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总是不期而至，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夏雨。白斯月从未想过，她小心翼翼珍藏的心事，会以这样难堪的方式被公之于众。
那个走廊拐角的午后，沈泽指尖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发间。
从此以后，她开始偷偷收集关于他的一切——课间操时他跃起投篮的弧度，阳光下他微微汗湿的后颈，还有他笑起来时眼角浮现的小小卧蚕。
这些细碎的瞬间，被她悄悄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连最亲密的闺蜜都不曾分享。她以为这份独属于青春的秘密，会永远安静地躺在时光里。
直到高二开学第一周的那个雨天。
“我去！真的假的！”
就在大家因为没有老师的监视而享受自习时光的时候，常年坐在"日光SPA区"的男生不知道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消息，猛地拍桌而起，突然爆发出夸张的惊呼，引得全班纷纷侧目。
斯月正戴着耳机听午间广播，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因为嘉琪无意中提到沈泽也喜欢这个时段的节目。
此刻她茫然抬头，看见张伟举着手机冲上讲台，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照片。
那是上学期邓安事件后，她在走廊向沈泽道歉时被偷拍的照片。
画面中，沈泽正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暧昧得令人心跳加速。
“白斯月！原来你喜欢沈泽啊！”
张伟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教室的宁静。
在大家的眼中，白斯月是连班级第一名以及班里很多女生的暗恋对象的韩东的追求都无情拒绝的“性冷淡”，没想到却和众多花痴女生一样是“俗物”，居然也会有她喜欢的人。
而且，对象还是沈泽！
“一天天的在那里装清高！”
“表面不在意的样子，实则也是个花痴。”
一瞬间，班里炸开了锅，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起哄的声音，其中也不乏伴随着让人无法回避的酸溜溜的讽刺。
“张伟！你别胡说八道！”
看到大家不停的起哄又嘲笑，韩淼终于还是忍无可忍，随手操起桌面上的书就向讲台上的张伟砸过去，书本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正中张伟额头。
这个向来冷静的闺蜜此刻像只炸毛的猫，扑上去就要撕烂造谣者的嘴。
混乱中，白斯月不知所措的望着被众人拉开的韩淼和张伟。
她应该否认的，可当谎言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默认。因为那张照片里的悸动太过真实，真实到她自己都无法欺骗自己。
直到巡视老师闻声赶来，这混乱的场面才勉强收场。
教室里再次恢复安静，然而手机群聊里却炸开了锅。
顾瑜雨：“怎么回事！张伟手机里的照片是什么情况？”
章奈：“就是说啊，吓了我一大跳！”
顾瑜雨：“你不是之前还各种嫌弃他的吗？什么时候和他搞到一块去的？！”
白斯月：“之前邓安闹得那一出你们还记得吗？就是那时候我去找沈泽，对咱们扯谎的事情道歉的时候。”
顾瑜雨：“我去！都过去那么久了！居然还会拿着个说事！一定是那些花痴沈泽的人又无聊了！”
韩淼：“不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沈泽了？”
看到韩淼的这条信息，白斯月正在打字的手突然僵住了。
没错，她是喜欢上沈泽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既然已经被张伟抖了出来，索性承认也没什么。
只是，她们会不会怪她没有向她们坦白？会不会觉得自己并没有把她们真正的当做朋友？
白斯月：“就是照片那天...他说''都交给我''的时候，那瞬间就喜欢上了。”
白斯月一边回复着信息，一边偷瞄韩淼他们三个的表情。顾瑜雨和章奈似乎并没有对她的小秘密感到在意，反而是饶有兴趣的八卦着。唯一看不懂表情的，就是韩淼，她是小团体中最敏感的一个，所以白斯月最为紧张她的反应。
不过，韩淼只是静静的看着信息，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复：“我就知道……”
虽然这四个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好在韩淼看上去似乎并没有生气。
顾瑜雨：“哇……光用想象的都觉得会心动啊！沈泽果然是高手，你可不要深陷啊！”
章奈：“难怪这么多女生为他疯狂！”
韩淼：“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张伟这个大嘴巴会不会到处乱说……”
这声预警很快应验。
隔天，白斯月就被叫进办公室接受轮番"思想教育"。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教室时，门口已经堵满了虎视眈眈的女生。
“原来你就是白斯月啊！”
