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许雅宁,我说话你听得见吗?”
辛姚动作明显停住,流水声持续。
“能,能,那个……肥皂掉地上了,我捡了拿给你。”
海浪声混杂着水声,像两个人在无休止地争吵,混乱的声音撕开许雅宁平稳的心,让她在性命和好奇心之间摇摆不定。
自然地慢慢蹲下,帘子末端距地面有些距离,那条缝是灰黑色的,正好在外头那条射进来的光的死角。
如果她要往那条缝偷看,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是人?还是丧尸。
也许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许……
在她没做准备的时候,会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入深渊。
夜晚吹风,地板也晃动,许雅宁突感一阵头晕,只管把牙一咬,以极其小心的动作拉开帘子。
冷风撞了她满怀,鸡皮疙瘩直冒。
她捡起那块肥皂,抬起辛姚的帘子,弓身钻入。
“你——”
辛姚双颊“嗖”地窜红,刚要骂她,她就以比嘴还快的速度站直身子,严严实实捏住了辛姚的嘴。
不是捂住,是两指捏住上下嘴唇,辛姚自知模样可笑,眉头拧起,拍开她的手。
大概知道许雅宁是真有事,辛姚捂着前胸后退两步,别扭地侧身,拉过背后一角帘子遮挡。
她刻意去遮挡,反而提醒了许雅宁注意某些原本没有注意的地方。
咒文原来不止后背有,肩膀,手臂,腰上,腿上都有延伸,颜色红得恰到好处,像自然界吸引猎物上钩的花,妖冶动人。
若是平时,这一幕只会尴尬中生出微微的情愫,而现在是恐惧抢占大脑。
指向被丧尸咬掉一半的肥皂,又指了隔壁间,世界背景之下,意思浅显易懂。
“反正都要杀,它们也不以声音识人,你这么做完全没用。”
一语点醒浸泡在惊恐中的人,终于松了那口憋着的气。
“冷静一点,试着按照指南的方法去对付它,首先它目前没有强烈攻击性,对一些日常行为有浅薄判断,你可以选择偷袭。”
拨开帘子,去到丧尸所在的隔间一共四层,每一层,许雅宁都在做更足的心理准备。
“别把它们当人看。”辛姚从外面绕,光脚板踏在潮湿的地面。
手中握着辛姚借的短三叉戟,在仅剩最后一层时反握,另一只手抓握那片帘,嘴唇抿得发白。
“哗!”
猛地扯开,高举的三叉戟却在半道止住!
除了腥味和喷水的淋浴器,帘内什么也没有。
“咚!”
浴室门砸关,一片黑暗。
三道帘子由近及远地拉开,淋浴器由远及近地关闭。
背后发凉,许雅宁想也没想,被人掐了似的扭身回头。
“辛老板,辛老板!”
“我在。”手臂被她拉过,“过来。”
“呜……”某个地方传来持续的呻吟,像是寄宿学校的学生宿舍有人打呼,被吵醒的人却分辨不出打呼人的床位。
“别怕,它大概这几天都睡在这里,形成了生活记忆。”
许雅宁怕的不是丧尸本身,而是这种灵异而琢磨不清的感受,简直跟恐怖片一样。
“不怕,不怕,我才不和他们一样没事找事还智商低下……别自己吓自己……”她抚摸胸口安慰自己,拍拍大腿哄着它们别再软下去。
“辨出它的位置,杀了它。”
心中猛然一颤,这不是枪支,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这是冷兵器,是近距离,是要用力,是要感受到刀刃进入活物的落空感的。
学生时代的记忆复苏,做动物实验时,会在豚鼠的下腹注射乌拉坦麻醉,这是一样的,只不过力气要很大。
你能做到的,它们不是人,它们连动物都不是,不杀它,它只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短三叉戟的杆慢慢变长,反正也看不见,许雅宁索性闭上眼,全靠听觉辨位。
丧尸,恶臭,黏性分泌物,脏血……
脚底传来的湿滑在此刻变得恶心,鼻腔钻入一股直冲天灵盖的腐肉味。
“呜……”
就是现在。
许雅宁狠吸一口气,手臂肌肉绷紧,用尽气力一刺!
“啊啊!”
