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后退，震惊地抬头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人。
小杏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
两排宫女静默站着，朱红色衣服的太监笑眯眯地看着。
包厢门口立着两名禁军，手持武器。
分明有这么多人，她却好像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颤动的瞳孔映在太子的眼中，他温和地望着她，手蠢蠢欲动莫名怜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不愿意？”
方才还和蔼的太监冷下表情，挥了挥手，他弯腰和宫女无声地从包厢退了出去。
小杏惊恐地捂住嘴，被禁军拖了出去。
“不用害怕，你抖什么？”
李长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快抖成筛子了，她立刻跪在地上：“臣女没有任何不敬之意，太子之情谊，本该诚惶诚恐，可也正因为如此，臣女才更加不安，只因为父亲已经出口将我的婚事许诺了出去，我的未婚夫是这一届的进士，朝廷未来的官员，若是因为我伤了太子圣明，百死难辞其咎。”
太子俊雅的脸笑容淡去，她低下头，细嫩的手无意识地抓着裙摆，指骨泛白，白嫩的后颈有一点小痣。
太子迟迟不言，她能感觉到视线长时间落在自己的身上，让人不安。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太子乃是天之骄子，年少慕艾自是美谈，可是如臣女一般姿色的女子大晔国数不胜数，”她抬起小脸，眼神真诚似是恳求：“臣女自幼好强好妒，我的郎君也只得我一人，李家家教森严，我虽卑微，却宁为寒门妻，不为贵人妾！”
太子眼底微深：“好风骨。”
他缓缓蹲下，将李长安扶了起来，看着她愣怔的小脸，温笑道：“不必如此害怕。”他年岁也不大，第一次同女子表白，笑容有些尴尬，停了一下：“你既然已经定下婚约，又如此傲骨，此时就当孤未曾讲过，你回去吧。”
李长安松了一口气，一脸感恩：“太子果然圣明，臣女日后定当每日去寺庙为您抄经祈福，臣女告退。”
她转身立刻离开。
太子的手还停留在搀扶她肩膀的动作，看着她三两步离开包厢，嗅到了一丝异香，将指尖放在鼻尖，嗅到了女子身上的清香，察觉到自己的动作，立刻将手放下，却在不自觉的摩擦。
女子都那么小那么轻，轻轻一抬力道就带了过来，如此娇嫩，一时间又有些心旌摇曳。
太监走进来，背有些低，紧张道：“那李家女郎竟如此不识抬举，太子可要？”
太子回神，重新坐回桌案，低头继续书写：“男女之情本就不会长久，孤不会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她既然忠贞骄傲，便放她去做那平民妻，孤身边都是一些贪慕权贵之人，如此风骨，不愧是让孤一见钟情之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监，目露警告：“此事不可告诉母后。”
太监立刻跪下，扇了一下自己的脸，赔笑道：“哎哟，殿下这是什么话啊，您才是奴才唯一的主子，对了，北离世子已经到酒楼门口了。”
“嗯，让他进来吧。”
李长安头上戴着帷幕，快速地走出明月酒楼。
小杏慌不择路地跟在她身后，有些恐惧：“姑娘！”
李长安停下步伐，冷漠地看着她：“记住，你今天只是来陪我看铺子的，什么人都没有看到，若是让我知道你走漏了风声，传到了长辈的耳朵里，我就把你发卖了。”
小杏脸色更加苍白：“奴婢不敢，只是若那人强求，姑娘该怎么办？”
李长安绷着小脸，肯定道：“他有他的骄傲，本就是一面之缘，又能有多喜欢，我身份低微，不会有进宫的机会，日后也不会再见了，父亲应该很快会把我的婚事定下，我也有备嫁的理由推脱不参加任何宴会，时间一长，那个人自会遗忘。”
她转身大步离去。
小杏望着李长安的背影，心缓缓放下。从小到大总是这样，小姐能给她带来最大的安全感。
她蠢笨，但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只要追随这个人，永远不会出错的。
回到府中，已经是下午了。
她路过花园的时候，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手捧着一本书，在念着什么，父亲坐在案几前，时不时一脸满意地点头。
他远远地看见了李长安，露出笑意，李长安脚步一顿，转换方向朝着亭台走过去，她的步伐悠然，却又走得很快，轻声行礼道：“女儿见过父亲。”
