嫁给队长家的儿子就是为了回城。”
杨柳最初选择季启棠确实是为了回城，她不觉得自己的出发点有问题。
但凡队长家有个闺女，或者男的也能跟季启棠结婚，这些男人保准跑得比她还要积极。
不过这种话就没有必要说了，她现在跟季启棠结婚可不是为了回城。
于是杨柳将自己曾经在女宿舍说过的那些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如果你们认为，我同他结婚就是为了回城的名额，那真是大错特错，在这里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什么工农兵的名额，还是招工进厂，我都不会跟大家竞争，我这人从不搞歪的斜的，我就算想要回城，我也一定是光明正大地回去。”
女知青们不是第一次听见杨柳这样说，并不觉得震惊。
男知青们第一次听，也不震惊，更多的是不相信。
怎么可能有人甘愿待在农村不回城。
杨柳又多么讨厌乡下的烂泥、蛇虫鼠蚁……大家有目共睹。
至于杨柳最后那句，光明正大地回城，早就被大家忽略掉了。
上山下乡政策实行了将近十年，只看到源源不断的城里青年来到农村，没看到将知青召回的政策。
当然了，确实一些家里有关系的，通过征兵、工农兵大学生、招工进厂等途径回城。
这些内容都被杨柳给否了，她说不会通过这种途径回城。
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会是政策允许知青返城吧。
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我犯不着说这些，只是看你们以己度人，自己为了回城抛弃底线，就认为我也是那样的人。”杨柳笑眯眯扫过每个人的脸，“看你们酸成这个样子，为了回城恨不得代替我同季启棠结婚，还是怪有意思的。”
女知青们脸色还好，毕竟刚才开口的不是她们，便没有把自己代入到为了回城抛弃底线的身份中。
开口的男知青脸色变了又变，“杨柳，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杨柳不在意地问，“不是你先开口羞辱我的吗？你骂我可以，我不能反击，怎么的，你是法西斯啊！”
跟杨柳对上的男知青叫王海军，他性格十分冲动，经常同知青动手，无论男女。
这么冲动易怒的人，倒是没有看见他跟社员动过手。
那是因为他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冲动，知青势单力薄，打一顿不会有啥影响。
社员可就不同了，在当地根深蒂固，亲朋好友几十号人，万一来找回场子，他是要吃亏的。
杨柳脸上的表情十分嘚瑟，就差把头凑过去了，“还是你想打我？”
王海军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想起人高马大的季启棠，他只是捏着拳头在杨柳眼前挥了挥，“老子不打女人，算你走运。”
一旁几个女知青瞪大眼睛，他们都曾经被王海军推搡过，这人今天竟然说他不打女人。
打嘴仗胜利，杨柳很是得意。
猝不及防脑中的系统开口道：【你这是借着季启棠恐吓他，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应该拿出自己真正的本事，令他人敬佩臣服】
杨柳怀疑系统脑子有问题，“我跟季启棠打好关系，这难道不是我的本事吗，怎么不见别人同他搞好关系，利用他的名号吓人？”
有一瞬间，系统险些被杨柳给说服了，好像是哦。
只是它的固有程序厌恶投机，【你这么想是错的】
杨柳问它哪里错，他又说不清楚，只固执说道：【就是有错】
知青们进城时，路过肉联厂顺便买了两斤肉，走的是知青点的公账。
用盐腌渍，能保存小半月。
每次炒菜的时候切上一小块，权当是改善生活了。
公平起见，知青点实行的是分餐制，每人一勺饭一勺菜，谁也不占谁便宜。
人人肚里都没有油水，男人女人都一样能吃，其实谁也吃不饱。
捧着饭盒站在锅边等着打饭，杨柳眼尖，看见赵成林饭盒里有好几块肉，还以为今天的值日生一次把所有的肉都炒了。
虽然今天值日的李国立厨艺水平一言难尽，可毕竟是肉，再难吃又能难吃到哪里。
她是不赞成把鲜肉腌制起来，咸肉哪有鲜肉好吃。
而且那咸肉消失得莫名其妙，她一口都没有吃上，肉就没了。
还是应该一次把肉给吃掉。
杨柳中午时只顾着写书单没吃饭，她没有零食能够垫肚子，现在特别饿了。
她期待地看着李立国手里拿着盛菜的勺子，在她饭盒上一扫而过，落下了一勺大白菜。
没错，一勺里全是大白菜，一块肉都没有。
她不可置信地搓了搓眼睛，再看旁边的女知青饭盒里也是一样全是软烂的白菜。
