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30日
我感觉我好像总是回到三年级那场灾难性的魁地奇比赛。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冰冷刺骨,光线越来越黯淡,我被迫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凄厉的尖叫覆盖了周围的其他声音,然后我从扫帚上摔下来,下坠,无限地下坠,坠向虚空和毁灭。
有那么一段时间,罗恩、赫敏和小天狼星的陪伴像一个模糊的守护神,虽然不能完全驱散这些摄魂怪,但至少可以削弱它们的进攻,让我能够从这些痛苦的记忆中浮上来,悬浮在空中,暂时停止下坠。但是,我怎么能忘了,他们的陪伴不是我应该拥有的东西。格兰杰夫妇遇袭的事情像一盆冷水把我兜头浇醒了——我总在给我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先是我的父母,然后是塞德里克,再是邓布利多……只要靠近我,就是靠近厄运和死亡。就连他们三个人,虽然活了下来,但不也是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危险吗?所以,我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的安慰和陪伴,我必须和他们保持距离,免得我有一天真的害死他们。
加入傲罗培训给了我一个弥补自己的过失的机会,也让我心里的愧疚和恐惧多少缓和了一些——如果我可以抓住那些逃窜的食死徒,我就不用那么担心再有人因为我遭遇危险和灾难了吧?
训练并不算太难,帕克虽然有点傲慢和吹毛求疵,但也还算是个不错的老师。但我最近越来越担心自己没有办法把最基础的训练完成,然后通过考核。以前我只是在独处的时候或者在睡梦中容易陷入那些糟糕的记忆,但现在即使是在训练当中,我也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些战争中的场面,一道又一道的绿光,然后是满地的尸体。我想尽一切办法控制它们,逼着自己集中精力,但却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走神,在训练当中出现失误。帕克已经为此冲我大喊大叫了好几次了。再这样下去,他大概会把我直接开除。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所有的灾难就会随着我的消失而结束?
用死亡解决问题是一种懦弱的想法,但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五年级的时候赫敏教了我一个词,叫“破窗效应”。她用这个词语向我解释,当一些人开始怀疑我是个神经病或者骗子的时候,就会带动越来越多的人一起怀疑。我们也尝试过用这个方法来对抗乌姆里奇——如果我们开始反抗她,就会带动越来越多的人一起反抗她。可能关于死亡的念头也具有这种“破窗效应”。当我得知自己的命运,决心放弃生命走向禁林的时候,我还觉得很不舍,甚至有点恐惧。我数着自己猛烈搏动的心跳,觉得呼吸的每一秒钟都格外宝贵。也许人只要接受过一次自己的死亡,就会接受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现在我已经不再对死亡感到恐惧了,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念头,好像它本来就是理所当然。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渴望,希望它能够快点来临,希望这一切能够尽快结束。
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念头是合理的、正确的:我难道不就是为了那个预言出生和存在的吗?我所经历的这一切,我给别人带去的伤害和灾难,不都是因为那个预言吗?所以我随着这个预言的实现而消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只要等我把这些流窜的食死徒抓进阿兹卡班,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存在的价值已经实现了,已经消耗殆尽了,我也不欠谁的。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拥抱死亡。
我可能是疯了,或者再这样下去,我有一天就会彻底失去理智,真的疯掉,或者死去。疯掉,或者死去,这两者也没有区别。总之,都是我,哈利·波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
Dear James,
哈利吃了药睡着了,我才敢暂时从他身边走开一会儿,坐在这里给你写这封信。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知道哈利在为战争中那些死去的人感到愧疚和痛苦,我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尤其是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哈利会痛苦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当我看到血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的时候,我好像回到了十七年前,在戈德里科山谷,看到你倒在我面前。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在用力挤压我的心脏,我全身的血液都被堵在了胸腔,让我的胸口像即将爆炸一般发烫,四肢又像泡进了冰水里一样冻得发僵。