突然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挡在斯月的面前，质问的声音里充满了挑衅。白斯月扶正了眼镜，看清了挡住自己的人就是尹娜。
尹娜的话音刚落，围堵在教室门口的女生们纷纷转身面向白斯月，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怪不得之前你在沈泽面前装柔弱，原来是想吸引他注意力啊！”尹娜挺直身子，抬起下巴，摆出一脸不屑又咄咄逼人的样子。
“随便你怎么想好了。”斯月已经没有力气和她纠缠了，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到座位趴下好好休息一下。
尹娜看到白斯月不理睬自己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抓住白斯月的衣领，抬手就准备送上一巴掌，却被躲在人群里面突然冲出来的路欣拦住。
“别闹了，杨舒学姐过来了。”路欣拦下尹娜之后，凑到她耳边，小声的提醒。
“围这么多人干嘛呢！马上到打铃时间了，赶紧回教室去！”
杨舒学姐轻柔的几句，却甚是有威严。
即使拄着手杖，这位学生会主席依然优雅得像幅水墨画。她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围观的女生们便作鸟兽散。
“算你走运！走着瞧！”尹娜甩下一句狠话，却在看见走廊尽头的身影时突然噤声。
虽然尹娜因为自己校长孙女的身份，在学校里甚是作威作福，就连有些老师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没人知道为什么，对于杨舒学姐，尹娜这个小霸王竟如此畏惧。
待到人群渐渐散开的时候，韩淼他们才艰难的挤过来，护住有气无力的白斯月，并替她向及时赶来的杨舒学姐道谢。
“不客气的，这不是学生会应该做的嘛！以后有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杨舒学姐温柔地拍了拍白斯月的肩，转身时手杖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都记得一年前那场车祸如何折断了这只白天鹅的翅膀，却没能摧毁她骨子里的骄傲。
发生事故的那一天，是一年前的高考当天。
杨舒学姐本就成绩优异，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认为她可以如愿考进她梦想的大学的。
可是没想到，考试当天去往考场的路上，竟然意外的遭遇了交通事故，在医院昏迷了整整10天才苏醒过来。
而因为这场交通事故，不仅让她错失了已经到手的机会，还让她的后半生一直都要带着一条行动不便的左腿。
回到座位，闺蜜们立刻围了上来。顾瑜雨还在感叹学姐的美貌，韩淼却敏锐地注意到刚刚路欣反常的举动。
“看来事情闹大了，甚至都惊动了学生会。”韩淼黑着脸回瞪着背地里那些一点不顾及同班情谊，疯狂嚼舌根的人们。
“不过话说刚刚路欣怎么会帮你？”
顾瑜雨眯着眼睛：“她哪是帮斯月啊，分明就是帮尹娜呢。她可是尹娜的小跟班，全校闻名。”
“我记得之她之前不是去的职高，怎么进来这里的？”韩淼的话虽然像是向白斯月提问，但是却转头看向顾瑜雨。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诶。初中的时候，她就那么不合群，我也就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哪会关心她怎么来的这里？”一提到路欣，顾瑜雨就一脸嫌弃，立马摆手撇清关系。
“路欣性格是古怪了一点，但是人还是挺好的？”斯月小声的辩解，却看见韩淼眼中闪过一抹疑虑。
窗外，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斯月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意识到——这场关于暗恋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谣言像一场瘟疫，在校园里疯狂扩散。白斯月感觉自己仿佛被钉在了流言的十字架上，每天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审判。
原本还只是围堵在班级门口的“沈泽粉”们，也渐渐因为论坛上的舆论风向，开始变本加厉。
学校论坛的热帖永远挂着她的名字，那些被PS得面目全非的照片下，是无数陌生ID发出的恶毒诅咒。课间走过走廊时，她能清晰地听见背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听说很便宜……”
“真恶心，装的那么清纯，干这么脏的事。”
在学校里的各个角落，只要有白斯月出现，周围就肯定会有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音。
就连平时看重她的老师们，也开始慢慢的对她有异样的眼光，也不止一次被老师们叫到办公室里，关切的进行“思想教育”。
那语气看起来是在苦口婆心，实则却好似在说“你真的让我们很失望。”
本来还不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白斯月，现在也被迫要忍受着每天各种由原本在背地里渐渐转向明面的“指责”，甚至连维护她的好朋友们也未能幸免。
这些让白斯月每一天的生活变得异常辛苦，成绩自然也开始急速下滑。