其他女知青碗里也没有肉，不过假装没看见，息事宁人。
杨柳一整天没吃饭了，肚子特别饿，别人都能吃肉，她的饭盒里没有肉，她的怨念特别重。
“为什么我们的菜里面没有肉？”
“只是刚好你的那勺没有肉。”
那可不是只有杨柳一个人没肉，费钰也没有。
郑丽敏责怪她小气，“行了，别那么小气，两块肉而已，至于吗？”
郑丽敏也有肉吗，杨柳更气了。
合着，别人都有肉，就她跟费钰没有肉吃。
当她是费钰那个软柿子，他成分不好，从来不跟人起争执。
杨柳家里根正苗红，全是工人，才不怕人说坏分子就是爱挑肥拣瘦。
杨柳把郑丽敏拽过来，倒要看看她碗里有几块肉。
结果她的饭盒里也就一个菜窝窝，一坨炖得烂烂的菜。
“你也没有肉，你充什么大尾巴狼。”那指责的语气，搞得杨柳还以为她碗里全是肉呢。
因为她的饭盒里面也没有肉，郑丽敏十分理直气壮道，“对啊，大家都没有肉，偏你挑肥拣瘦。”
杨柳另一手是赵成林的饭盒，他饭盒里确切是四片肉。
她又一一查看他人的饭盒，女知青的饭盒里都是菜，反倒是男知青的饭盒里三五片肉不等。
还有几个人看杨柳检查饭盒，也不把肉留着最后才吃了，试图销赃。
但是大家都打开饭盒给杨柳看，只有两个人往嘴里塞东西，这么明显的动作，很难不被注意。
他们在做什么，不用猜都知道了。
这下破案了，给男知青打的饭菜都有肉，给女知青打的菜里面就没有肉，明显是欺负人啊。
手里拿着饭勺的小个子男青年低着头，为自己辩解道，“男同志吃得多，我就想着多给两块肉。女同志胃口小，少吃两块肉也没关系。”
“多吃多干，少吃少干。干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男知青力气大多干一点，女知青少干一点，吃饭的时候想起来男女不一样了，想让女同志少吃一点。”
赵成林试图当和事佬，“你说你，怎么能干出这种糊涂事儿呢。”
“我也批评过他了，这一茬能不能就这么过去啊。”
郑丽敏见不得自己对象低三下四跟杨柳讲话，她愤愤不平道，“行了，杨柳，几块肉而已，别这么斤斤计较。”
杨柳听见郑丽敏说话就来气，作为受害者竟然帮着施暴者讲话，她怒了，“你这么大方，怎么没见你吃肉的时候说肉不好吃，把肉分给我。你天天下午吃饼干的时候，怎么没见分给我啊。”
直面杨柳的怒气，郑丽敏被骂傻了。
别人被骂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是自己，肯定不能就站在那里被杨柳骂，她肯定要骂回去的。
现在轮到自己，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回什么。
其他女知青也生气，虽然做不到像杨柳直接跟男知青们撕破脸，但更不能像郑丽敏那个傻子那样，帮着那群男的讲话。
毕竟，男知青多吃一口肉，她们就会少吃一口。
郑丽敏你你我我的半天，最后一句话都没有憋出来。
杨柳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替人家说话，人家未必会感恩你，你被指责的时候，却没有人帮你讲话呢，就连天天吃你的喝你的对象，也在保持沉默。”
杨柳拍了拍她肩膀，“你把东西给姐妹吃，遇到难处姐妹真帮你。你把好东西给男人吃，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利益有可能受到影响，赵成林终于坐不住了，“杨柳，你别想挑拨离间。”
“你这时候不应该跟我说话，你应该跟你对象解释你刚才为什么没有保护她，以及明明你有肉吃，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对象吃素。”杨柳说，“郑丽敏吃好东西的时候可没有忘记你啊。”
郑丽敏眨巴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向赵成林。
赵成林一时间慌了，“不是的，丽敏，你别听她胡说。”
就着别人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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炖成糊糊的大白菜也有滋有味起来了，杨柳咬了一口菜窝窝，悠悠说道，“我只是把你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怎么能是胡说呢。”
有了赵成林的解救，李荣光只给男知青盛肉的危机解除，男知青们赶紧把饭盒里的肉菜往嘴巴里塞，生怕被杨柳给强制召回。
赵成林低声下气在哄郑丽敏，大家就着这个背景音，都能多吃两口饭。