我不应该说我没有想到,我应该想到的,我应该早点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是我太粗心了。我早就发现哈利不对劲了,我看到了他手臂上的那些伤口,我知道他在做噩梦,我发现他每天都只吃很少的东西,我察觉到了他最近变得越来越疲惫和暴躁,可是我却没有为他做什么,我甚至没有费心去追问他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助。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我对我自己说他是一个成年人,我应该尊重他,如果他不愿意主动告诉我,那我也不应该过多追问和干涉。但是我怎么忘了,他才不到十八岁,他刚刚经历了多么残酷的事情,他可能早就需要我的安慰和帮助,只是因为我的粗心,或者说漠不关心,让他没法开口。
即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的粗心和疏忽会让我失去他。医生说我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在他身边,时时刻刻看着他,否则他可能就会再次做出威胁自己生命的事情。“创伤后应激障碍”,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那么拗口,那么长,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读顺,然后记下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创伤,才会让哈利变成这样?在我替他处理他手臂上那些可怕的伤口的时候,我忍不住在想,如果他的身体都已经变成了这样,他的灵魂会是什么样子的?存在于他灵魂之中的伤口是不是比这些更多、更深、更难以愈合?所以他才会那么痛苦,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即使是我待在他身边的时候,我也时常觉得他离我很远。他只是一直躺在床上,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既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好像一个破碎的木偶娃娃。我觉得他好像不在这里,而是在别的地方,也许是在那些残酷的战场上,或者是在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一片废墟之中。我还记得我把他从里面抱出来的时候,他一定是被吓坏了,哭得声嘶力竭,小脸通红,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他哄睡着。可是现在我甚至都没办法做什么把他从那些可怕的地方带出来,也没办法做什么消除他的恐惧和痛苦,让他能够舒服一点。我只能看着他深陷其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体验那些糟糕的、可怕的经历,却束手无策。
反而是在他彻底失控的时候,我才会觉得他好像回到了现实,好像离我近了一点,让我可以触碰到他。有的时候,他会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冲向一边的墙壁或者柜子,拼命地把自己的头往上撞。有的时候,他会突然打翻我手里的碗或者杯子,然后尖叫着把自己缩成一团。只有在这些时候,我才能接近他,才有机会做点什么能够帮得上他的事情,比如把他抱在怀里,小心地抚摸他的后背,语无伦次地说一些安慰他的话,直到他重新安静下来。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在刚刚,他尖叫着控诉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感受和意愿,然后用一种平淡却绝望的语气告诉我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感受幸福和快乐的能力,他真的很累,没有办法再继续坚持下去,并且为此祈求我,向我道歉。我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改变主意。我甚至不敢看向他,只能盯着那扇因为他魔力暴动被震碎的窗户。窗外漆黑一片,狂风裹挟着雨点砸断了好几根晃动的树枝,明明是夏天的夜晚却让我觉得寒气钻进了骨头缝里,就像在阿兹卡班度过的无数个夜晚。即使是在那里,我也没有感受过如此让人喘不过气的无力和恐惧。
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吗?如果我没有想出那个换保密人的馊主意,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他就不用经历这么多痛苦和残酷的时刻,最后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在阿兹卡班度过的十二年并不足以洗清我的罪过。是他让我从那个地方脱身,是他给了我重新在阳光下生活的机会和希望。他用他的爱和信赖救赎了我,然后替我背负了这些本该由我来偿还的罪债,替我承受了本该侵蚀我的灵魂的痛苦。
而我,真的有办法拯救他吗?我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似乎毫无作用。或者说,他真的需要我吗?我待在他身边,对他来说会不会只是弊大于利?詹姆,如果是你在这里,肯定一切都会不一样。你天生就有那种把别人从黑暗里拉出来的能力。
I am not a proper godfather, so I cannot give him a proper family.