丧尸发出沙哑的尖叫,三叉戟被它的挣扎牵动,许雅宁牢牢握着,虽然费劲,但丧尸力气不算大。
和实验动物一样,会痛会挣扎。
手中握着杆,感受牵着的力量由大变小,生命消逝。
不难判断戳中了哪里。
“辛老板……”
“咔嚓。”门打开,灯光扫进来,落在许雅宁脸上。
“丧尸对光线敏感,这样还没反应,说明死透了。”
目光回视,这一幕终生难忘,它好像还有意识,但它已经死了。
身上的腐烂痕迹和棕红的血管确认是丧尸无误,可它之前是活生生的人,那双蒙了灰的眼珠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许雅宁。
三叉戟掉落在地,化为一抹黑烟。
她蹒跚后退,却也忍不住要去回看那双眼睛,像有一对钩子,死死勾住了她的视网膜。
马上,辛姚用浴巾盖住丧尸,快步走到她身边,用仅剩那条浴巾包裹住她。
“你做得很好。”
“好吗?我总觉得……”她摇了摇头,“我想再洗一遍。”
冷水淋头,浇醒混沌的大脑,许雅宁曾是医学生,心理素质比常人厉害,接受这一切不难。
丧尸死后的眼神在脑海中不断剪辑回放,那是一双人的眼睛。
而自己是杀死它的人。
“行了,许雅宁,它是丧尸,跟你不是一个物种,你不杀它,它就会杀你的。”
关掉淋浴器,拉开帘子就看见辛姚抱着一堆扭干的衣服蹲在门边。
她们只有两条浴巾,其中一条还用来遮挡丧尸了。
辛姚个子不矮,甚至比一米六八的许雅宁还略高几厘米,蹲在门边却小小一只。
白净的,黑发吊挂水珠,趴在肩背上,黑白分明的一个人。
辛姚本人可能只是害羞,这幅样子对许雅宁而言却别有一番风情。
“看样子,辛老板摆明了要和我共裹一巾。”
浴巾不长,两人裹在一起勉勉强强,再加上婴儿和衣服,两人在走廊上走得举步维艰。
肩膀贴在一起,两人的髋骨也不时碰撞,这一路她们很默契的没怎么说话,毕竟两人都不希望这个样子被人给看到。
回到房间,许雅宁本要开灯的,辛姚把她往边上拉,极力掩盖话语中的窘迫,“别开灯,就这样。”
和平时的冰冷一点也不一样,突然的可爱让人心里开花,许雅宁轻笑一声,道:“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这边的圆窗面对月亮,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玻璃,整个客房充斥深蓝的幽光。
松开浴巾,辛姚快步走向床边,深色背影的动态像游动的海豚。
“辛老板身材真不错。”
常年干活,许雅宁的身体曲线是硬朗的,而辛姚的曲线是柔软的,让她产生了触碰的**。
…
头发未干,两人默默晾着,都与深蓝的夜色融为一体。
孩子躺在一堆杂物堆垫的桌上,睡得很香。
“辛老板。”
“嗯?”
“没事,就是想叫你一下。”
“无聊。”
下巴插进两膝盖中间的缝隙,双手环绕弯曲的双腿,她在想,按照这个走向,剩下六天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度过。
之前的苦日子都是一个人杠过,如今多了个靠谱的引路人,不禁感慨,这就是相依为命的感觉。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叫她,哪怕是自己闲得没事干,叫她一声玩玩。
“欸,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到处都是跟你一样的恶魔吗?为什么叫恶魔呢?你也不凶恶啊。”
被褥摩擦,辛姚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背靠舱墙,单腿曲起。
“有些时候,人行恶不自知,自私之念,咒人之念,杀生之欲,还有很多。”
“这都算?”
之前咒骂过那么多人,这样算的话,许雅宁就是个大恶魔。
“只需要换位思考,当你自私过度,害的是就别人。”辛姚仰面躺下,“不同的世界对恶的容忍度不同,我们只要犯了这些,都算错,故而叫做恶魔。”
“恶魔是人。”
她仰躺的侧脸轮廓漂亮,长睫也投出影子。
“那么苛刻?怪不得你们住的地方叫做地狱,普通人进去一趟,再出来时恐怕已被惩罚得体无完肤。”
“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其实只要不在恶魔世界犯原则上的错,上层无法惩罚外地人。
“大可不必,我可没兴趣,但你们真的能一点恶欲都没有吗?正常的……那种**也不行?”
“所以我们才有咒文,每个人从出生就携带,方便随时惩罚。”
听她说完,许雅宁莫名兴奋。
“动情也会吗?那你们是怎么……”
“痛并快乐着。”
简洁明了。
“那你有过吗?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侧过身,明目张胆地欣赏辛姚模糊的侧脸,心中篝火升腾。
她沉默了几秒,说:“我不知道,闭嘴睡觉,你吵到我了。”
“哦。”
许雅宁不情愿地应道,她不知道她想要的答案是怎样,没有很高兴,却也没有特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