郑丽敏符合大家对干部家庭出身女孩子的所有想象，花钱大手大脚、单纯好骗。
就是从前对赵成林印象不错的其他女知青，经过杨柳''提醒''，都觉得他这人不真诚。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甜言蜜语，对他的印象又多了个油滑。
赵成林是太着急了，急于将郑丽敏哄好，而忘记了场合。
从前，他哄骗郑丽敏时，一定会在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郑丽敏愚蠢好骗，知青点的其他人都比她聪明多了。
郑丽敏很快被哄好，她的眼角眉梢都是得意，经过杨柳时还哼了一声。
为什么对着杨柳哼，以及为什么郑丽敏一直不喜欢杨柳？
通过两人方才的对话，杨柳终于有了答案。
感情有赵成林一直在挑拨离间，这个狗东西在郑丽敏面前说杨柳暗恋他，但是他的心里只有郑丽敏。
怪不得之前郑丽敏非说杨柳想要勾搭赵成林，原来症结在这里。
赵成林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还喜欢他，还求而不得。
杨柳差点气笑了。
“你刚才为兄弟两肋插刀导致引火上身时，可没有一个人帮你解释，反而都忙着吃肉。”杨柳摇了摇头，“寒心啊，真的寒心。”
系统都惊呆了：【宿主，你当搅屎棍上瘾吗？】
杨柳又扒拉了两口大白菜，“我讨厌他们，看他们不好过，我的心情就好。”
杨柳的意图太过明显，赵成林知道她是在挑拨离间，但没人帮他解释也是事实。
刚才他进门时，看得清清楚楚，那几个人都急着往嘴巴里塞肉。
本来就不是多铁的关系，杨柳甚至不需要费心挑拨。
那画面就像是一根刺，长在他心里。
杨柳吃完了饭，她手里拿着饭盒去水缸边上刷。
经过郑丽敏身边时，她轻声说道，“希望你能稍微动动脑子，我如果喜欢他，又怎么想要同别人结婚。人可以笨，但不能被当作傻子糊弄。”
费钰也吃完饭，在刷饭盒时，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没用的，那些想法已经根深蒂固长在她的脑袋里，你就算说了再多，她也不会相信你的。她出于好心同她说那些，这种人是伥鬼，她不会感激你的。”
菜里面没啥油水，饭盒随便用水刷两下就干净了，杨柳使劲甩饭盒里的水渍，“我知道啊，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出于好心，我说那些完全不是出于好心，是想看他俩打起来，万一有用呢。”
费钰的额头被一层厚厚的刘海遮住，眼睛也遮住大半，她唇角勾起，“其实你比他们都好。”
杨柳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谁，她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个夸奖，“就是啊，不过你也不赖，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费钰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说是在夸她，这人实际上还是在夸自己。
她是从劳改农场被送到长河大队的，来的时间不长，却从知青们口中听到了不少杨柳的坏话。
知青们背后讲人的时候，只会背着当事人，她又是个刚来的，跟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好，跟杨柳的关系也一样，所以知青们背后讲杨柳不好的时候，并不背着她。
其他知青口中的杨柳，是个好出风头、整日搔首弄姿的不安分女青年。
如果杨柳给其他人争取权益也能叫爱出风头，那她无话可说。
第二天早晨外面的泥土干得差不多，能下地上工了。
杨柳像原先那样把自己裹成粽子，不同的是这次学她的人变多了，好几个人将自己的脸裹上，只剩下郑丽敏和费钰没有学。
费钰看着脸上毫无遮盖的郑丽敏，暗自思索她应该不会坚持太久，等她也戴上帽子，她就能跟着戴上帽子了。
这几年时光，让她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不敢出头，随大流成为她的生存智慧。
男知青们这次倒是没有先一步离开，先上山就得先干活，反而多等一会女知青们，还能稍微逃避劳动，若是队长问起为什么会迟到，就把责任都往女知青身上推就好了。
在大家离开知青院之前，院外来了两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