Sirius
————————————————
Hermionie’s Notebook
哈利生病了。当小天狼星把我和罗恩叫到格里莫广场12号,告诉我们哈利在一个星期前试图自杀的时候,我真的惊呆了。我知道战争会给我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响,我知道哈利可能会比我和罗恩承受更多的压力和痛苦,但我没想到情况会变得那么糟糕。
哈利不愿意见我们,但当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把门关上的时候,我还是看到了他的样子——苍白,消瘦,憔悴不堪。悲伤和绝望就像泄露的煤气,在房间里挥发、蔓延、充斥,只要一点小小的火星,就可能会将一切都彻底引爆。
我应该查查资料,进行一些研究,想办法帮上哈利,还有小天狼星。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
症状:
再体验:闪回、噩梦(如战场画面反复闯入)。?小天狼星说哈利每个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醒着的时候也总是陷入那些痛苦的记忆里。
回避:避开相关地点、话题。?哈利总是回避跟战争有关的话题,甚至是场面,他拒绝了回霍格沃茨帮忙修复和重建城堡。
认知与情绪出现消极变化:如自责、"世界极度危险"的信念。?他认为所有人的死亡都是他的错,他会给别人带来危险和灾难。
高警觉:易怒、过度惊吓反应。?小天狼星说他最近很暴躁和敏感,而且会因为很小的事情变得惊恐和激动。
并发症:
抑郁和焦虑障碍?
吸毒或酗酒问题?
考虑和企图自杀?
能会造成这些症状的经历包括:
孩童时期遭受身体或心理上的虐待、幼年时被抛弃? 该死的德思礼,我觉得他们多少得为今天这个局面负责。
经历性侵害
经历战争、打斗? 这是他从一年级起每年都要经历的甚至不止一次的事情,尤其是在过去的一年里,我都数不清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多少次,更别提最后那场大战。
严重的车祸、意外事件、自然灾难,如地震、海啸、火灾
目睹亲人、恋人等关系亲近者的突然死亡? 好吧,这个我也数不清。
霸凌经历? 这大概也是每年都会发生吧,有时候甚至是全校同学都在这么做。
治疗方法:
A.心理治疗和创伤处理
1. 创伤聚焦认知行为疗法(TF-CBT)
核心技术:
-认知重构:挑战负性信念(如"创伤是我的错")。怎么做到?
-暴露疗法:(1)想象暴露:在安全环境中回忆创伤细节。(2)现场暴露:逐步接触回避的情境(如车祸幸存者重返驾驶)——我觉得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他应该承受不了。
2. 眼动脱敏与再加工(EMDR)
操作流程:
患者回忆创伤时,治疗师引导双侧刺激(眼动/敲击),促进记忆再整合。
机制假说:模拟REM睡眠,降低记忆的情绪负荷。
——听起来很神奇,但是应该需要专业人士来做。
3. 叙事暴露疗法)
适用人群:长期/多重创伤者(如难民、童年虐待)。
方法:将创伤事件整合到人生时间线,重建连贯自我叙事。
——这个也许是我们可以帮他一起做的?
B.药物治疗
1. 抗抑郁药
SSRIs(一线选择):舍曲林(Sertraline)、帕罗西汀(Paroxetine)—改善情绪麻木、回避。
SNRIs:文拉法辛(Venlafaxine)针对共病广泛性焦虑者。
2. 其他药物
哌唑嗪(Prazosin):减少噩梦。
二代抗精神病药:小剂量喹硫平(Quetiapine)治疗伴随精神病性症状。
局限性:药物仅缓解症状,无法处理创伤记忆核心。
书上说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和陪伴也很重要,但是哈利现在似乎很抗拒跟我们接触。他是不是还是在认为,是他给他身边的人带来了灾难?说真的,这太傻了,但是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服他。不过至少他不会拒绝小天狼星,有小天狼星陪着对他来说应该也是一种很大的安慰。但是我又有点担心,我总觉得在现在这个局面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有点……复杂?
哈利一定很讨厌被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和对待,也许现在是因为他的身体和精神太衰弱了,他没办法拒绝,但是一旦他恢复了一点力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率会选择竭力掩饰自己的问题,然后摆脱这种状态。
而小天狼星,我当然不会怀疑他有多爱哈利,但是他真的有那么了解哈利吗?如果他足够了解,是不是就会早点看破哈利的掩饰和伪装,发现他的问题,不至于让病情恶化到这一步?他真的知道哈利需要什么,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他才是最恰当的吗?也许我得跟他聊一聊,虽然我也不敢说我知道最正确的答案,但是作为和哈利朝夕相处的朋友,我想我多少能给他一点提示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