洗手间的镜子前，白斯月盯着自己苍白的脸。镜中人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因为连日咬紧而泛白。她颤抖着将揉皱的试卷扔进垃圾桶，耳边又传来刺耳的议论：
“你看到昨天论坛里发的新帖子没？7班那个女的还真不要脸，那么脏也好意思去贴我们的沈泽王子！”
“看了看了，没想到那种长相也有人愿意出价。”
“反正关上灯，长什么样子都没差别！”
“虽然那个尹娜平时仗着背景嚣张跋扈的，但是这件事我还是选择站她。”
“没错，那种喜欢把自己伪装成白莲花的女的真是太恶心了。”
听着隔间外龌龊不堪的对话，斯月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猛地推开隔间的木门，朝着那个对着镜子边整理衣服，边喋喋不休辱骂自己的女生冲了过去，抬起手正打算教训那个不分是非的丫头，却被一个人抢先了。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洗手间里回荡。杨舒学姐拄着手杖站在那里，阳光从她身后洒落，为她镀上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光晕。
“你们这些造谣的人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杨舒学姐声音冰冷，不怒自威。
“这段时间你应该很辛苦吧，我们两个一起翘课怎么样？”
斯月看着笑得爽朗的杨舒学姐，傻傻的点头答应。
片刻后，白斯月跟着学姐来到学生会室外的逃生楼梯。这个隐蔽的露台像是暴风眼中的宁静之地，远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变得模糊不清。
杨舒学姐变魔术般掏出两瓶养乐多："喝点甜的能让人心情变好。"
斯月小口啜饮着，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冲不散胸口的苦涩。她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斯月极不争气的哭了出来。
杨舒学姐轻柔的拍着她的背，而这微不足道的安慰动作，却对白斯月来说胜过千言万语。
“心里舒服点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斯月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擦干眼泪，向身边的杨舒学姐投以歉意的微笑，点点头。
“勇于去表达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是值得别人敬佩的，没有勇气的人才会躲在角落里说三道四。”
杨舒学姐随手将喝完的饮料瓶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然后突然惆怅的低头看着自己那条不灵便的腿。
“杨舒学姐，你是不是也喜欢沈泽？”斯月左思右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我和沈泽初中就认识了。”杨舒望着远处飘过的云朵，巧妙的避开了她的问题。
“每次他比赛，我都会去加油。”学姐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声音低了下去，“以前我没能说出口的话，现在也没机会说了。”
阳光照在杨舒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白斯月突然注意到，学姐说起沈泽时，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我羡慕你的勇敢。”杨舒转头看着她，“至少你敢承认自己的心意。”
“要不是被莫名其妙曝光出来，我可能也不会……”斯月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饮料罐，脑子里思绪乱成了一团。
“不否认就需要很大勇气了。”杨舒轻声打断，目光落在自己残疾的左腿上，“我看到论坛里的帖子时，还担心你会变成我这样。”
空气骤然凝固。
“你觉得当年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斯月声音猛地发紧。
一瞬间，斯月的脑海中不知不觉，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没错，能够肆无忌惮的做出来这些，毫不顾忌后果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看到斯月若有所思的样子，杨舒突然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失言了，赶忙道歉岔开话题。
“学姐，你别担心，我不会钻牛角尖的。高考只剩一年了，我没空想这些。”
见白斯月这么说，杨舒学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她特有的清爽笑容。
“那就好。记住，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下课铃适时响起，惊飞了露台上停驻的麻雀。白斯月望着它们四散飞向蓝天的身影，突然很想像这些鸟儿一样，逃离这个充满恶意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