男子放下书，缓缓退后两步，并未朝着李长安的方向看一眼。
李父和蔼地笑着：“这就是我的小女儿。”
男子行礼，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的面容，声音清冷：“见过李小姐。”
李父爽朗地笑：“为师之前曾说谁能中第，就把女儿许配给他，你家中也未有婚配，小女温婉贤惠，可配汝妻啊？”
男子立刻道：“能娶恩师之女，实在是小人三生有幸。”
他朝着李长安看过来，表情并不热切，郑重道：“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徒儿需要回老家禀告老母亲，再请媒人合五行八字，明媒正娶将姑娘娶进家门。”
李父点头，扶着自己的胡子：“本该如此，你不日就会被朝廷绶官，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不要辜负为师对你的期望。”
两人三两下就把婚事定下了，又继续聊起刚才的诗词，李长安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心中也觉得一阵荒凉。
微风吹动她的帷幔，一张小脸露出来，竟盛满了不安。
男子和她眼神对视，愣了一下，李长安垂眸，躬身离开。
男子看着她的背影，表情淡漠地垂下眸子。
走到后院，迎面走过来一个娇媚的少女，玉佩环饰，香气扑鼻：“听说父亲为你定下了一桩婚事，恭喜妹妹。”
李长安笑道：“长姐别打趣我了。”
李明珠走近身，握住她的手：“不必牵强，我知那人身份卑微，配不上你，本想为你推脱婚事，可父亲说此子心机深沉，他日绶官最少也是个五品，开口许出去的婚事若是反悔，怕是父亲名声扫地还惹他记恨，他日我李家多多帮扶此子，你的嫁妆母亲也会多添一些，必不会委屈了你。”
李长安面露感动，回握住她的手：“多谢长姐，我不觉得委屈，那人我方才看了，模样才学样样不错，是一桩极好的婚事。只是嫁人后离开家中，心中不舍这才难过。”
这句话唯有最后一句才是真的，李家对她是真的还不错，这位长姐更是按照大家闺秀培养的，待人接物人品才学出色得很，李长安从来没有见她失态过。
李明珠笑了笑：“那我便放心了，今晚丞相夫人邀请我们去看戏曲，母亲吃坏了肚子，你陪我去一趟吧。”
“好。”李长安应下。
李明珠此行是去书房学习的，李父为她找了京城有名的老师教授琴艺，两人寒暄两句，李明珠便离开了。
李长安回到自己的小院，揉了揉笑僵的小脸，忽然想到了赵掌柜，脸色大变：“小杏，快去寻找赵掌柜，拿一笔钱封口，务必不要让他传出去。”
“是。”小杏飞快地出去，她知道赵掌柜的家住在哪里，带着几个侍卫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商人逐利，不知道赵掌柜到底知道了多少，可他那么精明，又怎么会猜不出邀请她的是皇宫里的贵人呢？
李长安坐立不安，过了片刻，费嬷嬷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二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李长安连忙站起身，还不等她开口询问，费嬷嬷环顾一圈，冷笑道：“小杏从未离开过二小姐身边，难道是派小杏去封口了，二小姐，怕是迟了一步，您自己去向夫人解释吧。”
偌大的小院，此刻挤满了人，李长安跟在费嬷嬷身后，前往正院。
正院中，赵掌柜果然站在那里，一脸谄媚的笑意，拱手道：“恭喜二小姐了。”
李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喜从何来？”
赵掌柜可是打听了，去找李家二小姐的那位皇宫贵人，可是当朝太子。他这次可把全部身家压上了。
李长安不语，径直走进内堂，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母亲，还请母亲将门外那商人处理了，否则若另储君失了颜面，恐怕李家会有祸事临头。”
王氏把玩着茶盏，淡淡道：“明月酒楼找你问话的果然是太子，赵掌柜听到的太子向你示爱是事实，你拒绝太子也是事实，李长安，你回答我，到底是谁给家中惹来了祸患。”
她的声音越来越沉：“太子的守卫何其森严，为何恰巧赵掌柜能完整地偷听完，活着来到李家报信，你以为他愚蠢势利，贪得无厌，可你是否明白，他若不来报信，反而会有性命之危。”
王氏缓缓地走过来，盯着她惨白的小脸：“对你疏于教导至今终成祸患，你和宋子明婚事已定，现如今你倒是给我李家出了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