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岁那年,我们隔壁来了新邻居。
邻居有一家三口,张玲阿姨、季盛明叔叔,以及他们的儿子,季然。
季然比我大一岁,妈妈让我叫哥哥。
但我偏不叫,总是季然、季然地叫着。
他也不恼,总是笑笑,然后不厌其烦地纠正:“叫哥哥。”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做鬼脸:“略略略,就不叫。”
在我的记忆中,季然总是微笑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因为他,我没少被我**评:"你看看季然,再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我拿起刚捏好的泥人给她看,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
用我妈的话来说,我和季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季然是鲜花,我就是牛粪。
因为大人们的对比,我对季然的印象并不算好。即使是邻居,也几乎从不交流,每次碰见都不做理睬。
对季然的改观发生在一个炙热无比的夏夜。
我们村旁有条河,名为芦苇河——河边满是高低错落的芦苇。
那时正值仲夏时间,天气很热,青石板路被太阳晒得发烫,一脚踩上去,能让人原地蹦上三尺高。
小孩们在这种天气最喜欢三五成群地去芦苇河冲凉。乡下的孩子从小便会水,因此大人们也并不担心。
许是太过放心,偏偏那晚发生了意外。
在小孩们都上岸后,没有人发现少了一个人。
众人相继离去,留下一片欢声笑语。
季然路过芦苇河,发现水面上有气泡不断冒出,猜测有人落了水,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将人救了上来。即使他才来到这里三个月。
救上来的是刘家小妹。
刘父刘母因此对季然十分感激,甚至专门给季然送了面锦旗,题字“危难之间伸援手,美德之光耀人心”。
季然一时因此声名大噪,全村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我倒不是因为他救人而对他有所改观。事实是当时他将刘家小妹救上来后,我因为要去给李叔送东西,必须经过芦苇河。
月光照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我听见有人说:“江离,帮帮我。”
循声望去,正是那个常被大人称赞的隔壁小孩。
他浑身都湿透了,却只顾着让我帮忙救落水的女孩,全然不顾自己。
我收起平常的懒散劲儿,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这个异乡小男孩。
头发被水打湿,柔顺地贴着头皮,衣服也全部打湿,裤脚上全是新鲜泥巴,好不狼狈。
对上他充满希翼的眼睛,我败下阵来,从他手里接过女孩,他则拿起我放下的原本打算带给李叔的东西,我们并肩走过芦苇河。
徐徐的风吹过,芦苇沙沙作响,炙热无比的夏夜,不仅滚烫了空气,也滚烫了我的心。
自那以后,我便成了季然的小跟班,整天跟在他身后“然然哥哥“长,“然然哥哥”短地叫着。
季然纵使被我瞧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也依旧像个温雅知礼的大人,从未因此疏远我。
而我再怎么插科打浑,也绝不会拿那晚的事开玩笑。
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也从来没有因为刘家只感谢他而心生嫉妒。
我本就是个乡下野小孩,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江离才不在乎。
可季然不同,他是大城市来的,来这里只是暂住,他终归有一天会回到本该属于他的地方。
只是,我从未想过离别会来得这样快。
我央求季然随我一同去芦苇河抓鱼,他向来喜欢干净整洁,以往我让他陪我玩的东西但凡会弄脏衣服,他都是概不答应的。没想到,他这次却松了口:“好,我陪你。”
一路上,我显得异常兴奋,各种描述等会儿抓鱼的情形,想象季然衣服沾上泥巴的模样,嗯,脸上也来点儿。
季然听着我叽叽喳喳个不停,嘴角始终挂着那种浅淡的笑,偶尔低头答应几句。
那时他比我高上小半个头。
到了芦苇河边,我却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盯着水面出神,眼神没有聚焦,像断线的风筝,失了方向。
有风吹过,我的头发飘飘然而起。
季然看出了我的反常,主动询问:“小离?我们去抓鱼吧?”我还是没说话。
他自己脱下鞋子,下水。第一次抓鱼的他,显得异常笨拙,折腾了好几分钟,才抓上来一条小草鱼,还弄得自己满身污泥。
季然笑了,很明媚的那种笑。
我也笑了,话出口,却酸涩得很:“季然,你能不能别走?”
这一次,我没有再叫他“哥哥”,我已没有那个勇气了。
他的笑容僵在嘴角,眉头有一瞬间的皱起,但很快舒展开:“好,我不走。”
我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抱住他,不顾他满身泥泞:“你说的,不走。”
他轻轻地回抱住我,摸摸我的头,带着安抚意味:“嗯,我说的。”
那天下午我们抓了很多很多的鱼,衣服很脏,但我们很开心,很开心。
他到底还是走了,在来到这里一年后。
走之前,他送了我一条红绳,上面挂有 R 的字牌。
我是看着他走的,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我仍保持着他走时的姿势。
“走了,小梨子,人影儿都瞧不见了。”我妈推搡着我回了家。
全文的基调就是悲伤的,所以在叙述方面也会偏悲情一点。
第一篇文,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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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芦苇河畔