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筹备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划出痕迹。程语柔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对面，桑雨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日光灯的白光，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所有节目必须提前两周提交完整策划，包括时长、参与人数、所需设备清单。"桑雨晴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宣读法律条文，"这是学校的规定，没有例外。"
程语柔咬住下唇，强忍住摔笔的冲动："艺术不是流水线生产！创意需要时间酝酿，有些细节要到排练后期才能确定！"
会议室里的其他成员缩在座位上，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文艺部的苏晓悄悄拉了拉程语柔的衣角，示意她冷静。
"没有完整的策划，就无法安排场地和预算。"桑雨晴翻开文件夹，"比如你们音乐社想做的''光影交响''，连需要多少台投影仪都没确定。"
"因为我们还在试验哪种效果最好！"程语柔抓起一叠草图拍在桌上，"你看，这是三种不同的设计，我们需要时间测试——"
"测试也需要提前申请。"桑雨晴打断她，"实验室使用要预约，设备出借要登记，这些都需要白纸黑字的计划。"
程语柔深吸一口气，突然露出一个甜得发腻的微笑："桑副会长，请问你小时候是不是从来没玩过''过家家''？"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桑雨晴的表情纹丝不动，但程语柔敏锐地注意到她耳尖微微发红。
"个人童年经历与本次会议无关。"桑雨晴合上文件夹，"截止日期不会改变。如果文艺部无法按时提交，我只能将情况如实汇报给校长。"
"你——"程语柔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好，很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规则，那我们就按规矩来！"
她一把抓过自己的背包，大步走出会议室。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震得墙上的公告板都颤了颤。
放学后的音乐教室里，程语柔把小提琴拉得震天响，仿佛要把所有怒气都倾注在琴弦上。窗外的樱花被春风吹落几瓣，飘进敞开的窗户，落在乐谱上。
"那个机器人！冰块！规则书成精！"她一边拉琴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艺术怎么能被框在条条框框里！"
琴声戛然而止。程语柔长叹一口气，放下琴弓。夕阳将教室染成橘红色，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一层温柔的边缘。她盯着乐谱上那瓣樱花发呆，突然想起那天桑雨晴面对百合花时的过敏反应——那个瞬间，平日里无懈可击的桑雨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脆弱。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晓发来的消息：【语柔，别生气了。我刚听说桑雨晴拒绝了篮球社的申请，把他们的预算砍了一半分给我们音乐社。】
程语柔挑眉：【她为什么这么做？】
【说是篮球社去年违规使用经费，今年要接受审查。不过...】苏晓发来一个眨眼的表情，【大家都觉得是因为你。】
程语柔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一拍。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教学楼的大部分灯光已经熄灭，只有顶层的学生会办公室还亮着灯。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口若隐若现。
程语柔咬了咬嘴唇，抓起书包和小提琴盒，朝主楼走去。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束光线从缝隙中漏出来。程语柔轻手轻脚地靠近，从门缝中窥视。
桑雨晴独自一人坐在长桌前，面前摊开着艺术节的策划文件。她脱下了校服外套，只穿着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臂。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桌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旁边是一盒打开的抗过敏药。
程语柔屏住呼吸，看着桑雨晴用红笔在文件上做着密密麻麻的批注，不时停下来在电脑上查询什么。她的表情专注而柔和，与白天那个冷面判官判若两人。
悄悄推开门，程语柔溜到桑雨晴身后，偷看她在写什么。当她看清文件内容时，呼吸一滞——桑雨晴不是在否决她的方案，而是在想办法让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意符合学校规定！
"光影交响不需要八台投影仪，"桑雨晴小声自语，笔尖在纸上轻轻敲打，"如果使用镜面反射，四台就够了，还能创造出更丰富的空间感..."
程语柔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桑雨晴猛地回头，眼镜后的眼睛瞪大："程语柔？你怎么在这里？"
"我..."程语柔突然语塞，目光落在桌上那些文件上，"你在修改我的方案？"
桑雨晴迅速合上文件夹，耳尖又红了："只是例行检查。"
程语柔绕到桌前，出其不意地抽走文件夹："让我看看！"
"等等！"桑雨晴想抢回来，但程语柔已经敏捷地退到墙角，翻开文件。
页边密密麻麻的批注让程语柔的眼睛渐渐湿润。桑雨晴不仅没有扼杀她的创意，反而想出了各种方法让它们变得可行——将大型装置艺术改为可循环使用的模块化设计，把昂贵的专业灯光换成DIY替代方案，甚至为即兴表演环节设计了备案流程...
"你...你一直在帮我想办法？"程语柔抬起头，声音有些发抖，"那为什么会议上那么凶？"
桑雨晴别过脸去，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已经整齐的笔筒："学生会必须保持公正形象。规则就是规则...但这不意味着不能寻找变通之道。"
程语柔突然笑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桑雨晴，你是个骗子！表面装得那么冷酷，实际上明明很温柔嘛！"
"我没有。"桑雨晴推了推眼镜，却掩饰不住嘴角的一丝上扬，"只是职责所在。"
程语柔把文件夹放回桌上，凑近桑雨晴："那为什么特别照顾音乐社？苏晓说你把篮球社的预算砍给我们了。"
桑雨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那是...基于去年的经费使用评估做出的合理调整。"
"哦？"程语柔又逼近一步，近得能闻到桑雨晴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那为什么我的每个创意你都想了替代方案，而戏剧社的提案直接被打了回去？"
"因为他们的方案确实不可行..."桑雨晴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书架。
程语柔突然伸手，轻轻摘下了桑雨晴的眼镜。世界在桑雨晴眼中瞬间变得模糊，她下意识眨了眨眼——没有镜片的阻隔，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清澈而柔和。
"你看，"程语柔轻声说，"没有眼镜的桑雨晴，温柔多了。"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桑雨晴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蝴蝶翅膀。程语柔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急忙后退一步，把眼镜塞回桑雨晴手里。
"呃...我是来道歉的。"程语柔挠挠头，"今天会议上我太冲动了，不该那样说你。"
桑雨晴重新戴上眼镜，世界又恢复了清晰的秩序："我也...过于固执了。"
一阵沉默。窗外，月亮已经升得很高，银光洒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程语柔问。
桑雨晴收拾着文件："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
"我陪你吧。"程语柔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反正我也没地方去。"
桑雨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杯蛋糕推到她面前："食堂买的，太甜了，我不喜欢。"
程语柔咧嘴一笑，接过蛋糕咬了一大口："骗人，你明明记得我喜欢甜食。"
桑雨晴的耳尖又红了，低头继续批改文件，假装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